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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五月与十二月(短篇集)-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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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没有说什么?司机把车子停下来,我落车。 

我急于想知道阿良吃什么饭盒。 

「叉烧饭。」阿良说。 

「很好吃吧?」 

「味道还不错。」他说。 

「吃多点,加拿大肯定难吃得到。」我笑。 

「你与男朋友重修旧好了吗?」阿良问:「他们说他开平治六0O来接你出去。」 

「他从来不是我的男朋友。」我说:「真的。男朋友是另外一回事。」 

「男朋友的定义是什么?」 

「噢。是你相信的人。是说话有交通的人。受了委曲向他诉说。共同计划将来、互相依靠、互相坦白、互相了解,他一点都不合条件。」我耸耸肩。 

阿良抬起一条眉毛,「你才发觉?」 

「是呀。」我说:「我才发觉,还不太迟。」我笑。 

「你看上去不像失恋。」他说。 

「从来没有过的东西如何失去呢?」我反问。 

「你否认跟他恋爱过?」 

「从没有。」我说。 

「你为何跟他约会?」阿良很诧异。 

我迟疑地说:「因为我虚荣,贪图他是个建筑师,嫁他可以享福做少奶奶。」 

阿良笑了。我不在乎,他不会取笑我。 

「很坏是不是?我一定是疯了。」我也笑。 

「我们下个月就走了。」他宣布。 

「乘船?」我问。 

「是。我通知公司,我将做到离开前一日。」阿良说。 

「我们都会想念你,真的。」我说:「准我来送行?」 

「我可以写信给你吗?」他问。 

「当然!阿良,我会先写给你。」我说。 

他连忙把地址交给我,我看一看,小心纳入口袋中。 

他眼睛有点红。 

我把下巴搁在写字台上,台面的玻璃是凉凉的。我小心翼翼地说:「阿良,年底我会有两个星期的假,我很喜欢雪,你想加拿大的雪景是否会很动人?」 

阿良马上抬起闪光眼睛,他很激动,但压抑地说:「我想雪起码会有六寸厚,」他的语气同样不必要地谨慎,「我们早已买好房子,有四间房间,如果你来,千万住在我们家。」 

我想一想,「那自然,我愿意。」我们又握紧手。 

星期六。 

世杰来电话。「英美同学会在希尔顿有舞会。」 

「哦。」我说。 

「今天是星期六,我特地邀请你。」 

「证明我也有机会做周末女郎?」我讽刺的问。 

「去吗?我来接你。」 

「好。」我说。 

世杰开车来接我,我很恍惚。 

也许阿良有事会找我。电话响了又响,没人接听,他会失望。我对阿良非常歉意。奇怪,以前我对约会的态度一向是「先到先得」,但是阿良对我实在太好,他的时间表完全为了迁就我而设…… 

世杰说:「你这件旗袍很好看。」 

「谢谢。」我说。 

阿良还没见过我蓄意打扮。趁他未走之前穿件旗袍给他看看。 

到了「鹰巢」,所有留学生与非留学生都到齐了,满堂红,争着把舞伴拿出来献宝,也有单身来的男孩子,眼光四处溜,挑拣他们喜欢的女郎。场面繁华热闹得不堪。 

我很沉默。 

我心中构思一幅图画:异乡的小镇。爱我的人。诚恳踏实的生活。 

我转头向世杰说:「我累了,我想回家。」 

世杰脸上变得煞白。 

「真抱歉,世杰,」我真的内疚,「我竟一直不知道我需要的是什么。」 

「我送你回去。」 

「不,」我按住他,「我自己会得叫车走,世杰,你留在这里。谢谢你。」 

世杰苦笑,「谢什么?」 

「一切。」我转身就走,不敢再看世杰的表情。 

我在电梯里看表。八点钟,回家还来得及听阿良的电话,内心安乐一点。 

我们或许可以去散散步,看场电影,天气凉了,走在路上蛮写意的。我微笑起来。 

                        

          


