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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55章

金庸合集-第6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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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一交,劲力送出,腾的一响,周伯通一交坐在地下,闭上
双目。黄药师不再进击,只见周伯通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
血,脸色登时惨白如纸。
众人心中都感奇怪,他如好好与黄药师对敌,就算不胜,
也决不致落败,何以坚决不肯双手齐用?
只见周伯通慢慢站起身来,说道:“老顽童上了自己的大
当,无意之中竟学到了九阴奇功,违背师兄遗训。若是双手
齐上,黄老邪,你是打我不过的。”
黄药师知他所言非虚,默默不语,心想自己无缘无故将
他在岛上囚了十五年,现下又将他打伤,实在说不过去,从
怀里取出一只玉匣,揭开匣盖,取出三颗猩红如血的丹药,交
给他道:“伯通,天下伤药,只怕无出我桃花岛无常丹之右。
每隔七天服一颗,你的内伤可以无碍。现下我送你出岛。”
周伯通点了点头,接过丹药,服下了一颗,自行调气护
伤,过了一会,吐出一口瘀血,说道:“黄老邪,你的丹药很
灵,无怪你名字叫作‘药师’。咦,奇怪,奇怪,我名叫‘伯
通’,那又是甚么意思?”他凝思半晌,摇了摇头,说道:“黄






老邪,我要去了,你还留我不留?”黄药师道:“不敢,任你
自来自去。伯通兄此后如再有兴枉顾,兄弟倒履相迎。我这
就派船送你离岛。”
郭靖蹲下地来,负起周伯通,跟着黄药师走到海旁,只
见港湾中大大小小的停泊着六七艘船。
欧阳锋道:“药兄,你不必另派船只送周大哥出岛,请他
乘坐小弟的船去便了。”黄药师道:“那么费锋兄的心了。”向
船旁哑仆打了几个手势,那哑仆从一艘大船中托出一盘金元
宝来。黄药师道:“伯通,这点儿金子,你拿去顽皮胡用罢。
你武功确比黄老邪强,我佩服得很。”周伯通眼睛一霎,脸上
做了个顽皮的鬼脸。向欧阳锋那艘大船瞧去,见船头扯着一
面大白旗,旗上绣着一条张口吐舌的双头怪蛇,心中甚是不
喜。
欧阳锋取出一管木笛,嘘溜溜的吹了几声,过不多时,林
中异声大作。桃花岛上两名哑仆领了白驼山的蛇奴驱赶蛇群
出来,顺着几条跳板,一排排的游入大船底舱。
周伯通道:“我不坐西毒的船,我怕蛇!”黄药师微微一
笑,道:“那也好,你坐那艘船罢。”向一艘小船一指。周伯
通摇摇头道:“我不坐小船,我要坐那边那艘大船。”黄药师
脸色微变,道:“伯通,这船坏了没修好,坐不得的。”众人
瞧那船船尾高耸,形相华美,船身漆得金碧辉煌,却是新打
造好的,哪有丝毫破损之象?周伯通道:“我非坐那艘新船不
可!黄老邪,你干吗这样小气?”黄药师道:“这船最不吉利,
坐了的人非病即灾,是以停泊在这里向来不用的。我哪里是
小气了?你若不信,我马上把船烧了给你看。”做了几个手势,






四名哑仆点燃了柴片,奔过去就要烧船。
周伯通突然间在地下一坐,乱扯胡子,放声大哭。众人
见他如此,都是一怔,只有郭靖知道他的脾气,肚里暗暗好
笑。周伯通扯了一阵胡子,忽然乱翻乱滚,哭叫:“我要坐新
船,我要坐新船。”黄蓉奔上前去,阻住四名哑仆。
洪七公笑道:“药兄,老叫化一生不吉利,就陪老顽童坐
坐这艘凶船,咱们来个以毒攻毒,斗它一斗,瞧是老叫化的
晦气重些呢,还是你这艘凶船厉害。”黄药师道:“七兄,你
再在岛上盘桓数日,何必这么快就去?”洪七公道:“天下的
大叫化、中叫化、小叫化不日就要在湖南岳阳聚会,听老叫
化指派丐帮头脑的继承人。老叫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要归天,
不先派定谁继承,天下的叫化岂非无人统领?因此老叫化非
赶着走不可。药兄厚意,兄弟甚是感激,待你的女儿女婿成
婚,我再来叨扰罢。”黄药师叹道:“七兄你真是热心人,一
生就是为了旁人劳劳碌碌,马不停蹄的奔波。”洪七公笑道:
“老叫化不骑马,我这是脚不停蹄。啊哟,不对,你绕了弯子
骂人,脚上生蹄,那可不成了牲口?”
黄蓉笑道:“师父,这是您自己说的,我爹可没骂您。”洪
七公道:“究竟师父不如亲父,赶明儿我娶个叫化婆,也生个
叫化女儿给你瞧瞧。”黄蓉拍手笑道:“那再好也没有。我有
个小叫化师妹,可不知有多好玩。”
欧阳克斜眼相望,只见日光淡淡的射在她脸颊之上,真
是艳如春花,丽若朝霞,不禁看得痴了。但随即见她的眼光
望向郭靖,脉脉之意,一见而知,又不禁怒气勃发,心下暗
暗立誓:“总有一日,非杀了这臭小子不可。”






