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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夜色深处-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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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远站在草地上沉吟片刻,想要让人查查季家的亲戚关系,但又无从下手。

    且不说季姓外室的存在多少年前就是禁忌话题,就说二十多年来音讯不通,天各一方,要查实在难度太大,这条路子是走不通的。

    顾远又走了几步,站在树林前一块宽敞的空地上,回头仔细打量不远处的草坡。顾名宗葬礼还没完,估计方谨还得哭一会儿,从这个角度可以隐隐绰绰看见那群人正站在墓坑边;而草坡另一面,那块署名季名达的墓碑隐没在泥土中,地面只能看见一块不明显的凸起。

    顾远眉心轻轻一跳。

    他试探着退后数步,又左右调整了下视野角度。

    此时东方朝阳升起,第一缕阳光正突破清晨阴霾的云层,向大地投射而来;那光芒映在顾远眼底,突然他似乎发现了什么,脚步倏而一顿。

    ——正举行仪式的顾名宗的下葬地点,和季名达那块墓碑,在草坡两侧形成了一个直线角度。

    即是说,当他正面东方时,顾名宗和季名达的墓碑是阴阳两面,遥相呼应的!

    顾远心中瞬间掠去一个猜测,但连他自己都感到荒谬。

    ——这种下葬位置不是随便挖了俩坑,肯定是方谨特意点的。而方谨做事从来不随心所欲,他的目的性很强,特意安排这样的位置是有什么用意呢?

    再加上相同的辈分和姓名中间字,同样的母族,这种同一水平线上阴阳两面的墓碑……

    ……这他妈该不会是兄弟吧?

    顾远整个人动作一顿,紧接着就只听手机响了起来。

    那是他安排在香港的一个心腹手下,专门负责盯梢柯荣的。顾远正了正心神,接起来问:“怎么了?”

    “大少,香港这边事情不好了。您之前从水路运进来的那个集装箱走了柯家航线,被柯荣的人发现后硬是扣了下来,里面有您让我们带过来的两箱金条。我们跟对方交涉了好几次都没用……”

    顾远说:“直接找柯荣,说那是我的东西,叫他放行。”

    “我们已经找了!”

    手下大概有点急,但还是吸了口气,沉声道:“但柯荣亲自发了话,说是您私下使用柯家航线在先,要是连个说法都没有就随随便便把东西还回去,让人怎么看他这个舅舅?起码您得当面跟他要,他才能还,不然岂不是在手下面前颜面扫地,以后还怎么话事!”

    顾远几乎冷笑起来:“他的颜面?他的颜面关我何事?”

    但紧接着他停了停,似乎又掂量了下,问:“——柯荣今天在哪里?”

    “就在香港码头,据说专门空了一上午时间等您,等不到就把金条从船上扔海里……”

    顾远看了眼手表。现在才七点半,动作快的话去香港来回一趟两个小时就搞定,回来还赶得上押着方谨做检查。

    柯荣这一面还是有必要去见的,他可能掌握了顾名宗遗嘱的相关线索,之前跟迟婉如勾勾搭搭的就是为了这个。这次逼迫他亲自上门,态度硬中又透着软,可见未必只为了那两箱金条,也许跟他手上的遗嘱信息有关。

    “告诉柯荣,他想见我,就给我在码头等着。”

    顾远语气又一顿,说:“我不坐船——叫那边准备好停机坪,我直升机过去。”

    顾远收起手机,大步走上草坡。

    清晨突破云层的阳光直射在他身上,黑风衣摆呼啸而起,深邃锋利的面容仿佛能反出光。此时葬礼正好结束,方谨回过头,视线触碰到他稳步走来的身影,霎时有些恍惚。

    ——单看这一幕,其实他很像记忆中那个顾名宗。

    但方谨却完全没有任何惊慌和恐惧,相反,那极具压迫感的强悍气场,却给他一种奇异的安心感。

    那是一种就算此刻这个人走过来,把刀子插|进他的胸口,他都能看着眼前这张脸,心甘情愿无比信赖的倒地而死——这样从本能中油然而生的安心。

    方谨转过身,下意识向顾远伸出手。

    这个动作看上去就像是在要求拥抱一样,顾远走到近前,张开一条手臂将他拥在怀里,又拍了拍他后脑的头发。

    “我去一趟香港,中午就回来。”

    方谨满是泪痕的脸埋在顾远肩膀上,满鼻腔都是那温热熟悉的气息,第一遍根本没听清他说了什么,只发出一声茫然的:“……嗯?”

