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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陀思妥耶夫斯基短篇小说选-第2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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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请允许我坦率地问您:您是否见到过一位太太?这就是我的全部要求!”穿浣熊皮大衣的先生终于果断地说了出来。

“太太?”

“是的,先生,是一位太太。”

“我见过的……不过,老实说,从我身旁走过去的太太很多……”

“正是如此,先生,”神秘人带着苦笑回答道。“我言语混乱,我要问的不是这个,请您原谅我。我想要说的是您见没见过一位穿狐皮外衣,披着黑色天鹅绒斗篷、戴着黑面纱的太太?”

“不,这样的没见过……不,好像没有发现过。”

“噢!既然如此,那么请您原谅,先生!”

年轻人想要问点什么,但穿熊皮大衣的先生又已经消失了,又把自己耐心的听者呆呆的扔在那里。

“他一定是见了鬼了!”穿带褶子大衣的年轻人想道。他显然已经不耐烦了。

他懊丧地竖起海龙皮衣领,又开始走来走去,同时小心翼翼地从楼层很多的大楼门前走过去。他生气了。

“她怎么还不出来呢?”他想道,“都快到八点钟了!”

钟楼上响了八下。

“啊呀!您到底见鬼啦!”

“对不起,先生!……”

“请您原谅我这么把您……不过,您这么悄悄地走到我跟前,使我吓了一大跳。”过路人一边说,一边皱眉头,同时表示歉意。

“我又找您来了,先生!当然,我一定使您觉得我是一个不安份的怪人吧,先生!”

“请您行行好,别绕圈子,快点说清楚。我还不知道,您到底要求什么?……”

“您有事吧?看得出来的,先生!我把一切都坦白告诉您,不说废话!有什么办法呢?!环境有时会把性格完全不同的人硬拉在一起……不过,我看得出来,您很不耐烦,青年人……

您看是这样的……不过,我还不知道怎么说呢?我在找一位太太,先生!(我已下定决心,把一切都说出来)我要知道的就是这位太太到哪儿去了?至于她是谁?我想您不必知道她的名字,青年人!”

“嗯,嗯,继续讲下去。”

“讲下去!这是您同我讲话的口气!对不起,也许我叫您年轻人,伤害了您,不过,我丝毫没有……总而言之,如果您乐意帮我一个大忙的话,是这么回事,先生,一位太太,先生,也就是我想说的是一位正派的女人,出自高贵人家,是我的一位熟人……我受人之托……您看见了吧,我本人还没有成家……”

“嗯。”

“您设身处地,替我想想看,青年人,(唉,我又说错啦!

真对不起您,先生,我老是叫您青年人!)每分每秒都很珍贵……您想想吧,这位太太……您能不能告诉我,什么人住在这幢房子里?”

“这……这里住的人很多。”

“对,就是说,您说的完全正确,”着浣熊皮大衣的先生回答道,他为了挽回面子,淡淡地笑了起来。“我觉得我是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不过,您说话干吗用那种口气呢?您看,我是诚心诚意承认我言语混乱的,如果您是一位高傲的人,您一定看够了我的自我作贱……我说,一位太太,行为高尚,也就是举止轻浮,对不起,我的思路混乱不堪,好像在说一部什么文学作品。比方说,您以为是在说波尔·德①柯克内容轻佻的作品,而这位作家的全部可悲之处就在……这里……”

①波尔·德·科克(一七九四——一八七一)法国浪漫派作家。

年轻人怀着遗憾的心情望了望穿熊皮大衣的先生。这位先生看来思路已经彻底混乱,他沉默下来,直望着年青人,毫无意义地微笑着,同时无缘无故地用颤抖的一只手,去抓青年人的大衣翻领。

“您问什么人住在这里吗?”年轻人稍稍后退了一步,问道。

“对,您说过,有许多人住在这里。”

“这里嘛……我知道,索菲娅·奥斯塔菲耶夫娜也住在这里。”年轻人悄悄地说道,甚至带有一点同情的味道。

“唔,您看,您看!您一定知道点什么,年轻人,是吗?”

