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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4章

盛可以文集-第9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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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喝过这么多醋。我呲牙裂嘴,舌头都被腐蚀得麻木了。醋流过卡了鱼刺的地方,一阵刺痛,我觉得那地方的肉已经烂了。还剩一半的时候,我忍受不了这股浓烈的醋味,一口也喝不下去了。而事实上醋似乎发生了作用,我的喉咙获得片刻的舒畅,再扭扭脖子咽咽口水,刺似乎真的软了。我赞赏地朝赵燕玲铺开一脸笑容,赵燕玲把头低了一下,说,一会儿再喝一点,睡一晚就好了。

  睡一晚就好了。赵燕玲跟我老婆说的一样。  

  周末就像我最不愿吃的一道菜,随着转盘停在我的面前。当然我可以不跟周末发生任何关系,问题是我儿子、我老婆就爱周末这道菜。他们从周一开始盼望周末,要去动物园、商场、儿童乐园、电影院、麦当劳,他们要充分享受现代生活,我就得像只陀螺不断地旋转。三个晚上过去了,鱼刺并没有像我老婆和赵燕玲说的那样——睡一晚就好了,现在连说话都嗓子痛。当然这实在算不得什么病,人们甚至还可以拿这个来开玩笑,连八岁的儿子也会嘲笑我,这么大人了,怎么还让鱼刺卡了,显然是个贪吃的主。

  嗓子痛得并不剧烈,真那样,我必得上医院了。现在对付它最好的办法是减少说话,话一少,我就显得深沉起来。一路上老婆和儿子不断地说话,一切事情都是儿子或者老婆说了算,我只是偶尔点点头,表示人在心在。我的少言寡语并不影响他们的兴致,这一点让我很安慰,我可以尽情地——现在可以说是——把玩我嗓眼里的那根鱼刺了。喝了赵燕玲的醋以后,鱼刺的位置似乎有所变化,略有下移,要与我抗衡的态度便更为坚决。我低咳了一声,针扎般地疼。我已经不指望通过咳嗽来处理这根鱼刺了,我确信有一天它会随着某次吞咽而粉身碎骨。就像牙缝里夹了肉,用舌头不断地挑拨,多次努力地企图将它们从牙缝里剔出,最终是说不清在哪一顿饭之后,忽然间消失了。

  这几个晚上老婆没有骚扰我,我也没有折腾她,彼此相安无事。但我感觉老婆有点不同寻常,像藏了心事。她偷偷地翻过我的皮包,拿起我的衣服嗅了一遍又一遍,口袋翻个底朝天,检查了我的电话本,问询过电话本上新添加的女人的名字,她们是干什么的,怎么认识的,我都一一回答了。我说,你老公一把年纪,无权无势,你就放心好了,女人是看不上他的,有你我就心满意足了。上了年纪的女人自然不肯轻信花言巧语,我随时都在老婆的侦察范围内,接受她突发地审问。谢天谢地,赵燕玲一直在她的疏忽中。我因而敢拍着胸脯对老婆发誓,我绝对没有别的女人。事实上直到现在,我也真的只是吃过赵燕玲的唾液而已,以后怎么样,是以后的事情。

  这个周末儿子要交一篇作文,老婆决定先带儿子上海洋世界,然后回来再去步行街购物。我默认了,反正经济大权是老婆掌管。海洋世界在市郊,坐了一个多小时的大巴才到。人很多,多得出乎我的想像,我们马不停蹄地买了票进去,走马观花地游玩了一圈出来,遵照儿子的意思,在麦当劳享用了午餐。老婆执意一会去外面吃面条,我的喉咙也根本不能吞吃这些干硬的东西,只有儿子吃得津津有味。其实只要儿子饱了,我和老婆也不饿了。老婆还惦记冰箱里的那半斤猪肉和一捆青菜,她准备晚上做丰盛点,把中午的欠缺补上来。我也默默地同意了。面对这么能干的勤检持家的老婆,男人能说不么?其实我私下底还有另一个理由,我有点怕吃东西,不管热的冷的,到了嗓子眼一律会将我刺痛,忍着疼痛下咽,毫无果腹的快感,不如饿着。所以在步行街时,我听到肚子里打雷,尽管餐馆在几步路外,一抬腿就到了,我还是坚决地挺住了。

