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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一点旧一点新-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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遂心说:“你家是一间五星酒店。”

他问:“我个人值几粒星?”

“天上所有的星。”

她与他紧紧拥抱。

关遂心不是一个纵容肉身的人,但她例外地依恋他强壮的双臂。

傍晚,水上飞机引擎自远而至。

驾驶员叫出来:“森逊有事,到育康省去了,我是他妹妹罗拉。”

陈晓诺叮嘱:“给我电邮。”

“我该怎样署名?”

他笑,“随便你。”

遂心上飞机。

飞机在空中盘旋一下,遂心取出照相机,自空中拍摄船屋,陈晓诺站在甲板上挥手,直至飞机离开视线。

罗拉笑说:“英俊的男人。”

遂心点点头。

回到爱门顿,她向安妮告别,收拾行李。

安妮问:“有无收获?”

遂心答:“有,这次旅程叫我毕生难忘。”

“听说鳟鱼见了人,不但不避,且会迎上来。”

遂心问:“有无人找我?”

“黄督察很夸张地找过你十多二十次。”

遂心笑笑。

“华裔男人对他们的女人真好。”

遂心大吃一惊,“你从什么地方得来如此观念?”

“你莫怪我直言,我在爱门顿所见,华人太太多数开大车,住豪宅,穿金戴银,家有工人保母,丈夫都对她们如珠如宝,物质供应源源不绝。”

“是吗,真给你这样的表面印象?”

“难道不对?”

“新一代华裔女性通常经济独立,移民前已有积蓄,她们的物质享受,不一定由男方提供。”

安妮目瞪口呆,“女子到什么地方去赚大钱?”

“你所见的,都是过江猛龙,当然不同凡响。”遂心说。

行李收拾妥当,遂心同黄督察通话。

“一切平安。”

“找到那个人没有?”

“不是他。”

“可有证据?”

“我带回样本,可做去氧核糖核酸检验。”

“遂心,会是谁呢?”

“我不知道。”

“这个谜团愈走愈深。”

“也许,我们走错方向。”

“见面再说吧。”

遂心回去了。

她一直做梦,重返木筏上,抬起头看满天星斗,忽然之间,所有的星化作雨,纷纷落在她的头上,照亮她的容颜,一双强壮的手臂,把她拥抱得透不过气来……

半夜起来,遂心恍惚地想与陈晓诺联络,但是她神志清晰,知道一发出电邮,对方便会知道她的身分。

她不忍心叫他失望。

把她当一个流浪儿吧。

还有,让他以为周妙宜仍然在世,让他错觉有一日她会乘水上飞机再次去探访他。

隔两日,黄江安同她说:“自从出院之后,你精神一直欠佳。”

遂心答:“不,自从接办周妙宜案,才恍然大悟,原来生活可以这样多元化,我同你不知损失多少。”

黄督察忽然板起面孔,“可是你看她付出多么沉重的代价。”

遂心点头,“你说得对。”

她不想与这名个性一板一眼的警务人员有任何坳撬,社会的确需要他那样的人才。

他看着遂心,“你的声音软化,为什么?”

遂心不想回答。

这时,巢剑飞进来,“遂心,你不是在放假吗?”

遂心答:“在家无事,闷极了。”

“那么,周妙宜的追思礼拜,你去一去。”

黄江安抗议:“她已不办此案。”

巢剑飞看牢遂心,“你怎么说?”

遂心笑,“我与阿黄一起去。”

“阿黄手上至少有三宗谋杀案,忙得喘气,你一个去得了。”

遂心换上黑色套装,静静坐在小小礼堂最后一排。

真没想到有人比她更迟。

那人穿着黑色西服,结黑色领带,站在门口。

他垂着头,整个人洋溢着哀伤,一声不响。

牧师叫大家一起祷告的时候,他也闭目默祷。

这是谁,为什么比别人都伤心?

散会了。

只见周太太过去轻轻与他说话。

遂心暗暗留意这个人。

他忽然抬起头来,遂心立刻避开他的目光,低下头。

他却一迳走过来。

用手迫切地搭住她肩膊,想看清楚她是谁。

遂心明白,她愈来愈像周妙宜了,连这位先生也几疑眼花。

他看清楚不是妙宜,眼神失落怅惘。

遂心无奈。

他低声道歉:“对不起,认错人了。”

周新民太太却过来说:“呵,关小姐,你好。”

遂心向她招呼。

“这是我兄弟辛佑。”

呵,名义上是妙宜的舅舅。

他应该这样伤心吗?当然不,这内里,有因由吧。

她站起来,看牢他。

他像是有点混淆,不声不响站到一边。

周太太客套:“关小姐,谢谢你的时间。”

遂心轻轻问:“周先生可是在外埠?”

