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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千秋-第6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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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沈峤摇摇头:“现在说这句话还有意义么?覆水难收,破镜难圆,犯下的错误永远不可能弥补,所谓弥补,不过是自欺欺人的说法,我如今不回玄都山,乃是我不想令玄都山四分五裂,更不想令历代祖师的心血化为乌有,你既然已经带着玄都山弟子踏出那一步,就要做好承担所有后果的准备,有朝一日你再也承担不了那个后果的时候,我会亲自去找你。”

    郁蔼胸口起伏不定,半晌方冷笑一声:“好,好,好”

    连说三个好字,冷然之中隐约又有惨淡,然而转瞬即逝,仿佛只是错觉。

    他一言不发,挥剑入鞘,转身便走,再也不看沈峤一眼。

    窦燕山摸摸鼻子,郁蔼不在,他也没了插手的借口,更何况方才沈峤的武功令他心生忌惮,自然不会轻易蹚浑水。

    “沈道长恢复功力,可喜可贺,我与郁掌教有几分交情,刚刚不得不帮他说两句话,还请你不要见怪。”

    此人能统领天下第一大帮,城府极深,自非易与之辈,方才说动手就动手,眼下说道歉就道歉,干脆利落,端的是一派枭雄风范。

    伸手不打笑脸人,更何况沈峤这样教养绝佳的人,见状颔首:“各有立场,我能理解,窦帮主客气了。”

    窦燕山道:“先前沈道长带走了晏无师的尸身,想必已经将他下葬了?可惜一代魔门宗师,竟要殒命在这塞外之地,死者为大,中原人讲究入土为安,若沈道长不嫌弃,*帮也愿出一份力,帮忙将晏宗主的尸身运回长安,送交浣月宗门人。”

    沈峤淡道:“多谢窦帮主的好意,尸体既已下葬,再掘土重葬未免不吉,江湖中人没那么多讲究,他既然树敌无数,早该料到有今日,我为其收殓,不过是尽昔日一点情分罢了。”

    对方诸多试探,偏偏沈峤滴水不漏,半点口风也不肯透露。

    他环视众人,缓缓道:“嘴长在你们身上,你们想如何议论我,我都不会干涉,若是对我沈峤有所不满,只管来找便是,我随时恭候,但若我听见谁辱及玄都山与先师,就莫怪我手上这把剑不讲情面。”

    话方落音,众人只觉眼前白光一闪,还未作如何反应,客栈门前那根挂望子的竹竿,却整整齐齐断作六截掉落下来,连带上面那面望子,竟也在那一道剑光中化为齑粉。

    众人瞠目结舌,那些方才在他背后曾口出非议诋毁之言的人,更觉心头一颤。

    他们很清楚,单是这一道剑光,在场绝大多数人终其一生都望尘莫及。

    而沈峤露的这一手,显而易见是在震慑和警告,不仅是给其他人看的,更是给窦燕山看的。

    只是窦燕山面露笑意,半点异样也没有,反而击掌喝彩:“沈道长的想法想必已臻化境了罢!”

    沈峤道:“不过是雕虫小技,上不了台面,徒惹窦帮主笑话了。”

    换作从前,以沈峤的性情,绝不会干这种炫耀武力的事情,但时移势易,有些人不愿意讲道理,偏要用拳头来说话,他们信奉强者为尊,善良在他们看来却只是软弱。

    踏足江湖一年,沈峤终于也学会对待什么样的人,要用什么样的手段了。

    他将赔偿那杆损坏的望子连同酒菜钱一起给了伙计,便转身离开客栈。

    这一回,自然没有人再拦下他。

    既然有窦燕山等人在,沈峤也不敢贸然出城,更不方便去寻什么药铺抓药,否则以窦燕山等人的精明,只怕立时就会发现不妥,所以他假意寻了一处客栈安顿下来,等到天黑之后,王城宵禁,这才悄无声息出了城,一路朝村庄奔去。

    白天在众人面前露的那一手不过是虚张声势,没有人比他自己更清楚,他现在功力,要说与郁蔼动手还甚为勉强,只是郁蔼自己心中有愧,加上被他那一番话打压下来,方才不疑有它,但窦燕山却不然,他旁观者清,只怕对沈峤的武功犹存三分疑虑,在眼下这个当口,村子里还有个姓晏的“拖油瓶”在等着沈峤,沈峤绝不能出半分差错。

