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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66章

大明官-第26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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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鸨子犹豫片刻,看方应物器宇轩昂绝非凡人,便如实答道:“是夏侍郎公子及他的同乡友人。”

方应物想了想,不容置疑的吩咐道:“带我去见见!”正所谓养移体居移气,方应物当了一段时间父母官大老爷,言行举止之间便霸气初露了。

那老鸨子自然是火眼金睛般的人物,能看得出方应物不是一般人。便一边陪着笑,一边领着方应物向内院行去。

项成贤也跟随在后面,只觉得今晚方应物有些不正常,但是他又说不出什么,只能跟着看。

到了地方,透过小轩窗却见有三四个人在小厅里拥妓调笑,饮酒作乐。方应物举目一扫,果然看到中间那个美人极是出色,想必就是所说的绮香姑娘了。

此后方应物对方应石吩咐几句,然后方应石大踏步进去,姿态嚣张地说:“我家公子点名请这位绮香姑娘作陪,还请几位行个方便!”

里面几位冷不丁遇到这等闯进来的不速之客,哪里忍耐得住,纷纷指着方应石破口大骂起来。也有几个侍候的家奴围过来,对着方应石动手动脚。

方应石等了等,便冲上前去,登时好似虎入羊群、风卷残云一般,他已经好久没有打得这般痛快淋漓了。

最后方应石提着主座上的公子,步入门外来到方应物身前。方应物点点头,很敷衍地说:“这位是夏公子?今晚得罪了,借你身边的美人一用,你就早点回家去罢,代我向令尊问个好!”

项成贤看得目瞪口呆,方应物简直嚣张高调无法无天,他这是要做甚?难道他不顾忌自己的体面和名望了么?

驱赶走了夏公子一行,方应物指着厅内,对老鸨子道:“此地太乱,另寻个安静去处,叫绮香姑娘陪我饮酒!”

随后方应物不知是恢复了本性还是变了性子,在酒席上大呼小叫肆意调笑,将身边这个叫绮香的名妓挑逗得气喘吁吁罗衫半解,一双明眸都快要滴出水来,正所谓鸨儿爱钞、姐儿爱俏……

坐在对面的项成贤一时恍惚,还以为回到了在江南的时候,也只有那个时候的方应物才会如此风流快活,到了京师就近乎绝迹了。

想至此处,项大公子不禁感慨道:“方老弟,你已经很久没有席间作诗了,今晚如此快活,可有诗词记之?”

方应物愣住了,突然流下了几滴晶莹的眼泪,缓缓的沿着俊秀的脸庞滴落在胸前。看在旁边绮香姑娘眼里,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但忍不住怜意大起,想着今晚不收他银子了。

随后只听得方公子提起筷子敲着酒盅吟道:“清阶素食我何求,此间心情只故丘。不为寻花添酒债,时因送客动乡愁。榆林旧业微蝉翼,塞北穷途揖马头。风尘吹去状元词,泪洒三生月倚楼!”

气氛到了,其他人纷纷不明觉厉的鼓掌叫好……

作为焦点人物,方应物出现在花街柳巷里,还与别人大打出手,这立刻就在京师官场传开了,随着传开的还有那首七律。

这首诗乍听起来有几分与年龄不相称的苍凉气,但其中含意晦涩难明。不过京师中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硬是将这首诗一句一句解读出来了——

榆林旧业微蝉翼,指的是方应物在榆林建功立业;塞北穷途揖马头,指的是方应物献计奇袭威宁海;风尘吹去状元词,指的是方应物本来唾手可得一个状元时,却被别人很不光彩的抢走了。

再搭配上微蝉翼、揖马头、风尘吹去这些词连起来看,诗中便充满了抑郁之气,隐隐含着遭受不公的意思。或者一言以蔽之,就是朝廷不公!

众人这才恍然发现,朝廷或者陛下对方应物这个功臣实在亏欠良多。只不过方应物看起来少年得志,大家都有意无意的忽略了他所被亏欠的,美其名曰不可拔苗助长。

往远里说,方应物的几件大功劳给了个正六品知县就打发了,一个几乎到手的状元还被强权黑了;往近里说,这次方应物被东厂欺负上门了,朝廷诸公也没什么声援和表示,只顾得争抢果实……

大概是桩桩件件累积起来,又因为近日被东厂加害,还被他父亲方清之“严于律己”的主动代为请辞,故而导致方应物情绪大爆发了。

难怪方应物在眼下这个时候萌生去意,高唱“时因送客动乡愁”和“涕泪三生月倚楼”了。至于在青楼楚馆里打架争风,那只是年轻人愤懑之下发泄情绪而已,都算小事了,不值一提。

话说回来,这么一看方应物很值得同情,真要让本来就被亏欠良多的方应物栽在东厂手里,简直就是朝廷的耻辱,是道义的耻辱!