        亦舒《五月与十二月》
        

        千金小姐

                我认识黛茜很久了。 

因为她家里有钱,我家里穷,因此我们只维持朋友关系而不是其他。 

我陪她去看「大亨小传」。 

看到戏中的黛茜对盖士比说:「……因为,因为富家千金是不嫁穷小子的!」 

我顿时悲从中来,转头跟她说:「你们有钱人都是没心肝的!」 

她被我骂得莫名其妙,因此非常生气。 

实际上黛茜很有情感,她父母为人也好,他们有钱,不是他们的错,我家中清贫,可是从来没愁过衣食,我与黛茜同是大学同学。 

所不同的是她念英国文学,我念理科。 

我常常到她家去,她也常到我家来。我的家很幸福,她的家也幸福。 

只是朋友管朋友,适可而止,我心中很明白,要进一步的话,是绝不可能的。中国人有句四字真言,叫做“齐大非偶”,就因为我数年来未越雷池半步,所以黛茜家人很喜欢我。 

他们心中一定想:「这小子虽然穷一点,人格倒是不坏的。」 

很可能他们不会这么想,也许只是我心中自卑的缘故。 

我也想过要与黛茜疏远,但是她这个人明媚可爱,爽朗活泼,同学之中没有一个不喜爱她的,要跟她疏远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她没有架子,诚恳、勤奋、乐于助人,为了帮忙同学的功课,时常下了课还留在校园中。黛茜有种高贵的气质,最难得的不是她长得好,而是真正的谦和,归功于她的家教。 

第一年我根本不知道她富有得可耻,我把她请到家中来坐。 

父亲是穷儒,以穷为荣,因为文必穷然后工,当宜兴旧茶壶,图章印石大拍卖的时候,他也很埋怨,穷,可是一刹那就忘了。 

黛茜在我们家吃完饭,仰头看到墙壁上一张石涛的山水复制品,她「咦」地一声。我问:「怎么?!」 

她不好意思的说:「真巧,我家也有一张这样的画,不过大好多。」 

我们面面相觑。 

随后我就在她家看到那幅真迹了,很随和的挂在墙上。他们家住在石澳,非常大的花园洋房,那种尺寸很小的公众花园还不如他们家的。 

黛茜的父亲开造船厂。 

不过她并没有被宠坏。 

那日以后我心中就警惕起来,牢记着人家的家势非同小可,虽然我不是那种斤斤计较别人说些什么的人,可是必要的嫌疑是要避的。 

我们这一群人对黛茜的环境是很羡慕的,但却有意无意间对她歧视起来。 

常常说:「你懂得什么,你知道什么叫苦处?」 

黛茜反驳:「我是不懂,可是你们呢?你们又懂得多少?你们又经过什么苦难?真是鸡蛋里挑骨头!」 

我们被她说得笑起来,自觉对她真是有欠公允。 

是呀,我们也没逃过难,凭什么说她呢?黛茜家中有钱,根本不是她的错,与他人无尤。 

我有时邀她跳舞,说道:「黛茜,如果你只是小家碧玉的话,我们之间就不只这样,我会疯狂追求你。」 

「胡说!」她说:「你根本不想追求我,那不过是你的籍口。」 

「嘿!我的籍口!」我讪讪的说。 

黛茜取笑我:「你跟那些有苦衷的女孩子一样,籍口多,其实是太过自爱,你不肯牺牲自尊心。」 

我说:「金钱是太重要因素。」 

「那自然是要紧的,」黛茜白我一眼,「我们总得吃饭,吃用之后有馀,便不应多计较,我承认我家比你家富有,但是你家也不赖,并不是一家八口一张床,家中全是大学生,令尊对赚钱不感兴趣,他清高飘逸。」黛茜如是说。 

母亲说:「你跟犀家那位小姐来往得很密?」 

「不是,」我否认,「同学而已。」 

「犀家是香港望族,家中发财有好几代了。」母亲说。 

「是呀,因此黛茜没有暴发户味道。」我说。 

母亲用手撑着下巴:「我很喜欢黛茜,可惜她家中太有钱。」 

「可不是!」说到我心坎里去。 

真没想到有钱反而成了障碍。 

「谁在乎他们的钱呢?」我说:「我们也有饭吃,可是将来人家悠悠的嘴巴,很难堵得住,会替我的生活带来很多不快,我这个人顶自私,顶会为自己设想,所以不想追求她。」 

「可是犀家可以帮你做事业。」妈妈说。 

「妈妈,创业发财完全靠一个人的性格与毅力,老子有钱都未必有用,别说是岳父。我要是有那个兴趣,自然可以白手兴家,否则我乐得自由自在做小职员。一个人得到一些,必然失去一些,每样事都要付出代价,各人的志向是不一样的,妈妈,我一辈子也发不了财。」 

