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周列国志-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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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千里兴师，专为君侯，不知何以犒师也？”蔡侯（姬申）对曰：“孤以楚令尹瓦贪冒不仁，弃而投晋，（明是羞他。）惟大夫念盟主之义，灭强楚以扶弱小，则荆襄五千里，皆犒师之物也，利孰大焉。”（会说。）荀寅闻之甚愧。其时周敬王（姬丐）十四年（…506）之春三月，偶然大雨连旬，刘卷患疟，荀寅遂谓士鞅曰：“昔五伯莫盛于齐桓（姜小白），然驻师召陵（河南鄢城），未尝少损于楚。先君文公（姬重耳）仅一胜之，其后构兵不已。自交见以后，晋、楚无隙，自我开之不可。况水潦方降，疾疟方兴，恐进未必胜，退为楚乘，不可不虑。”士鞅亦是个贪夫，也思蔡侯酬谢，（又是一个贪夫，可恨！）未遂其欲，托言雨水不利，难以进兵，遂却蔡侯（姬申）之质，传令班师。各路诸侯见晋不做主，各散回本国。髯仙有诗云：
冠裳济济拥兵车，直捣荆襄力有余；谁道中原无义士，也同囊瓦索苞苴（jū大麻的雌珠，开花后能结果实）。
蔡侯（姬申）见诸军解散，大失所望。归过沈国，（汝宁府汝阳县。河南平舆北）怪沈子（姬）嘉不从伐楚，使大夫公孙姓袭灭其国，虏其君杀之，以泄其愤。楚囊瓦大怒，兴师伐蔡，围其城。公孙姓进曰：“晋不足恃矣。不如东行求救于吴。子胥、伯嚭诸臣，与楚有大仇，必能出力。”祭侯（姬申）从之。即令公孙姓约会唐侯，共投吴国借兵，以其次子公子干为质。伍员引见阖闾（姬光）曰：“唐、蔡以伤心之怨，愿为先驱。夫救蔡显名，破楚厚利。王欲入郢，此机不可失也。”（真好机会。）阖闾（姬光）乃受蔡侯（姬申）之质，许以出兵，先遣公孙姓归报。阖闾正欲调兵，近臣报道：“今有军师孙武自江口归，有事求见。”阖闾召入，问其来意。孙武曰：“楚所以难攻者，以属国众多，未易直达其境也。今晋侯（姬午）一呼，而十八国群集，内中陈（河南淮阳）、许（河南许昌）、顿（河南商水）、胡（河南长葛）皆素附于楚，亦弃而从晋，人心怨楚，不独唐（河南正阳）、蔡（河南上蔡），此楚势孤之时矣。”（智谋之士所见略同。）阖闾（姬光）大悦。使被离、专毅辅太子波居守。拜孙武为大将，伍员、伯嚭副之，亲弟公子夫概为先锋，公子山（阖闾次子，）专督粮饷。悉起吴兵六万，号为十万，从水路渡淮，直抵蔡国。囊瓦见吴兵势大，解围而走，（不济的货，只会要钱。）又恐吴兵追赶，直渡汉水，方才屯扎，连打急报至郢都（湖北江陵）告急。
再说蔡侯（姬申）迎接吴王（姬光），泣诉楚君臣之恶。未几唐侯亦到。二君愿为左右翼，相从灭楚。临行，孙武忽传令军士登陆，将战舰尽留于淮水之曲。伍员私问舍舟之故。孙武曰：“舟行水逆而迟，使楚得徐为备，不可破矣。”（说得是。）员服其言。大军自江北陆路走章山，（德安府之东，古豫章也。）直趋汉阳。楚军屯于汉水之南，吴兵屯于汉水之北。囊瓦日夜愁吴军济汉，闻其留舟于淮水，心中稍安。楚昭王（芈轸）闻吴兵大举，自召诸臣问计。公子申曰：“子常非大将之才，速令左司马沈尹戍领兵前往，勿使吴人渡汉。彼远来无继，必不能久。”昭王（芈轸）从其言。使沈尹戍率兵一万五千，同令尹协力拒守。沈尹戍来至汉阳，囊瓦迎入大寨。戍问曰：“吴兵从何而来，如此之速？”瓦曰：“弃舟于淮汭（ruì河流会合处或河流弯曲处），从陆路自豫章至此。”戍连笑数声曰：“人言孙武用兵如神，以此观之，真儿戏耳！”瓦曰：“何谓也？”戍曰：“吴人惯习舟楫，利于水战，今乃舍舟从陆，但取便捷，万一失利，更无归路，吾所以笑之。”瓦曰：“彼兵见屯汉北，何计可破？”戍曰：“吾分兵五千与子，子沿汉列营，将船只尽拘集于南岸，再令轻舟，旦夕往来于江之上下，使吴军不得掠舟而渡。我率一军从新息（今息县。）抄出淮汭，尽焚其舟，再将汉东隘道用木石磊断。然后令尹引兵渡汉江，攻其大寨，我从后而击之。彼水陆路绝，首尾受敌，吴君臣之命，皆丧于吾手矣。”（沈尹戍大是知兵，当时若非有囊瓦贪功侥幸，能不危者？不知孙武何为不计及？）囊瓦大喜曰：“司马高见，吾不及也。”于是沈尹戍留大将武城黑统军五千，相助囊瓦，自引一万人望新息进发。不知后来胜败如何，且看下回分解。


