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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胡兰成-今生今世-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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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書桌,見姐姐來只不作聲,青芸教他過來叫爹爹,他不叫。先生一面招呼我,

一面說「阿啟,你爹爹回來了」,他亦不開口。青芸拖他到我跟前,我說、「阿

啟你領路,爹爹和你去下沿山。」他就得得的走在前頭。早春的半下晝,偏溪山

是斜陽。

下沿山我小時常跟母親來採茶,又跟四哥來桑樹地裡拔豆,如今玉鳳的墳即

在桑樹地斜對上茶山腳左邊,女兒棣雲夭殤,與娘同槨。我見墳做得很好。我在

墳前施了一禮,站住了看看想想,可是一點感慨亦洠в小N易呓ィ檬謸崦

門石,叫聲玉鳳。我叫的是平常的聲音,洠в谢卮穑乙嗖挥X得人間有長恨,好

像此刻也洠в凶韪簦耙矝'有更相親。棣雲是娘死後,連雇奶娘的錢一個月三

元,亦家裡拿不出,姊姊怎樣的哭泣亦救不了她,可是地下她有娘帶她也是好的

,而且眼面前爹爹來看她了。

翌日半上晝,我與青芸去到郁嶺墩母親墳頭。路上青芸只與我講講做六嬸嬸

的墳及娘娘的墳的經過事情,走到了,只見墳果然做得很好,我母親是與父親合

葬,座向極開暢,左下路亭,當前望得見胡村的溪橋人家田畈。右首對上是茶山

桑地,靠墳旁邊一個竹園,疏疏的百餘竿竹,倒也陽氣。我拜過,青芸也拜了。

我謝她這幾年當家辛苦,青芸道、「有六叔寄錢來,我這樣做做當然會。」死喪

之感,亦並非世上就有了滄桑之隔,卻一切只是這樣平常的做人道理。我問了青

芸,她說娘娘臨終時亦洠в猩觞N遺言。本來我母親與青芸與我三人之間,是洠в

不放心,亦無須得囑咐的。

我把祭壇石縫裡長出來的草拔去,墳前有樵夫遺落的柴薪,青芸亦把來移移

開。小時我跟人上墳,總見在墳頭添土除草,原來也是只能做做這些的,因為墳

亦仍是在人間現世。

劉邦說,撸ё颖枢l,我現在回到胡村,見了青芸,且到了母親與玉鳳墳頭

,只覺自己仍是昔年的蕊生,有發見自性本來的悽涼與歡喜。做人亦要有這種反

省,曾子說「吾日三省吾身」,我鄉下的俗語「做人要辨辨滋味」。我家實在要

算得貧苦,後來幾年我教書寄錢回家,亦不過按月二三十元,我母親卻覺有這樣

的好兒子,就滿心歡喜,且村裡人也都敬重她。玉鳳當年及青芸亦都是這樣的心

思。西洋洠в幸钥酁槲兜模┲袊丝嗍俏逦吨唬羁帱S連,黃連清心火,苦

瓜好喫,亦是取它這點苦味的清正。但如今只有青芸是我的知己了。

我在胡村住上兩個月,中華日報聘我當主筆,我就又到上海。到上海三個月

,蘆溝橋變起。此後八年中日戰爭,重慶國民政府回來,又此後是共產黨南下,

民間多少流離,誰家的事都像中華民國的江山,從來霸圖殘照中,樵蘇一嘆,舟

子再泣,但枺现赝鯕怆s兵氣,今天亦仍是白虹貫日的歲月。 

 。。



§ 漁樵閒話 § 漁樵閑話

…。网
漁樵閑話

【楔子】

我在百色時,一日散步郊原,賦詩、

古道斜陽老婦耕 山城年少正點兵

西江不比瀟湘水 援瑟偏多殺伐聲

當時其實中原到處皆是這樣的兵氣,而其後遂有中日之戰,戰後且又解放軍

南下,且又至今仍人心思反。凡此皆非權炙茉斐桑侵袊鴼v代開創新朝,

民間起兵的即景之興。今他們的成功失敗皆尚未算數,卻要這民間起兵的氣哂

了歸結,兵氣化為王氣纔算得數。由此且亦可知汪政府當年是縱使辦到平等的講

和條件,亦不能銷兵的。

彼時中國屢敗,仍堅持要日本無條件撤兵,及交還滿洲,毫無折扣,還必定

要勝利,這從事例簡直不可解,卻要從中華民國一代人開創世界的大志纔得解,

只看從辛亥起義到今天一路發生的大事,那一件不是做得來有隨和而無遷就,像

天命不回。

中華民國三十二年春天,汪精衛先生登雞鳴寺,文武百官皆扈從,長江西來

,上游是重慶,太平洋的方向惟見天際白雲悠悠,外面天下世界在戰爭。跟前是

草木無恙,紫金山上王氣雜兵氣。汪先生慨然有歎,想起太平天國及辛亥起義孫

中山先生在此定都,皆歷數不永,因賦詩說南京是酖毒山川。

汪先生那一歎,如今已成了漁樵閒話。霸圖殘照中,樵夫一歎,舟子再泣,

其實可說是無緣無故,但亦真有好風日,好意思。太平天國與曾國藩是敵對的,

後人卻覺兩者皆有可傳,當年的和平邉优c抗戰亦一樣皆有可傳,乃至解放軍亦

有可傳。

漁樵閒話裡的古今江山,使人想到天意。桃紅又見一年春,國民黨來過來共

產黨,民間有的說還不及汪政府那班人。原來民間當初等待天亮,是一個堂堂的

人間歲月的來到,而至今真命天子未出,民國世界依舊名花無主,毛澤枺

還是偽的。民間這種閒言間語,其實有著品格很高的枺鳎齻政府皆惟有從它

受記。王昌齡詩、

琵琶起舞換新聲 總是關山離別情

撩亂邊愁彈不盡 高高秋月照長城

秋去春來雙燕子,話不盡滄桑興亡,那恩怨是非分明都在,卻惟見皓月流空

,江山有思。

 ..



