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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9章

[三国]白甲苍髯烟雨里-第1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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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祁寒心头一凛,忽地一把拽住一人,急问道:“你们可是去白门楼?!”白门楼正是吕布绝命之地……

    那汉子怔怔望着祁寒抹花的脸,虽看不清容貌,却被那双异常俊美的眼睛晃了神。听得喝问,才惊觉手臂被掐得生疼,忙道:“是啊!城门口要斩杀降将示众,我等想一睹吕奉先真容……”

    战乱之下,唯有流民才有心思看这杀人的热闹,甚至做着某些趁乱谋利的盘算。

    祁寒不等那人说完,已松开了他,奋力朝前冲去。

    赵云抿唇皱眉,只见到祁寒一晃而过的侧脸。他心有所感,急忙跟上,抬臂挡在祁寒身前,排开人丛。

    街道狭窄,数百流民涌堵在前方,赵祁二人花了一刻钟,方才挤到队伍最前方——眼前正对一片白色的城楼石壁,于夜色之中,火光点点,人声嘈杂。那城墙宛若蛰伏的巨兽,寂立苍凉。

    二人越众而出,视野一时开阔。祁寒不过一眼望去,已是肝肠寸裂!

    但见城门之上,粗绳垂缚着一条高大的身影,由上而下,悬挂在城墙外沿。

    只是,那魁伟的身形犹在,素来英武傲世的身姿,却再也难以挺拔。

    吕布以诡异的弧度垂着头颅,唯有死人和颈椎断裂的人,才能做出那样的弧度。

    那一身华贵雄伟的铠甲锦袍,金冠狮带,全已破碎砍烂,鲜血淋漓。

    身上几处要害,都插着箭枝。殷红刺目的鲜血从他身上流下,在白色的城墙上蜿蜒出藤蔓一般的形状,又在墙角土地上汇聚成一个小小的血洼。

    滴答。

    滴答。

    黏稠的血浆从他足尖那双皂帛钩锦云履上缓缓滴落,在祁寒眼中,变成了极慢的镜头,一点一滴,悉数没入他的眼中。

    赵云在祁寒崩溃大喊之前,捂住了他的嘴。

    祁寒的眼睛霎时胀红得犹如染血一般。他目眦欲裂,恶狠狠瞪着赵云,咬他的手掌,拼命摇头,只想要冲上去,只想要朝着吕布的尸身奔去——

    赵云不得已将他制住。祁寒全身的重量都移到了赵云双臂之上,身体被迫悬空,喉咙里呜咽着,双足乱蹬。

    可他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满心里只有一片无穷的恨意!

    他好恨!

    他恨自己的狂妄自大,自以为是!

    他竟真的自信到,以为凭借那三个小小的锦囊,里头细细密密的计划与安排,自以为百密无一疏的周详策略,便可以保吕布安然无事……

    他好恨,他好恨啊!

    赵云贴近他的耳朵,低沉的声音仿佛越过了无数重的山水雾障,渺渺飘入耳中,他的声音那么温柔而笃定:“……不怪你!真的不怪你!你回不回来,都改变不了这个结果……浮云部被骗走,我们始料未及。就算早回来半个月,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抵挡不住曹操大军……阿寒,阿寒,你清醒一点!”

    赵云其实重复了好几遍,祁寒仿佛才终于听懂了。他抬起遍布血丝的双眸,眼前一片昏黑模糊。

    祁寒漂亮的墨瞳已然失去了光彩,黯淡灰颓得像一个空壳。

    赵云痛惜地看着他,双眉如锋,眼中尽是担忧。

    祁寒注视了他半晌,才怔怔松开了赵云被咬得鲜血淋漓的手。那一瞬间,他全身的力气也像是被抽空了,靠在赵云身前,提不起一丝气力。

    他想要嘶吼痛哭,声音却哽在了喉咙里,无论如何,也发不出来。

    双眼干涸剧痛得像要爆炸。他哭不出来。

    他只觉出了无比的痛苦和迷茫。

    这一切都不像是真的。

    他分明在不久前,才决定要真正融入这个世界,接纳这里的人们,不再将自己当做一个看客,而要将他们作为活生生的朋友,融入他的生命里……

    可城墙下尸积如山,他的吕布死了。

    吕布死了。

    吕布死了……

    他已经痛苦到不知道该去怪谁。

    是怪被人追杀而误入骆马湖的自己,还是怪闯阵受伤沉重的赵云,还是苍天有意无意的戏弄?

