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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传习录-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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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说:“不对,如果这样就虚伪了。圣人就像天,没有到哪里不是天的。在日月星之上它是天,在九泉之下它也是天,天什么时候自降身份让自己卑微了?这就是孟子所说的‘大而化之’。贤人像高山的大岳,坚守着自己的高度罢了。但是百仞高的山不能自拔为千仞,同样千仞高的山不能自拔为万仞。所以贤人并没有夸耀抬高自己,抬高自己的,就虚伪了。”

【解读】

尽管王阳明说“良知良能,愚夫愚妇与圣人同”,但是在“致良知”上却分出圣人与百姓之别。在他看来,圣人是至高无上的,圣人之道不会降而自卑,因此,圣、愚之间的界限永远不可逾越。

第52章 理在心性中

【原典】

问:“伊川谓‘不当于喜怒哀乐未发之前求中’,延平却教学者看未发之前气象,何如?”

先生曰:“皆是也。伊川恐人于未发前讨个中,把中做一物看,如吾向所谓认气定时做中,故令只于涵养省察上用功。延平恐人未便有下手处,故令人时时刻刻求未发前气象,使人正目而视唯此,倾耳而听唯此,即是‘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功夫。皆古人不得已诱人之言也。”

【译文】

陆澄问:“程颐先生认为‘不应当在喜怒哀乐还没表现出来之前就讲求中正平和’,李延平先生却教育学生观察感情未发之前的各种情形。他们二人谁说得对?”

先生说:“都对。程颐先生怕常人在未表现出来之前就去追求中正平和,从而把中正看做一件事物,如我先前曾说的把气定当做中,所以让人们只在涵养反省体察上下工夫。李延平先生担心学生找不到下手处,所以让人时时刻刻都去求未发之前的各种情形,让人眼看的、耳听的都只是这个,这就是《中庸》所说的‘戒慎不睹。恐惧不闻’的功夫。都是古人不得已诱导人们存养天理才说的话呀。”

【解读】

宋明诸儒都认为“性即理”“心即理”。也就是说,理就在心性之中。程颐、李延平二人在静坐见性的问题上,尽管说法不同,却都是正确的。这段话不仅可以看做是阳明先生对《中庸》“中和”思想的注释,而且也可以理解为理学“见性”学说的总结。它道出了宋明诸儒静坐养心、求中见性思想的真谛。

第53章 已发与未发

【原典】

澄问:“喜怒哀乐之中和,其全体常人固不能有,如一件小事当喜怒者,平时无有喜怒之心,至其临时,亦能中节,亦可谓之中和乎?”

先生曰:“在一时之事,固亦可谓之中和,然未可谓之大本、达道。人性皆善,中和是人人原有的,岂可谓无?但常人之心既有所昏蔽,则其本体虽亦时时发见,终是暂明暂灭,非其全体大用矣。无所不中,然后谓之大本;无所不和,然后谓之达道。唯天下之至诚,然后能立天下之大本。”

曰:“澄于中字之义尚未明。”

曰:“此须自心体认出来,非言语所能喻。中只是天理。”

曰:“何者为天理?”

曰:“去得人欲,便识天理。”

曰:“天理何以谓之中?”

曰:“无所偏倚。”

曰:“无所偏倚是何等气象?”

曰:“如明镜然,全体莹彻,略无纤尘染著。”

曰:“偏倚是有所染著,如著在好色、好利、好名等项上,方见得偏倚。若未发时,美色名利皆未相着,何以便知其有所偏倚?”

曰:“虽未相著,然平日好色、好利、好名之心,原未尝无。既未尝无,即谓之有。既谓之有,则亦不可谓无偏倚。譬之病疟之人,虽有时不发,而病根原不曾除,则亦不得谓之无病之人矣。须是平日好色、好利、好名等项一应私心,扫除荡涤,无复纤毫留滞,而此心全体廓然,纯是天理,方可谓之‘喜怒哀乐未发之中’,方是天下之大本。”

【译文】

陆澄问:“喜、怒、哀、乐等感情的‘中正’‘平和’,就总体来说,普通人不能都具有。比如遇到一件应当感到高兴或者愤怒的小事,如果平素没有喜怒之心,等到事情发生时,表现出来的也就很平和,这也可以称为‘中正’‘平和’吗?”

