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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好狗不挡道-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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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变让他说得脸都白了,又不能拿他如何,只好深深一叹,歪回床上横着。

    这回是彻底睡不着了!

    凶归凶,吼归吼,三变打那之后天还没黑就回笼了,推得掉推不掉的都往外推,坏了情分也推,早早回家来,坐在厅堂那儿给太夫人烧烟,一个吸一个烧,不需言语,自然有种默契,虽然依旧隔阂,但多少也有些亲近,没有起头两天那种生硬和不知所措。

    三变烧烟的手艺不多好,一不小心就被烙一个泡,他也不憋着,龇牙咧嘴地喊疼,太夫人总是笑着拿烟杆子轻轻捅他一下,笑骂:“你个猴儿!烧个烟泡都烙着手,还不如我个老太婆呢!一边呆着去,瞧我的!”,三变嘿嘿笑着霸住烟丝不肯撒手,又烧了一个不怎么样的烟泡,太夫人笑出了泪花,点点他脑门:“你呀!”。如此往来,倒也还算其乐融融。

    再多的话,也总有说尽的一天,三变装乖卖巧也挺辛苦,说无可说了,就硬着头皮让太夫人说一说他的亲爹和亲娘。

    “阿祖,我想去找我爹。”

    “不必。”太夫人一张笑脸慢慢凉下来,几乎带着一层寒霜,无端凛冽,压根不像旁的祖母提到独苗孙儿时该有的柔和,她顿了一下,才接着说道:“你找不着他的,别白费工夫了。”

    “可、可您不是说他带发清修去了么,怎的又说找不着?”

    这话可太摸不着头脑了!一个大活人,好好的在某座山上遁世,又不是死了,怎么还找不着了?!

    “君则!这事不要再提!可记住了?”太夫人罕见的板着一张脸,一副没得商量的模样,让三变莫要追根究底。

    “阿祖……”

    “我乏了,你也先回去歇着吧!”

    太夫人说完,竟是背转了身不再理他。

    三变就是那号你越不让他做他越要做的人,太夫人这样情状,着实逗起了他的痒心思,面上虽然不露,私底下早就谋划好了要好好查一查。到这白云观来,也不是漫无目的闲走,他是要借广玉的门路,探一探线索,时机到了,他便要查个水落石出呢。

    谁曾想今天夜里说岔了话,惹出了广玉的脾气,闹了个不欢而散,提前回来,又迎头撞见一个路窄的冤家。冤家举着半段蜡烛头说要去找他呢!看把他闲的!觉都不睡!还不是一夜不睡,是进了帝京就没正经睡,粘那么紧,心思重得就不像十二三的破孩儿!

    他哪知道他家那貌似纯良的破孩儿对他撒了谎,人家才不是十二三,而是十五六!

    “我要再不回来,你是准备门外站着做冻饺子呢,还是等着吃我一掌?”

    做冻饺子的说法可太委婉了,那是在说破孩儿习惯不好,偏爱听壁脚,听着听着还听上瘾了!

    别以为他不知道,在家时就不安分,他走哪都有他,只要在家里、只要没带着他同去!

    和阿祖说两句话他也巴在窗台上听,他那群干哥干弟干爹上门来坐,他也守在门外,门神一样立着,说他不通人情,他就装聋作哑——反正蛮子么,庆朝的常俗是不用守的,人家说什么,那就当是蛮子不懂规矩。

    这家伙,厚皮老脸,赛过城墙!

    “……”

    你看看!又不答话了吧!逢到这时候就特别的滑,装聋作哑不开口!

    哼,就不信还治不了你!

    只见三变挺邪性的笑了一个,要说这笑,比较艳,还比较贱,一看就知道没好事,他笑完了就朝龙湛那头走,龙湛靠床站着,他三两步逼到跟前,伸手一推,简直就是熟了的稻米——“随风倒”,再容易没有了!

    “怎么,跟这么紧,要吃奶啊?”三变笑眉笑眼的,一手压着龙湛一边胳膊,另一手搭在自己衣襟的盘扣上,食指指尖要拨不拨的抚弄着盘扣,身子往下压,直压到两人眼睫毛都快碰在一块儿了,才作罢。

    要说,三变也够损的,他就这么定着不动,笑眉笑眼地看着龙湛一张脸由黑到红再到黑红,实在别不住劲了,把头摆过一旁,呼吸都是烫的,还喘。

    “说啊,到底要不要?”