    及至抵达村庄时,月上中天,柔和光辉遍布河泽,沈峤终于放缓脚步,朝般娜家走去。

    入了夜的村子异常安静,偶尔只遥遥听见几声犬吠。

    沈峤叩响院门,轻轻几声,在静夜里十分清晰,足以让里头的人听见。

    屋里烛火还亮着,证明里头的人还没睡下。

    片刻之后,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院门打开,般娜一张略带惊惶的脸出现在门口。

    这种天色,沈峤的眼睛不大好使,但他当惯了瞎子,早已能从对方气息脚步话语中辨别情绪,当即便心头微沉:“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沈郎君,你可算是回来了!”般娜抚着胸口,“阿耶不在家,我一个人害怕得很,那,那活死人醒过来啦!”

第59章() 
沈峤按住般娜的肩膀,这个动作令她稍微冷静下来。

    “他醒了?你进去看过了?”

    般娜点点头:“白天我听见那屋里有些动静,就过去看看,看见那人睁开眼睛还高兴了一阵,想问他要不要吃点东西,谁知道他突然就掐住我的脖子,我生怕引来旁人,又不敢呼救,后来,后来他突然又松开手倒下去”

    她见沈峤还要往里走,连忙拉住他:“你要小心些,他疯起来好像不认得人了,先前我差点就被他掐死了,你瞧,这儿的痕迹还没有消呢!”

    她不说,沈峤还没发现,只因他眼睛被余毒彻底损坏,看东西早已模糊不清,此时借着月光仔细端详,果然看见一侧脖颈印着深深的五指掐痕,触目惊心。

    般娜又撸起袖子,手腕上也有同样的痕迹。

    自己和晏无师借宿于此,已给人家添了老大麻烦,如今还累她受伤,沈峤心里很过意不去:“实在对不去,那屋里有祛瘀膏,我去拿些给你。”

    般娜活泼道:“不用啦,这点伤不算什么,我随阿耶出门时还受过更严重的伤呢!”

    晏无师所在的那间屋子被般娜从外头锁起来,她拿出钥匙递给沈峤:“他若还发疯,你转身便逃,把他关在里头罢!”

    “无妨,我有分寸。”沈峤朝她笑了笑安慰道,说话间已经打开屋门走了进去。

    塞外民居没有中原宅子那么多讲究,更不会有屏风横在中间,入目便可一览无余。

    般娜忍不住低低惊呼了一声。

    只因那活死人正坐在床榻上看着他们。

    沈峤:“晏宗主?”

    对方没有反应,非但不言不语,连眼睛都不眨一下,如傀儡木偶,看上去殊为诡异。

    般娜小声道:“他之前不是这样的”

    沈峤点点头,一步步走近,般娜既害怕又好奇,跟在沈峤后面,偶尔探头看一眼。

    “晏宗主,你能听见我说话吗?”

    晏无师只看着他,双目之中满满俱是沈峤的倒影。

    “我为你探一下脉。”沈峤执起他的手腕,对方也无一丝回应,任由他施为,只眼睛还望着沈峤,无论沈峤弯腰还是直起身体,晏无师的视线都不曾离开他。

    脉象微弱,时隐时现,五脏六腑的损伤还未修复过来,体内更有一股紊乱之气在四处窜动,这种情况实在不太妙。

    沈峤记得,晏无师曾对他说过,凤麟元典里有一处魔心破绽,练得越高,破绽对身体的影响就越明显,最终会导致功力停滞不前,甚至影响阳寿。

    广陵散既然同为魔门中人,又是一宗之主,他必然也发现了这个破绽的存在,上回五人围杀晏无师,他正是利用乐音先分散晏无师的心神,又趁其他人动手之际将他这个破绽撕裂开来,加重对其造成的伤害。

    可以说,若是没有广陵散那一手,晏无师就算打不过其他四人联手,逃走总是没有问题的,可有这么一个太了解自己的敌人在,才成为他惨败的根源。

    现在人虽然醒过来,但那处破绽并没有因此消失弥合,反倒逐渐扩大到五脏六腑和根基脉络。确切地说,醒与不醒,实际上都没有多大区别。

    就在沈峤蹙眉沉思时,晏无师忽然朝他露出一个笑容。

    这笑容不同于以往的似笑非笑,也没带着任何嘲讽讥笑狂妄不可一世的意味,那单纯只是一个笑容,仿佛在他面前的不是沈峤,而是一朵漂亮的花。

    沈峤:“”

    这个笑容并未让他感到欣喜,反而有种惊悚诡异无以名状。

    般娜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他,他是怎么了,白天明明不是这样的!”