「既然发不了财,就不必与犀家发生关系。」妈妈说。 

我笑,「妈妈真势利,如果我爱上了黛茜,又怎么说法?」 

「你爱上她没有?」 

「很难说,现代青年的感情是可以控制的,」我笑,「一切符合科学。」 

「你当心日久生情,失去控制。」母亲作结论。 

我哈哈的笑,心中有点苦涩。 

这样的感情,一直继续到第三年级,才有一个很大的转变。 

黛茜的表哥从苏黎世回来了。 

他是脑科医生,长得像电影明星,脸上带一种贵族的、冷峻的、书卷气的味道,他整个人无瑕可击。 

黛茜对我说:「他们都说我与表哥是一对。」太坦白了。 

我反对,「才不是!」 

「为什么不是?」黛茜诧异问。 

「他是冷型的,你是暖性的。」我分辩。 

「是吗?」黛茜像是存心跟我斗嘴,「难道他到冬季要多穿几件衣服不成?」 

「别叉开去,」我说:「你明明知道我指什么?」 

「你不赞成我们在一起?」她傻呼呼的问。 

「他那么精明能干,你怎么是他对手,」我很焦急,「你看你,什么事都不懂!」 

「他不会欺侮我。」黛茜很有信心。 

我像是被人从喉咙里硬塞了一块铅下肚子似的,说不出地难过,唇焦舌烂的感觉。 

心中又气苦,我站起来,「我走了!」 

「我们在上课,你走到哪里去?」她问。 

「走到前一排去坐。」我气愤的说。 

她笑。 

女孩子永远是残酷的。 

我一辈子不要跟她们恋爱。 

我已经决定了。 

我足足一个星期没有睬黛茜。 

可是我老着见她,她表哥天天来接她放学,她殷殷的拉着我介绍,我又不好不理他们。 

只得勉强的打招呼,说「你好吗?」握手。 

心中气得要死。 

她那表哥又挑不出有半点错,我回了家没处泄愤,便对着母亲嚷:「万恶的金钱!万恶的金钱!」 

「疯子!」母亲笑骂。 

「你如果真爱她,便去追求她。」老嫣子说:「在家跳踏,算是哪一门子的好汉。」 

「我不追千金小姐。」我说:「我不是趋炎附势的人。」 

「你这个人倒是怪怪的,一点不肯吃亏。」妈妈说。 

「她肯住我们这里吗?她肯穿我们穿的衣服吗?她肯吗?她老子有的是钱,可以供应她舒适的生活,我岂不是变成招郎入舍?」 

母亲冷笑,「听你的话,你肯入舍,人家未必招你,你这么快就害怕干什么?臭美。」 

我狂叫一声,「我不要听,我不要听!」 

我失眠了。 

但是我仍然不肯向权势低头。 

结果,黛茜表哥回苏黎世去了。 

过了三天,我忍不住问黛茜——「就那样?」 

黛茜说:「我都不知道这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你那青春期呢,已经过了,更年期呢,又没到,行动为什么这么古怪?」 

「就那样?」我问:「什么也没有发生?我寻遍了报纸,都不见你们订婚的消息。」 

「谁说要订婚?!」黛茜愕然。 

「他们不是说你们看上去正是一对吗?」我怪声怪气的说。 

黛茜把书重重的在我桌上一摔,「我那么多同学,如果人人像你这么滑稽,我可受不了。」她捧起书转头就走。 

之后她看见我实行冷淡起来。 

甚至有一次,她听见远足队中有我,马上拒绝参加,因为「那个人阴阳怪气的」。那个人自然指我。 

我几乎被气得昏过去。 

我仿佛与她疏远了,事实上也没有怎么与她接近过。 

学校里的规矩是分系不分派,我与黛茜如此「势不两立」,引起很大的话柄。 

这些日子以来,我生活一直不愉快,脑子里似少了一根筋似的。 

妈妈说:「你何苦跟自己作对,你明明是喜欢她的。」 

跟自己作对。 

我问我心:到底怎么想法? 

我承认我喜欢她,可是我不敢追求她,怕碰钉子,为了怕受伤害,我彻底地保护自己。 

我不愿把她的影子种入心房。爱人是很痛苦的,万一她不爱我,我就惨遇落十八层地狱。我们相爱的机会甚微,她是千金小姐,我是穷小子。 

我希望我从来未曾认识过她。 

两个不相配的人在一起,能够有什么好结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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