果茶小说网 > 名著电子书 > 刘绍棠文集 >

第52章

刘绍棠文集-第52章

小说: 刘绍棠文集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异口同声夸她跟女儿就像一对双生姊妹花,更助长她搔首弄姿作小女儿态,把肉麻当有趣儿,越发令人作呕。对于这位面目可憎的丈母娘,菖蒲克制住心理和生理上的厌恶,努力装出恭敬的样子,强笑着问了一声:“伯母好。”“好嘴硬!”二皇娘娇嗔地瞪了他一眼,“到了今儿晚,还不该改一改称呼,叫我一声娘吗?”花亭上,凤钗听母亲来了,哭声更高。“唉哟,我的儿!”二皇娘大吃一惊,一阵风上了花亭,“大喜兴的日子,为什么哭天抹泪?”“他……他变了心!”凤仅偎在二皇娘怀抱里,哭成泪人儿。“终身大事,他不许红红火火地办一办,叫我一辈子窝心,脸上无光抬不起头。”“一定是老举人舍不得花钱,梅姑奶奶又做不了老举人的主。”二皇娘不成不淡地说,“菖蒲,你也不要为难,娘抽骨头拔筋,给你们办。”“不!”菖蒲恼怒地说:“国难当头,我们不能无所顾忌,惹萍水县老百姓唾骂。”“老百姓管得着吗?”二皇娘那被烟薰得沙哑的嗓子,又水鸭子叫一般地嚷起来。“我有钱,爱怎么花就怎么花,爱怎么排场就怎么排场,谁敢背后嚼舌头根子,叫警察局把他抓起来!”“这是胡作非为!”菖蒲也火了起来,“我可不想在家乡留下骂名。”“由不得你!”二皇娘两手叉着腰,露出了泼妇本相。“女儿是我肠子里爬出来的,钱是我荷包里掏出来的,你管不着,拦不了。”菖蒲冷冷一笑,说:“那就从长计议吧!”说罢,转身就走。“狠心的,你不能撇下我!”凤钗哭喊着追上去,扯住菖蒲的胳膊不放。花园门口,殷崇桂正面如死灰,仓仓而来,一见这个光景,又打手又跺脚,带着哭腔儿说:“吵什么,吵什么呀?日本兵就要打到萍水了。”“啊!”二皇娘、凤钗和菖蒲都失声叫起来。殷崇桂掏出两大把揉皱的电报,说:“北平西郊的蒋家村、青塔寺、古庙等处,正在激战;日军坦克从京东的通州开到北平朝阳门外大桥,企图冲人城内;南郊,日军向永定门外的大红门发起进攻,又从丰台经南苑的团河,进攻二十九军军部……”“不办了,不办了!”二皇娘吓得面无人色,“你快送我跟风钗到天津租界躲一躲。”“我身为一县之长,不能擅离职守。”殷崇桂急得团团转,“菖蒲,你陪她们娘儿俩到天津去,就在我那所小洋楼里举行婚礼。”“我要与萍水民众共患难!”菖蒲庄严地说。“凤钗是我的妻子,我要把她接回家去,一切由我负责。”“我的女儿,不能交给你!”二皇娘急赤白脸地说。菖蒲不动声色,说:“凤钗有她的人身自由,由她自主。”风钗看看她娘,看看她爹,又看看菖蒲,眼泪汪汪,左右为难。她感到一阵气虚,扑到她娘身上。“我的儿!”二皇娘笑了。“跟娘一条心。”凤钗打了个寒噤似地摇了摇头,说:“我先到他家去吧!”九这是一个冷清清的花烛之夜。洞房里早已经熄了红烛,但是小小的后院里,梅枝和竹梢上,还挂着八盏灯笼。阵阵风来,将梅影竹斑和摇曳的灯光,送进绿纱窗内,投映到新人的喜床上。床上,菖蒲并没有睡去,他一动不动地躺着,室内一片朦胧。在他身边,凤钗像一株春雨海棠,身上掩住一条大红湘绣的合欢夹被,半边脸儿埋在鸳鸯戏牡丹的绣枕上,口角噙香,发出轻细的鼾声。他没有感到欢乐,只有烦恼。今晚,宵禁之后,街上路断行人,一顶小小的花轿将凤钗悄悄抬进门来,一直送到后院。草草拜了天地,拜了高堂,夫妻相拜,柳黄鹂儿搀扶着新娘子进入洞房。他揭下了凤钗头上的红巾,凤钗满头金驯、玉簪富贵绒花,但是脸上带着泪痕,没有一点喜色。而且,她一眼看见端进长生面的柳黄鹂儿,目光忽然一惊一疑,眉梢挂上了怒气,只吃了一着,就把筷子摔在了桌上。夜深人静,菖蒲听母亲房里已经安歇,便吹熄了梳妆台上的一对红烛。回到床边,他想拥抱着凤钗谈一谈心,却发现凤钗趴在床上啼哭。“你……你这是做什么呀?”菖蒲想把她抱起来,但是搬了几搬也搬不动凤钗那丰腴的身体,只得换在她身边躺下,“今天总算吉日良辰,你哭什么?”