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短篇小说大全集-第24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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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无情。最后，他为她写了一张便条给劳资处长，结束了会见。
他把她送到门外，回到座位上，陷入了梦一般的回忆。在这梦的迷雾之中，他搜寻着往日岁月。那是哪一年？1925年，一个风云变幻的多事之秋。然而，咪咪才是这一年中的头等大事！
咪咪和她奇特的家庭，班迪拉沙漠上古老的村庄，米勒瓦尼大街以及排列在街道两侧的矮小房屋，大门外街灯高挂，彻夜照明，家家户户闭门自守，妇女深居简出，爱情遭到禁锢，结婚成了男人的专利，新娘进洞房后才能见到新郎的面目。
只有哈莱沃家敢于冲破传统观念，标新立异。但却因此而被视作异端。青年男女们对这家人总是津津乐道，仅此一条，已是罪大恶极。人们把它看成是瘟疫，唯恐避之不及。直至今日，当他回想起来，尚存几分成见，何况当初，啊，当初又是怎样一种情况啊！
这家的女人，一位高级职员的太太，终日浓妆艳抹。尽管年已五十——如今咪咪也到了这个年龄——却仍总是粉黛云鬟，招摇过市。她是本地区第一个摘掉面纱的妇女。她的四位千金也都不戴面纱，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到处抛头露面。而在当时，女孩尚未订婚之前，绝不允许如此。她们每周都去一次电影院或剧场，有时带着先生一道，有时则只是母女五人，常常到凌晨一点以后方才回家。真是一家怪物！
更为严重的是，他们经常请人来家做客。全家上下都出来接待客人，男男女女毫无拘束地混坐一堂。结果这一带的年轻小伙总在他们家灯火通明的客厅窗外，偷听欢声笑语、琴音歌声。每当看到窗内毡帽闪动，他们就挤眉弄眼，打诨调笑，胡猜乱想。正因如此，哈莱沃家自然就顺理成章地和“放荡”二字连在一起。这家人完全知道邻居的看法和态度，但他们却毫不介意。那夫人更是趾高气扬，目空一切，俨然与其他居民不属一类。
咪咪常独自一人在街上或糖果店中，她是四姐妹中最小的一个，刚刚十五岁，像她的母亲和姐姐们一样，长得娇美动人。他已记不太清楚她当时的容貌，只记得两条粗粗的黑色发辫、一双浅绿色的眼睛，还有腮上跳动的酒窝。他总是暗中用好奇、惊诧的目光打量她，起初还略带轻蔑和鄙夷，很快就只有赞赏和迷恋了。他无限惋惜地暗自叹道：“可惜了的！”
他爱上了她。他比她大一两岁。他将秘密深藏心底，对别人绝口不提。当时有不少人总去逗她，异想天开，想把她糊弄到手。可是他却一直没有动此念头。一天晚上，她突然看了他一眼！他和她都在糖果店中，她对着他看了一会儿，他立刻陶醉了，一阵头晕目眩，心中充满了胜利的喜悦，洋溢着无比的幸福，他开始想入非非。从此，他不再参与对这个名声不好之家的粗言恶语的品评了。他相信自己内心的感受比所有传说都更为重要。
斋月的夜晚，他开始远远地向她眉目传情。他从路旁，她从窗内相互传递爱情的火花。终于，二人相约去班迪拉沙漠中相会。见面时，他惊慌失措，而她却大大方方，毫不扭捏地和他打招呼。他这才心定神安。她对他说：“你穿西装比穿大袍精神，我喜欢人显得精神。”
她的话让人耳目一新，深受鼓舞。他俩身后的沙漠广袤无垠，相形之下，他们两人显得格外渺小。即便如此，他仍小心翼翼地说：“会有人看见我们。”
“比如说谁？”她问道。
“家里人，邻居。”
她不以为然地耸耸肩膀。夏夜清风吹拂着她的发辫。过了一会儿，她说：“去动物园怎么样？”
尽管机会很多，他仍斯文地克制自己没有亲吻她。她给了他一个电话号码用来约定时间，或许这号码现在仍记在他的旧笔记本上。她问：“我们一起去动物园，好吗？”
“我们还是在哪儿集合，也在哪儿分手吧！”他请求道。
那是幸福的一天。他俩在动物园门口见面，手挽着手，从一条小径走上另一条小径。他从她的触摸中感受到喜悦和欢愉的暖流。他似乎对她有点不放心，问道：“你怎么对妈妈说的？”
她干脆地回答说：“我说我去动物园。”
艾哈麦德吃了一惊，问：“你自己？”
她摇了摇头，还是干脆地说：“和你！”
他笑了起来，根本不信。当他发现她非常认真时，不禁问道：“那她同意了吗？”
“同意了，但并不积极。”
他简直不知道是否相信这些。这时，她接着说：“她对我说：‘离开那孩子！他和别的孩子一样，他家人也和别的邻居一样！’”