    沈峤回头问她:“他白日里是怎样的,除了掐你的脖子之外,还有其它举动么,譬如说话?”

    般娜摇头:“没有,那时候他很凶狠,现在却,却”

    她汉化不流利,酝酿半天才憋出一句:“现在却很温驯。”

    温驯这个词用在晏无师身上,任谁都觉得滑稽,连沈峤心底也升起一丝啼笑皆非,但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

    因为晏无师此时此刻,的确很温驯。

    除了对着沈峤笑,他没有做其它的事情。

    沈峤拿出药膏递给般娜:“天色不早了,你也快去歇息罢,今日辛苦你了,擦上这个,明日应该就看不出痕迹了。”

    般娜:“要不你到我阿耶那屋去歇息罢?他要是半夜又发疯可怎么办?”

    沈峤摇摇头:“不要紧。”

    见他不肯多说,般娜只好一步三回头地离开。

    送走了她,沈峤这才发现屋里还没点灯,只因今夜月光明亮,透过窗户照进来,竟也一时没有察觉违和。

    他走过去想要掌上灯,谁知一转身,腰却忽然被人抱住。

    沈峤微微一惊,还未来得及拂开对方的手,便听见身后传来含糊断续的话语:“别走”

    一字一句,吐露得殊为困难,像是含着舌头说出来的,若非离得近,他几乎听不清。

    沈峤相信般娜没有说谎,那么现在晏无师的情形就有些不同寻常了。

    可对方装疯作傻也罢,真疯真傻也罢,又与自己有什么相干呢?

    沈峤手指一弹,对方的手就不由自主松开,他走到窗边点上烛火,然后才回过身。

    “晏宗”

    主字没能吐出来,因为他看见对方脸上惶急的眼神,似乎害怕沈峤就此离开而拼命想要挣扎起身走过来,却因手脚无力,差点往地上摔倒。

    沈峤看着他倒在地上,本来准备伸出去的手在半空一顿,终究还是没有伸出去。

    “你没事罢?”沈峤道。

    “别走”晏无师只会反复说着这一句。

    沈峤站在那里看了半晌,叹一口气,还是走过去将人扶起来。

    “你还记得自己的姓名身份罢?”他问。

    晏无师面露迷茫,没有应声,又朝他露出温柔笑意。

    沈峤摸向他的头顶,那道裂痕还在,脑袋里头想必也还有伤,这伤不知深浅,他不可能剖开对方的脑袋来察看究竟,自然也没法知道他脑袋里到底伤到什么程度,是不是真变成了傻子。

    “我叫沈峤,你应该有些印象罢?”

    晏无师重复:“沈峤”

    沈峤:“你叫晏无师。”

    晏无师没有说话,似乎在消化咀嚼他的话,半晌,方才轻轻嗯了一声:“沈峤”

    沈峤笑了笑:“方才若换我跌倒在地,你定然不会走过来将我扶起,反倒会站在原地看我何时才能自己挣扎起身,是罢?”

    晏无师复又露出迷茫神色,似乎不明白他在说什么。

    沈峤微微一叹,轻轻掰开他的手。

    “你伤得太重了,非一朝一夕能养好,等过几日风声没那么紧了,我就会将你送回长安,先睡罢,有什么事明早再说。”

    没等晏无师再说什么,他走到旁边的毡子盘膝而坐,开始闭目调息。

    因着对方的状况,沈峤即使打坐运功,也不敢全副身心都进入物我两忘之境,尚且还分了一缕心神出来注意身外动静。

    一夜很快过去,远处的东方展露亮色。

    沈峤顺着浑身经脉,将真气运转几个周天,九九归元,丹田处积蕴衍生,循环往复,三花聚顶,荣华焕发,整个人似乎又进入一层妙不可言的新境界。

    他仿佛能内视到自己周身一根根经脉因此缓慢舒展开来,原先阻滞的脉络畅通无阻,温暖真气将一切余垢洗净,重新接驳修复之后的根基比原来还要更加稳固,就算他之前耗力过度,不顾实力贸然与人交手,也仅仅是血气翻腾一阵,没有再像先前那样动不动就吐血了。

    眼睛也许已经无法恢复到以前清晰视物的程度了,但有失必有得,沈峤并没有因此感到后悔,许多事情过去就是过去了,人只能永远往前看,假若他现在没有中相见欢,没有从半步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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