    赵云见他状态不对,手脚虚软,伏在自己身上,不由叹了一声,俯身将他负在背上,缓缓步出了人潮。

    ……

    这一晚,夜半时分,星月无光,天上又飘起了雪霰。

    寒风中一道身影陡然出现在人去楼空的城墙前,一霎之间,值守的曹军纷纷仆倒在地。

    那黑影搭弓,抬手一箭,已将悬挂城垛的绳索射断。旋即猿臂轻舒,接住了下坠的身影。

    异样的响动惊起了城墙上的守军,喝叱声里,他们正要射箭将人拦下。正在这时,城楼正对的密林中,突然激射出数十支小箭,嘤嗡有声,连绵不绝,掩护着那道敏捷的黑影,没入

155|第一百五十三章() 
第一百五十三章、汉陵魂断梦何续,痛失飞将幽咽天

    。

    丈八、华恒等人在林中接应到赵云,一路护送,到得营寨。

    祁寒见到吕布时,他遍体鳞伤,失血过多,已是流不出什么血了。

    黯淡烛光之下,但见他青白的脸颊与死人无异。身上的伤口都很致命,插著的箭翎早在路上被赵云斫断,只余留了箭矢铁头嵌在身体里头。原本笔直的脖颈软垂,似是有人怕连捆绑也制不住这人,担心其困兽犹威,暴起发难,竟是叫人以重手法劈断了颈椎骨——这也是他被悬在城头,看去却与死人无异的原因。

    祁寒心头大恸。

    却浑没料到,吕布受伤如此沉重,又被挂着示众好几个时辰,竟还拖着一口气。

    但也仅仅是一口气而已。

    就好像,深有执念,而不肯放下。

    矫健的身形肌肉被粗麻绳勒出的青紫色印痕,因为周身失血太多,泛着诡异的苍白瘀迹。

    吕布的头颅耷拉着,倚在祁寒颈边上,再也不复从前那副嚣狂桀骜、威风凛凛的模样……

    祁寒咬紧了牙关,眼前一派模糊,只将吕布高大的身体紧抱在怀中,手握着他粗大的手掌,瑟瑟颤抖。

    赵云拿了枚丹药化水,给吕布灌将下去,祁寒全程神情呆滞,看他动作,薄唇紧抿着,一句话也不说。

    赵云道:“先师和医仙都寓居东方,往来吴郡,一立精舍烧香讲道,一展医术治病救人,我已著了孔莲、何童快马加鞭疾往东吴去寻……这枚丹药是孔莲留下的救命之物,希望能拖些时辰。”

    祁寒怔怔听着,却很明白他说得是“拖些时辰”。况且董奉、于吉两个隐世高人,神出鬼没行事难测,都是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哪是那么容易寻来……吕布,他根本等不了了。

    祁寒也不说话,也不悲声,只是拥着怀中身骨宽大垂死之人,蹙眉盯着他俊毅的面容,口中发苦发涩,喉头哽堵,难以自抑。

    “奉先。”祁寒唤了一声,吕布双目紧闭,全无反应。祁寒颀长的眉峰不由微微颤抖,眼角憋得通红,却是不见泪水。

    赵云见他这般情状,便静静站到他身后,双手抚上他肩膀,感受着下方那轻微的抖动。

    祁寒忽道:“让我同他呆一刻。”

    赵云深深看了他背影一眼,眸色暗沉,内中含着许多的情绪。但他终究什么都没说,无声退出了帐去。

    祁寒便垂眸,凝睇手边垂死的武将。

    目光望向他斜飞的浓眉,俊毅如刀劈斧凿般阳刚的脸廓。

    他向来知道,吕布待他是极好的,好到没什么底线,全心地信任。传闻之中苛刻自私的吕布,却什么都可以送予他,未曾计较过得失。然而他呢?他打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接近吕布的。更从不曾真正为吕布筹谋过半分……这是他最愧对吕布的地方,始终难以释怀——即使他最后为吕布奉出了三个锦囊,仍然心有愧疚。

    他们匆匆一别,在祁寒极为窘迫糟糕的情况下。还未曾说过抱歉,还未曾说过再见。还更来不及好好道别一声。那一日,他还认他为兄长……明明不是真心的,明明,他只是为了抹杀吕布的一片真心。

    祁寒从没有像这一刻,这般恨恼自己的卑劣畏缩。

    他怎会为了阻止吕布的告白,就生生叫他兄长,恁得伤了他心。

    就算他是吕布,刚强无双的吕布,他也先是个男人。吕布的心也是肉做的,柔软的,并不是铁打钢筑。他毕竟是对自己用了真意。就算曾经凶狠地冒犯过,但那真诚,却是意切得藏也藏不住。

    奉先。。。奉先。。。

    祁寒的脸紧皱成了一团,闭着眼,不敢再看吕布一眼。

    再看一眼,只怕心酸难过,无可遏制。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坐了多久,直到地上的青灰色毡毯都有些潮润。应是被地面积雪化开的水浸湿透了。但他浑然不察,不觉有异。

    帐外还有一个人,也正身披风雪,静静等待着他,可他却提不起力气发不出半个音节去召唤他。

    谁知,就在这时,掌中所握的冰凉大手,竟尔轻轻搏动了一下!