只有东厂提督尚铭能感受到,这是方应物赌上了所有名誉来与他一搏!

第四百三十二章 阳谋和阴谋

尚铭的判断没错,方应物这次真是要拼尽全力了。这种大喊朝廷不公的哀兵姿态只能用一次,次数多了就没法获得同情,反而要招人烦,就成了祥林嫂了。

面对东厂,方应物还是把这个最大筹码亮了出来,本来可以用在将来个人升迁的关键时候当成杀手锏,但为了汪厂督不得不提前拿出来,也算是仁尽义至了。

在目前,一个屡受不公、又被东厂陷害的功臣形象,足以保证他在短期内获得最广泛的舆论支持,暂时性的拥有这辈子人生经历中最强的话语权,并牢牢站住大义的最高点。

至少在抚平方知县的伤口之前,别人也不大好意思为了争夺都御史之类的事情喧宾夺主的打岔了。不过除此之外,方应物貌似没有分量更重的底牌了。

待酝酿得差不多,方应物便公开上疏,题为《弹劾东厂提督尚铭并请罢东厂疏》。看到奏疏的人无不吓了一跳,这方应物攻击尚铭是在情理之中,但他竟然直接奏请罢掉东厂,这就相当的令人震惊了。

东厂是存在了六七十年的老字号,与这几年才有的临时工西厂不同,几乎已经成了固定的太监衙门,哪有那么容易撤销?

只见得方应物奏疏写道:“当年设东厂,本为天子耳目职责,密查臣僚过失。但至今已成恩仇分明之势,构陷大臣无所不用其极,以臣遭遇可为实例!

臣在宛平县,素与尚铭毫无往来,只因家父弹劾其交通李孜省,便使其怀恨在心。此后又有东厂与都察院互相勾结,设局陷害小臣之事。

所幸当时百姓俱在,又有何氏深明大义,毅然反正指控奸邪。一时间民心沸腾,才能阻拦其事,臣侥幸不受构陷。但以己推人,岂能人人如此侥幸耶?

臣知尚铭其人,贪财纳贿、揽权结党,外结京营察院、内交近幸宠人,不知所图何在。久而久之,必将为朝廷大患也!

又想东厂之设,乃非常之事,祖宗所无,先皇天顺年间,罢东厂不用,所见政通人和,东厂于国于民有何用哉?况且国朝尚有锦衣卫刺事,又何须东厂多此一举?”

世界上永远不缺刷存在感的人,方应物上疏之后,便有一批朝臣跟风上疏,对东厂喊打喊杀。当然这也是方应物所想要的效果,人多才能势众。

这种狂风暴雨般的舆论攻击让尚铭有些担忧起来,按理说东厂这种衙门是不应该担心这些的,要是几封骂人的奏章就能决定厂卫提督的命运,那汪太监也不会横行数年无人可制了。

这次情况有点不同,尚公公已经连续被弹劾结党图谋不轨、交通近幸李孜省、勾结都察院陷害朝廷命官等多项罪名了。不同于贪财、跋扈、酷厉等虚头巴脑的罪名,上面那几桩件件都是很敏感的政治问题,随便哪一件都有可能会叫天子产生几丝疑心。

厂卫不怕被弹劾人品问题,就怕被弹劾政治问题,这几日的情况实在令尚公公无法安心。

常言道三人成虎,量变引起质变,这样连续换着不同花样弹劾下来,谁知道天子会如何想?就算天子不对他产生厌烦之情,又是否会认为自己能力不足,不配担任东厂提督?

天威莫测、伴君如伴虎,尚公公真是不敢赌自己一定能赢。不过在表面上,尚公公依旧镇静自若,没有半点担心。

在东厂各档头例行参见他的时候,尚公公为手下人壮胆道:“这些只能算阳谋,不须在意,更不须害怕!

当年汪太监初立西厂时候,比这还惊天动地,最后照样什么事情也没有!只要简在帝心,越是被大臣围攻,皇爷越会庇护我等!”

众人纷纷回道:“厂公所言极是,彼辈跳梁何足挂齿!”