他觉得有些招架不住，狼狈地盯着铁栏上方晃动着的鸵鸟脑袋，然后担心地说：“那她知道我们在一起”
“她和我打赌说你将使我失望。”
“为什么？”
“我怎么知道？”
其实她知道，可是她装作在看猴子。然后她在一座小桥上站住，看着水面上的落叶。她提议他俩跑到小山上，但是他拉住她的手说：“告诉我。”
她勇敢地注视着他的眼睛说：“你不相信她知道我们在一起，但同时你却知道你的大哥娶了三个妻子！”
他的脸红了，说：“他是自由的。”
“请别生气，你要是生气便证实了她的猜想，现在你知道她担心什么了吧？”
他的内心深处一阵悲哀，现实不同他的想象。他们属于两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尽管如此，他益加迷恋她。
他小声问道：“她怎么会同意我俩这次见面？”
“为什么不？这有什么错吗？”
他无言以对，她略带嘲讽地问：“那你为什么会同意见面？”
他仍未开口，她问道：“难道我们应该分手？”
他连忙劝慰她，恳求她重新高兴起来，他解释说：“别生气，我错了，主要是因为这是我第一次与女孩见面。”
她不放心地凝视着他问道：“你怎样看我？”
他生怕问题更加复杂，连忙说：“都好！我我爱你，咪咪。”
她笑了。拉着他走向一把长椅，长椅的对面是一个长满青草的土坡，土坡四周有着三三两两的游人。他俩默不作声地并肩而坐。终于她打破沉默说：“谈谈你的将来。”
他谈起他从法学院毕业后的辉煌的未来，期望最终会当上人事总监，而不仅仅是一个司法顾问。
她说：“真不错，可是这些和我有什么关系？”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笼子中的动物一般，四周都被包围，他简短地说：“结婚！”
她微笑了，转过脸去，望着绿草如茵的坡顶。这时，一切人声、兽声的嘈杂，似乎都已消失。她仍然看着远方，说：“可是我们还要等好多年！怎么办”
他喘着粗气努力说道：“一切要等到上完学。”
“我很愿意等，但是我们需要某种东西向别人说明我在等待，任何一种东西，任何一种联系。”
他预感到，要和一个名声不好的家庭的女儿建立某种关系必将使他不幸。他一时语塞，没有说话。
“你说什么？”
“现在实在难以让我要求”
“难道你不敢为我走到这一步吗？”
他大声地叹息着，觉得好像自己不停地跑了很久。
她尖锐地说：“你不愿意，你没有这份勇气，我们家难道可怕到了如此地步？”
“不事情是这样的”
“别骗人，我全都知道，妈妈是对的，我们这条街全都无聊，我们家才是最高尚的，你应该知道”
他痛苦地喊道：“你误会了，我需要我请求你理解我，给我”
“不必惊慌，你把所有的话都忘掉，这一切从头到尾都很无聊。”
“但是我爱你，我们可以保密，直到”
“我们不喜欢保密。”
“直到我自立！”
“你自立不了”她激动得几乎把她的小手绢撕碎，“真主保佑，我看不起我们街上所有的人，所有的人。”
就这样，他俩永远分手了。
他一幕幕地回忆着，看着对面她坐过的椅子，她那张脸上现在只剩下极少的过去的光彩，一个寡妇悲惨凄苦、疲惫不堪，但是她却为真正的胜利而骄傲。他回忆起往事如同坠在一团紫色烟云之中。他记起那名声不好的家庭的女儿一个个都出嫁了，尽管当时总有流言蜚语说什么她们嫁不出去，也没有人会娶她们。每当他听说她们出嫁的消息，都感到不安，感到心里失去了平衡。
下班之后，他回到家中，吃过午饭就睡下了。他要养点精神，晚上他和妻子及三个女儿还要去看舞剧。这是在部里翻译局工作的大女儿的一个同事邀请的，他接受了邀请，尽管那小伙子与他的凯丽梅并无任何特殊关系。晚上，他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妻子和女儿们叽叽喳喳在化妆，准备晚上的活动。过了一会儿，她们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光彩照人，然后出门先行，在路人频频注目之下往剧场走去。他自然地打开专门存放诸如地契保单之类文件的抽屉，取出一个旧的记事本。年轻时——那时他还曾梦想当个歌王——总是日复一日地把自己经历的感情和社会活动大事一一记下。他迅速翻到1925年前后，找到了电话号码。在一阵连他自己也不甚明了的冲动之下，伸手拨了那个老电话号码。听筒里响起声音：“喂？”
他无端地微笑着问道：“哈莱沃家吗？”
一个粗鲁的声音答道：“不，先生。这里是苏布里商店，是卖麻袋的。”
李建文译
作品简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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