    龙湛当年太嫩,三变刚沾到他身,他就满脑子塞稻草,浑不知身处何方,周围一片混沌,只剩下三变一副笑模样,还有他那根一直停在盘扣上的食指。整个躯壳都要化开一般,从心肝脾肺肾开始往外融,融得渣都不剩。

    “……”

    三变逗他逗得挺上劲,还想逗狠点儿,就伸手把他的脸掰过来,然后攥住领口盘扣一扯——像是什么都没露,又像是什么都露完了。

    龙湛眼前白花花一片,白中带着两点红,然后又红通通一片,再后来,鼻管那儿一热——他流鼻血了……

    三变见他鼻下拖着两管血,又惊又笑,关门似的把衣襟一拢,扣好了盘扣,腾出双手往他脑后走,“啐!我道多英雄,逗一下就流鼻血,要真来个黄花大闺女,还不得死了啊!”

    龙湛压根听不见他在说什么,就是后脑勺那儿还有知觉,只觉一双手托起自己的头,让它朝后仰,而后鼻孔那儿堵进来两团纸,再来就是额头一凉——一双手点着水往上拍,拍了一会儿,有一把声问他:“如何?血止住了么?”,他呆愣愣地盯着眼前人看,似乎点了点头,又似乎没点,似乎喟叹一声,又似乎没有。他就是在想:可怎么好?以后可怎么好?

    他以为自己是霸窝护食,这时微微醒过味来,想到也有可能是作酸泼醋,还不是一般的作酸泼醋,是那种牵扯不清的作酸泼醋,登时心里一吓,但自己不敢认,就想把作酸泼醋杀了,硬往霸窝护食上靠。然而到底是点了情种,虽则还未生根发芽,还看不出是个情种的模样。

    三变没想到逗乐还能逗出一串鼻血来,觉着闹得过了,心上满过意不去,对着干儿子也殷勤讨好起来,“哎,饿了没?饿了我给你烧面吃!”,他鲜少下厨,但手艺还行,油面尤其做得好。

    干儿子正在自己和自己耍脾气,又刚懵懵懂懂懂了一小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心里乱。再说了,这是个撒娇的好时机,让三变做碗面,起码做面的工夫,他是想着他的,别人全不在他心内。

    “唔。饿了。”

    “你倒老实!罢!我去借个灶火,等我一会儿!”

    三变飞快下床,三两下蹿出门去,说不好是不是落荒而逃。

    屋里一下空了,龙湛半仰着头坐着,忽然寂寞。他一半是怕,一半是盼,怕寂寞,又盼寂寞。多少人来了又走,忽晴忽雨,反复无常,他都没这么样过,这人怎么就这么能摆布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让他猛然一暖或一热,暖如四月小阳春,热如七月忽流火,没有限度,源源不断的,一点一点的,把他带回这烟火人间。他怕他走,把他的烟火人间一同带走,盼他走,是怕自己刹不住那作酸泼醋的做怪心思,当真说出什么怪话或是做出什么怪事,他容他不得,再撵他出去,那真是要他命了!

    今后可怎么好?能怎么好?还不就是删枝剪叶一样,把多余的心思裁剪了,管住了自己,钝一点,别老盯着那些和他交道的干哥干弟干爹们瞧,别粘那么紧,别一看旁人和他说话心里就油煎似的,火星子直迸,心思都不留在自己身上,光往他身上跑。不成体统的事,再不能干了。

    他那干爹自然知道他干了一些不成样子的事,听壁脚嘛,跟屁虫嘛,什么大不了的,就当是破孩儿耍坏,谁小时候没干过个把不成样子的事?那离不成体统还远着呢,当什么真!

    三变从来不觉自己的教养法子有什么错处,理直气壮的,还心安理得的,他还真奔着油面去了!先问道观里的值厨借灶房,又借了面和葱,还有半斤清油外加两头蒜,烧热了锅,起了油锅,看看火候就往里放面,油面么,吃的就是个脆劲,大火热油,开锅一炸,炸得面丝儿金黄发脆,满屋子都是面的焦香,那就可以出锅装盘了,出锅以后往面上撒一点葱花,啧!美死了!

    这货一如既往的粗心大肺,也不想想干儿子才流了鼻血,又吃这样炸东西,那鼻子还能不能要!

    三变一边炸面一边咬歪腔,什么“小老妈儿上东房,扫了东墙扫西墙”,什么“打东边来了个白衣白鞋白袜白面皮儿的小寡妇,鬓边别一朵白不叽叽的小白呀花儿~”,咬了一会儿,面炸得了,他也不让人,先自掰下一块填嘴里,“唔,不赖!”,心里边还想来着,这时候要是能来一壶烧刀子就挺好,吃面就烧酒,给个神仙都不换!