先生说:“在这一时刻这一件事上,虽然可说是中和,然而还不能说通达大道得到本源了。人本性善良,‘中正’‘平和’是人人原本就有的,怎么可以说没有呢?但是平常人的心体已经有所昏蔽,那么本体也就不能时时表现出来,终究是时断时续,并非是心的全体作用。无时无处不‘中正’的,才称之为‘大本’;时刻‘平和’的,才能称作‘达道’。只有天下至诚的人,才能确立天下的大本。”

陆澄说:“我对于‘中’字的意义还是没有弄明白。”

先生说:“这必须从自己的心体上才能认识清楚,只可意会无法言传。‘中’就是天理。”

陆澄问:“何谓天理?”

先生说:“只要能剔除所有的私欲,就能认识到天理。”

陆澄问:“那天理为什么又叫做中呢?”

先生说:“因为天理不偏不倚。”

陆澄说:“那不偏不倚是怎样的一种情景呢?”

先生说:“就像明镜一样,通体晶莹透彻,一尘不染。”

陆澄说:“那么偏倚就是有所玷污了,比如表现在好色、追逐名利上方可看得出来偏倚。如果感情没有发出来,也没有表现在美色、名利上,又怎么知道有所偏倚呢?”

先生说:“虽未显现,但平时好色、好名、好利的心不会没有。既然不会没有,就是有;既然有这些念头,就不能说没有偏倚。譬如患有疟疾的人,即使有时候不会发作,但是病根不曾被清除,那么就不能说他是没病的人。必须把平时好色、好名、好利的私心杂念彻底清除干净,没有丝毫留存,此时心才是坦坦荡荡的,纯是天理,才称得上是喜、怒、哀、乐没有发出来时的中正,这才是天下的大本。”

【解读】

在王阳明那里,良知一事,无所分别于已发、未发。他不是在有无应事的现象状态来说已发未发的区分,而是在探究心理动机的是否管照上来谈圣学功夫。他讲求的是应事的价值判定,是立志一层之事。一旦应事,即是心志在应事,即在未发之养成时即需讲求心志之立定,即在已发之应事中以心志行之。故而就立志之功夫而言,实无应事不应事之已发、未发之区分。

第54章 颜子没而圣学亡

【原典】

问:“‘颜子没而圣学亡’,此语不能无疑。”

先生曰:“见圣道之全者唯颜子。观喟然一叹,可见其谓‘夫子循循然善诱人,博我以文,约我以礼’,是见破后如此说。博文、约礼,如何是善诱人?学者须思之。道之全体,圣人亦难以语人,须是学者自修自悟。颜子‘虽欲从之,未由也已’即文王望道未见意。望道未见,乃是真见。颜子没,而圣学之正派遂不尽传矣。”

【译文】

陆澄问:“先生说‘颜回死后孔子的学说就走向衰亡了’,我对这句话存有疑惑。”

先生说:“认识孔子圣道最全面的只有颜回一个人,看颜回逝后孔子的喟然叹息就知道了。他说‘孔子教学循循善诱,用广博的知识教育我,用合乎礼节的思想来约束我’,这是他看透、学透后才能说出的话。博文、约礼,哪里善于诱人呢。学者必须细细思量。圣道的全部,圣人也难以用言语表达给人,必须是求学的自我修行自己感悟出来的。颜回‘虽然我想追随天理,但还不曾找到突破口’,也就是周文王所说的‘远远地望着天理却从来没有真正见到过’的意思。望道未见,才是真见识。所以颜回死后,正宗的孔子学说就不能全部流传下来了。”

【解读】

颜回是孔子门下第一高徒,其他如子路、子贡等根本不能与之相比。在孔子诸弟子中,可以说排在首位当数颜回,其次是曾子。然而颜回早夭,年仅三十二岁。但是他的学问修养的确了不得,被后人尊称为“复圣”。在孔子之后儒学的系统中,从名上看,复圣地位要高于孟子的亚圣。王阳明说“颜子没而圣学亡”,也许有些夸张,但是圣学虽然未亡,缺少了颜回则非常可能影响它的进一步发展,却是个事实。曾子一脉虽继承了孔子的学术,却没有继承他的动机。

第55章 现成良知

【原典】

问:“身之主为心,心之灵明是知,知之发动是意,意之所看为物,是如此否?”