【天下兵起】

_生
【天下兵起】

卻說我從廣西回來時路過上海,見了古泳今,他今在中華日報,要我撰稿試

試,到胡村後我就寫了一篇論中國手工業,又一篇分析該年的關稅數字,寄去發

表了,都當即被日本大陸新報譯載,且被轉載於經濟學論文拔萃月刊。中華日報

以為有了面子,就請我當主筆。本來是當總主筆,因我謝絕林柏生,說不想加入

汪派,故總主筆讓給了古泳今。

是年五月英皇加冕,從外白渡橋到英租界入晚一派火樹銀花,夏天發生蘆溝

橋事變,接著就是八一三,世事好比潮音,歷歷天數,但一時言語欠明白。

八一三之夜,大場一聲砲響,接著又是幾聲砲響,我出報館到北四川橋邊去

看。北四川路住戶店鋪白天已搬光,此刻燈火全無,只望見虹口過去煙燄紅了半

片天,那邊機關槍夾大砲,如急雨裡夾雜雷聲。橋邊黑影裡還有幾個人也在看,

我聽見他們偶或在自言自語。這稀稀落落的人語,如庾信賦裡的「鶴訝今年之雪

,龜言此地之寒」,夜半龜鶴對人世微微有驚異。

第二天上海滿街難民,人人皆覺得大事當頭了,且有哭泣嘆氣的,但下去如

何呢,他們也並不怎樣深刻的去推測打算,中國人的現實,落難中亦只是火雜雜

的,到不得浪漫。戰爭的殘酷其實亦有著限度,只當它是一種事理,即省了巫簦



此後秋雨淅瀝,戰爭漸漸遠去,難民又回鄉種田地做生意去了。轉瞬年關,

上海依然物阜民殷,南貨店水果店綢緞店龍鳳禮燭店裡的年貨,一包包金字大紅

把頭紙,都是吉祥如意,雙囍連環的取意兒。長長的戰爭,但覺無限江山,金烏

墜,玉兔枺

我與妻兒遷避法租界。中華日報從開戰就停止發薪,一律改發生活維持費四

十元,我新從廣西回來,此地未有交游,無處通融銀錢,可是三人租住一個亭子

間,房租已去了十二元,一時且又青菜木柴騰貴。冬天慧文又分娩,我晚上去報

館,日裡在家照料產婦及嬰孩,又帶領寧生。寧生纔四歲。我還洗衣煮飯,冷天

清早起來就去後門口風地上生煤球爐子,與鄰家的娘姨們一道,卻彼此都不同情

,與上海人我實在尚未習慣。買小菜是每天二毫,其中一毫買牛肉,專為產婦及

寧生,還得省出錢來給寧生喫奶粉。我每上菜場,見那些枺骺少I,又那些枺

買不起,與其說愁慘,寧說是對凡百皆有一種至心在意。後來嬰孩患了肺炎,是

看的兒科祝慎之,到底無救,但凡有點錢,亦不致這樣。我去向林柏生開口,兩

次只商借得十五元,柏生也慳刻。嬰孩殮在小棺木裡僱人挾去,雖出生尚只二十

日,也是父子一場,傍晚燈火街道,我步行跟隨送到普善山莊。

但我還有心思看世景。世上窮的不止我一家,他們有的還做人比我端正。又

儘有日子過得舒齊的人家,雖是他人有慶,好像我亦有份。

如我那二房枺悄县浀曩模暄e家裡一般熱簦d旺,大塊的醃肉,大

個的青魚,及金絲黃芽韭菜,只見他拿回來家裡。他的妻年紀三十左右,生得斯

文白淨,是民間唱詞裡的娘子,上海人家竟也這樣綿密深穩,有情有義。我與他

們雖不叫應,看看亦心裡覺得好。有時我還聽見這位二房枺诤退拟钒檎務摽

戰必勝,我亦覺得世事這樣可靠,當然必勝。

倒是與文化人我不大合得來,因我與他們每以理論相抵。但亦只是報館同事

姓蕭的夫婦偶來我家,寒暄喫茶坐一回。他們身上一股日曬雨露氣,好像隨時都

可到大後方去,我也心裡敬愛。他們雖或只是浮沫,亦因中華民國實在水深浪闊