遂心与周太太握手告辞。

遂心的手提电话响,她走到一边去听。

“遂心吗,阿黄。”

“你明知在追思礼拜上电话声响起来是多么可憎。”

“遂心,报告结果出来,真确与那人无关。”

遂心松了口气。

“你可看到别的蛛丝马迹?”

“周新民避而不见。”

“他的确有生意要谈。”

“周氏做哪一行?”

“出入口生意,他进口日本制车呔。”

“不是火石牌吧,该厂因车呔表层脱落,造成交通意外,人命关天,大量回收赔偿,厂方将近关闭。”

“不,是桥石牌,但也似乎受到牵连,只得十万火急开会找对策。”

“你跟得很贴。”

“咦,上头找我。”他挂断电话。

遂心这时听见周太太说:“是,的确有三分像妙宜。”

这是在说她吗?

辛佑向她走近。

遂心微笑,“辛是罕见的姓氏。”

他也说:“我没碰见过第二家姓辛的人。”

“你读过辛弃疾的《青玉案》吗,‘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辛佑点头,“由你读出来,特别动听。”

“辛先生,请问你从事什么职业?”

“我的老朋友很喜欢叫我的新朋友猜我的职业。”

“让我也来猜一猜,可是一位作家?”遂心说。

辛佑摇摇头。

遂心失望,她很盼望结识一个写作人,了解创作的神秘过程。

“再碰一次机会,你是电脑专家。”

他自口袋取出一张名片,交到遂心手上。

遂心一看,“呵,是心理医生。”

周太太走过来,“你们在谈什么,辛佑,车子在等,关小姐,送你一程好不好?”

“我有车,不用客气。”

遂心告辞。

回到家里,一进门便看见在爱门顿带回的那只背囊,她一直没有打开它,也不打算把脏衣拿出来洗,她想完整地保存回忆。

她把它背起,在屋子里到处走一回,又轻轻放下它。

从飞机上往下拍的船屋照片,已经用银相架镶起来,放在书桌上,她不自觉,这一切,都是周妙宜做过的事。

遂心叹一口气,斟出一大杯咖啡。

她决定去探访心理医生。

她与看护预约时间。

“我很急想找医生谈谈。”

看护说:“那么,明日下午六时吧。”

“这么晚,天都黑了。”口气像足心理病人。

看护笑,“我们只得这个钟数,要不,下个周一上午。”

“好好好,我接受。”

遂心她想知道,周妙宜有无找舅舅申诉过烦恼。

她准时上门去。

辛佑看见她,似没有太大意外。

他请她在贵妃榻上躺下。

前一位病人必定是位女士,枕上尚有余香,幽幽地,像一只无奈的玉手,十分踌躇,不敢伸出来,又不甘心缩回去。

遂心认得这只香水,叫“我会回来”。

辛佑轻轻坐下,问:“你心中有疑难?”

“是,我想看心理医生已经很久。”

“有关工作压力?”

“不,是私人生活,我感到女性的巨大压力,有首民歌,一开头便这样唱:所有女子的命运都十分悲切,永受牵制管制……”

辛佑沉默一会儿,才点明她:“你是现代女性。”

“是,我们又可以去到哪里?”

“世界每一个角落。”

“这么说来,是我个性自我压抑。”

“你是否仍在等待一个强壮的异性来释放解救成全你的生命?”

遂心微笑,“不,我不至于那样天真。”

“那你渴望什么?”

遂心忽然答:“找到一个灵欲合一的理想伴侣。”

她为自己的声音中强烈的渴望吃惊。

可是,说出来了,心里又像得到发泄。

还好,这个陌生人是个心理医生。

遂心转过头去,看见辛佑在专心聆听。

遂心轻轻叹口气,没有对象可以诉说心事,只得花昂贵的费用,叫专家坐着听。

遂心轻轻问:“妙宜来过吗?”