    “你今天醒太早了,回去睡一觉,中午我回来陪你吃饭。”

    顾远并没再提体检的事,他放开方谨退后半步,仔仔细细打量他通红的眼角和被泪水浸润透明的脸颊,伸手缓缓将他凌乱的头发理顺。

    这动作是那么认真、仔细,仿佛占据了顾远全部的心神,似乎对他而言眼前是一件最珍贵,最需要小心翼翼对待的宝物。他就这样将方谨每一丝头发都梳理得整整齐齐,然后又端详半晌,目光深浅莫测喜怒难定,看不出任何情绪来。

    方谨轻轻道:“……顾远?”

    “从今以后我会照顾你的。”

    方谨微微愣住。

    他抬眼望向顾远,却正撞上对方的目光。

    刹那间他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那目光能刺进自己的眼窝,穿透眼球,直直地看进大脑里去。

    “方谨,”顾远就这么看着他,说:“我知道以前你做了很多事,但现在都已经没法追究了。人是要往前走的,只要你今天老老实实把隐瞒我的事情说出来,我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以后不论发生什么,都绝不会让你承担任何责任,怎么样?”

    方谨面色微变,几秒钟后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顾远的手还搭在他脸颊上,就这么一动不动地,半晌又重复问:“真的没有任何隐瞒我的事情?”

    这次过了很久很久,方谨才垂下视线说:“没有。”

    顾远笑了起来。

    那笑意似乎是很轻淡甚至是温情的,但却完全没有到达那冰凉的眼底。

    “好的,回家吧。”他拍拍方谨的脸,浑然仿佛刚才的对话完全没发生过一般:“回去记得睡一觉,我中午过去陪你一起吃饭。”

    不知为何他那轻描淡写的态度,让方谨内心骤然掠过一阵不安,甚至有点心悸的感觉从深处泛起。

    但他精神太衰弱了,而且没有任何仔细思考的机会。

    顾远半温柔半胁迫地把他带下草坡,又招来顾家等候在墓园门口的车,亲手把他扶了上去。

    方谨坐在宽敞的真皮后座上,顾远站在车外,俯身帮他系上安全带。那一刻他们身体异常相贴,连气息都缠绕在一起,系完后顾远抬起头,吻了吻方谨冰凉的唇,问:“中午你想吃什么?”

    “……”方谨眼神深处藏着警惕,但并未表露出来,甚至还笑了一下:“不用管我,我什么都行。”

    “香港徐记的鱼蛋面很有名,上次你去吃的时候,连汤底都喝得干干净净,要不中午给你带一碗吧。”

    方谨微微笑着点了点头:“好。”

    顾远又吻了他一下,风度翩翩起身退到了路边。

    保镖过来关上车门,随即司机发动了汽车。方谨按下车窗探出头,只见顾远的身影向后掠去,抬起手向他挥了挥——

    那一瞬间方谨心脏突然被毫无来由的冲动攫住了。

    “顾远!”

    汽车顺着马路向前,顾远的身影飞速变小。

    方谨勉强咽下想要说什么的*,只觉得苦涩从心底弥漫而出,顺着舌根一点点充斥了口腔。

    他紧紧抓住车窗,用力到每一根手指乃至于掌心都隐隐发痛。半晌他终于慢慢坐回了车里,几乎是虚脱般无力的,倒在了后座的靠背上。

    

Chapter 52() 
直升机在码头缓缓降落,不待完全落地,顾远便跃下机舱,黑风衣在狂风呼啸中瞬间扬起。

    不远处一排汽车停在路边,柯荣站在最前,冷冷看着顾远一边大步走来一边摘下墨镜。

    “好久不见呐,大外甥。”柯荣伸手去握了握,面上神情要笑不笑:“还是黄金的面子大啊,舅舅上次过寿,三道请帖都请不来你,这下总算可见到活人了。最近怎么样啊?”

    顾远一边握手一边转向身后保镖:“去徐记买两碗鱼蛋面,汤面分开,加香菜,保温桶装了送飞机上。另外我路上交代你办的事,一并处理好,待会送过来。”

    保镖“是!”了一声,立刻小跑着走了。

    当着所有人的面,柯荣脸上神情颇为精彩,挤出来一句:“……外甥最近胃口不错?”