洪七公伸手扶起周伯通,道:“伯通,我陪你坐新船。黄
老邪古怪最多,咱哥儿俩可不上他的当。”周伯通大喜,说道:
“老叫化,你人很好,咱俩拜个把子。”洪七公尚未回答,郭
靖抢着道:“周大哥,你我已拜了把子,你怎能和我师父结拜?”
周伯通笑道:“那有甚么干系?你岳父若是肯给新船我坐,我
心里一乐,也跟他拜个把子。”黄蓉笑道:“那么我呢?”周伯
通眼睛一瞪,道:“我不上女娃子的当。美貌女人,多见一次
便倒一分霉。”勾住洪七公的手臂,就往那艘新船走去。
黄药师快步抢在两人前面,伸开双手拦住,说到:“黄某
不敢相欺,坐这艘船实在凶多吉少。两位实不必甘冒奇险。只
是此中原由,不便明言。”
洪七公哈哈笑道:“你已一再有言在先,老叫化若是晕船
归天,仍是赞你药兄够朋友。”他虽行事说话十分滑稽,内心
却颇精明,见黄药师三番两次的阻止,知道船上必有蹊跷,周
伯通坚持要坐,眼见拗他不得,若是真有奇变,他孤掌难鸣,
兼之身上有伤,只怕应付不来,是以决意陪他同乘。
黄药师哼了一声,道:“两位功夫高强,想来必能逢凶化
吉,黄某倒是多虑了。姓郭的小子,你也去罢。”郭靖听他认
了自己为婿之后,本已称作“靖儿”,这时忽然改口,而且语
气甚是严峻,望了他一眼,说道:“岳父……”
黄药师厉声道:“你这狡诈贪得的小子,谁是你的岳父?
今后你再踏上桃花岛一步,休怪黄某无情。”反手一掌,击在
一名哑仆的背心,喝道:“这就是你的榜样!”这哑仆舌头早
被割去,只是喉间发出一声低沉的嘶叫,身子直飞出去。他
五脏已被黄药师一掌击碎,飞堕海心,没在波涛之中,霎时






间无影无踪。众哑仆吓得心惊胆战,一齐跪下。
这些哑仆个个都是忘恩负义的奸恶之徒,黄药师事先查
访确实,才一一擒至岛上,割哑刺聋,以供役使,他曾言道:
“黄某并非正人君子,江湖上号称‘东邪’,自然也不屑与正
人君子为伍。手下仆役,越是邪恶,越是称我心意。”那哑仆
虽然死有余辜,但突然间无缘无故被他挥掌打入海心,众人
心中都是暗叹:“黄老邪确是邪得可以。”郭靖更是惊惧莫名,
屈膝跪倒。
洪七公道:“他甚么事又不称你的心啦?”黄药师不答,厉
声问郭靖道:“那《九阴真经》的下卷,是不是你给周伯通的?”
郭靖道:“有一张东西是我交给周大哥的,不过我的确不知就
是经文,若是知道……”
周伯通向来不理事情的轻重缓急,越见旁人疾言厉色,越
爱大开玩笑,不等郭靖说完,抢着便道:“你怎么不知?你说
亲手从梅超风那里抢来,幸亏黄药师那老头儿不知道。你还
说学通了经书之后,从此天下无敌。”郭靖大惊,颤声道:
“大哥,我……我几时说过?”周伯通霎霎眼睛,正色道:“你
当然说过。”
郭靖将经文背得烂熟而不知便是《九阴真经》,本就极难
令人入信,这时周伯通又这般说,黄药师盛怒之下,哪想得
到这是老顽童在开玩笑?只道周伯通一片童心,天真烂漫,不
会替郭靖圆谎,信口吐露了真相。他狂怒不可抑制,深怕立
时出手毙了郭靖,未免有失身分,拱手向周伯通、洪七公、欧
阳锋道:“请了!”牵着黄蓉的手,转身便走。
黄蓉待要和郭靖说几句话,只叫得一声:“靖哥哥……”