　第七十六回　楚昭王弃郢西奔　伍子胥掘墓鞭尸

话说沈尹戍去后，吴、楚夹汉水而军，相持数日。武城黑欲献媚于令尹，进言曰：“吴人舍舟从陆，违其所长，且又不识地理，司马已策其必败矣。今相持数日，不能渡江，其心已怠，宜速击之。”（似亦可听。）瓦之爱将史皇亦曰：“楚人爱令尹者少，爱司马者多，若司马引兵焚吴舟，塞隘道，则破吴之功，彼为第一也。令尹官高名重，屡次失利，今又以第一之功，让于司马，何以立于百僚之上？司马且代子为政矣。（若果获全胜，功何尝不在元帅哉？）不如从武城将军之计，渡江决一胜负为上。”囊瓦惑其言，（只为怕失败，不知更要失兵权。）遂传令三军，俱渡汉水，至小别山（在汉川县南十里，亦名甑山。）列成阵势。史皇出兵挑战，孙武使先锋夫概迎之。夫概选勇士三百人，俱用坚木为大棒，一遇楚兵，没头没脑乱打将去。楚兵从未见此军形，（这等军形其实古怪。）措手不迭，被吴兵乱打一阵，史皇大败而走。囊瓦曰：“子令我渡江，今才交兵便败，何面目来见我？”史皇曰：“战不斩将，攻不擒王，非兵家大勇。今吴王（姬光）大寨札在大别山之下，（山在汉阳县东北，一名鲁山。）不如今夜出其不意，往劫之，以建大功。”（劫寨亦是一策，但非孙武对手耳。）囊瓦从之。遂挑选精兵万人，披挂衔枚，从间道杀出大别山后。诸军得令，依计而行。
却说孙武闻夫概初战得胜，众皆相贺。武曰：“囊瓦乃斗筲之辈，贪功侥幸，今史皇小挫，未有亏损，今夜必来掩袭大寨，不可不备。”（算得到便是胜着。）乃令夫概、鱄毅各引本部，伏于大别山之左右，但听哨角为号，方许杀出。使唐、蔡（姬申）二君，分两路接应。又令伍员引兵五千，抄出小别山，反劫囊瓦之寨，却使伯嚭接应。孙武又使公子山，（吴王庶子。）保护吴王（姬光），移屯于汉阴山，（在汉阳之北。）以避冲突。（稳甚。）大寨虚设旌旗，留老弱数百守之。号令已毕，当时三鼓，囊瓦果引精兵，密从山后抄出。见大寨中寂然无备，发声喊，杀入军中，不见吴王（姬光），疑有埋伏，（岂敢，忒多心了。）慌忙杀出。忽听得哨角齐鸣，鱄毅、夫概两军，左右突出夹攻，囊瓦且战且走，三停兵士，折了一停。才得走脱，又闻礮声大震，右有蔡侯（姬申），左有唐侯，两下截住。唐侯大叫：“还我肃霜马，免汝一死！”蔡侯又叫：“还我裘、佩，饶汝一命！”（虽是心上事，却是嘲笑妙语。）囊瓦又羞又恼，又慌又怕。正在危急，却得武城黑引兵来，大杀一阵，救出囊瓦。约行数里，一起守寨小军来报：“本营已被吴将伍员所劫，史将军大败，不知下落。”囊瓦心胆俱裂，引著败兵，连夜奔驰，直到柏举，（地名。湖北安陆一带）方才驻足。良久，史皇亦引残兵来到，余兵渐集，复立营寨。囊瓦曰：“孙武用兵，果有机变！（不说自己没用，只好夸奖别人盖羞。）不如弃寨逃归，（便是令尹元帅用的妙计了。）请兵复战。”史皇曰：“令尹率大兵拒吴，若弃寨而归，吴兵一渡汉江，长驱入郢（湖北江陵），令尹之罪何逃？不如尽力一战，便死于阵上，也留个香名于后！”（史皇虽无将才，却还是个汉子。）囊瓦正在踌躇，忽报：“楚王（芈轸）又遣一军来接应。”囊瓦出寨迎接，乃大将薳射也。射曰：“主上闻吴兵势大，恐令尹不能取胜，特遣小将带军一万，前来听命。”因问从前交战之事。囊瓦备细详述了一遍，面有惭色。薳射曰：“若从沈司马之言，何至如此。今日之计，惟有深沟高垒，勿与吴战，等待司马兵到，然后合击。”囊瓦曰：“某因轻兵劫寨，所以反被其劫。若两阵相当，楚兵岂遽弱于吴哉！今将军初到，乘此锐气，宜决一死敌。”薳射不从。