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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刘绍棠文集-第5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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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少奶奶!”“啊!原来是柳姑娘!”凤钗酸溜溜地说,“真像个中学生了,不卖艺了吗?”柳黄鹂儿并不畏怯,眼睛眨也不眨,说:“下午,我们要在十字街头的大空场上跑马戏,俞公子还要讲演,少奶奶来听吗?”“俞公子的讲演我比柳姑娘听得多,耳朵都磨出茧子来了。”凤钗尖声地嘲笑,“要是柳姑娘教会他耍几套马戏,我倒想看看。”柳黄鹂儿脸一阵白,忍了忍才说:“为抗日救国,上阵打仗,俞公子这些日子一直练马。”“拜柳姑娘为师吗?”“不敢当!俞公子初学乍练,是我侍候他。”“骑的也是柳姑娘的马吗?”“正是。”“我替我的男人交学费!”风钗掏出钱包,从窗口抛了出去,“也买下你的马,供他骑。”拦路的绳索解除了,高篷马车又向前驶去。到十字街头,刚要拐上东西大街,又被一条绳索拦住。“我们是日知中学募捐队,为抗日救国,请捐一点款吧!”是一阵唱歌似的声音。凤钗隔窗一看,原来是戏班里的六个女孩子,她暴怒起来,厉声说:“把式,拿鞭子把她们赶开。”老把式只得在半空中打了几个响脆的鞭花。但是六个女孩子并不散开,也不后退,仍然像唱歌似地异口同声:“为抗日救国,捐一点款吧!”“抽她们!”老把式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几个铜板,含泪递给了那几个女孩子。高篷马车将风钗送到殷公馆门前,凤钗下了车,老把式又赶车到县衙门去侍候殷崇桂。离开娘家几天,凤钗感到十分陌生,也觉得门前非常冷落,龙爪槐七折八断,石头狮子低了头,大红门伤痕斑驳,满街的砖头瓦砾。她踮着脚尖走上台阶,门开一缝,门子鬼头鬼脑,连连招手:“小姐,快进来!”凤钗侧着身子挤进去,问道:“怎么回事儿?”门子急忙关上大门,连上了三道铁闩,心有余悸地颤声说:“昨天下午来了一帮学生到门前请愿,老爷不见,他们就堵住门口,提着老爷的名儿骂,到了晚儿还是保安队把他们赶走了。”凤钗打了个寒噤,慌忙走进院里。大院一片死寂,阴阴森森,凄凄惨惨,她一阵心惊肉跳,恐怖地叫起来:“娘,娘!”沉了一会儿,披头散发的二皇娘才从正房门口探出半个身子,鬼鬼祟祟地跟她打手势。凤钗走进她娘的卧室,只见关死了窗户,拉严了窗帘,撬开了地面上的方砖,扒出了两堆泥土,露出了几个陶瓷罐子,满装的是金银珠宝,银行存折和股票房契。“这是干什么呀?”凤钗浑身发冷,打着哆嗦。“轻声!”二皇娘那水鸭子叫的嗓子,压低得像蚊子哼哼,“今夜晚逃到天津租界里去。”“也带着我吧!”凤钗趴到二皇娘的肩上,抽泣起来。“菖蒲那小畜牲虐待你了吧?”“他的心……挂在了马戏班的女戏子身上。”凤钗伤心地说,“还存心不良,想骗我把陪嫁捐献出来……”“你这个养汉精,就乖乖地倒贴给了他?”二皇娘心疼得要昏死过去。凤钗忙从汗巾上解下一个小小的锦囊,在二皇娘眼前晃了晃,说:“您看,贵重东西我都带回来了。”“娘的儿!”二皇娘又死而复生了。凤钗问道:“我爹走不走?”“宋哲元都扔下北平跑了,他又何苦在萍水这棵树上吊死。”“爹在哪儿?”“他在巡视四城,临走使个稳军计。”凤钗吃地一笑,忽然又一阵悲戚袭上心头,说:“我总得跟那个冤家说一声,到底还是做了几日夫妻,不能不明不白地问了他。”“什么夫妻!”二皇娘恶狠狠地哼道,“又没有办喜事,宴宾朋,野合私奔一般过了门,有谁为证?到了天津租界,我跟你爹再给你找一个富贵儿郎,俊品人物,还把你当做红籽红瓤儿的黄花闺女嫁出去。”凤钗哀怨地一声长叹,说了句:“嫁不嫁的,再说吧!”便垂下头,眼泪像房檐雨水似地淌下来。就在这天的月黑夜,殷崇桂带着二皇娘和凤钗,二十几名警察和一个保安队护驾,神不知鬼不觉地逃跑了。