“我的命比黄连还苦!”凤钗抽泣着说:“一顶四人抬的小花轿,就像从人市上买来一个收房的丫头,把我抬进了你们家,往后谁看得起我。”“你要明大理,识大体,想一想眼前的时局多么险恶。”菖蒲婉言功道,“咱们是患难夫妻,更为情深义重。”毕竟是花烛之夜,新娘子的怨气很快就消散了。但是,当菖蒲给凤钗的香罗衫解到最后一个丁香扣绊的时候,凤钗又拨开菖蒲的手,突然低低地、严厉地问道:“那个俊俏的丫头是个什么人?”“我家哪儿来的丫头?”“就是那个搀我进房的小狐媚子。”“那是我家的客人,是母亲收留她住下的。”“把她赶走!”“母亲喜欢她,做儿女的怎么能赶走母亲喜欢的人呢?”“不是你母亲喜欢,是你爱着她!”凤钗又哭了。“我早猜到你背着我拈花惹草,果然不错。”“胡说八道!”菖蒲发了怒,“不要学你娘,要做一个贤慧的妻子。”“好!”凤钗从鼻孔里笑道,“明天我求母亲把她给你收房,家花没有野草香呀。”“你竟敢污辱一个清白的少女!”菖蒲气得浑身冒火,“过几天黄鹤儿就要进日知中学,你要讲点道德。”凤钗一听柳黄鹂儿过几天就要进日知中学去,又转怒为喜,千娇百媚地揉搓着菖蒲,软言柔语,低声下气,把菖蒲哄笑了。现在,凤钗甜蜜地睡去,却不知道她在丈夫的心上,留下浓重的阴影。菖蒲睡不着,他已经看得很分明,他跟凤钗之间并没有真正的爱情,一点也不知心。他轻轻地下了床,走到窗前,点起了一支烟,陷入了苦恼的沉思。忽然,他听见窗外一声轻柔的叹息,掀开窗帘一角望去,只见荷花缸旁,梅影竹斑和摇曳的灯光中,柳黄鹂儿披着母亲的一件斗篷,坐在藤椅上,手托着腮,正在守夜,怕灯笼失火。她是那么恬静,那么孤单。菖蒲想起凤钗刚才对于这位清白少女的污辱,深深感到一阵内疚,想走出去,劝她回房去睡。他刚要开门,凤钗又醒了,并没有睁开睡眼,只是伸出一只雪白的胳膊,在床上找他,他只得又退回去。后来,他刚刚朦胧欲睡,却又被一阵紧急的敲窗声惊醒。“俞公子,老举人请你马上到书房去。”是柳黄鹂儿在窗外呼唤他。凤钗在梦中吓得尖叫:“日本兵打来啦!”菖蒲匆匆穿上衣裳,说:‘’我去看看。”“你别走,我怕!”凤钗死死抱住他。“让黄鹏儿陪你。”“不许她进来!”凤钗慌忙倒在床上。趁这工夫,菖蒲快步走出去。一出后院小门,只见正院树下站立着好几个大兵,不禁一阵心惊。书房里灯火通明,他推门进去,只见舅舅披着一件长袍,正跟金雄飞和殷崇桂谈话。殷崇桂那沮丧的神气,就像被寒霜打蔫了的枯藤。“菖蒲兄,打扰了你的美梦!”金雄飞嘻皮笑脸,“兄弟奉命撤离萍水,特地前来辞行。”菖蒲血涌上脸,悲忿地问道:“还没见日本兵的影子,你们就望风而逃么!”“军机不可泄露。”金雄飞看了一下手表,“还有半个小时就要开拔。齐老先生和菖蒲兄,我劝你们速离此地,如果愿意跟我们同行,我可以推迟一个小时行动。”“萍水是我生身之处,葬身之所,我要与萍水共存亡。”齐柏年拱了拱手,声音悲怆。“金营长,我看你还是个热血未冷的青年,大丈夫当战死沙场,马革裹尸还,愿你不负军人应尽之天职。”“金营长,你这一走,我的日子可怎么过?”殷崇桂可怜巴巴地说,“我要电请上峰收回成命,你暂且不要开拔。”“军令如山,令出必行。”金雄飞拍了拍殷崇桂的肩膀,“殷县长,你手下还有二十几名警察和一个保安队,我再拨给你三十条枪和一万发子弹,扩充队伍,维持治安,如何?”“我要这些劳什子有屁用呀?”殷崇桂拉着哭声说,“如今要跟日本兵打仗,谁肯吃这份送死的钱粮?”“金营长,送给我吧?”菖蒲说,“我们正要把日知中学办成抗日学校,这些枪支子弹正可以武装学生们。”“给谁都一样。’金雄飞满不在乎地说,“反正我们要轻装,不想带走,没人要就得毁掉。”“那就毁掉,毁掉!”殷崇桂连连说,“兵刃乃是凶器,不能流散民间,以免滋生事端。”“殷县长,这叫什么话!’济柏年大怒“日寇人侵,民众正该揭竿而起,你反而要销毁抗敌的武器,这岂不是汉奸行为?”