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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司汤达短篇小说选-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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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看,它都同样令人倾倒,她把自己的头发,眼睛、皮肤与伯爵夫人的相比。经过这么一番检查,她竟对自己产生了厌恶的感觉。她觉得伯爵夫人身上的一切都比自己可爱,都要高出一筹。

康波巴索王妃闷闷不乐,一动不动,在这群指手划脚,有说有笑的人中间,就像是一座玄武岩的雕像。客厅里不断有人进出,喧笑声让她心烦,不快。当她突然听到有人通报赛纳瑟先生到来的声音时,心情是多么的复杂!在相好之初,他们就说定,在大庭广众之中,他们不多说话。这样比较适宜。

因为一个外国外交官,一个月最多能与教皇的侄媳见二三面。

赛纳瑟和平常一样,恭敬而严肃地向康波巴索王妃致意,然后回到奥西尼伯爵夫人身旁,愉快而亲切地说起话来。这种语气只是在与一个天天见面,待你很好的聪明女人说话时才用的。康波巴索王妃惊呆了。她想:“伯爵夫人在告诉我应该怎样做。接人待物也应该是这样,可我怎么也做不到!”

康波巴索王妃陷入了人生最大的不幸之中。她几乎下决心去服毒自尽。长夜漫漫,她所感受的极端痛苦,远远超过了赛纳瑟的爱情所给予她的快乐。似乎这些罗马女人痛苦起来,也自有别的女人所不具备的潜力。

次日,赛纳瑟经过花园后面,又见到了不能见面的信号,于是又高高兴兴地走了。但过后一想,他还是觉得不舒服。

“她就这样把我打发了?不行,要让她泪流满面地接待我。”他的虚荣心说。到了永远失去这位绝色佳人,教皇的侄媳时,他才感到了一丝爱情。他下了马车,走进那肮脏得让他倒胃口的地下通道,推开底层的门,进了王妃通常接待他的客厅。

“怎么,你竟敢到这里来?”王妃大吃一惊。

“她的惊奇是装出来的。她不是等我不会到这里来。”年轻的法国人想。

骑士走过去握住她的手。她浑身一颤,眼里噙满了泪水。

在骑士看来,她是那样美丽,使他一时顿起怜爱之心。她呢,两天来对着宗教信仰发了多少誓,此刻全都抛入了忘川。她投进他的怀抱,心中感到无比幸福!“奥西尼伯爵夫人将享受的,就是这种幸福!……”一如往常,赛纳瑟并不很了解一个罗马女人的心。他认为王妃是想与他好合好散,是想礼貌地与他分手。“我作为王家大使馆的随员,被派到教皇身边工作,不宜与教皇的侄媳结仇。”对于这种结局,他是十分乐于接受的。因此他也理智地说起话来:他们将极其惬意地相处;他们为什么不为此极为高兴呢?难道他有什么可以指责的地方?一种温柔良好的友谊将替代爱情。他恳切地要求王妃给他经常上这里来的特权。他们会永远愉快相处……王妃开始没有听明白他的意思。后来,她终于听懂了,心里顿时泛起了反感。她站在那里,两眼怔怔的,一动也不动。

当骑士说到“永远愉快相处”时,她冷冷地打断他的话:“这就是说,你毕竟觉得我漂亮,可以为你服务!”

“可是,亲爱的好朋友,咱们别伤自尊心,好不好?”赛纳瑟回答,对她的反应他大吃一惊。“你能不能丢开那些怨言?

谁也不曾怀疑到我们的融洽关系嘛。我是个说话算数的正人君子,我再次向你保证,我所享受过的幸福,决没有人知道。”

“奥西尼夫人也不知道吗?”她冷冷地问,又使骑士产生了错觉。他愚蠢地说:“在成为你的奴隶之前,我所爱过的女人,我什么时候又跟你提起过?”

“我固然尊重你的诺言,但我也不愿去担那个风险。”王妃口气坚决地说,这一下真正让骑士吃了一惊。“永别了,骑士……”当他犹豫不决地往外走时,她朝他喊道,“来亲一亲我。”

显然她心软了,接着,她又坚决地说,“永别了,骑士……”

待到骑士一出门,王妃便打发人找来费拉泰拉。“你要给我报仇。”她对他说。高级教士喜出望外。“这下她脱不了身了。她永远掌握在我手里了。”

两天以后,午夜时分,天气燠热难当。赛纳瑟去林荫大道兜风纳凉。他发现罗马社交界的人士都在那儿。当他准备登车回府时,他的仆人已喝得醺醺大醉,问他什么话都答不清楚;车夫则失踪了。等到仆人清醒了一点,他才得知,车夫刚才与一个冤家对头吵起来了。

“喝!我的车夫还有冤家对头!”赛纳瑟笑着说。

在回家的路上,骑士走到距大马路只有两三条街的地方时,发现有人在跟踪。大约有四五人。他停他们也停;他走他们也走。“我可以绕个弯,从另一条街上大马路。”骑士想,但旋即又改变了主意,“哼!我带了武器哩,还怕这几个家伙!”