“如果她来过诊所,她也是我的病人,我不便透露她的情况。”辛佑说。

看,还有一个好处,专家守秘,没有是非。

“假使有病人向你坦白招供,他们有犯罪纪录,你会怎样?”

他笑笑,不答。

遂心说:“像听告戒的神父,这种秘密守在心里,真怕会化为肿瘤。”

辛佑说:“我有一个朋友,人家一说:‘告诉你这个秘密……’他就摆动双手,‘我嘴疏,千万别告诉我任何秘密’。”

“他真有智慧。”

“你呢,你到底为什么来找我?”

“请问周太未婚之前的名字叫什么?”

“辛玫丽。”

遂心赞说:“漂亮的人,美丽的名字。”

“你的名字也很好听,遂心,是从心所愿的意思。”

“华人总觉得一切发自心房,其实心脏功用止于循环血液,情绪由脑部控制。”

辛佑失笑,“分析得那样清楚,不失为一名警务人员。”呵,他已知道了她的身分。

“周妙宜生前一定到过诊所吧。”

“来过。”他作出让步。

“她说过些什么?”

“恕我不能透露。”

“辛医生,她向你倾诉的内容,如果可以导致警方怀疑别有内情,请勿隐瞒事实。”

就在这个时候,他们听见候诊室一阵骚乱。

看护推门进来,“辛医生,陈小姐吵着要见你。”

“我有病人在这里。”辛佑说。

“陈小姐情绪不安,请安抚她几句。”

辛佑想一想,“对不起,”他同遂心说:“我走开一刻。”

遂心说:“请便。”

他随着看护出去。

遂心自贵妃榻上起来,轻轻走到每一个角落查看。

这只是一间诊室,没有放置杂物。

唯一的桌子并无抽屉,一切坦荡荡,任由参观。

遂心有点失望。

忽然她看到医生坐过的安乐椅上有一只小小录音机,她伸过手去,又缩回来。

她听见有一把声音同她说:“喂,你别碰别人的东西”,又有另一个声音说:“你是督察,理应寻找证据”。

她终于按钮,一把清洌的女声出现了,“七月十八日,我是周妙宜,我觉得那巨大的影子说怎样都不放过我,无论我逃到哪里,它始终会追上来,噬食我。”声音很低很低。

遂心抬起头来,没想到这样容易找到证据,这里边只有一个理由:在她进来之前,辛佑正在重听这段录音。

凑巧?遂心猜想不,他必定一有空便重新聆听妙宜的声音。

遂心十分震汤。

她也是第一次听到周妙宜的声音,可是觉得亲切,当然,她也觉辛酸。

她顺手取出录音带,放进口袋。

这时,候诊室更加吵闹,那位陈小姐正在哭闹,她拉住辛佑的手,哀哀痛哭。

一看就知道,陈小姐的要求已经超过医生可以应付的。

遂心轻轻溜出去。

她走到附近一间卖音响设备的店铺,出示身分证明,“警察,想借器材一用。”

她把那卷录音带重录了一次。

它的长度是十二分钟,另外一面空白。

她又回到辛医生办公室。

陈小姐已经走了。

看护正在收拾打破了的花瓶。

“咦!关小姐,你回来了,医生在卫生间。”

“算了,我改天再来,不过,我忘记拿手袋。”

看护因为正在忙,双手不得闲,只得任由遂心进房去。

遂心看见那架录音机仍在梳化上,她立刻把原来的录音带放进去。

背后传来辛佑声音,“我以为你走了。”

他手指上有膏布,显然是被花瓶碎片割破。

遂心微笑,“被病人纠缠?”

他不出声。

遂心说:“这位病人身上用的香水,叫‘我会回来’。”

“关督察,你观察入微。”

遂心拿起手袋,“我告辞了,下次再见。”

天已经黑透。

遂心嘴边有一丝笑容,医人者不能自医,辛佑的女病人不放过他。

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听这段偷来的录音带。

周妙宜的声音淡淡地,没有太大激动,她说下去:“一个黑暗的影子接近,我蜷缩起来,可是,我知道我躲不过去,无论我走到哪里,它会找到我。”

整整十分钟,她重复地谈着这个影子。

但是在最后两分钟,她语调转得愉快,“辛舅,我生日你送我什么礼物?”

辛佑的声音:“十小时免费治疗。”

遂心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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