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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悠然种夫录-第5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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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拓跋部打草谷劫掠而来的汉奴绝大多数已被折磨得不成人形,不过日复一日麻木等死,这一晚突如其来的混乱与刺激竟是反而激发了部分青壮的求生之念。尤其是新近被成律归部从雍都掠来的,身上多半还有些余力,破家灭城之恨更是切齿难忘,一旦脱困甚而手中被塞了钢刀,再不杀敌求生当真枉自为人!

夜幕渐浓,拓跋部主帐近旁火光熊熊之下是鲜血遍布的地狱,秩序渐整的留守骑军,在成律归的约束下很快集结出一个千人队,命部族牧民救火护卫本帐的同时,骑军开始了对反抗汉奴的屠戮。在这些为战争而生的强盗野兽面前,刚刚拿起武器的瘦弱汉奴不过是待屠宰的牲畜,马蹄踏处血色漫野。

刚从奴栏中脱困的汉奴被这残酷的杀戮所震怖,几千逃奴本就是一滩散沙,此时更是无人再敢反抗,撕心裂肺地嚎叫着四散奔逃,很快便被狂笑着急驰而至的蛮骑逐个追砍,更有甚者被劈成几段,令人惨不忍暏。腥浓的血味将火光中的夜色映得凄厉可怖,奔驰猎杀为乐的蛮骑更犹如阿鼻地狱中涌出的厉鬼。

满菊咬紧牙根,紧紧抓着缰绳,不去听不去看不去想身后发生的惨事,集中所有心神驾驭着阿达,奋力在荒漠中前行,竭力不让自己拖累慕容他们的奔命之途。

杀人放火、亵渎神灵、盗劫抢掠,甚而为了求已身活命,陷千万无辜同胞于死境……若地狱有十八层,她这乱世求活之人大约早就要击穿底层地板了。满菊心中一片宁静,望向身前为着诸人活命,殚精竭虑无所不为的男人,她忽尔一笑,若是要下地狱,大伙就结伴同行吧!

天色渐暗,在拓跋北帐近处,靠着慕容他们放的这一把大火,还能将路照得分明,待到他们夺路狂奔,闷声跑出几里地外后,夜幕已完全落下。逃命的羯胡营众不敢打出众多火把,除了前哨寥寥几枝掺了牛油的火把用以探路,后头的只能人马紧跟,靠着朦胧的月色和淡淡星辉来勉强分辨脚下的路程。

所幸北帐附近多为荒漠,地势平坦而遍布大小不一的石砾,并没有什么大的坎坷,便是如此,摸黑前行仍是十分艰难,速度渐渐慢了下来。来不及裹蹄,仅是衔枚的战马,不过又急走了十几里路,便有好几匹踩入石坎中,短促地凄鸣一声,折腿重伤,无法骑行。

正在此时,前哨探路的郡元翰带着推寅纵马回奔而来,愁眉紧锁地低声向慕容禀报,再往前几里便是祖山山麓了。众人的目的地是北地故燕,本就是打算绕过祖山前往,郡元翰他们对祖山附近的路途也大致明了,唯一的通途便是从祖山东侧的山麓窄道绕行,再穿过祖山群脉中的狭长谷地,才能到达祖山之北。

而现在,他们已是到达了祖山东侧的山麓近前,这样的山路若是在白天,骑者通行尚不算难,可在这深夜前行,除了找死别无二话。

慕容凝神听完手下的禀报,抬头眺望祖山那几乎笼罩大半天空的巨大黑影,片刻之后沉声下令:下马在附近探找宿营之地,休整躲藏,待天一亮立即出发。又分派几处暗哨明警、令人处理折腿的战马,迅速地将诸人安排妥当。

众人应令,立时开始麻利地分工而作,几人熟练地迅速闷声收拾了残马,将马肉全数割走,马骨藏到山石缝隙之中。这次他们险险出逃,锱重却是不得不丢下了,除了人人身上只余七八日的口粮再无食物,因而是半分肉沫都不能浪费。

看着慕容分派诸人各事,满菊跳下阿达的马背,悄悄给吐舌作怪的老马塞了好些好料,又贡献出了最后几颗水果糖,摊开空空的手,无奈地对执着的老马悄声道:“没了,真没糖了,改天得空我自己做了给你补上还不成?!”

紧挨着老马,公主神女缩着脖子,拢紧男人在拓跋帐中匆匆递来的披风,牙齿微微相击。唉!真是“若要俏,冻得刮刮叫。”春寒料峭,北漠昼夜温差又大,她这身裙装飘飘若仙的,漂亮是够满分了,这御寒的功能简直要倒扣分!幸好慕容给的披风还能顶点事,但骑在马上跑了这一程,便是一向身体强悍的满神也觉着有些顶不住了,吸溜着自动挂下的清鼻涕,小丫头琢磨着还是得先搞件皮袄裹上,再吃点感冒药……

啪!一件厚厚的反皮羊袄不知从何处飞来,正蒙到满菊的头上。小丫头一惊,忙扯下飞来皮袄,挑眉大奇,呃,难道她这又进化出心想事成的特异功能了?!