他向金雄飞深深作了一揖,“金营长,请以国家民族为重,把这三十条枪和一万发子弹,借给我的学校。”金雄飞到底还是个年轻人,能够激起五分钟的热情。他一挥手,说:“菖蒲兄,你带人去跟我取枪。”于是,菖蒲到外院喊醒熊大力、柳摇金和柳长春,牵着四匹马,跟着金雄飞走了。从这一天起,菖蒲就东奔西跑地忙起来。座落在郊外古庙里的日知小学门口,挂起了中学的牌匾,十字街头,三岔路口,草亭茅店,渡口车站,张贴了招生简章。熊大力、柳摇金、柳黄鹂儿、柳长春带着他们的四匹马,搬到学校去住,不几天就有几十名青年报名。柳黄鹂儿离开齐宅,凤钗非常高兴,但是菖蒲一天到晚在外边跑,而且竟有两夜不回家,抛下她伴孤灯守空房,又气得她连哭了十二个时辰。这一天晚上,菖蒲从学校回来,身上挎着一支驳壳枪,兴冲冲走进新房。凤钗正坐在银烛台下,两眼痴呆呆失神,一对儿一对儿掉眼泪。菖蒲站在屋门口,她也没有发觉,菖蒲也不惊动她,只是微笑着欣赏她那娇媚的神态。新婚燕尔,凤钗显得有些‘憔悴,但是也并没有褪尽海棠春色;那一对儿一对儿的眼泪就像清晨的露珠,从花瓣儿上滴落下来。菖蒲见她哭得伤感,便轻轻咳嗽了一声。凤钗转过脸儿,泪眼中只见闯进一个带枪的人,毛骨惊然地尖叫了一声:“强盗!”扯过合欢被,蒙住了头。“凤钗,是我!”菖蒲走到床前,想拦腰抱起她来。“别碰我!”凤钗躲闪着。“你不愿理睬我吗?”菖蒲问道。“枪!”凤钗在合欢被里叫着,“扔出去。”菖蒲摘下枪,放在梳妆台上,笑道:“我没有轧子弹。”“扔出去,我怕!”凤钗在床上乱踢着。菖蒲并没有把枪扔出去,坐在椅子上,沉默着。后来,他一跺脚,站起身,说:“你睡吧,我还要出去走一趟。”“不许走!”凤钗掀开合欢被,拦住了菖蒲。菖蒲在床边坐下来,脸色非常忧郁。凤钗胆怯了,靠在丈夫的身边,拿起他的一只手,偷眼觑着丈夫的脸色。“明天是回门的日子吧?”菖蒲低低问道。凤钗点头一笑,说:“多谢你还记得,你得陪我回娘家住两天。”菖蒲沉重地摇摇头,说:“明天我得四出募捐。”“募捐做什么?”“好几十口人,都要吃饭。”菖蒲心情沉闷地说,“本来,日知中学的校董们都答应出钱,可是金雄飞撤离萍水,他们也都纷纷出走,到哪里去找他们要钱?这些天,吃的都是舅舅过去的那一点积蓄,至多也只能支持三五天了。咱家一无土地,二不经商,眼看自家也要吃不上饭,所以不得不到社会上募捐。”“咱家吃饭,你不必发愁。”凤钗在他的手上捏了捏,“带来的压箱子钱,还够咱家开销一些日子的。”菖蒲突然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问道:“凤钗,你……你有多少陪嫁?”“不是早就跟你说吗?”凤钗笑眯着眼,“我一片一片割你那皇娘岳母的肉,足够咱俩富贵一辈子。”“为了抗日,你能不能捐献出来?”凤钗像被捅了一刀似地叫起来:“你绕来绕去,你是要割我的肉喂鹰呀!”“想一想,亡了国,钱有什么用?”“难道榨干了我的陪嫁,就亡不了国吗?”“拿出一部份,行不行?”“一文也不给!”这一夜,新婚夫妻同床异梦了。十第二天早起,凤钗还没有睡醒,菖蒲就起床走了。等凤钗梳洗完毕,她家那翠盖红窗金漆彩画的高篷马车,早已经恭候在齐宅门口,来接她回门了。凤钗拜别了婆母和舅婆夫人,就像鸟儿飞出了笼,登上车,跺着脚催把式赶路。但是,高篷马车刚刚拐上南关大街,就被一条绳索拦了路。“谁敢拦我的道?”凤铁掀开窗帘,问道。“我们是日知中学募捐队,为了抗日救国,请捐一点款吧!”拦路的是柳黄鹂儿。她身穿梅姑奶奶送给她的素雅的衣裙,一手拿着一面小旗,一手抱着一只扑满,是那么庄严,那么优美。柳黄鹂儿的目光,和凤钗那充满妒火的目光碰在一起,柳黄鹂儿的脸一红,鞠了个躬,叫了一声:“少奶奶!”“啊!原来是柳姑娘!”凤钗酸溜溜地说,“真像个中学生了,不卖艺了吗?”柳黄鹂儿并不畏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