黎明,在日知中学校外的旷野上,菖蒲骑着柳黄鹂儿的枣骝驹,柳黄鹂儿骑着柳长春的雪白马,柳长春骑着柳摇金的灰兔儿马,正在彩霞中驰骋飞奔,忽见老仆人门古气喘嘘嘘跑来:“菖蒲,老先生请你赶快回去!”菖蒲在马上高声问道:“有什么事儿?”“殷崇桂带……带着全家跑了。”“这个狗官!”菖蒲咬牙切齿地说,“凤钗呢?”“也……也……也走了。”一这个……可憎的女人!”菖蒲气得脸白如纸。“咱们把少奶奶追回来!”柳黄鹂儿一扯缰绳,雪白马一声长嘶。菖蒲摆了摆手,说:“落花流水,随她去吧!”门吉走到马前,说:“老先生一听殷崇桂跑了,马上写了几张安民告示贴出去;早饭也没吃,就到县衙门召集各界有头有脸儿的人,会商守城大事。”“长春,你立即回校吹紧急集合号,全体学生武装进城!”菖蒲下令。“是!”柳长春打马而去。但是,菖蒲仍然一动不动地坐在马上,目光沉暗,心情优郁。“俞公子,你别难过吧!”柳黄鹂儿呜咽着说,“萍水县的黎民百姓没人管了,就靠你跟老举人了。”“我跟舅舅都担当不起如此重任。”菖蒲的眼睛放出光明,他在凝望着呈现在东山峰峦之间的一抹红光,“救国于危亡,拯民于水火,只有靠中国共产党!”古庙里,响起嘹亮的军号声。十一萍水县的国民党军仓皇败退,有个机枪连连副叫郑三发,伙同他的盟弟、骑兵连二排长阎铁山,挟枪携款,骑马开了小差。两个家伙逃到萍水湖畔,筋疲力竭,人困马乏,就躲进一块黑松林坟圈子里,放马吃草,他们仰躺在石供桌上,大吃烧鸡。坟圈子里,黝黑黝黑,松风阵阵,阴阴森森。突然,从一片野蒿丛里,有人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吸溜鼻子,吧卿着嘴,喃喃地说:“好香!”郑三发吓得从石供桌上滚下了地,骨碌爬起,尖叫道:“什么人?”野蒿丛里蟋蟋卒卒。爬出一个花白胡须、灰头扯脸的老道,摇头摆脑地说:“贫道万年知,云游天下,寻觅真主。昨夜仰观天象,得知青龙、黑虎两座星宿,今日下降此地黑松林中,是以早日前来恭候。”郑三发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吁出了一口凉气,笑骂道:“原来是个走江湖的杂毛老道!你既然自称万年知,想必一定会相面算卦啦?”万年知哈哈一笑,回答道;“贫道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相面算卦何足挂齿。”郑三发撕下一条鸡大腿,扬手扔了过去,说:‘哪你就给咱家算个卦,少不了你的卦礼。”万年知虽已年过花甲,手脚却十分利落,一个饿狗扑食,把鸡腿接在手里,狠狠啃了一口,便盘膝大坐在松树下,问道:“主公,您是垂询吉凶祸福,还是想问功业前程?”这一声主公,叫得郑三发骨酥肉麻,羞羞答答地说:“道爷,我想问功业前程。”万年知把鸡腿连骨头也吞下肚去,伸了伸脖子,说:“主公请上坐,且听贫道‘林中对’。”“道爷,什么叫‘林中对’呢?”郑三发一窍不通。万年知用长长的黑指甲剔着牙齿,然后响脆地咳嗽一声,吐出一口粘痰,装腔作势地说:“想当年刘皇叔三顾茅庐,诸葛武侯纵论天下大事,名曰‘隆中对’;贫道乃当世之孔明,在此黑松林内,与主公畅谈当今天下大事,故名‘林中对’。”“道爷高才!”郑三发双挑大拇指,“请道爷详细批讲,我郑某人支棱着耳朵恭听。”万年知眯起眼睛,捻着乱如蓬麻的胡须,咬文嚼字说起来:“主公,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员,辰宿列张;这人主之份,自有天数。前朝旧代不必讲,只论当今胜败兴亡事,民国以来,四方割据,干戈不已,国无定主;那蒋介石也不过草头蛇混充真龙天子,命小福薄,并非九五之尊,所以一统天下不几年,东洋鬼子兴兵进犯,就丢了东四省。方今天下,正是风云万变,江山易主之际,主公命贵青龙之相,顺天应时,乘机起兵,必能成就大业。”郑三发听得手脚飘飘然,抓耳挠腮,嘿嘿笑道:“道爷,我有这么大的造化吗?”“主公不可妄自菲薄片万年知连忙给他打气。“明太祖朱元璋,原不过是个捅牛屁股的小牧童,到头来还不是削平群雄,独得天下,金銮宝殿上一坐,称孤道寡。”郑三发乐得印堂发亮,急煎煎地说:“道爷,干脆你就给我当军师吧!”“嘻!”万年知端起架子,两眼望天。