    祁寒猛然睁开眼来,不可置信地望着半阖眼皮的吕布,眼中的光芒霎那闪过。

    “奉先!奉先!”他怀疑是自己出了幻觉了。

    吕布却真的牵动唇角,笑了一笑。

    那弧度极浅极淡,祁寒却觉得没有比这更令人激动的笑容了。

    “奉先!”他再也遏止不住悲痛,脸颊紧贴在那张满是血污青紫的冰冷面容上,眼中一片模糊,“奉先,你醒了,你没事了。”

    吕布极低地应了一声。宛似在宽慰他一般。

    祁寒觉察到他手指轻轻一动,似要往腰际掏摸什么。他便先一步探进他腰际,将那东西摸了出来。

    竟是那三枚拆了线封的锦囊。

    祁寒举着那点彩色的布帛,在吕布眼前轻晃,后者颈骨断裂,完全动弹不得,待见到了锦囊,灰颓的眸中却是微微一亮。

    吕布眼珠微微转动,视线再度对上激动若狂的青年,死寂的眸子开始有了波动,他仿佛这才终于认出了他。

    “祁……寒……”

    他终于等到他了?

    这一等,可真是辛苦。

    祁寒哽咽:“是我。”

    吕布眉头皱了一下,喉头滚动,竭力稳住自己的声音:“男儿,不流泪。”

    祁寒抬袖将眼中翻涌的水光狠狠一擦,佯怒道:“谁,嗝,流泪了。”却是憋得重重一抽。

    吕布鼻腔里喷出了一口气,仿似在笑他。

    祁寒却是笑不出来,皱着眉,硬生生将泪意憋了回去。他极少会哭,就算鼻酸难过,也极少流泪,但这一刻,见到吕布醒来,却是有些忍不住。

    两人就这般静静对视着,一时谁都没有说话。

    祁寒紧紧攥起他的大手,心中似有千言万语流过,却又不知该从何说起。

    “对不起了。”

    良久,他终于想到了要说什么。

    吕布疑惑地望向他,眸光始终有些涣散。似是很不清醒,却又似听得非常清楚。

    “何故。”

    他沉沉地问。

    那声音低得,如蚊吟一般。哪还有半分从前温侯的豪迈气壮,祁寒听着,只觉喉咙越发辛酸苦涩。

    他便道:“我当初接近你,同你要好,陪你胡天酒地,赠你各式玩意儿,带你新鲜猎奇,都只为了令你玩物丧志,消磨意气……我当初,是为了帮刘备兵不血刃取走徐州,才想将你变成一个乐不思功的糊涂侯爷……”

    祁寒边说,边觑吕布的脸色,生怕他陡然动怒影响身体。哪知吕布听着听着,眸光却渐渐柔和下去,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种平静释然。

    “……终于……你终于对我坦承了。”吕布道。

    祁寒心头剧震,不可置信地对上他那双异常明亮的眸子:“……你,你竟知道?!”

    话甫出口,他已是怔然失笑,脸色惨然,眸光黯淡,“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原来最傻的人,根本不是吕布,却是他自己。

    吕布为人虽个性冲动,却也并不愚笨。他竟是早就看穿了祁寒的企图,却还装作不知,陪他逢场作戏,醉笑三千,就那样日复一日地玩乐了下去。祁寒想让他不思进取,变成一个积案如山的安乐侯爷,他就真的连田猎政事都省下,只终日陪伴他逸乐玩耍……

    祁寒的心揪成一团,看着吕布唇边勾了一抹微笑看着自己,只觉坐如针毡,将一双眼瞪得酸胀生疼。

    明明他才是骗子,他却盯着吕布的狼眸,却想大骂一句:你这骗子。

    “……你就不担心我害你?”祁寒握拳强忍着心中的波澜,“……就不担心我是奸细,欲对你图谋不轨?!”

    吕布慢慢开口,眼中竟有一抹淡淡的戏谑,“我早便知道你是奸细。早便知道你来到我身边,不是为了帮我。陈宫,貂蝉,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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