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河.帝王系列(全本txt)-第96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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假如真是这样,弘历主管户部,征调天下钱粮,又主管兵部,配备武官弁将,还不是天字第一号的要差?!
想着,听张廷玉叹道:“我们作臣子的,办差不怕,吃苦不怕,最怕的是主子没主见,怕的是天下多变。”
“不怕。”方苞“嚓”地打着火,深深吸了一口旱烟,喷云吐雾说道:“你瞧看吧,皇上不是个轻易变心的主儿!”
六月六日,雍正的车驾抵达顺义境内的李家峪行宫。这里三面环山,夹成两道谷,谷口相交处一大片沙滩空场地,潮白河纵穿南下。再向前一站之地即是通州,也就算是到了北京,往年康熙东巡归京,文武百官都到通州郊迎接驾。从这
里丑时发驾,辰中时分刚好可以赶到。河滩地势开阔,取水造饭也都方便,取这个地利,明珠为相时便建了驿馆,张大扩建又为行宫,工程虽不奢华庞大,也有三座九楹大殿,配房二百余间。到达行宫时,太阳刚刚庄到山顶,鄂尔泰安顿雍正在思黎居歇下。请朱轼陪着御驾,自己亲自巡视行宫周匝,布置关防,又命张五哥检视军士扎寨驻营,并查看明日大驾卤簿名物等类,天将黑才算料理清楚。此时京师已送来了当日奏事目录,还有礼部的迎驾仪程。
鄂尔泰也不及细看,匆匆赶来给雍正请安。
“难为你一路辛苦。”雍正和朱轼正在对弈,见鄂尔泰进来,边抓子儿沉思边笑道:“明天到家,朕给你七天假,好生歇歇儿。”说着,间引娣,“看热水烧好没有,先不忙洗澡,脚有些发胀,泡一泡。”
乔引娣轻轻答应一声出去了,一时便提着一壶水进来,说道:“这是茶房里的热水,一样好用的。”将壶水倾了盆子里,又兑了些凉水放在雍正脚前,便跪下扒雍正的靴袜。雍正笑道:“水和水不一样,吃茶的水都是从玉泉山用水车拉来的,不该用来洗脚。”
说着脚已泡进盆子里,早有两个宫女趋身跪过来轻轻替他按摩。
这阵功夫鄂尔泰已看完礼部的奏折,双手递给朱轼,说道:“礼部奉韵松轩指令,六部里主管尚书,还有一名侍郎到通州迎驾,各衙照常办差,其余大理寺、
理藩院、都察院、翰林院、国子监是司官以上,宗人府、内务府、太常寺、太仆
寺、光禄寺、鸿胪寺、钦天监这些闲衙门九品以上官员到通州接驾。“
“共是多少人?”
“两千人上下。”
“两千人不算少了。”雍正笑道,“大热天儿,何必一窝蜂的都出城?”
朱轼将折子轻轻放下,说道:“老臣以为简亵了。六部所有九品以上文武官员都应到通州迎驾。”雍正一笑,说道:“朱师傅又叫上真儿了。
何在乎他们那几个人?
朕当年陪圣祖回京,有时还专门降谕各衙门照常办差,不必郊迎呢!“
“不是这一说。”朱轼认真地说道,“圣祖在位六十一年,晚年几乎年年都要到奉天热河。皇上这是头一次,应该示天下隆礼体尊——六部差事再要紧,也没有尊君重要。这是第一层。”
“嗬,还有第二?”
“当然。”
朱轼平静地说道,“老臣也是扈从过先帝南巡北巡东巡的。
只有礼部定的迎送仪程太繁,皇上可以减删的,从没有臣下自作主张削减,反而叫皇上加增的。这比第一层更要紧——不能开人臣擅作威福这个例!“
雍正身上一动,已经没了笑意。他轻轻用脚踢开两个宫女,自己用腿对搓着,许久才道:“万事都逃不出个理去,朱师傅的话对。倘若圣祖在外回銮,朕在京,断不能自行草率削减仪程。就照这个意思,你两个拟一道旨,连夜发给弘时。不要一朝权在手,胡乱把令行——一个钦差回北京,六部也还要照例迎接关照呢?朕为万乘之尊,冒着这暑热来回跋涉,他们就迎几步,走折了狗腿了么?”