“我向您保证,不,我一无所知……我是根据您心烦意乱的神态来判断的。”

“我刚才从厨娘口里打听到,她常来这里。不过,您没说对,也就是说她不是来找索菲娅·奥斯塔菲耶夫娜的……他们俩互相并不认识……”

“不认识?唔,那就请您原谅了,先生……”

“看来,您对这一切都不感兴趣,年轻人,”古怪的先生带着辛辣的嘲讽口气说道。

“您听我说,”年轻人结结巴巴地说道,“其实我根本不知道造成您心绪不佳的原因,大概是有人对您背信弃义吧,请您直率地说出来,行吗?”

年轻人赞许地微微一笑。

“我们起码能做到相互理解,”他补充了这么一句,随即他的身子就非常宽容地表露出他想微微鞠躬的愿望。

“您可要了我的命啦!不过,(我向您坦白承认)事情正是这样……但谁不出事呢……您的关切深深地感动了我……

您一定会同意,在青年人之间……我虽然不算年轻,但是,您知道,习惯、单身汉的生活,单身汉之间,大家都知道……”

“好,都知道,都知道!我到底该怎么帮您呢?”

“这样吧,先生!您是同意去拜访索菲娅·奥斯塔菲耶夫娜的……我现在还不确切知道这位太太到哪里去了,我只知道她在这栋房子里。看到您在这儿踱步(我自己也在那边散步),我就想……您是否看出我在等这位太太呢?……我知道她在这里,我很希望碰到她,向她解释解释,什么是不体面和卑劣……总而言之,您是理解我的……”

“唔,嗯!”

“我这样做,也不是为了自己,您不要以为……这是旁人的妻子!丈夫站在那里,站在沃兹涅申斯基桥上。他想捉奸,但他还下不了这个狠心。他还不相信,也像任何一个丈夫一样……(这时穿浣熊皮大衣的先生想笑一笑)我是他的朋友。

您一定会同意,我是一位颇为受人尊敬的人,我不可能是您所想象的那种坏人。”

“那当然,先生!嗯!……”

“就这样,我老是在捉她,我受人之托嘛,先生(一个倒霉的丈夫!)!但是我知道,这位年轻的太太很狡猾(枕头底下老是藏着波尔·德·科克的言情小说)。我相信她会人不知鬼不觉地偷偷溜掉。我坦白承认,是厨娘告诉我的:她经常来这里。我一听到这个消息,马上就发疯似的跑来了。我想捉住她,我早就对她有怀疑,所以我才问您,您在这里来回走动……您——您——我不知道……”

“说吧,说吧,您到底要什么?”

“对,先生!……我不曾有过荣幸认识您;现在也不敢动问您尊姓、大名……至少,让我们认识认识吧,这是一次令人愉快的机会!……”

浑身颤抖的先生热烈地摇撼着青年人的一只手。

“这应该是我一开始就要做的事,”他补加了这么一句,“但是我忘了所有的礼仪!”

说话的时候,穿浣熊皮大衣的先生无法站立在原地,老是心神不定地向两旁张望,不时倒换着两只脚,像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一样,一手牢牢地抓着年轻人。

“您看见了吧,先生!”他继续说道,“我想和您交个朋友……请原谅我的放肆……我想求您走到那一边去,然后从后门的小巷那边再走回来,就这么来来回回地,画一个冂字形。

我呢,就到大门口附近去徘徊,这么一来,我们就不会让人溜过去了。我老是耽心一个人是堵不住的,而我是不放她过去的。您一见到她,就把她拦住,然后对我大叫……不过,我是疯子!直到现在,我才发现我的建议是何等的荒唐与无礼!”

“不,您说到哪里去了!请便吧!”

“请您不必原谅我,我心情烦乱,不知所措,这是从来没有过的!好像我要上法庭受审判似的!我甚至要向您坦白承认,我将光明磊落,和您开诚相见,青年人,我刚才甚至把您当成了情夫!”

“简单点讲,也就是说您想知道,我在这儿干什么?”

“高尚的人,亲爱的先生!我原来想过您就是他。我不希望用这种想法来玷污您,不过……不过,您要向我保证,您不是那个情夫,行吗?”

“好!我来发誓,我是情夫,不过不是您妻子的情夫,否则我就不会呆在大街上,而是现在和她呆在一起了!”

“妻子的情夫?谁告诉过您我有妻子,青年人?我是单身汉,也就是说,我本人也是一个情夫……”

“您说过,有一个丈夫在……沃兹涅申斯基桥上……”

“那是,那当然是的,是我说走了嘴,说错了。不过,也有别的关系!青年人,您一定会同意:性格上的某种轻率,也就是说……”

“嗯,嗯!好,好!”