遂与囊瓦各自立营，名虽互为犄角，相去有十余里。囊瓦自恃爵高位尊，不敬薳射；（偏没用的人是偏要做大。）薳射又欺囊瓦无能，不为之下，两边各怀异意，不肯和同商议。（本军不和，最是取败之道。）吴先锋夫概，探知楚将不和，乃入见吴王（姬光）曰：“囊瓦贪而不仁，素失人心；薳射虽来赴援，不遵约束。三军皆无斗志，若追而击之，可必全胜。”阖闾（姬光）不许。（这又是何主意？）夫概退曰：“君行其令，臣行其志，吾将独往，若幸破楚军，郢都可入也。”（虽则成功，却也只算侥幸。）晨起，率本部兵五千，竟奔囊瓦之营。孙武闻之，急调伍员引兵接应。
却说夫概打入囊瓦大寨，瓦全不准备，营中大乱。武城黑舍命敌住。瓦不及乘车，步出寨后，左胛已中一箭，却得史皇率本部兵到，以车载之。谓瓦曰：“令尹可自方便，小将当死于此！”囊瓦卸下袍甲，乘车疾走，不敢回郢（湖北江陵），竟奔郑国（河南新郑）逃难去了。髯翁有诗云：
披裘佩玉驾名驹，只道千年住郢都；兵败一身逃难去，好教万口笑贪夫。
伍员兵到，史皇恐其追逐囊瓦，乃提戟引本部杀入吴军，左冲右突，杀死吴兵将二百余人。楚兵死伤，数亦相当。史皇身被重伤而死。（好汉子。）武城黑战夫概不退，亦被夫概斩之。薳射之子薳延，闻前营有失，报知其父，欲提兵往救。薳射不许，自立营前弹压，令军中：“乱动者斩！”囊瓦败军皆归于薳射，点视尚有万余，合成一军，军势复振。薳射曰：“吴军乘胜掩至，不可当也。及其未至，整队而行，退至郢都（湖北江陵），再作区处。”乃令大军拔寨都起，（也去得不干净。）薳延先行，薳射亲自断后。夫概探得薳射移营，尾其后追之，及于清发。（沿江地名。）楚兵方收集船只，将谋渡江。吴兵便欲上前奋击，夫概止之曰：“困兽犹斗，况人乎？若逼之太急，将致死力。不如暂且驻兵，待其半渡，然后击之。已渡者得免，未渡者争先，谁肯死斗？胜之必矣！”（夫概此说大是知兵。）乃退二十里安营。中军孙武等俱到，闻夫概之言，人人称善。阖闾（姬光）谓伍员曰：“寡人有弟如此，何患郢都不入。”伍员曰：“臣闻被离曾相夫概，言其毫毛倒生，必有背国叛主之事，虽则英勇，不可专任。”阖闾（姬光）不以为然。（在爱时进言，原自难入。）
再说薳射闻吴兵来追，方欲列阵拒敌；又闻其复退，喜曰：“固知吴人怯，不敢穷追也。”（只怕未必。）乃下令五鼓饱食，一齐渡江。刚刚渡及十分之三，夫概兵到，楚军争渡大乱。薳射禁止不住，只得乘车疾走。军士未渡者，都随著主将乱窜。吴军从后掩杀，掠取旗鼓戈甲无数。孙武命唐、蔡二君，各引本国军将，夺取渡江船只，沿江一路接应。薳射奔至雍澨shì，（地名，在沔阳州。即司马河，位于湖北省荆门市京山县石龙镇境内，为京山古三澨之一）将卒饥困，不能奔走。所喜追兵已远，暂且停留，埋锅造饭。（岂知是替人做饭。）饭才熟，吴兵又到，楚兵将不及下咽，弃食而走。留下现成熟饭，反与吴兵受用。吴兵饱食，复尽力追逐。（扰了他饭又还尽力追赶，可谓没良心矣。）楚兵自相践踏，死者更多。薳射车踬，被夫概一戟刺死。其子薳延亦被吴兵围住，延奋勇冲突，不能得出。忽闻东北角喊声大振，薳延曰：“吴又有兵到，吾命休矣！”原来那枝兵，却是左司马沈尹戍行至新息，得囊瓦兵败之信，遂从旧路退回，却好在雍澨（即司马河，位于湖北省荆门市京山县石龙镇境内，为京山古三澨之一）遇著吴兵围住薳延。（来得凑巧。）戍遂将部下万人，分作三路杀入。夫概恃其屡胜，不以为意。忽见楚三路进兵，正不知多少军马，没抵敌一头处，遂解围而走。沈尹戍大杀一阵，吴兵死者千余人。沈尹戍正欲追杀，吴王阖闾（姬光）大军已到，两下札营相拒。沈尹戍谓其家臣吴句卑曰：“令尹贪功，使吾计不遂，天也！今敌患已深，明日吾当决一死战。幸而胜，兵不及郢，楚国之福。万一战败，以首托汝，勿为吴人所得。”（沈尹戍至此已知事之难为矣，知其难而必死之，是义处，是勇处。）又谓薳延曰：“汝父已殁于敌，汝不可以再死，宜亟归，传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