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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公卿骨-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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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弘茂平时恬淡如水,就像山间一汪深潭,深不见底,从容不迫。

    从没有人见过他发这样大的怒气,好似潭水突然卷起惊涛骇浪,成了汹涌莫测的怒海,一个不留神就会被卷入其中,砸得粉身碎骨。

    一群人这才意识到,这个总是温柔含笑的少年,也是高高在上皇家子弟,天潢贵胄,威势天成,睥睨众生。

    几个大夫在李弘茂骤然爆发出的怒火之下两股战战,“扑通”几声跪倒在地,连李景遂派来保护他的几个亲兵也面面相觑,不敢动弹。唯有殷铮叹了口气,胸中一股莫名情绪无限蔓延开来,将一颗心捏得软软涨涨的。

    他忽然想起了刺猬,遇到危险时便本能地扎出令人『色』变的尖刺,将自己最柔软的部分牢牢地裹起来,宁可扎得别人满身是血,也不愿流『露』出丝毫软弱。

    面前的少年声『色』俱厉,他却只看得到一个『色』厉内荏,仓皇无措的李弘茂。

    殷铮走上前,轻轻握住他肩膀,低声道:“殿下不去见见他吗?”

    李弘茂目光聚焦到他脸上,看到他眼底的关切,嘴唇抖了抖,却说不出话来。

    这天李弘茂一直在问机大师的房间里待到很晚,殷铮担心他再待下去又会复发疾病,于是进了屋子。

    屋内一盏灯火如豆,四方天地,一片安宁。

    问机已经睡着了,李弘茂似乎也已经恢复了平静,他看了殷铮一眼,替问机掖了掖被角,转身走了出去。

    殷铮复跟着他走出了屋子,外面还在下雨,这一场雨好似要将积攒了整整一个酷暑的力量都喷薄光了似的,看不到何时会停。

    他们就这么在草棚下站着,许久后,李弘茂突然道:“今年梅雨季来的真早。”

    殷铮“嗯”了一声,做好了听一个漫长故事的准备。

    “父皇一直不喜欢我,因为他觉得我的生母处心积虑生下我是为了荣华富贵,我是掖幽庭最卑贱的罪奴生的,是他醉酒之后的产物,他看到我就觉得不舒服。我刚被皇祖父『逼』着他认回去的时候身体很差,太医都说不行了,我有个小皇叔名唤李良佐,一直云游在外,那年他正好回京,说认识一名神医或许可治我的病,就将我带到了武夷山,那个神医就是问机大师,从前的白神医。

    我在武夷山养了两年,小皇叔没有成亲,待我如亲子,问机大师也待我极好,他们就像我的,我的两名最慈祥的长辈一样,那两年是我出生以来度过的最平静幸福的时光,我不止一次想过就这么陪他们在武夷山过一辈子也好,后来皇祖父要接我回京,我不想回去,找到问机大师,要跟着他出家,他说我红尘之心未尽,将我送回了江宁,小皇叔却在武夷山的道观落了户,没跟我一起回去。

    之后我每年夏天去和州探望外祖家,实则是为了找机会去看他们,父皇也一直不知道这件事,”说到这里的时候他忽然笑了笑,似乎瞒着李璟做事是一件十分痛快的事情,“所以之前接到你们的信,我才会和他一起过来。只是他是这世上为数不多对我好的人,我却不是他唯一关心的人,他心中有佛祖,有芸芸众生,他悲怜世人,在他心里我和那些可怜虫也没什么两样,他会关心我,也会为了这一城不认识的百姓牺牲自己,他,他走了是轻松,可是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李弘茂抬起眼,『迷』茫地看向殷铮:“先生,我该怎么办?”

    这茫然仿若化成了牛『毛』茧丝一样细的针,轻飘飘的,却扎得一颗心生疼。

    殷铮抬起手臂,他很想抱抱他,他知道现在一个拥抱比什么都管用,但他不能。尊卑有别,那条线在他面对李从嘉、面对李景遂的时候一直都很模糊,他明明不是会在乎这些的人,但现在面对李弘茂,那根线突然就变得泾渭分明,像楚河汉界一样横亘在他们之间。

    这楚河汉界里有地狱之火,碰到了就是万劫不复,灰飞烟灭。

    他不能。

    他抬起的手臂微微颤抖,最后却只落在少年的肩上,少年的肩膀同样在轻颤,一时竟有些分不清,是他的手带着他的肩一起颤抖,还是他的肩带动他的手。

    雨大得仿佛能这么下一辈子,这个夜晚也长得好似没有尽头。

    瘟疫病死的人不能留全尸,要火化。问机大师闭上眼之前殷铮最后看过他一次,他整个人仿佛脱了水一样,瘦了一大圈,脸『色』灰白,是死亡的颜『色』,但是一双眼睛却和来时一样,温和无争,悲天悯人。