已被父亲牵着纵出数丈外,顷刻间没入了林中。
周伯通哈哈大笑,突觉胸口伤处剧痛,忙忍住了笑,但
终于还是笑出声来,说道:“黄老邪又上了我的当。我说顽话
骗他,他老儿果然当了真。有趣,有趣!”洪七公惊道:“那
么靖儿事先当真不知?”周伯通笑道:“他当然不知。他还说
九阴奇功邪气呢,若是先知道了,怎肯跟着我学?兄弟,现
下你已牢牢记住,忘也忘不了,是么?”说着又是捧腹狂笑,
既须忍痛,又要大笑,神情尴尬无比。
洪七公跌足道:“唉,老顽童,这玩笑也开得的?我跟药
兄说去。”拔足奔向林边,却见林内道路纵横,不知黄药师去
了何方。众哑仆见主人一走,早已尽数随去。
洪七公无人领路,只得废然而返,忽然想起欧阳克有桃
花岛的详图,忙道:“欧阳贤侄,桃花岛的图谱请借我一观。”
欧阳克摇头道:“未得黄伯父允可,小侄不敢借予旁人,洪伯
父莫怪。”洪七公哼了一声,心中暗骂:“我真老糊涂了,怎
么向这小子借图?他是巴不得黄老邪恼恨我这傻徒儿。”
只见林中白衣闪动,欧阳锋那三十二名白衣舞女走了出
来。当先一名女子走到欧阳锋面前,曲膝行礼道:“黄老爷叫
我们跟老爷回去。”欧阳锋向她们一眼不瞧,只摆摆手令他们
上船,向洪七公与周伯通道:“药兄这船中只怕真有甚么巧妙
机关。两位宽心,兄弟坐船紧跟在后,若有缓急,自当稍效
微劳。”
周伯通怒道:“谁要你讨好?我就是要试试黄老邪的船有
甚么古怪。你跟在后面,变成了有惊无险,那还有甚么味儿?
你跟我捣蛋,老顽童再淋你一头臭尿!”欧阳锋笑道:“好,那






么后会有期。”一拱手,径自带了侄儿上船。
郭靖望着黄蓉的去路,呆呆出神。周伯通笑道:“兄弟,
咱们上船去。瞧他一艘死船,能把咱们三个活人怎生奈何了?”
左手牵着洪七公,右手牵着郭靖,奔上新船。只见船中已有
七八名船夫侍仆站着侍候,都是默不作声。周伯通笑道:“哪
一日黄老邪邪气发作,把他宝贝女儿的舌头也割掉了,我才
佩服他真有本事。”郭靖听了,不由得打个寒噤,周伯通哈哈
笑道:“你怕了么?”向船夫做了个手势。众船夫起锚扬帆,乘
着南风驶出海去。
洪七公道:“来,咱们瞧瞧船上到底有甚么古怪。”三人
从船首巡到船尾,又从甲板一路看到舱底,到处仔细查察,只
见这船前后上下都油漆得晶光灿亮,舱中食水白米、酒肉蔬
菜,贮备俱足,并无一件惹眼的异物。周伯通恨恨的道:“黄
老邪骗人!说有古怪,却没古怪,好没兴头。”
洪七公心中疑惑,跃上桅杆,将桅杆与帆布用力摇了几
摇,亦无异状,放眼远望,但见鸥鸟翻飞,波涛接天,船上
三帆吃饱了风,径向北驶。他披襟当风,胸怀为之一爽,回
过头来,只见欧阳锋的坐船跟在约莫二里之后。
洪七公跃下桅杆,向船夫打个手势,命他驾船偏向西北,
过了一会,再向船尾望去,只见欧阳锋的船也转了方向,仍
是跟在后面。洪七公心下嘀咕:“他跟来干吗?难道当真还会
安着好心?老毒物发善心,太阳可要从西边出来了。”他怕周
伯通知道了乱发脾气,也不和他说知,吩咐转舵东驶。船上
各帆齐侧,只吃到一半风,驶得慢了。果然不到半盏茶时分,






欧阳锋的船也向东跟来。
洪七公心道:“咱们在海里斗斗法也好。”走回舱内,只
见郭靖郁郁不乐,呆坐出神。洪七公道:“徒儿,我传你一个
叫化子讨饭的法门:主人家不给,你在门口缠他三日三夜,瞧
他给是不给?”周伯通笑道:“若是主人家养有恶狗,你不走,
他叫恶狗咬你,那怎么办?”洪七公笑道:“这般为富不仁的
人家,你晚上去大大偷他一笔,那也不伤阴骘。”周伯通向郭
靖道:“兄弟,懂得你师父的话么?那是叫你跟岳父缠到底,
他若不把女儿给你,反要打人,你到晚上就去偷她出来。只
不过你所要偷的,却是生脚的活宝,你只须叫道:‘宝贝儿’
来!”她自己就跟着你走了。”
郭靖听着,也不禁笑了。他见周伯通在舱中走来走去,没
一刻安静,忽然想起了一件事,问道:“大哥,现下你要到哪
里去?”周伯通道:“我没准儿,到处去闲逛散心。我在桃花
岛这许多年,可闷也闷坏了。”郭靖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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