“周文王渭水访贤,刘皇叔三请诸葛,可不是这么一条鸡腿就能雇来的。”那个麻脸暴眼的阎铁山,是个野驴脾性,扑了过来,叉开五指,揪住万年知的胡须茎子,吼叫道:“老条毛!坐轿子嚎丧,不识抬举,我把你扔下湖里喂老富!”“混蛋,撒手!”郑三发慌忙撕扯阎铁山。“道爷,别跟这畜牲一般见识,我郑三发要学那周文王、刘皇叔。”万年知揉着血糊糊的胡子,呻吟道:“贫道愿效驾钝之劳,辅佐主公定国安邦。”郑三发毕恭毕敬地问道:“军师,寡人该从哪一方起兵呢?”万年知手指萍水湖,说:“此湖潜伏龙脉,最有风水,正是起兵吉地。不过,闯大业,成大事,必须立旗号,招兵马,设官爵,定尊卑,才显得奉天承运。”郑三发鸡啄米似地点头,问道:“军师,立什么旗号,设什么官爵呢?”万年知早已胸有成竹,答道:“吴佩孚号称直军,张作霖号称奉军,孙传芳、张宗昌号称什么三省五省联军,一个个却都好景不长,兵败山倒,可见旗号不祥。依贫道之见,主公起兵,号称四面八方得胜军,最为吉利。主公暂且屈称司令,下设旅、团、营、连、排、班长,论功封官赐爵。”郑三发高兴得好似爬杆的猴子,手舞足蹈地叫道:“着,着,着!军师,事不宜迟,兵贵神速,赶快抢占萍水湖!”说罢,抱起万年知,扔在他的马背上,率领阎铁山劫了一只渔船,进入萍水湖的芦苇深处。半月时光,郑三发凭仗一挺机关枪,霸占了萍水胡,散兵、游勇、逃犯、亡命徒,以及走投无路的东北难民,纷纷人伙,竟然拉起了二三百人马,一百多条枪支,他们的眼线一直放到通州,不但月黑风高打家劫舍,而且光天白日抢掠行人。十二中午,俞菖蒲在熊大力和柳长春左右保驾下,进入萍水胡西岸的青纱帐中。青纱帐里像蒸笼似的闷热,菖蒲渴得喉咙冒烟,忽听前面不远处,传来母鸡下蛋的咯嗒咯嗒声,想必是有庄户人家,便寻声而去。果然,一块牛腿高粱地里,有两间窝棚小屋,房山荫凉里坐着个面容憔悴的中年女人,正在喂一窝卿卿啾啾的小鸡。菖蒲下马,满脸带笑地说:“大嫂,讨口水喝。”那位大嫂吃了一惊,愣愣怔怔地盯了菖蒲半晌,忽然慌慌乱乱地站起身,走进屋去,眶嘟关上了门,小鸡也吓得吱吱喳喳地乱钻。屋里一阵叮叮咣咣的响动,菖蒲从门框的裂隙里看见,那大嫂拿起一口菜刀,闪到门后。菖蒲不便逗留,又骑上马去,面朝门里,平和地说:“大嫂,不要怕。我是城里齐柏年老举人的外甥俞菖蒲,前来萍水湖,联合得胜军,共同抗日,惊扰你了,对不起!”他正要拨转马头,屋门吱扭一声响,那大嫂端着满满一大葫芦瓢凉水追出来。菖蒲又要下马,那大嫂却把水瓢高高托过头顶。“刚才慢待了!”那大嫂羞愧地低下眼睛。“谢谢,大嫂!”菖蒲胸膛里一阵激动,在马上深施一礼,俯下身去,咕咚咚一口气喝下半瓢。剩下的半瓢水,熊大力和柳长春分着喝了。他们连连道谢,告别大嫂,沿着青纱帐蜿蜒小路,继续向前走去。菖蒲知道,踏上得胜军的地面,内行的要报路,可免冷枪暗箭。半瓢凉水下肚,菖蒲浑身清爽,喉咙凉润,呼吸着田野上散发的醉人芳香,他兴致勃勃地说:“大力,长春,咱们唱个歌。”于是,他们放声高唱起来:起来!不愿做奴隶的人们,把我们的血肉,筑成我们新的长城,中华民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高粱叶子唰啦啦山响,十几个强汉跳了出来,黑洞洞枪口封住他们的前后左右,齐声断喝:“不许动!”菖蒲端坐在胭脂红的枣骝驹上,笑道:“弟兄们,辛苦了!我是城里齐柏年老举人的全权代表,前来会晤贵军郑司令,有劳回禀一声。”“贵姓高名?”一个干核桃脑瓜儿的小头目问道。“在下俞菖蒲。”俞菖蒲彬彬有礼地答道,“请问当家的,你的官称大号?”“四面八方得胜军一旅一团一营营长贾三招儿!”贾三招儿挑起大拇指,点着鼻子尖,摇晃着干核桃脑瓜儿。“幸会,幸会。”“交出枪来!”贾三招儿陡地脸色一变,失声刺耳。菖蒲抖了抖身上的杭纺长衫,说:“手无寸铁。”“我要搜!”“请”贾三招儿打了个手势,几个强汉扑上前来,将菖蒲、熊大力和柳长春上上下下搜查一遍,齐声报告说:“身上没有凶器。”“屈尊了!”贾三招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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