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明威文集-第3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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①②英国男子长裤上常系用背带(braces),此字在美国称为吊带(susDpenders)——
〃我很高兴你们是美国人。美国男人都是好丈夫,〃美国太太说着。〃不瞒你说,所以我们才离开大陆。我女儿在沃韦①爱上一个男人。〃她停了一下。〃他们疯狂地爱上了。〃她又停了一下。〃我当然把她带走了。〃——
①沃韦:瑞士西部城镇,在日内瓦湖东岸,洛桑和蒙特勒之间——
〃她断念了没有?〃我妻子问。
〃我看没有,〃美国太太说,〃她根本不吃也不睡。我想尽办法,可是她似乎对什么都不感兴趣。她对世事不闻不问。我不能把她嫁给外国人啊。〃她顿了一下。〃有个人,是个很好的朋友,有一回告诉我,'外国人做不了美国姑娘的好丈夫。'〃
〃对,〃我妻子说,〃我看做不了。〃
美国太太称赞我妻子的旅装,原来这位美国太太二十年来也是一直在圣昂诺路这家裁缝店买衣服的。店里有她的身架尺寸,有个熟悉她,知道她口味的店员替她挑选衣服,寄到美国去。衣服寄到纽约她所在住宅区附近的邮局,关税一点也不算高,因为邮局当场打开来看,式样总是很朴素,没有金边,也没有装饰品,看不出衣服是贵重服装。现在的店员名叫泰雷兹,从前一个叫阿梅莉。二十年来一共就只用过这两个。裁缝也始终是一个。可是,价钱倒上涨了。不过,外汇兑换还是相等。现在店里也有她女儿的身架尺寸了。她成人了,现在尺寸不大有变化的可能了。
火车这会儿进入巴黎了。防御工事都夷为平地了,不过野草还没长出来。铁轨上停着许多节车厢——棕色木头的餐车、棕色木头的卧汽车,要是那列车还在当晚五点钟发车的话,这些车厢就都要拉到意大利去;这些车厢上都标着巴黎…罗马,还有定时来往市区和郊区间的车皮,车顶上安着座位,座位上和车顶上都是人,过去如此,现在还是如此。火车经过粉墙和许多房屋的窗子。早餐什么都没得吃。
〃美国人做丈夫最好,〃美国太太跟我妻子说。我正往下拿行李包。〃美国男人是世界上唯一值得嫁的人。〃
〃你离开沃韦有多久了?〃我妻子问。
〃到今年秋天就两年了。不瞒你说,我就是把金丝雀带去给她的。〃
〃你女儿爱上的人是瑞士人吗?〃
〃是的,〃美国太太说。〃他出身沃韦一个很好的门第。他就要当工程师了。他们在沃韦相遇。他们经常一起散步走远路。〃
〃我熟悉沃韦,〃我妻子说。〃我们在那儿度过蜜月。〃
〃真的吗?那一定很美。当然,她爱上他,我也没意见。〃
〃那是个很可爱的地方,〃我妻子说。
〃是啊,〃美国太太说,〃可不是吗?你们住在哪儿?〃
〃我们住在三冠饭店,〃我妻子说。
〃那是家高级的老饭店,〃美国太太说。
〃是啊,〃我妻子说。〃我们租了间很讲究的房间,秋天里这地方真可爱。〃
〃你们秋天在那儿?〃
〃是的,〃我妻子说。
火车开过三节出事的车皮。车皮都四分五裂了,车顶也凹了进去。
〃瞧,〃我说,〃出过事了。〃
美国太太瞧了瞧,看见最后一节车。〃我整夜就担心出这事,〃她说。〃我往往有可怕的预感。我今后夜里决不乘坐快车了。一定还有别班开得不这么快的舒服火车。〃
这时火车开进里昂车站的暗处,停下了,乘务员走到窗口前。我从窗口递下行李包,我们下车来到暗沉沉的站台上,美国太太就找了科克斯旅行社①三个人员中的一个,那人说,——
①科克斯旅行社是世界著名旅行社,全称为托马斯·科克斯旅行社——
〃等一下,太太,我要查一下你的姓名。〃
乘务员提看一只箱子,堆在行李上,我妻子跟美国太太告了别,我也跟她告了别,科克斯旅行社的人在一叠打字纸中的一页上找到她的姓名,又把那叠纸放回口袋里了。
我们跟随提着箱子的乘务员走到火车旁的一长溜水泥站台上。站台尽头有扇门,一个人收了车票。