“也就是说,我压根儿就不是丈夫……”

“我非常相信,先生!不过,我对您坦白地说,现在我在劝说您的同时,也要自己安慰自己,因此我才对您开诚相见,谈心里话,您不仅使我心烦,而且正在妨碍我。所以我恳请您给我让出位子,请您走开!我自己也是在等人呢!”

“遵命,遵命,先生!我就走开,我尊重您热烈的焦躁不安的心情。这一点我理解,青年人。啊,现在我多么理解您啊!”

“好,好……”

“再见……不过,请您原谅,青年人,我又要找您……我不知道,怎么说好……请您再一次向我发誓保证:您不是情夫!”

“哎呀,上帝,我的主啊!”

“还有一个问题,最后的一个问题:您知道那个……丈夫的姓名吗?就是您的那个对象的丈夫罗。”

“当然知道。反正不是您的姓名就是,完了吧!”

“您怎么知道我的姓名呢?”

“您听我说,您快走!您在浪费时间;这样她已经走掉一千回啦……唔,您到底要干什么呢?您的妻子穿狐皮大衣,戴斗篷,我的是披格子花披风,戴天蓝色天鹅绒帽子……喂,您还要说什么呢?到底您还要干什么?”

“戴天蓝色天鹅绒帽子!她是有一件格子花披风的,也有一顶天蓝色的帽子,”纠缠不休的人突然从原路走回来,大声叫了起来。

“啊呀,真见鬼!对,这种事是完全可能的……对呀,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我的人并不到那里去呀!”

“她,您的那个她在哪儿?”

“这一点您很想知道,您到底要干什么?”

“我承认,我老是说的那个事……”

“呸,我的天啦!您真是厚颜无耻!唔,我的那位在这里有熟人,住在三楼,临街。您还怎么样?要我把他们的名字都说出来吗?”

“我的上帝!我也有熟人住在三楼,窗户也是对着大街的!

……是一位将军……

“将军?!”

“是一位将军。我告诉您是哪位将军吧,好,是波罗维津将军。”

“这就巧啦!不,这不是他老人家!(哎呀,真是活见鬼啦,活见鬼啦!)”

“不是他老人家?”

“不是他老人家。”

两人默默不语,莫名其妙地面面相觑。

“喂,您干吗这么望着我?”青年人叫了起来,恼火地摆脱自己身上的麻木与沉思。

先生开始焦躁不安了。

“我,我,我承认……”

“不,对不起,对不起,现在让我们理智一点说话。事情是我们共同的。请您向我解释一下……谁住在那里?……”

“是熟人吗?”

“对,是熟人……”

“您看,您看见了吧!我凭您的一双眼睛,就看出我猜着了!”

“真是见鬼了!不,不,真是活见鬼了!您是瞎子不是?

我不是站在您面前,我不是没同她在一起吗?咳,真叫人丧气!不过,您说也好,不说也好,我反正无所谓!”

青年人无比愤怒,两次踩着鞋后跟转过身来,把手一挥。

“我倒没有什么,作为一个高尚的人,我什么都会告诉您,首先她是一个人到这儿来的,他们是亲戚,所以我就没有怀疑。昨天我碰见那位大人先生,他说他从这儿搬走已经有三个星期了,搬到另一套房子里去了,可是……也就是说,不是我的而是旁人的妻子(他站在沃兹涅申斯基桥上),这位太太说,前天她还来过这里,也就是去过那套住宅。可厨娘告诉我,那位大人先生的住房已经被一个叫鲍贝尼津的青年人租下了……”

“哎呀,活见鬼了!真是活见鬼了!……”

“先生,我胆战心惊,快吓死啦!”

“咳,见鬼去吧!您胆战心惊、快吓死啦,与我有什么相干?哎呀,一会儿就会好的,您瞧……”

“在哪里?在哪里?您只要叫一声:伊凡·安德列依奇,我就会跑来的……”

“好,好,哎呀,又见鬼啦,真是活见鬼!伊凡·安德列依奇!!”

“我在这里,”返回来的伊凡·安德列依奇嚷叫起来,他已气喘吁吁了。“唔,什么?什么?在哪里?”

“不,我不过这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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