他抽出匕首。

他就这样一边想,一边走过两三条偏僻的街道。街面越来越冷清。他听见后面的人加快了步子。就在这时,他发现正前方有一座圣·方济格修会的小教堂。教堂的窗玻璃透出一阵异样的光。他快步跑过去,拿匕首柄使劲敲起门来。有一个修士开了门,让赛纳瑟冲进去后,又把门关上,插上铁门闩。就在这当口,跟踪者也使劲踢起门来。修士骂道:“这些渎教的家伙!”赛纳瑟递给他一个金币,说:“这些家伙跟我有仇。”

小教堂里灯火辉煌,至少点了一千枝大蜡烛。

“怎么?这个时候还在举行仪式呵!”骑士问。

“是的,大人。是代理枢机主教特许的。”

“岸边的圣·方济格”小教堂一块窄窄的空地上,搭起了一座庄严的灵堂。有人正在作追思祭礼。

“是谁死了?是个亲王吧?”赛纳瑟问。

“也许是吧,”修士回答,“因为丧家不惜钱财。这种丧事也只有王公贵族才办得起。不过话说回来,这纯粹是浪费金钱和蜡烛。教长大人告诉我们,死者死时没作临终忏悔。”

赛纳瑟走近一看,只见祭坛上摆着法国式的盾形纹章。他更觉得好奇了,于是再走近一步,认出是他家的族徽!而且还有一块碑,上面用拉丁文写着:高贵的骑士让·诺拜尔·赛纳瑟大人逝世于罗马“活着出席自己的葬礼的,我是第一人。”赛纳瑟心想,“我觉得只有查理五世才会寻这种乐子……不过,我在这个教堂里不宜久留。”

他又拿了一个金币给修士,请求道:“神父,请打开后门,让我出去。”

“愿意效劳。”

赛纳瑟两手各持一把手枪,一出教堂门就以最快的速度跑起来。没跑几步,他就听见后面有人追赶起来了。跑到公馆门口时,他发现门关着,有个人站在门前。“是拼命的时候了。”他想他正准备朝那个人开枪时,突然发现他是自己的随身男仆。“快开门。”他喊道。

门开了。他们迅速跑进去,又把门关上。

“哦!大人,我到处找您。这里有些不幸的消息:可怜的车夫叫人拿刀子杀死了。那些家伙一边杀他,一边骂您。大人哪,他们想要您的命……”

就在仆人说话的当口,从花园一侧的窗口同时射进来八枪。赛纳瑟扑倒在地。旁边躺着他的贴身男仆。他们每人都中了二十几颗枪子。

两年以后,康波巴索王妃被奉为罗马虔诚信教的楷模,费拉泰拉大人则早已当了红衣主教。

请读者诸君原谅作者的过错。

 。。



维多利娅·阿柯朗波尼(勃拉齐亚诺公爵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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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 熊译)

我和读者一样,不免觉得遗憾。因为本篇不是一则浪漫传奇,而是一篇译文,尽管它忠实地迻译了一篇年写于帕图的严肃的记叙文。

几年前,我来到曼图亚,搜购一些价钱不贵,与我的小小财产相称的草图和小油画。我想要的是年以前的画家的作品。因为年佛罗伦萨沦陷,就使意大利绘画的独特风格遭受了巨大损害,到了年左右,这种风格就已经荡然无存了。

有一个年老的贵族,富可敌国,却是一毛不拔。他不向我推荐绘画,却向我高价兜售一批手稿。由于年代久远,手稿已经泛黄。我要求翻阅一下,他表示同意,但又说他相信我为人正直,如果不买,不会把读过的那些趣事默记下来发表。

这个条件倒并不讨厌。于是我浏览了三四百卷,把眼睛看得又酸又累。这些手稿里汇集了两三个世纪的事情,有悲惨的探险故事,有决斗的挑战书,有贵族间睦邻友好的协议,有不同题材的回忆录,等等。这批手稿要价不菲。我讨价还价,最后还是以极高的价钱,得到让人抄录若干小故事的权利。我喜欢这些小故事,它们展现了年左右意大利的风俗。我得到了对开的二十二卷抄本。读者如果有耐心,他要读到的,就是其中的一则故事。我把它忠实地翻译了出来。我了解十六世纪意大利的历史。我认为下面的叙述完全真实可信。它是用古意大利文体撰写的,庄严稳重,平铺直叙,但极不好懂,对西克斯图斯五世治下(年)的器物观念充满影射。我在翻译时煞费苦心,使它避免沾上现代优美文学的气味,表露出不带偏见的当代意识。