惟我洠в写蛩恪S袝r帶寧生去散步,就在住的地方桃源村過去不遠,轉彎處

馬路寬闊爽蕩,路旁邊洋梧桐,人家都是法國式赭紅建築,路上卻少有人行,西

風落葉,日光淡遠,秋天就是使人思省。

過年戰場益益西移。我被眨较愀勰先A日報當總主筆,用流沙的筆名寫社論

。偶或也看看他報的文章。只有一個叫喬木的倒是不錯,我當下不無愛才之意,

但是洠в刑貫橄胍蚵牐疫在蔚耍麜昙媸拢邓{書店在皇后道華人行,是國

民政府戰時研究國際情勢的機關,我與林柏生梅思平樊仲雲分擔按月寫一篇報告

。但我有些不入他們的淘伴,惟與樊仲雲要好。

樊仲雲只大我四歲,但我還在中學讀書時他已成名,所以我總存著對長輩的

敬重。他也是嵊縣人,與我鄉下胡村只隔八十里路,他叫我蘭成,我仍叫他樊先

生。他寫國際問睿奈恼铝碛幸环N清和平正。他有時請我到皇后道咖啡店喫點心

,香港是個無情思的地方,他卻灑落如在上海。

但是便對樊仲雲,我亦不常接近。此外南華日報的同事,我亦少有與他們一

同玩。曾仲鳴到過香港,林柏生約蔚耍麜曛T人去見,其時熱天,他對張顯之說

,去時最好打領帶,意思是對我,我就謝絕了洠в型ィ源酥嬴Q生前我與他緣

慳一面。汪先生的親信尚有陳春圃在香港,我亦一直不知不問。

我住在薄扶林道學士台,鄰居有杜衡、穆時英、戴望舒、張光宇、路易士,

他們都是文學家或畫家,我亦只與杜衡玩玩,餘人不搭訕。林柏生他們有社會地

位的人,我雖不看得了不起,又要高攀我亦不來,但我對他們自有一種謙遜,單

為敬重現世,而我卻像易經裡的「女子貞不字,十年乃字」,未嫁女子的身份未

定。

林柏生大約當我是呂布,陳登謂曹操、「明公養呂布如養鷹,铮鼊t為用,飽

則颺去。」我的薪水只六十元港幣,想要離開也洠в新焚M。我在香港照樣穿耍

長衫,下班就回家,時或自己上街買小菜。又或是帶寧生到就近山邊捉蜻蜓,撲

蚱蜢,但是洠в械巧酵5男坌模乙嗪苌俪鋈バ薪挚纯瓷痰辍O愀垡寡e明燈照

海如珠環,我卻早已就寢。

及廣州武漢亦淪陷,國民政府遷都重慶,輪到我寫報告,我判斷自此軍事將

成長期相持之局,中日間的政治活動將出現,外交形勢則英國將退卻,美國將由

旁觀轉向介入。是年冬,汪精衛先生脫離重慶到河內,響應近衛聲明,發表艷電

,主張講和。

艷電發表之日,我一人搭溃嚨较愀凵巾敚跇湎乱粔K大石上坐了好一回,

但亦洠в猩觞N可思索的,單是那天的天氣晴和,胸中雜念都盡,對於世事的是非

成敗有一種清潔的態度,下山來我就答應參加了。當時諸人皆興奮相告語,以為

國人必紛起響應,我對泳今說不然。我發表社論,要趁第二次世界大戰尚未爆發

,作成中日和平。

和平邉映跗饡r,從汪先生夫婦數起連我不過十一人,其後成立政府,也奄

有枺习氡诮剑瑩頂凳f之眾,直到覆亡流離驚恐,但是世上其實亦平平淡淡

。我與和平邉邮且簧韥恚r亦一身去,大難過去歸了本位,仍是青梗峰下一

塊頑石,汪政府在南京建都五年,像一部金陵十二釵的冊子,到此只有碑上的字

跡歷歷分明,當年的多少實事虛華,真心假意,好像與我已洠в嘘P係,卻是這些

字跡已還給人世,還給天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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