先生曰:“亦是。”

“只存得此心常见在,便是学。过去未来事,思之何益?徒放心耳!”

“言语无序,亦足以见心之不存。”

【译文】

陆澄问:“身体的主宰是心,心的灵明是知,知发动出来表现为意,意所看到的是物,是这样吗?”

先生答:“这样说也对。”

先生说:“只要经常存养本心,就是学习。过去未来的那些事,想它有什么好处?只不过失落本心而已!”

先生说:“言语没有伦次,也可看出没有存养本心。”

【解读】

“现成”一词在阳明学的思想体系当中具有非同一般的特殊含意。当然,在阳明著作当中并没有“现成良知”这一固定词,他比较多地使用的是“见在”一词。此处“只存得此心常见在,便是学”即是一例。阳明所说的“见在”,显然是与“过去”“未来”相并列的时间性概念。阳明所强调的是,过去或未来之事,无论怎样去冥思苦想,也得不到任何现实的效果,必须在当下去致良知。

第56章 本体不动

【原典】

尚谦问:“孟子之不动心与告子异。”

先生曰:“告子是硬把捉著此心,要他不动;孟子却是集义到自然不动。”

又曰:“心之本体原自不动。心之本体即是性,性即是理。性元不动,理元不动。集义是复其心之本体。”

【译文】

薛侃(字尚谦)向先生请教,孟子讲的“不动心”与告子讲的有什么区别。

先生说:“告子是硬捉着心不让它动;孟子是集义到自然不动。”

先生又说:“心之本体,原本就是不动的。心的本体就是性,性即理。性原本就是不动的,理也是不动的。聚集正义就是恢复心的本体。”

【解读】

阳明先生常教人在静坐中用正念克服杂念。这与禅定不同,禅讲究不起念,阳明认为那是不可能的。他反对因为烦乱便去静坐,这像懒得看书但还是硬去看书一样,是因药发病。他像孟子一样追求“不动心”。他又说,本体是不动的。此处所言之本体就是心之本体、人之本体、理、良知等,它作为一个价值原理的本身是一个普遍的理序。普遍理序自身是永恒不变的,它只是一理序的抽象存在,不是人伦的活动。人伦的活动有动有静,但是理序自身却是无动静对待的,是永恒不动的。

第57章 主客消融

【原典】

“万象森然时亦冲漠无朕,冲漠无朕即万象森然。冲漠无朕者,一之父;万象森然者,精之母。一中有精,精中有一。”

【译文】

先生说:“森然万象,就是冲漠无朕。冲漠无朕,亦为森然万象。冲漠无朕是‘唯一’之父;万象森然是‘唯精’之母。‘唯一’中有‘唯精’,‘唯精’中有‘唯一’。”

【解读】

“冲漠无朕,万象森然”之语出自二程遗书,万象森然之句系佛教习语。唯“一”与“精”对举,疑自古文尚书“大禹谟”所谓十六字心传中“唯精唯一”句因袭而来。阳明先生之学所重的是主意与功夫,中国传统讲功夫则必然连着境界一起讲。阳明先生的功夫境界是指向无对,即所谓的“主客消融”。

第58章 心外无物

【原典】

“心外无物。如吾心发一念孝亲,即孝亲便是物。”

【译文】

先生说:“本心之外没有物,譬如,我的心中产生了孝敬父母之念头,那么,孝敬父母就为物。”

【解读】

孝亲之事确实不能脱离意识而存在,但所孝之亲是否即只是意之所在呢?在王阳明那里,意指向对象的过程,同时也就是事亲、事君的实践过程。作为心之所发,意首先发于道德践履之中。而意之所在,亦首先在于这种实践过程。这样,物已不仅仅是静态的对象,而是与主体的活动息息相关。

第59章 时时用力

【原典】

先生曰:“今为吾所谓格物之学者,尚多流于口耳。况为口耳之学者,能反于此乎?天理人欲,其精微必时时用力省察克治,方日渐有见。如今一说话之间,虽只讲天理,不知心中倏忽之间,已有多少私欲。盖有窃发而不知者,虽用力察之,尚不易见,况徒口讲而可得尽知乎?今只管讲天理来顿放著不循,讲人欲来顿放著不去,岂格物致知之学?后世之学,其极至,只做得个‘义袭而取’的功夫。”

【译文】

先生说:“现在和我学格物学说的人,大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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