手稿的作者藉藉无名,但他是个审慎的人,对事情不加评论,也不刻意渲染,他唯一的使命便是如实地叙述。假如他有时在不知不觉之中叙述时生动感人,那是因为在年,人们并未完全受虚荣心支配,作人行事尚未完全变得矫揉造作。那时人们认为,只有用尽可能浅显易懂的方式表达思想,才能使听话人明白。在年前后,除了宫廷豢养的弄臣,或者诗人,没有人想到靠巧舌如簧去讨人欢心。还没有人一边声称愿为陛下赴汤蹈火,一边却打发人租借驿马,准备逃命。这种背叛行为那时尚未发明。那时大家所言不多,因此对别人说的话也就格外注重。

因此,善意的读者,请不要在这里寻找有趣的文笔,迅捷的节奏,美妙的语句,对赶时髦的新颖讽喻,尤其不要指望在这里感受到乔治·桑的小说那种诱人的情感。要是由这位大作家来动笔,她会把维多利娅·阿柯朗波尼的生活与不幸遭际写成一部杰作。而我呈献给你的,只是一篇质朴无华的叙述,它只可能具有谨严有度的历史著作的长处。当人们在夜幕降临时分驱马赶路时,偶尔会思考那识别人心的伟大艺术,便可以把本篇叙述的状况当作立论的基础。作者记叙了一切,说明了一切,没有给读者留下任何发挥想象的地方。

故事的女主人公死后十二天,他就写出了这篇文字①。

维多利娅·阿柯朗波尼出生于乌尔比诺公国一个叫作阿古比奥的小城。她的家庭是一个阀阅世家。由于姿容出奇地秀美,她从小就引人注目。不过她的可爱之处主要不在美貌,大家闺秀令人钦慕的品质,她样样不缺,可是在那些不同一般的资质里,有一种优雅动人的风韵格外突出,简直不可思议:谁只要瞧上一眼,就会心动神摇,不能自己。而且,这位姑娘言语不多,谈吐质朴,没有半点矫饰和虚伪。这个倾国倾城的美女,乍一接触,人们便油然生出信任感。也许,光看见她,人们使出浑身力气,还可能抵挡住这种魅惑;可是只要听见她说话,尤其是与她聊了几句以后,那就休想摆脱她的魅力的吸引了。

维多利娅的父亲住在罗马。他的公馆就在圣皮尔教堂附近的路蒂居西广场。城里许多年轻骑士想把她娶到手,为此你争我斗,互相嫉妒。最后维多利娅的双亲看上了红衣主教蒙塔托的外甥菲利克斯·佩雷蒂。蒙塔托就是后来的教皇西克斯图斯五世。

菲利克斯原来叫弗朗索瓦·米努奇。他母亲卡米尔·佩雷蒂是红衣主教的妹妹。被舅舅收养以后,他就改用了现在这个名字。

①这篇文字的手稿存《两世界评论》编辑部。

维多利娅进了佩雷蒂家以后,便不知不觉地把她那种被人称为具有不可抵挡的魅力的资质也带了过来,并且处处表现出来,以至于可以断言,只要见过她,就会爱上她①。丈夫爱她到了发狂的地步,婆母卡米尔,甚至红衣主教蒙塔托本人,在尘世操心的事情似乎只有一件,便是揣摩维多利娅的喜好,以便尽力马上予以满足。红衣主教本以不尚敛财,厌恶奢华出名,可现在却千方百计迎合维多利娅的愿望,并常常以此为乐,全罗马的人都为此感到惊奇。维多利娅年轻漂亮,引人注目,又为大家所倾慕,有时便不免生出一些怪念头,糜费很是不小。她从婆婆那里得到了一些价值连城的珠宝、首饰,到后来把罗马珠宝商手里最罕见的珍宝也弄到了手。当时罗马的珠宝商货源充足。

蒙塔托红衣主教素以严厉著称,但是,出于对甥媳的痛爱,他把她的兄弟都当作亲外甥对待。奥克塔夫·阿柯朗波尼刚满三十岁,就由蒙塔托红衣主教举荐,被乌尔比诺公爵指定为福松布洛纳主教。这个职位是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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