尚铭对手下人的表态很满意,便又道:“吾辈也不能坐以待毙!若比人多声高、公然阳谋,东厂自然比不过他们读书人。但世间不止有阳谋,或可叫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阴谋!”

东厂各大头领再次齐齐表态道:“但请厂公吩咐!”

尚铭的计划无非是构陷两字,一面在宫外罗织方应物罪名,并加大范围对方应物身边人下手;另一方面在宫中买通陛下左右,随时随地的在天子面前诋毁方应物。

这是一种老套路了,但却正因为管用,所以才会成为厂卫对付文臣的经典套路。只要方应物这个人在天子心中废掉,那当然也就因人废言了。

尚铭相信,只要十天时间就足以将形势稳住。他正要开口安排下去时,忽然有前面门子过来禀报道:“有太监从宫中来,要向厂公传旨!”

尚铭闻言便笑道:“我东厂毕竟是皇爷的亲近人,往来参奏传话不同于大臣,那方应物可有如此便利?想斗倒东厂,简直痴人说梦!”

传旨太监匆匆进了大堂,等尚铭等人山呼参拜过后,便宣读天子手敕:“着尚铭暂停提督东厂,即刻赴奉天门西角门听候问话!”

尚铭大吃一惊,一时间忘了接旨,抬起头来直愣愣地望着传旨太监。到底发生了什么,能导致天子暂停了他东厂提督的差事?

其他在旁边围观的东厂各大头领也忍不住小小的骚动,尚公公被暂时停职了?虽然还不是正式撤销,但在当前这个时间,绝对是令人浮想联翩!

“尚铭速速接旨!”传旨太监不耐烦的催促道。尚太监连忙叩首接旨,礼毕之后问道:“敢问上差,这到底怎么回事?”

传旨太监答道:“我只管传旨,其余一概不知,只听说天子同时传了你和方应物进宫问话。”

尚铭脸上微微失色。东厂最大的优势就是距离天子近那么一点点,对天子具备着大臣难以匹敌的影响力。

如果和方应物一同接受问话,那岂不是站在了同一起跑线上,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这其中必然有阴谋,那方应物果断没有表面看起来的那么简单!莫名其妙被暂停了职务的尚铭突然意识到这点,可笑他之前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到!他忘记了,方应物根本就不能以普通读书人视之!

但是尚公公抓破了头也想不出,方应物到底有什么本事,能叫天子干脆利落地停了他的职务?尚公公本来还是有点自信的,就算是有人在天子面前告他尚铭造反,天子也不可能这么快就处理他,之前根本半点风声都没有!

第四百三十三章 在下听不懂

却说东厂提督尚公公接到了圣旨,只得离开东厂,从东华门入宫。刚才他一直处于震惊的状态中,直到上了路才梳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

尚公公的心情很是忐忑不安,如果天子单独找他问话,哪怕是把他骂得狗血淋头也没关系,总是能说明他被天子视为自己人,比方应物这种外臣亲近得多。

但这次却同时召他和方应物问话,那就是另一种意味了,说明他与方应物被同等对待,与天子不分远近了。

造成这种情况,只有两种缘故,一是方应物忽然与天子变得更亲近,向前一步与自己站在了同一条线上;二是自己忽然被天子疏远,后退到了方应物这个程度。

无论哪种情况,对依附于皇权的太监都是很严重的打击,怎能不叫深知其理的尚公公胆战心惊?他当了几十年内宦,不知见过多少当红太监一朝失宠,便立刻从天堂跌入地狱。

而且更严重的是,他尚铭向来可以直接进内宫面圣,但这次却只被允许止步于奉天门,其中的疏离意味不言而喻。

奉天门位于午门之内,奉天殿之前,是天子上常朝的地方。如同宫中其他一些大门一样,奉天门平时并不打开正门,但也如同其他一些大门一样,开了东西两个小门,称为东西角门。

天子在私下里召大臣问话,地点一般就在奉天门的东西角门。当然,生性内向、不爱见外人的某宅男天子不会露面的,都是让亲信太监代为问话,这次也不例外。

尚铭抵达奉天门这里时,另一个主角方应物还没有来。这也正常,方应物路程远得多,要围着皇城绕一个大圈子,当然来得要迟一些。

在等待的时候,尚公公忍不住又开始胡思乱想,问题到底出在哪里?难道是方应物因为帮太后找到了弟弟,还解决了报国寺的问题,所以攀上了周家大腿,从这里下手把自己坑了?

但尚公公仔细想了想,又否定了这个念头。自己前段时间已经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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