    洗锅抹灶,收好剩油,三变端着一盘油面拐回去,走到院门口,看见广玉背着手站在老梅下,一看就知道守株待兔呢,待的还是只傻兔。

    傻兔这时站下,笑嘻嘻地问:“大半夜的不睡觉,怎么,也闻着香了?”

    广玉不笑,也不看他,想来心底的怅惘不比龙湛差多少。傻兔是个没眼色的,旁的人要是让人这么一晾,多少也晓点事,自己闭嘴也就完了,他偏不,还要凑上来贴冷屁股,“做多了,来点儿?甭客气,你夜饭不没吃多少么,多少垫补点儿。”,说完还现掰一块,另拿盘子盛了递过去。广玉心中平湖起波,一层层漾着涟漪,他想:这货就有那个本事让我下不去手!

    广玉身边不缺人手,尤其不缺围着献殷勤的人,但没谁像陆弘景这样,无知无觉当中让人心里熨帖得一塌糊涂!一块炸面条就能让他下不去手,也是魔障了。

    “天儿冷,等我不会回屋等去呀!”

    傻兔挤眉弄眼,玩笑开得极其不合时宜。这当口上伸爪子撩一下,正好挠得心痒,后边却是不作数的。广玉太知道他了,因此愠怒来得特别快,火气腾的烧上头,抬手就把那盘递过来的油面掀翻在地,“谁稀罕这东西!”。

    又不是特特为我做的!

    油面在地上溜了一小圈才停,沾了泥,金黄中带着土黑。

    广玉这举动纯属无心,就是那盘油面离得太近了,原想来个拂袖而去,却不料袖子卷翻了盘子……他愣了愣神,看向三变的目光也是愣的,两人这么你看我我看你,看了一会儿,他气急败坏地钻进屋,碰的一下关门落锁,自个儿回去生闷气去了。

    “这家伙,一张脸怎么跟狗皮袜子似的,还说翻就翻了!”

    三变拾起盘子,对着那块沾了泥的油面肉痛半天,犹豫一阵,他把它捡起来,吹一吹拍一拍,弄回屋去,预备一会儿吃了它。

    龙湛人坐在屋内,屋外的动静可是一点儿没落下,他见三变讪着脸进来,手里托着两盘油面,就指了指那盘沾了泥的说:“我要那个。”

    “你要啊?”

    龙湛点头。

    “偏不给!”

    三变赖皮。

    干儿子闷声不吭,上来就夺,夺了“呸”的一声,往上边啐了一口唾沫……

    ……

    “……行啊你,长本事了!”三变又是好气又是好笑,不知该气好还是笑好,照例来了个掌呼后脑勺!

    龙湛闷声不吭地大嚼起来,他呼便让他呼,反正他是不撒嘴,有本事来吃他唾沫!

    三变向来拿这闷声不吭的干儿子没啥办法,惹急了出来的都是一些邪门办法,正经办法出不来。他看着他吃完那块带泥的,就把自己面前那盘推过去,“我不吃了,你吃。吃完了记得洗手才睡!这一天忒劳乏,我先睡了啊!”,说完抻了一个大懒腰,打了一个大哈欠,摸索着上了床,没多久便着了。

    干儿子也不答应一声,目光追着他走,他躺倒睡着,他便拿他背影下饭,一不小心还吃得噎住了,喝了一大盅水,夜里就一趟趟起夜。三变这一天勾心斗角,累得要死,睡着了任谁也惊不醒,干儿子起夜悉悉索索的,都是些小动静,他睡了个饱,一觉睡到大天亮。起来一瞧,破孩儿还是一副蔫吧模样,看样子又是一夜没睡好,他也不想想自个儿昨天夜里干了啥,单笑他傻狗恋旧炕,换了炕就睡不着!

    “罢么,我看我还是早点儿回虎牢关得了,瞧你这一宿宿的睡不好觉!”

    又说,“多睡会儿,早饭你自个儿吃,我出去一趟。”

    也不说去哪。

    “哪去?”

    “找老萧去。有点事儿要问他。”想了想又说,“不许跟来!让我捉着当心擂扁了你!”,作势挥了挥拳头,完后找补一句软的,“一会儿就回,用不了多久,回来带你看戏去!”

    三变对自己软硬兼施的手段十分满意,心满意足地先去用了早饭。广玉想是给他气狠了,早饭窝在房里用的,眼不见心不烦。于是三变一人享用了两人份的早饭,吃饱喝足,抬腿外迈,走到门口,路过门房时候,眼角一瞥,里边坐着的人极其面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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