“皇上又说左了。
“朱轼笑道,”三阿哥绝没有恶意的,不
过他私地体贴圣意孜孜求治,不计己身宵旰劳苦——推求格致之间见小而忘大,如此而已。只用提醒他一句,三爷自然
就明白了。“他说着,鄂尔泰已挽袖援笔濡墨写了出来:
朕首次东巡奉天、热河,不计道里艰辛盛暑似汤,原为获天法祖、羁縻外藩社稷安谧计。尔等自思在京办差之苦,较朕如何?尔弘时此事思虑未周也。即令阖京各有司衙门,九品以上文武行臣一体至通州迎驾,以示尊君敬天之府诚。钦此!
雍正双脚泡在水里,
脚趾适意地活动着,仰脸听完这道诏谕,说道:“这‘名份’二字亏圣人怎么想,怎么造作出来的!没有名,不但言不顺,而且事不兴,礼乐不畅,而且使人无所措手足!
想起那年二哥被废,年羹尧进京乱走门路托靠山。
也是这么一盆水,朕光着脚教训他:别看我在这里洗脚吃茶,你规规矩矩跪在一边侍候,那是胎里带——天造就了我们这个名份,警戒他不要舞智弄巧鬼迷心窍。他到底也没把朕的话放在心上,落了没下场。朕这里有密折奏事匣子,你们有你们的私人函信儿——听说北京城里的事了么?“
“略知道一点。”
鄂尔泰一欠身说道,“阿其那塞思黑允眩侨壹遗嗳糠⑶渤鼍┤チ恕;褂校巫嗬铉Α⒙】贫嗟恼圩樱胫即χ冒⑵淠墙岬陈艺⑼寄辈还齑笞锏淖嘁楹宥啊溆嗟男畔⒕兔挥辛恕E旁诔械赂胰诵葱牛兴遣灰笠环庥乙环庑葱爬矗γ馄さ氖轮还芩怠�
别说回信,连看信的工夫也是没有的。“朱轼道:”老臣的信
多些,都是外省的。皇上召我回到枢位,自然外头巴结的人多。臣给他们规定,不说官司,不说人事,不说自己官箴。
因此,说上来的都是地方丰歉,天气阴晴百姓乞望这些事。如今直隶旱得不成样了,邯郸以东怕要绝收了,到处都是祈雨
的。单是武安,一天就晒死三个寡妇……读这样的信叫人落泪。南宫县不知哪来三个道士。登坛作法下了一场透雨,道士们又借机传布‘红阳教’,官府派人拿了这三个妖道,七千多人围了监狱烧香磕头,请求放了这几个人。
北京城事多,
外府县里事情何尝少呢?“
雍正将脚淋出盆外,由着两个宫女擦干了,趿上鞋子适意地踱了两步,笑道:“有些大事看大不大,有些小事看小未必小。南宫县令想必是你的学生了?处之以正,师生也在纲常之中,朕不但不以为是朋党,还要勉励。你可以写信告诉他,现在山东大旱,直隶大旱,山西晋东旱象也未解。三个
妖人既能呼风唤雨,那再好不过,绑起来到处游,哪里旱哪里去。下了雨就再换地方,不下雨就地枷号,申说上来依律处置。允祥如今也信这个。昨儿送来请安折子,说是身子骨大有起色,全亏了一个姓贾的什么道士施法相救——“
“贾士芳。
“鄂尔泰插了一句。
“对,贾士芳。”雍正脸上笑容一闪即逝,“果然有真本领特异之能的,自然要另当别论,圣人于鬼神之事存而不论,并没说鬼神压根就不存。
春秋列国纷乱,民不聊生纲纪不维,圣人不能分心去研讨鬼神之事而已。“
当下三人又略谈几句各地旱灾蔓延情形,因还要早起,雍正便命散了。
回到北京第五天,乔引娣奉旨由高无庸带着,到北玉皇庙探视十四阿哥允眩�
雍正倒也没有提出什么苛刻的条件,只叮嘱:“他是犯了国法的人,又和阿其那是一党。如今满朝文武都在上折子议他们的罪。你若真的爱他,只好劝他安分向
善,苦海有涯,或者有兄弟相和重归于好的一日。他若执迷不悟相抗到底,朕仍是不能因私废公。“话虽如此,雍正看着引娣时那种爱怜、惋惜,那种带着期盼的沮丧,还是让引娣一阵搅心的难过。
她突然惊觉地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开始,
自己已经不是用敷衍和应付的心情对待这个年龄比自己大一倍多的中年皇帝了。
北玉皇庙街一切还是老样子,十四贝勒府前还是那一大片海子,镜面一样碧绿的水,岸边垂杨柳下摆着石条凳——那是王府兴旺时官员们等候接见的地方——在炎炎的夏日下发着明艳的光,因为没有风,活脱儿是一幅不动的风景画儿。
想起当初住在此地,每当傍晚时,允眩啻抛约海桓龃尤艘膊桓诔乇咴短髀淙栈苹瑁幸淮蠲灰淮畹亟菜凳省⑿岸凸倮锏氖拢缃窬拔镆谰扇耸乱逊牵且反蛐睦锓⒊鲆簧锏奶鞠ⅰ�
高无庸带着乔引娣绕过贴着封条的正门,从仪门进来,沿着甬道花渡柳来到贝勒府西花厅。守门的太监再次验了内务府的签票,放他们进去。一个小苏拉道:“跟我来,十四爷在花厅后栏边钓鱼呢!”高无庸生怕说一声“请接旨”
,惹恼了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皇阿哥,一点头便跟了过来。果见允眩诨ㄌ副叩氖咨希街唤懦嘧排菰谒铮桓龈�
沉在水面下,呆呆地望着鱼飘子出神。因近前一步,轻声道:“十四爷,奴婢高无庸给您请安!”