  老婆为儿子挑了一套运动衫后,自己也开始试衣服。我明白周末马拉松基本上进入了最后的冲刺。我坐在服装店的小板凳上很耐心地等,其间接到赵燕玲打来的电话,你肯定猜到她说什么了。没错,鱼刺怎么样了?赵燕玲是这么说的。好点了,好多了。我回答她,依然感觉不可言说的甜蜜。老婆试了三件衣服,大约看中了那件最贵的,五百多块啊,老婆自然舍不得买。店主是一个比老婆更老的女人,她一反先前和蔼的笑脸,川剧中的变脸演员一样,换上一副眉毛、眼角、嘴角全部下垂的脸谱。我感觉她是很鄙夷的瞪了我一眼才开始说话的。这套衣服你必须买下,这是高档服装,是不能试的!店主一说话,脸谱就活跃起来。为什么必须买下?奇了怪了,抢钱啊?老婆不甘示弱,反唇相讥。你自己看!不认得字啊?高档服装,请勿试穿!店主翻出那套衣服上挂的纸牌,果然是白纸黑字。但这能证明什么?我老婆厉声说,我没看见!我试的时候,你怎么不说?现在轮到我老婆瞪我了。我知道老婆遇到了麻烦,希望我站起来援助。可这女人们的事……我的喉咙……我说什么?我觉得她们都有道理。我嗫嚅着,想打个圆场,最终我屁股也没有动一下,我的喉咙疼,我的肚子饿,我烦躁的看着大街,等待她们吵闹完毕,再回家吃饭。

  可是麻烦大了,一个要卖,一个不买,两个女人就在店里扯了起来,动起了手脚。她们推推搡搡地到了我的跟前,店主好像是故意说给我听,没钱就不要试高档服装,摸都不要摸,进都不要进来!女人狠狠地啄了我一眼,继续说,还挺像那么回事的,都像你们这样过干瘾,我这衣服还能卖啊?我听得出店主在激怒我,在煽动我,她是铁了心要从我这里下手撬出五百块钱来,再把那套不知值几块钱的东西塞给我们。我本来想买,但你这态度,我偏不买了!我老婆横着来,她刁蛮起来也有一套。店主就全身发颤了,她们的手几乎是在我头顶指来划去,袖子也蹭到我的头发上,两个女人鼓起的肚腩,在衣服里面起伏。我吞咽了一下唾液,漠然地站起来,径直离开了服装店和正纠缠不清的两个女人。

  我在服装店五米外的拐角处抽烟,才抽三口,我老婆就摆脱那个女人出来了。但她把对那个女人的敌意与愤怒指向了我。她根本不和我说话,从我身边经过,余光都没扫我一下。我就像她这辆大卡车的一个拖厢,随着她的方向拧转了身子,跟在背后一声不吭地向前滑行。  

  每次和赵燕玲见面,她的第一句话总是问鱼刺怎么样了?这个时候,我觉得卡了鱼刺是多么的幸福。我或者我的鱼刺被她惦记着,这着实是件暖心窝子的事儿。因为鱼刺,我和赵燕玲之间迅速升温,她也不再那样矜持,在我面前大胆地把鱼刺放到了她的心里,对鱼刺问题倾注了她的全部精力与爱情。她甚至向我表白,我沧桑深沉的样子,使她迷恋。你的家庭生活不太愉快吧?赵燕玲曾这么追问。这个问题我倒没有想过,在我看来生活就是那样的过日子,卡了鱼刺以后,我才发现生活可以这样甜蜜与多彩一些。

  我和赵燕玲又相互吃了几回唾液,时间最长的的一次大约有五分钟,我发现她的身体渐渐主动起来,她也想创造用唾液来软化我喉咙里鱼刺的神话。吞吃赵燕玲的唾液时,我的嗓子不疼。

  我突然沉默寡言,公司的人很诧异,一致认为我遭受了什么打击。我说我身体不舒服。说不上哪里不舒服。我有点毛病,但也说不上是毛病。反正四十岁的男人让鱼刺卡了,是件丢人的小事。这只是属于我和赵燕玲的秘密,于是我们之间又多了点心照不宣的快乐与默契。

  对于我的反常,石经理借商谈工作之名,找我谈话。谈来谈去,核心的问题就是我的工作热情大大地降低了,活动的组织工作开展得缓慢,手头边的几件事办得不得力,最后石经理一个急转弯,压低了嗓门,说,家里闹矛盾了?我连连摆手,用同样低沉的嗓音很艰难地回答,没有。石经理不高兴了,进一步说,我是以朋友的身份关心你。我连连点头,用手捏了捏嗓子,说不出话。这样使我就显得傲慢。尽管石经理比我年轻,坐的椅子比我高,石经理还是挺了挺腰,清了一下嗓子,严肃地说,最好不要把情绪带到工作中来。我连连摇头,皱着眉头又说了两个字,没有。石经理的脸就沉了下来,客气地把我请出了他的办公室。