我们回到巴黎去办理分居手续。
陈良廷译
阿尔卑斯山牧歌
哪怕是一清早就下山,走进山谷也很热。太阳把我们随身带着的滑雪屐上的积雪融化了,把木头也晒干了。春天来到了山谷,但是,太阳十分热。我们沿着大道来到加耳都尔,随身带着滑雪屐和帆布背包。我们经过教堂墓地时,那儿刚刚举行过一场葬礼。一个神甫从教堂墓地出来,经过我们身旁,我对他说〃感谢主〃①。神甫哈一哈腰——
①原文为德文,译文用仿宋字体表示,下同——
〃奇怪,神甫总是不跟人说话,〃约翰说。
〃你以为他会说'感谢主'吧。〃
〃他们从来不答腔,〃约翰说。
我们在路上停了下来,瞅着教堂司事在铲新土。一个农民站在墓穴旁边,他有一部黑黑的络腮胡子,脚登高统皮靴。教堂司事歇一歇,伸伸腰。那个穿高统靴的农民把教堂司事手里的铲子拿了过来,继续把土填进墓穴——象在菜园里扑洒肥料那样,把土铺得很均匀。在这个阳光灿烂的五月早晨,这桩填墓穴的事儿,看来好象是不真实的。我简直不能想象会有什么人死亡。
〃你倒想想看,象今天这样的日子,竟然会有人入土,〃我对约翰说。
〃我不喜欢这档子事。〃
〃唔,〃我说,〃我们才不要这么做。〃
我们继续沿大道走去,经过镇上许多房屋,到客店去。我们已经在西耳夫雷塔滑了一个月的雪,这会儿能够下山,来到山谷,真是不错。在西耳夫雷塔滑雪固然很好,可是,那是春天滑雪,雪只在清晨和黄昏才顶事。其余的时间,雪都让太阳给糟蹋了。我们两人都对太阳感到厌烦了。你没法逃开太阳。唯一的阴影就是岩石和一间茅舍投下的,茅舍就在冰川旁边,靠一块岩石的庇护造了起来。可是,在这阴凉的地方,汗水却在你的衬衣裤里冻结了。你不戴上墨镜,就无法坐到茅舍外面去。面孔晒得黧黑本来是件乐事,无奈太阳一直令人觉得十分疲累。你不能在太阳底下休息。能够离开雪,下山来,我真快活。春天上西耳夫雷塔山,时间太迟了。我对滑雪也有点儿感到厌烦了。我们呆得时间太长了。我嘴里还有我们一直在喝的雪水的一股味道,那是茅舍的铅皮屋顶上融化的雪水。这股味道也是我对于滑雪的感受的一个组成部分。我真高兴,除了滑雪,还有其他一些事情。我很高兴,能够下山,能够离开高山上那种反常的春天天气,置身在山谷里这种五月早晨的天其中。
客店老板坐在门廊那儿,他的坐椅向后翘起,抵着墙壁。厨师坐在他身旁。
〃滑雪,嗨!〃客店老板说。
〃嗨!〃我们说着,把滑雪屐倚在墙根,拿下我们的帆布背包。
〃山上怎样啦?〃客店老板问道。
〃很好。太阳稍嫌多了一点。〃
〃是呀。今年这时候太阳太多了。〃
厨师仍是坐在椅子里。客店老板陪我们进去,打开他的办公室,取出我们的邮件。有一捆信和一些报纸。
〃来点啤酒吧,〃约翰说。
〃行。我们到里头去喝。〃
客店老板拿来两啤酒,我们边喝酒边看信。
〃最好再来些啤酒,〃约翰说。这回送酒来的是个姑娘。她脸呈笑容,打开铺盖。
〃许多信,〃她说。
〃是呀,许多。〃
〃恭喜,恭喜,〃她说着,拿了空瓶出去。
〃我已经忘记啤酒是啥味道了。〃
〃我没有忘记,〃约翰说。〃在山上茅舍里,我总是大想特想啤酒。〃
〃唔,〃我说,〃这会儿我们终究喝到啦。〃
〃任何事情都决不应该干得时间太长。〃
〃是呀。我们在山上呆得时间太长了。〃
〃真他妈的太长了,〃约翰说。〃把事情干得时间太长,没有好处。〃
太阳打敞开的窗户进来,透过啤酒瓶,照在桌上。瓶子里都还有一半酒。瓶子里的啤酒上都有一些浮沫,沫子不很多,因为天气还十分冷。你把啤酒倒进高脚杯子里,沫子就浮上来。我打敞开的窗户望出去,看着白色的大道。道旁的树木都满是尘埃,远处是碧绿的田野和一条小溪。溪边一溜树木,还有一个利用水力的磨坊。通过磨坊的空旷的一边,我看到一根长长的木头,一把锯子不断地在木头里上下起落。似乎没有人在旁边照料。四只老鸦在绿野里走来走去。一只老鸦蹲在树上监视着。在门廊外面,厨师离开他的坐椅,经过门厅,走进后面的厨房。里边,阳光透过空玻璃杯,落在桌上。约翰头靠在双臂上,身子往前冲。