“高无庸?”允眩赝奉┝怂谎郏职涯抗庾蛩妫笆裁词拢俊�
“奴才奉万岁旨意,来给十四爷传几个信儿,就便儿瞧瞧爷有什么需用的,回万岁爷请旨操办。”
“唔。”
高无庸见他不理不睬,小心翼冀又道:
“万岁爷已经从奉天回来,初七到的京。”
“唔。”
“在奉天,主子接见了外祖公乌雅老王爷,老人家身子康泰,几位舅老爷、姨妈都好,也问着十四爷好。”
“唔。”
“如今京里正是多事时候。”
高无庸说道,“隆科多已经从
阿尔泰山回来,昨天下旨圈禁。各部官员纷纷都上折子请重处八爷九爷和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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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岁爷有意保全十四爷。”
高无庸道,“爷住外头有点扎眼。因此要给爷挪动个地方,请爷搬进咸安宫。万岁说,‘咸安咸安,大家都安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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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已经两年了,两个人谁也没想到会是在这个时候,这样的情景下见面。斯人斯世斯情斯景为造化所弄,真正不可
思议!引娣心中轰然一声,觉得全身的血都沸腾起来,澎湃冲击得头也有些晕眩,四肢都在颤抖。她软着脚勉强前行一步蹲了个万福,竟一时站不起身来,喉头像被什么梗着,嘤咛没了句:“十四爷……”下面的话都咽住了。
“你说的‘八爷’大约是阿其那吧?”允眩沉艘芬谎郏闹械谋皇且簧粒椿指戳似骄玻旖枪易乓凰磕λ档溃骸八缃裼终腥橇耸裁词欠牵�
已经圈禁待死的人了,还是不肯放过么?“
高无庸在他目光的逼视下头也不敢抬,就势儿双膝跪下伏侍允眩┬缕庑Φ溃骸耙溃攀歉鍪裁窗⑽锒空舛际枪掖笫拢痪涠嗷耙裁挥信潘档摹R么跆逍糇排啪褪桥诺母!W苤髯铀档模桶艘皇且焕χ谩2蝗唬筒换崆胍ńプ×恕!�
“我和老八还不一样?真新鲜!”一脸讥讽之容,冷笑一声说道,“大约是一个娘的缘故吧!你侍话给皇上,除死无大事。
瞧我这身板,比在西宁时候还结实,我吃得饱饱的,养得壮壮的等着上西市。俗语说的‘斩草除根,除恶务尽’,既然下了手,那就一不作二不休。别那么小家子气,只杀八哥他们。
杀一个也是杀,杀十个也是杀。
留下我,不怕我翻墙跑了,
到外头啸聚山林扯旗造反?“
高无庸硬着头皮听他这些大逆不道的言语一声也不敢递腔,直到他说完才磕头起身,赔笑道:“爷就说到天边,毕竟您和万岁一个娘,胳膊断了连着筋呢!万岁不是您想的那个料儿,他想要爷的命,说句不该说的,一壶药酒就断送了爷。
这不,我来传旨,皇上说引娣也着实惦记着您,叫她也跟着来,宽慰一下爷的心——引娣,你在这和爷说话儿,我各处
看看房子,有漏雨的,该修的没有。“说罢一躬去了。乔引娣已是满脸泪光,缓缓站起身来,凄声说道:”爷,可苦了您了……“嗓子一哽,已软瘫着坐了石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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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前这个女子,在寂寥困苦中给过自己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