    李弘茂将他的骨灰收敛起来,要送他回武夷山,那里有山有水,有我佛慈悲,是个长眠的好地方。

    鄂州刺史张文儒派了一百人护送他们离开,漫天的倾盆大雨仍未消停,将天地染成一『色』的青灰,所有在这场劫难之下幸存的百姓和士兵都来给他们送行,一路高声歌颂齐王殿下的爱民之举,间或夹杂着两声为问机大师而哭的抽泣。

    这场自发的送别队伍浩浩『荡』『荡』,送到城门口时,忽然有一对夫妻拉着两个孩子跪在了车队面前,侍卫当即拦下他们。李景遂瞧这对夫妻衣衫褴褛,并不似歹人,以为他们有什么难言之隐,于是命人将他们松开。

    那队夫妻跪着往前行了两步,将两个孩子也摁跪在地上,哭着求李景遂收下他们的孩子,原来虽然疫情已经解除,但他们的田地都在战争中被摧毁了,担心继续下去恐怕养不活孩子,看李景遂似乎是个好官,于是才大着胆子求上来。

    李景遂为难地皱起眉。

    他身边的人都是经过宫里的训练之后挑选出来的,而且若是收下这两个孩子……他目光从周围蠢蠢欲动的百姓身上收回,轻轻叹了口气,吩咐谢雯:“你去拿一锭银子给这对夫妻吧。”

    谢雯应了是,便下去送银子,那对夫妻收下银子后连声道谢,感恩戴德地退到一边,车子经过他们身边时,两个孩子还在好奇地看着这边,那个『妇』人眼疾手快地拉了一把大一点的女孩儿:“窅娘,小心点别冲撞了大人。”

    殷铮心里一动,连忙喊停,在李景遂略有不解的眼神中下车走到那对母女身边,温和地问道:“您的女儿,叫窅娘?”

    『妇』人原本还有些害怕地看着他,瞧他笑得亲善,不由大胆了些,开口道:“不,不是民『妇』的女儿,她是,是民『妇』妹妹的女儿。”

    殷铮仔细看向小女孩,不过刚刚会走路的年纪,头发扎成两个辫子,因为营养不良而瘦小伶仃,皮肤也干燥黝黑,唯有一双眼睛,是十分漂亮的湛蓝『色』,就像浸过水的天空一样。她似乎已经明白了点什么,一直眨巴着眼默默地不说话。

    殷铮故作惊讶:“她的眼睛……?”

    『妇』人赶紧解释:“小人妹妹嫁给了胡人,却在战『乱』中去了,所以小人才将她接来养着,小人一家都与胡人无关!”

    过了片刻,殷铮牵着小女孩走向马车,在李景遂略带探究的目光里坦然一笑:“草民与这小孩有缘……”

    李景遂哈哈一笑,也不追问下去,挥挥手,让苏仪带她去换身衣裳,顺便吃点东西。

    倾盆大雨中,车队再次启程。

    百姓沿途相送,竟一直到城外十里处仍未见少,李景遂不得不再三命车队停下,苦口婆心地劝回一众百姓。

    这回出来赈灾济民,治好瘟疫、守住鄂州城不说,还顺便收了一个俯首称臣的马希萼,作为钦差的李景遂可谓劳苦功高。若是不出意外,这次回去,储君的人选就该尘埃落定了。

    殷铮闭上眼,开弓再无回头箭,这历史既然已经改了,那就改得更彻底一点好了。有李景遂忧国忧民为贤,有问机大师舍己渡人成圣,他一个满腹私心的凡夫俗子,竟也有点被感染了。战火连天,百姓何辜,这道理他一直都懂,之前不忍看百姓受苦,与其说是为了百姓,不如说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的私心、为了能少一点愧疚。

    但现在,他真的有点想去做点什么了,若能搅得一场风云变幻,救天下万民于水火之中,也不枉来这一趟了。

蠹虫(修)() 
回到江宁的这天,肆虐了整整一个月的雨季终于结束,阳光从层层叠叠的乌云里照『射』进来,仿若天地初开时降临世间的第一缕圣光,笼罩着缥缈多情的江南。

    李弘茂对问机大师的思念和伤感,也像梅雨季一样,消失在越发炽热的阳光中。越是临近西都,他的情绪越加收敛,等到上元县城外时,他已经恢复成了那个温柔恬淡的乐安公,唇畔含笑,神情安然,唯有眉宇间一缕挥之不去的郁『色』,彰显了主人真正的心情。