    “金条呢?”

    “我已经让人送去了‘金燕庭’,并且备下酒席,就等你上座了。不如我们先……”

    “带路吧。”

    柯荣的表情就像喉咙里突然被人塞了个鸡蛋,足足过了好几秒,才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金燕庭是柯家名下投资最多、档次最高的酒店。

    柯荣让人收拾出了顶层旋转餐厅的vip包厢,进去就只见两百多平方的豪华大厅内,当当中中是一张大圆桌,两把扶手椅,走近一看竟是上好的黑酸枝镶金丝楠木材。桌上摆着两只打开的手提箱,里面灿光炫目,赫然是满满当当整整齐齐的两箱黄金。

    顾远走上前,随手掂起一支金条,用牙咬了咬,便知道是当初自己下令装运的足金无疑。

    他左右手同时将箱盖啪啪一关,转身示意手下拿箱子,紧接着转身就要走。

    柯荣却怒道:“站住!”

    顾远充耳不闻。

    “大老远来了,连坐下吃顿饭的面子都不给吗?顾大少,你也别做太过分了,真掂量着我不敢撕破脸是不是?!”

    顾远终于停下脚步,淡淡道:“你多想了,舅舅。只是我早上水米没打牙,赶着中午回去吃鱼蛋面,你看——”

    柯荣却突兀地笑了一下,那声音说不出的古怪:“你以为我费这老大劲把你找过来,只是为了两箱金条吗?外甥呐,你心可真够大的了,顾名宗遗嘱下落不明,而你还惦记着什么鱼蛋面!”

    ——果然。

    顾远转过身,微微一笑:“舅舅,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找我有事还不开门见山,我哪有工夫陪你这儿绕弯呢,你说是不是?”

    顾远就有这个本事,只要他想,他真能盛气凌人到把人活活气死。

    柯荣后槽牙瞬间一紧,半晌才绷着脸挤出一个笑容,说:“是舅舅的不是……既然顾大少没吃早餐,来人,备饭,咱舅甥俩边吃边谈!”

    柯荣果然是早就准备好了,片刻后手下推着餐车鱼贯而入,虾饺、凤爪、叉烧包、鲜竹卷应有尽有,上了一桌琳琅满目的粤式早茶点心。

    柯荣站起身,亲自给顾远倒了满满一杯普洱茶,说:“咱们也好久没在一起吃过饭了。人说最亲不过娘舅亲,如今你外公母亲都已过世,咱们更应该好好亲近合作才是,对不对?”

    “——哦,”顾远似乎颇觉好笑,“怎么合作?”

    柯荣说:“我找到了顾名宗遗嘱的线索。”

    他放下茶壶,抬头正视顾远,似乎对顾大少慵懒的态度不以为意,甚至稳稳露出了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顾名宗把财产留给了顾洋,一分钱都没给你。”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确切听到的时候顾远还是有点讶异。

    全部给了顾洋?那方谨是怎么回事?

    柯荣仿佛看出了他的疑问,招手令随从秘书过来,接过了一份牛皮塑封的文件丢给顾远,笑眯眯道:“自己看吧。”

    顾远打开文件,首页赫然是两行中英文对照的遗产指定继承书及加盖公章——他快速翻了几页,心里顿时“啊”了一声。

    原来如此。

    他之前猜测顾名宗把一大块值钱产业分给顾洋的想法不正确,而柯荣的说法也有失偏颇。顾名宗的直接继承人仍然是方谨,但他通过一系列复杂条文,又规定了一个前提条件,就是要求继承人签署附加同意书。

    如果方谨有后代,则后代可继承财产。

    但如果方谨没有后代,他必须指定自己身后的遗产归属人是顾洋。

    只有在方谨同意以上条款的前提下,才可顺利完成继承,否则财产全部捐赠,一分钱都不留。

    ——原来当年在海上方谨给他们看的遗嘱只是前半部分,后面的附加同意书被撕掉了。

    顾远想起迟婉如这几年来恨顾家恨得要死,每每想起来就咬牙切齿的模样,顿觉有点可笑。但转念一想他又意识到不对,如果顾名宗当年就写了这份东西,那为什么几年来都没把顾洋从香港召回去?

    他明知道顾洋是因为无法继承财产才愤然出走的,为什么却听之任之,以至于造成了今天的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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