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茶小说网 > 耽美电子书 > 淡彩 >

第25章

淡彩-第25章

小说: 淡彩 字数: 每页3500字

按键盘上方向键 ← 或 → 可快速上下翻页,按键盘上的 Enter 键可回到本书目录页,按键盘上方向键 ↑ 可回到本页顶部!
————未阅读完?加入书签已便下次继续阅读!



  贺致远。
  这三个字如同一根拴在腰间的绳索,瞬间将他拽出了深渊底部。颂然心中大石落地,放松地闭上眼睛,手机随之落回枕边。悲喜一起一落,被唤醒的委屈来不及散去,令他眼角微湿,喉咙哽咽,接通了电话也不敢开口。
  静谧之中,因感冒而粗重的呼吸声尤为明显。
  “颂然?”贺致远低声问,“你还好吗?”
  “……”
  颂然不语。
  贺致远顿了顿,又问:“我吵醒你了?”
  颂然这才恹恹地答了一句:“没有。”
  “你听上去不太有精神……烧还没退吗,很难受?”
  “也没有。”颂然听着他关怀的语气,周身一阵暖流淌过,不自觉往上勾了勾唇角,把被褥抱紧些,说,“贺先生,我挺好的。”
  说完还是憋了一口闷气,就问:“刚才你给布布打电话,为什么不找我啊?”
  他的语气藏不住心思,贺致远一听,马上明白了刚才的沮丧从何而来,不禁低沉地笑了:“你为这个不开心了?”
  颂然很羞耻,坚决予以否认。
  贺致远就解释:“我问了布布,他说你还在睡觉,我不想打扰你休息。”
  颂然一愣,呆滞地眨了眨眼睛。
  居然是这么顺理成章的理由吗?那他之前烧糊了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啊!
  “不,不对!”他努力从昏热中揪出了一丝矛盾,“要是这样,为什么现在还打给我?”
  贺致远笑了笑:“我怕你其实没睡。”
  颂然:“……啊?”
  “我是说,我怕你在等我的电话。当然,也不只你在等。”贺致远温声道,“颂然,我们一天没说话了,不是吗?”
  他的声线含着笑意,带了点儿别样的亲昵,几乎挑开了最后一层蒙纱的暧昧。颂然这时防御力低到不像话,被他不经意撩了一把,骨头发酥,脸颊发烫,蚊子叫一样轻轻“嗯”了声,活像个小媳妇。
  太……太丢脸了。
  贺致远问他恢复得好不好,他幸福得有些晕乎,卷着被褥来回滚了两圈,顶着没下38°C的高烧满嘴胡话,说自己恢复得特别快,赛过宇宙第一速度,保证明天就能下地跑一千米。
  贺致远抽了抽嘴角:“别给我逞强,詹昱文起码还得看你两天。”
  “哦。”颂然捂脸,收回了刚才的嚣张气焰,“那我过两天再跑。”
  贺致远:“……”
  正聊到兴奋处,颂然忽地记起来什么,惬意伸展的姿势半途僵住了:“贺先生,詹昱文说,你……你查了我的病历?”
  “对。”
  颂然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非常心虚地问:“那除了水痘,你有没有看到别的什么?”
  贺致远垂眸一想,照实回答:“有。”
  他知道颂然指的是什么。
  T市福利院的病历电子化做得相当古板,逐页拍摄,再依序制作成pdf文档。贺致远拿到颂然的病历,本想查看水痘记录,没想到在第一页看到了一行抢眼的字。