“北地天寒,女人家得了风寒易碍子嗣。”僵尸般的平板调子忽地在满菊耳后响起,惊得小丫头差点蹿出五步远。

满菊瞅着一脸死人相,却认真说着“风寒和子嗣”这种完全不搭调话题的秦三,一时觉得窝心之余很是头痛,无力地谢了声,还是赶紧把皮袄穿上,顿时浑身暖和许多。

待找到合适的石缝窝到里头,又让人去告知慕容一声,满菊眨巴眨巴眼睛,望着不知何时藏到边上,抱着腰刀貌似要学马儿站着睡的黑衣卫,还是问了一声:“秦三,你,那个不去睡吗?”哨卫慕容已经安排了,明早还要继续逃命,他这是打算站这儿一夜嘛?!

“我守着你,不会死。”黑暗中传来莫名其妙的回答。

算了,他爱怎样就怎样吧!横竖只要不危害他人就得了。额头青筋暴绽的满神大人,幽怨地瞪了一眼无脸男似的贴身护卫,自顾自缩一边抓紧时候睡觉,还没坐下,慕容已匆匆而来。

男人望着山壁边几乎溶入夜色的黑衣卫,低声道:“我的女人我会好好守住,不用劳驾了。”

满菊往慕容怀里缩了缩,没吭声,瞥了一眼那侧山壁,黑乎乎的,也分不清是不是还站着那个黑色的身影了。疲累欲死的满神很快便睡得人事不知,只是努力地把自己缩成条毛虫,尽力往热源挨近,牢牢巴住,呼呼呼……

。、夜奔

76信我

热哄哄湿漉漉的舌头不断地舔在脸上,满菊把自己缩成更紧的一团,嘟哝着拍开不识相的家伙,转瞬惊醒过来,猛然张开眼睛——阿达无辜的长马脸正讨好地呲着牙,天际刚泛第一抹鱼肚白。

“乖。”满菊轻轻拍拍老马的脸,站起身张望。

“他在那儿。”

身后悄无身息地多了个人,把满菊吓了一跳,黑衣卫指指不远处。慕容正神色严峻地站在宿营地中间,听陀陀有些惶急的禀报,羯胡营的诸人都紧张地忙碌着收拾东西,气氛压抑而沉闷,仿佛丢上个火星就会炸裂。

满菊急忙奔向慕容身边,不安地问:“……怎么了?”

秦三却仍是抱着他的长刀悄声跟随,脸上既无惧也无忧,只是专注地望着小丫头生动的表情。

慕容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揽过小丫头,神色凝重:“陀陀他们探知成律归集结了拓跋部北帐留守的骑军,至少有两个千人队往这个方向而来,其中一个千人队似是捕奴为重,另一个……”他轻轻按了按满菊稚嫩的肩头,似要将信心与勇气传递过来,转而大声喝令:“立即出发!”

没有人说话,人人都迅速地做着自己该干的活。这支历经苦战,辗转求生的队伍像是有着自己意志的荒漠之兽,拼命地战斗,坚韧地奔逃,只是为了一个简单的信念:活下来,像个真正的人那样好好活下来。

满菊偷偷掬出一把清泉敷到脸上,冻得一激灵,顿时清醒过来,抬眼却望见秦三正双眼亮晶晶地瞪着她。

“赶紧收拾去,敌人要来了!”满菊一头黑线地关照这年纪比她还大几岁的小弟,“呃,你……”别老这么神出鬼没行不?有没有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东西?一串话在嘴边滚来滚去,瞅着男孩认真无比又平板无情的脸,突然什么也说不出了。心中低叹一声,确实还只是个十七八的男孩啊,却经历了她都不敢想像的可怕历练……

“给!”满菊递过一颗大还丹,“这个虽然有点那啥的副作用,补气壮体挺好的。”

秦三瞪着她,翻出两只死鱼眼,恶狠狠地将无比熟悉和痛恨的“补药”揣到了怀里。

众人快速地打包上马,按着平日的分队跟着领队匆匆上路,满菊带着条黑色的尾巴紧跟在慕容的身边。马儿们似乎也察觉出什么,焦躁不安,有几匹甚至没头没脑地乱窜,勒紧马缰给了几鞭才听话地跟着前队往山路奔去。

“阿达,快走!”满菊夹夹老马的腹部,低头吩咐,连她都觉出危险就在身后不远之处!

愈往祖山山麓行进,道路愈加崎岖,巨石山峦之间的谷地可以看到几条雪融而成的小溪,蜿蜒曲折地拐过山脚伸向远方。艰难跋涉之际,山坡上的碎石突尔渐渐震动,以某种令人心悸的频率越震越厉害,满菊瞥了一眼,咬牙狠命催赶□的老马,慕容挥臂一声厉喝:“都快走!”