透过窗户,我看到两个人走上门前的踏级。他们走进饮酒室。一个是脚登高统靴、长着络腮胡子的农民。另一个是教堂司事。他们在窗下的桌边坐下。那个姑娘进来,站在他们的桌边。那个农民好象并不朝她看。他双手放在桌上,坐在那儿。他穿着一套旧军服。肘腕上有补丁。
〃怎么样啦?〃教堂司事问道。那个农民却一理不理。
〃你喝什么?〃
〃烧酒,〃农民说。
〃再来四分之一升红葡萄酒,〃教堂司事对那个姑娘说。
姑娘取来了酒,农民把烧酒喝了。他望着窗外。教堂司事瞅着他。约翰已经把头完全靠在桌上。他睡着了。
客店老板进来,跑到那只桌子那儿去。他用方言说话,教堂司事也用方言回答。那个农民望着窗外。客店老板走出了房间。农民站了起来。他打皮夹子里取出一张折叠的一万克罗宁①的钞票,把它打开来。那个姑娘走上去——
①德国货币,一克罗宁约等于四个半马克——
〃一起算?〃她问道。
〃一起算,〃他说。
〃葡萄酒我来会钞,〃教堂司事说。
〃一起算,〃那个农民又对姑娘再说一遍。她把手探进她的围单口袋,拿出许多硬币来,数出了找头。农民走出门去。等他一走,客店老板又进来同教堂司事谈话。他在桌旁坐下,他们用方言谈话。教堂司事显得很有趣。客店老板则一派厌恶的神情。教堂司事打桌旁站了起来。他是个留着一撮小胡子的小个儿。他探身伸出窗外,望着大道。
〃他进去啦,〃他说。
〃到'狮子'去啦?〃
〃是。〃
他们又谈了一阵子话,接着,客店老板向我们桌子这边走来。客店老板是高个子的老头儿。他看着约翰睡着了。
〃他很累。”
〃是呀,我们起得早。〃
〃你们要马上吃东西吗?〃
〃随便,〃我说。〃有什么吃的?〃
〃你要什么有什么。那姑娘会拿菜单卡来。〃
姑娘拿来了菜单。约翰醒了。菜单是用墨水写在卡片上,然后把卡片嵌在一块木板上。
〃菜单来了,〃我对约翰说。他看看菜单,人还是瞌眊懵懂的。
〃你同我们来喝一杯好吗?〃我问客店老板。他坐下来。
“那些个农民真不是人,〃客店老板说。
〃我们进镇来的时候,看到那个农民在举行葬礼。〃
〃那是他妻子入土。〃
〃啊。〃
〃他不是人。所有这些农民都不是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简直不会相信。你简直不会相信刚才那个人是怎么一种情况。〃
〃你说说看。〃
〃说了你也不会相信。〃客店老板对教堂司事说。“弗朗兹,你过来。〃教堂司事来了,手里拿着他那小啤酒和酒杯。
〃这两位先生是刚从威斯巴登茅舍下来的,〃客店老板说。我们握握手。
〃你要喝什么?〃我问道。
〃什么也不要,〃弗朗兹晃晃手指头。
〃再来四分之一升怎样?〃
〃行呀。〃
〃你懂得方言吗?〃客店老板问。
〃不懂。〃
〃究竟是怎么回事?〃约翰问道。
〃他就要把我们进镇来的时候看到的那个在填墓穴的农民的情况告诉我们。〃
〃不过,我听不懂,〃约翰说。〃说得太快了。〃
〃那个农民,〃客店老板说,〃今天送他的妻子来入土。她是去年十一月里死的。〃
〃十二月,〃教堂司事说。
〃这没多大关系。那么,她是去年十二月死的,他报告过村社。〃
〃十二月十八日,〃教堂司事说。
〃总之,雪不化,他就不能送她来入土。〃
〃他住在巴兹瑙那边,〃教堂司事说,〃不过,他属于这个教区。〃
〃他根本就不能送她出来?〃我问道。
〃是呀。得等到雪融化了,他才能从他住的地方坐雪橇来。所以他今天送她来入土,神甫看了看她的脸,不肯掩埋她。你接下去讲吧,〃他对教堂司事说。〃说德国话,别说方言。〃
〃神甫觉得很稀奇,〃教堂司事说。〃给村社的报告是说她因心脏病死的。我们也知道她患心脏病。她有时候会在教堂里昏厥了。她已经好久没上教堂了。她没有力气爬山。神甫揭开毯子,看了她的脸,就问奥耳兹,‘你老婆病得很厉害吧?'‘不,'奥耳兹说。'我回到家,她已经横在床上死了。'
〃神甫又看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