  重度强迫性神经症。
  确诊年龄:六岁。
  最初几秒钟他着实怔了怔,没能将这八个字与颂然联系起来,还翻回去确认了一遍封面。封面上的幼儿姓名清清楚楚,正是颂然。
  病情描述很敷衍,潦草几句话,算得上不负责任,大意是这个孩子对连续的数字极度敏感,无论听见还是看见,都容易出现应激反应,会不吃不喝、不眠不休地顺着数下去,谁也劝不住,直到体力耗竭昏迷为止。要是中途数错了,还容易引发重度焦虑,情绪崩溃,经常一个人哭得浑身抽搐。
  贺致远专门注意了一下,强迫症的确诊日期与颂然进入福利院的日期只差几天,这意味着颂然入院时,精神状态已经很不稳定。
  他记得这个大男孩笑起来的样子,牙齿皓白,酒窝深陷,眼中永远映着六点钟晨曦般的光辉,不见一丝阴霾迹象。
  与病历中判若两人。
  贺致远明白,病历中记录的是颂然的十七年前,看似与今完全割裂,可颂然的敏感、易怒与毫无来由的自卑,恰是那段童年经历栽下的因果。
  他找到了答案,还想追溯颂然成长的脉络。
  “颂然,我看到了病历第一页,上面说,你小时候得过强迫症。”贺致远换了稍显轻松的态度,安慰他,“强迫症不是什么严重的病,很多人都有。我认识的一些朋友,有的喜欢收拾房间,有的走路爱踩格子,有的吃薯条一定要长短间隔着吃,大家都……”
  “我不一样的,我和别人不一样。”颂然出声打断他,苦涩地笑了笑,极轻地说,“贺先生,你没见过我犯病的样子,很吓人的,真的,不骗你。”
  他望着漆黑无边的天花板,手指悬空,指尖不自觉微微颤抖,在空中划下了一个阿拉伯数字,然后飞快握紧了拳头,死死扣住五指,掐进肉里,不许它再乱动。
  不可以。
  数不完的,你明知道数不完的。
  隐隐又有大量失序的数字冒出来,浮现在脑海中,密密麻麻,像迁徙季节翻出海浪来的、鳞光闪烁的巨型鱼群。它们嚣张地列成一排,集体尖锐鸣叫,起初只是模糊的虚影,后来开始变得清晰,想要激起他忍耐已久的渴望。
  想一个一个数过去,从一开始,数到无穷的尽头,仿佛幼年的承诺还可以兑现,他等待了整整十七年的那个人,还在遥远的某个地方,随时准备回头。
  “贺先生,你不忙的话,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关于我,还有我的病,很短的。”
  颂然伸出手,摸索到他送给布布的那只兔子玩偶,把它揽进了怀里。兔子胖墩墩的,毛发绒软而暖和,浅栗色,可以用生褐添足量的水调出来,大面积刷绘,也可以用0号笔一根根细化。
  色彩、形状、温度、质感……他喜欢所有感性的东西,因为与数字无关,所以安全。
  他抱紧了兔子玩偶,直到那些侵入脑海的数字被这只守护神驱赶出去,才呢喃着说:“我一直想找人倾诉,可总也找不到。我身边没有亲近的人,我想要有的,可就是没有……十几年了,忘不掉,也治不好,再不说的话,我会憋坏的……”
  他慢慢地说着话,嗓音轻飘,不露泪意,却像一层濛濛浮雨,令人揪心地疼。
  贺致远很想抱一抱他,给他一些除了言语之外的切实抚慰,只是相隔一万公里,他无能为力,唯有寄托于声音。
  “你说吧,我听着。”贺致远道,“就当我在你身边,从后面抱着你。”
  “好。”
  颂然点了点头,双臂在胸前交叠起来,抚上自己的肩膀,逐渐收紧,仿佛真的被人从身后拥抱一样。