“追骑来了。”秦三紧跟在满菊之后,突然说道,将马鞭指向斜后方,“很多,很多。”

满菊心中一紧,忙转头后望,一时僵住了。

地平线的那端,一道褐色的洪流向着山的这边漫涌过来,侧背着阳光,犹如地狱之门洞开而降临苦难人世的妖魔。马蹄奔腾的巨声,夹杂着各种野兽般的号叫,以惊人的速度急驰而来,很快就追至满菊那惊人视力能清晰分辨的距离,她甚至能依稀看清领头的悍将成律归脸上狰狞可怕的笑容。

慕容一声暴喝:“快走!”只是无论他如何催赶,羯胡营众们的速度已是提至极限,再无力快上半分!

满菊楞楞地回头死盯着漫野的骑军追兵,身不由已地让阿达带着急急前奔,她不知道这黑压压的一片追兵有多少,两千?三千甚或五千?!但心中却清明地冰凉一片,连日苦奔的羯胡营胡汉们,绝不会是成律归这恶魔所带的蛮骑主力军之敌。

如果没有奇迹,她爱的人,她的尾巴护卫,她的别扭矮胡师兄,粗蛮却将她护在手心里的陀陀,瞪着大眼无敌崇拜满神的推寅……还有这许许多多敬她护她视她如神的人们,都会在这一场屠杀中流尽最后一流血。

也许她会活下来,因为她有着无敌的躲避空间,但这样无谓地活下去,又和死去有什么分别?!

满菊缓缓抬头,望向白雪皑皑的圣洁祖山,第一次虔诚地在心中祈祷:神圣的祖山啊,请庇佑您的女儿,让她创造奇迹拯救所爱的人们吧!

羯胡营竭力而奔,甚至摔死了几匹好马,终于转过这低矮的山麓,纵马奔向祖山脚下的狭长峡谷,这个峡谷有个不那么美妙的名字:葬鹰谷。意喻祖山的险峻连雄鹰也无法飞越,若是想穿越高高的雪山,下场唯有埋葬在这寂寞的谷地。

震耳欲聋的马蹄声中,追命的蛮骑军离山谷也不过两箭之地!而谷中诸人离谷口也足有差不多的距离,即便是奔出谷口,这两百多人的疲惫小队也不过是成律归部嘴边的一口点心。但每一个人都在秩序井然地苦奔,生死的关头他们经历过太多太多,那怕有一丝希望,这些被老天抛弃的人也不会放弃自己的生命。

满菊望着神情坚忍,为活着而努力狂奔的人们,突然之间眼眶一热,勒住了马,冲着身前的慕容大喊道:“慕容渊!你信我不信?!”

慕容惊愕地一转马头,脸上一片铁青,浓眉紧锁,牢牢地盯着突发奇语的满菊。

没等他答话,满菊挺直身子,朗声大喊:“我是神的女儿,我能庇护所有的人脱此险地,慕容!只要你让我一人断后!我会活着回来,绝不会丢下我的男人去死!”

秦三悄悄贴近,牢牢地牵住了满菊的马缰。

众人的身后,乌云一般的铁骑如同狂风席卷般涌来,羯胡营的众人都渐止马蹄,虔诚而专注地望向满神。从满菊喊出那句话后,周围一片寂静,只余男人们此起伏粗重的呼吸声,偶尔还有马儿焦躁地打着响鼻。

寒风猎猎中,慕容突然纵马向满菊飞奔而来,经过老马阿达身边之时,他猛勒僵绳,长身一揽,狠狠吻住了愿为自己舍出命来的女人。这个吻带着血腥和苦涩的甜蜜,仅仅是短短的轻触,慕容就放开了满菊,他深深望着神情坚定无比的女人,褐色的凤眼微微润泽,伏在她耳边哑声道:“你若是不守诺言,我必下黄泉揪你回来。我的小菊花。”

他放开满菊,又深深地回望一眼,毅然转声喝令:“阿满神女令喻:急速穿过葬鹰谷,神女将降下天罚!”

喜出望外的羯胡营众,信赖无比地转身向神女虔诚一礼,兴奋地呼喝着纷纷急奔向峡谷的另一头。

满菊辛酸又惆怅地转过身,准备立即行动,千钧一发之际,片刻都浪费不得!回头却撞入铁板似的黑衣卫身上,她又惊又怒,破口大骂:“秦三,你这混蛋想死吗?!还不快走!”

秦三冷冷的黑眸直视着女人的眼,固执地拉着缰绳不放:“我陪你一起死。”这世上他本再无牵挂,此刻了断也很好,这女人一向怕寂寞,黄泉路上有人作伴才不会迷路。

满菊急得一头大汗,望着这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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