    这一日,齐王府新来了一位主簿先生,就住在空置多年的梅苑里,听闻这名先生十分年轻俊俏,许多下人好奇之下还找借口去偷瞧了几眼,这一瞧便有曾跟着齐王外出的下人则认了出来,这名新主簿正是曾担任安定郡公的老师、与齐王交好的殷铮。

    说起出任王府主簿一事,还得从半个多月前说起。

    那夜殷铮彻底想通之后,第二日便拜访了李景遂。鄂州事了,李景遂总算抽出点闲情逸致来,殷铮到时他正用从江宁带来的茶叶烹茶。

    待水沸过三沸,茶香四溢,满室沁香,纵使殷铮不懂茶,也由衷赞了句:“殿下好手艺!”

    李景遂笑道:“先生若是喜欢喝,日后随时可来本王府上喝。”

    他二人之间相熟,这样半开玩笑的话也不少说,往日殷铮都是配合的笑笑,但这次他却应道:“那殷某少不得多有叨扰了。”

    李景遂一怔,总觉得他这话里还带着点话,但细细琢磨,又怕是自己会错意,于是又试探地问了句:“先生不是不爱喝茶吗?”

    殷铮笑了笑,意有所指地道:“殿下曾许诺会给草民留一块喝茶的地方,难道不作数了吗?”

    李景遂大喜,当即就允了他王府主簿的位置,只待回京报备一声即可走马上任。

    殷铮在王府打量新住所的时候,齐王已经沐浴完毕进了宫,这一趟出差,不出所料,是个大功劳。李景遂不仅及时将粮草『药』草送到,且在他严厉的监督下,粮『药』分毫不少的全落入百姓口中,在民间威望大涨,隐隐有盖过李弘冀的势头。

    救治瘟疫、守住鄂州,再加上还拿到了顺天王马希萼的归顺书,李璟真心实意的龙颜大悦了一回,当即就下旨允许李景遂住在东宫,并将一应朝务都交给他处理,李景遂三次推辞而不让,遂领命。

    入住东宫和入主东宫虽然只差一个字,不过意思却差不了多少,能住在东宫里的,迟早有一天会成为东宫的正宗主子,李璟此举的含义不言而喻。如今局势这般明朗,李弘冀常年不在西都,他的人被狠狠压了一头,连平日里走路都低了两分气势。除了萧俨等顽固不化的老臣依旧高声呼喊祖礼不可废,父子相承才是正道之外,已经不见有多少人敢大声为李弘冀讲话了。

    储位之争在表面上已经尘埃落定,到目前为止,李景遂都看似赢得十分漂亮。

    殷铮却清楚,李弘冀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他常年驻守东都,手握重兵不说,且东都杨州的繁荣程度并不亚于西都,他在那里经营这么久,明里暗里的势力都不容小觑,绝不会就这么轻易认输。

    当一只狼有一天蛰伏起来,不是低头,而是为了更凶猛的反噬。

    殷铮担心李景遂会就此放松警惕,特地找机会和李景遂聊了聊,他将李弘冀的实力仔细剖析给李景遂听,李景遂一点即透,当下表示会好好盯紧李弘茂,不会就此放松。

    七月底,福州传来消息,陈觉劝降李仁达失败,带着圣旨和赏赐灰溜溜地被李仁达赶了出来,李璟大怒,既恼陈觉办事不利,又恨李仁达不识抬举,然而没等他想好下一步要不要出兵攻打福州,当夜齐王府便收到了一封密信。

    密信是绑在箭上『射』进齐王府的,字迹歪曲,署名不详,内容却着实将李景遂骇了一大跳——信上说,陈觉被李仁达从福州赶出来后,便假传圣旨,让侍卫官召李仁达入朝,并且自己代理福州事务,李仁达自然不应,陈觉恼怒之下擅自调动了汀、建、抚、信四州的军队,目前正围在福州城外。

    这信上内容是皇上都没收到的消息,却不知是何人送来的,更不知为何要送到齐王府上。李景遂惊疑交加之下连夜召来府上几名信得过的门客幕僚,将这封信给他们传阅。

    议事堂内四角都点着蜡烛,灯火将人的影子拉在墙壁上、门窗上,一动不动,像投下的是雕像的剪影一样。满室寂静,人人脸上都『露』出五颜六『色』的表情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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