第二十三章 
  Day 09 21:18
  在六岁以前,颂然是有家的。
  J省G市,南坞乡下溪村,山脚半亩良田,村口一间瓦舍。
  他的母亲早逝,父亲靠做农活维持生计,独自将他拉扯大。兴许是鳏夫孤独的缘故,父亲一直沉默寡言,眉宇总也舒展不开,但凡有了余钱就买烟买酒,酗得极凶,不爱搭理他,反之倒也不像村里其他父亲那样,动辄打骂孩子。
  冲着这一点,颂然觉得父亲是爱他的。
  那会儿他懂事早,不像其他娃娃一样喜欢惹事生非——要么光着腚追狗,要么光着腚被狗追。他向同村上小学的哥哥姐姐借来教材,不帮活的时候就坐在门槛上念,左手语文,右手数学,心想今后要好好读书,赚钱孝顺父亲。
  五岁那年,他已经能从一数到一百,再倒着数回一了。村里的老师夸他有天分,说将来学好了数学,他可以做会计、做出纳,帮人管账,比辛苦种田要来钱快。
  颂然于是搬了一只小条凳去村里的小学蹭课,一笔一划学着写数字。
  后来的某一天,他从邻居嘴里听到了一些闲言碎语,说父亲打算离开下溪村,去繁华的省城打工,等过几年攒够了钱,好续一房媳妇。
  他跑去向父亲求证,父亲抽了口大前门,缓缓吐出呛人的烟雾来:“你妈走得早,我不能一辈子单着,总要找个人一起过。”
  颂然问:“爸爸,你会带我走吗?”
  父亲没说话,也没看他,顾自盯着烟头沉默良久,点了点头。
  颂然于是放下心来,继而产生了一些伤感的念头——他就要离开这座小村庄了,玩伴带不走,卖豆腐的阿婆带不走,鸡鸭猪狗也带不走。省城固然新奇,却是一个令人畏惧的大世界,宽阔的马路盘根错节,不像小村庄里,一条土路就能串百家。他得紧紧跟在父亲身后,免得走丢了。
  临行前,父亲装了整整两蛇皮袋的家当,颂然有样学样,也叠好自己的衣服裤子塞进去。父亲全给拿了出来,弃置一旁,说:“别带了,到省城给你买新的。”
  颂然信以为真,喜滋滋地挑了一套最好看的换上,把其余的衣服送给了小伙伴们。
  六岁生日那天早上,他跟着父亲第一次踏上了绿皮火车。
  火车拉响了悠长的汽笛,锅炉内蒸汽滚腾,机械轴带动几排钢轮“咔嚓咔嚓”碾压着铁轨——颂然攥着手里的车票,来到了一座陌生的城市。
  T市。
  父亲告诉他,这里就是省城,颂然没有一点怀疑。
  对初出茅庐的他来说,这儿有水泥马路、火车站、楼房、商场和小轿车,有与乡村不同的建筑粉尘味,路上行人穿着新奇古怪的衣服,当然是一座辉煌繁荣的“大城市”。
  走出火车站,转乘中巴车。他帮父亲拖着沾满灰尘的蛇皮袋,战战兢兢绕过旁人,找到了两个空座。车辆开动起来,他枕臂趴在窗口,好奇地打量着沿途熙熙攘攘的人流,心想,从今天开始,我就要住在这儿了。
  这里的房子每一栋都好高啊,是住两层楼好呢,还是住三层楼好呢?
  胡思乱想中,车子拖着一路逶迤的尾尘到了站,父亲扛着蛇皮袋带他下车,走过不长不短的一段路,来到一座大院前。
  院门是老式的铁栅栏,挂着褪了色的红横幅,旁边的传达室空荡荡的,没有人在。
  父亲望着那条横幅站了一会儿,把他领到西墙边,告诉他,爸爸落了一件重要的行李在火车站,必须马上回去拿。
  颂然仰头问:“要去多久呀?你什么时候回来?”
  父亲不自然地移开了目光,对他说:“你等在这里,从一开始往上数,数完了,爸爸就回来了。”
  “知道啦。”
  这一点也不难。
  颂然数数非常快,总是没一会儿就数完了,父亲一个来回的时间,说不定够他数好几趟的。
  他想帮忙把行李搬到院墙边,好让父亲腾出双手,来去方便,父亲却古怪地不肯松手,扛起那两只沉甸甸的蛇皮袋,快步返回公交站,登上了最近的一趟车,在车尾扬起的滚滚烟尘中消失了。
  颂然不知为什么有些心慌,赶紧坐下来,伸出十根手指头,一根一根掰着数。
  一、二、三、四、五……边数边安慰自己,没事的,眨眼就数完了。
  只要数完,爸爸就会回来了。
  那时的颂然还不知道,数字是没有尽头的。
  一百数得完,一千数得完,一万一亿也数得完,唯独他在等的……永远数不完。
  他太想让父亲回来,所以数得越来越快,破百破千地往上累,快要超出六岁孩子所能承受的极限。
  远处的站台上公交来了又去,时而经过一辆,时而又经过一辆。
  每当有车进站,颂然就兴奋地跳起来,伸长脖子踮起脚,眼巴巴盼着父亲能从打开的车门里出来。但每一次,灰尘扑扑的人群里都不见父亲的身影。更可怕的是,当公交车开走了,激动的情绪冷却下来,他会突然忘记自己数到哪里。
  数字太大,孩子的脑瓜太小,稍一分神,就散得影儿也揪不住。
  忘记的次数多了,颂然变得越来越焦躁,又不甘心次次从头数起。他慌乱得要命,跺着一双小脚不知怎么办才好,只能抓起有棱有角的石头,努力往墙上涂划记号。
  天色渐晚,黄昏临近。
  末班车驶离了站台,四周不再有来往的行人,空气变得寂静,也变得寒冷。颂然看不清墙上的记号了,他用冻僵的手指摸索墙面,想让脑海里凌乱的数字沉淀下来,可这真的太难了。他越焦急,就越记不住,最后整个人像是傻了,懵头懵脑地跌坐在墙角,凄厉地哭了出来。
  怎么会数不完呢?
  从前他明明数得那么好,每一次都能数完的,为什么这一次就数不完呢?
  他一哭,大院里有了动静。栅栏门缓缓打开,黑暗中一束强光打在他身上,刺得他泪水失控,山洪决堤般地往下涌。
  福利院院长走近他,弯腰问过情况,要领他进去。
  像颂然这样被父母以各种借口遗弃在福利院的孩子她见得太多了,一看就明白怎么回事。可不管她怎么劝说

返回目录 上一页 下一页 回到顶部 0 0

你可能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