  问题有点复杂了,我突然意识到,我不能再这么下去,为了这根刺,我必须去医院排队候诊、缴费,郑重地告诉医生关于这小东西给我带来的生存危机。第六天上午,我去了离办公室不远的一个小诊所。我之所以去小诊所,主要是人少,省时。我随便拦住穿白大褂的小伙子问,鱼刺,看哪个科?小伙子的表情很奇怪,但他立即明白了,说,我们这儿只有牙科,你去看看或许可以。小伙的手指向走廊深处。在逼仄的走廊里拐个弯,我才明白这个诊所其实是一个四室二厅的套间。门是开着的,看上去像卧室,垂挂的白布门帘上印着一弯月牙形状的小红字,托盛着“牙科”那两个巨大的红字。我掀起门帘把脑袋探进去,发现里面还有一间,就把腿迈了过去,往里走五小步,于是看到了牙科医生正用什么东西在患者的嘴里捣腾。

  你有什么问题?略胖的那个女医生打断我继续探头探脑地神色。

  鱼刺,鱼刺。我的嗓子有点沙哑,一边说一边用两个手指捏着喉咙。

  噢?什么时候卡的?

  五六天前。

  噢,那太晚了。

  啊?!

  你要是卡了就马上来,我们有办法。但现在已经进入喉咙底部了。你可能得上大医院的五官科。

  喔。那我不看,过几天自然会好?

  身体是自己的,郑重点。

  女医生的语气让我觉得事情严重了。我惶惶不安地转至市人民医院,到处是人,计价处排了长龙,缴费处排了长龙,取药处也排了长龙,好像忽然间全世界人都有毛病了。在五官科诊室,我好不容易等到前一个屁股站起来,迅速地把屁股压上热板凳,满怀虔诚地坐在披白大褂的老头面前。老头问了我一些近几天对于鱼刺的体会和心得,我觉得他像个记者,问得很细,也很关键。一边记录,嘴里嗯啊有声,不一会就领我进了里面的小房间。他手持一块钢板条,像煤矿工人似的戴着探照灯帽,说,张大嘴巴,啊——啊——啊。灯泡很亮,老头的眼睛混浊,我的牙齿发酸。我张大嘴发不出声音,紧接着舌头感觉钢板条的冰冷和灯光的温暖。

  未见鱼刺,有些许糜烂,估计吃点消炎药,睡一晚就好了。老头咬文嚼字,握笔的姿势很怪,挺认真地龙飞凤舞,完了把处方单递给我。睡一晚就好了。这是老头说的,老头是个医生,医生说的不会错,至少不会像我老婆和赵燕玲这俩娘们的话那样不可靠。老头把钢条从我嘴里抽出来,我确实一下子舒服了,我早该来看这个老头,早该来的。坐上在回办公室的公交车,我真的很舒畅,我还哼起了流行歌曲,脱口而出的竟是一曲“舞女”。我欣赏着路边的风景。公交车子经过一个高档时装店时,我看见一个女人,在穿红裙的模特与穿黑裙的模特的空隙里,她似乎在等着试衣服。随着车的前行,我回过头时角度有了变化,于是我看到黑衣模特后面,一个穿咖啡色夹克的男人,伸手拧了一下那个女人的脸蛋,模特的弯曲的手臂挡住了男人的脸,我看不清他的样子,接着再一晃,就什么也看不见了。那个女人,很像我老婆。但是,我老婆不可能上这么高档的时装店。

  我没想到麻烦在等着我。刚进办室,赵燕玲就紧张兮兮地对我说,石经理找你,找你好几回了!我才发现我已经出去了整整一个上午。找我什么事,找我干嘛不打我手机?我自言自语,匆匆喝了一口水,就马不停蹄地去石经理办公室。石经理没在,一小时后,石经理才坐在他办公室的大班椅上,他的咖啡色夹克衫笔挺挺的。石经理漫条斯理地看着我,并不说找具体找我干什么,只是把办公室要办的事情重复提了一下,然后拐弯抹角地问起我上午的行踪。

  我去了医院。

  谁生病了?

  我身体不舒服。

  什么毛病?

  医生说没什么毛病。

  什么话?当我是白痴啊!石经理把脸拉下,身体立了起来。

  我,我说的实话。石经理,你,不要这么想。我也连忙起立。

  可是晚了,石经理已经确认我把他当作白痴,他不会接受我的任何解释,即便是我现在把张开嘴让他看我喉咙里的糜烂,告诉他鱼刺的事情,他也会觉得我只是想把他当白痴再摆弄一次。更何况老头已经断定没有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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