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好的短篇小说大全集-第21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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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一下，艾夫提米修道士”村妇犹豫不决地说。他转过身来。
“还有什么事？”
她压低了声音说：
“有件事想跟你商量一下我们都是基督教徒”
修道士生起气来。
“你要跟我商量什么呢，还说什么基督教徒不基督教徒的？快去睡觉吧，千万别点蜡烛，也许有人会从山上看到烛光，来这里做客的”
修道士这里说的“有人”指的是“起义者”，村妇也明白了这一点。她的脸色变得忧郁起来，声音颤抖着说：
“别害怕，不会有人来的”
她显出更神秘的样子接着说：
“刚才我打村子里出来的时候，在我们那边的树林里”
紧皱双眉的修道士脸上显出了畏惧和恼怒的神色。他知道，这个妇人要跟他说的是件危险的事，于是嚷了起来：
“我什么也不要听，别跟我商量。你知道什么，就自个儿知道好了。你难道是来这里威吓修道院的吗？”
村妇本来还想说什么，可是听到了这个回答，话就哽塞在嗓子里了。她无望地跟在愠怒的修道士身后走出了教堂。
“我不预备留在这儿过夜！”村妇说。
修道士惊异地瞧着她。
“怎么？”
“我要回去，马上就走”
“你疯了吗？”
“你说我疯也好，不疯也好，反正我得走。明天一早，我还有活儿要干呢。给我一点面包吧，我饿了”
“面包你要多少都行伊凡，给她面包。可是我不能再打开大门了。”
村妇张罗着要走，艾夫提米修道士也不想留她。可是再打开大门吗？这很危险。可能有坏人冲进来谁知道会出什么事呢最后他想到，这个妇女既然已经见过那些人，跟他们碰过头，如果土耳其人嗅了出来，也许会给修道院带来什么灾难。不行，得赶快让她离开这儿，得赶她走
“你快走吧。”他说。
村妇把孩子放在靠背栏杆旁边，把伊凡拿来的半个面包装进布袋里，重新抱起孩子，走了出去。大门在她身后马上关上了，并且上了锁。
四
伊利察大娘在漆黑的夜里向伊斯克尔河走去，这时河对岸一个起义者正在等着她。她感到很心烦，因为修道院长不在，她不敢也没有能够同她碰到的那个暴躁易怒的修道士商量这件事。她爬上修道院后面的悬崖，走到通向伊斯克尔河的路上。在朦胧的夜色中，河对岸的岩峰和山冈的轮廓相当清晰地屹立着，白天看起来凄然愁惨，现在看起来更是阴森可怕由于伊利察忧心忡忡，极度不安，周围的一切在她的心目中全显得凶多吉少了。她走到崖顶的大榆树下，就在冰凉的地上坐下来歇了一会儿。孤寂的群山沉睡着，万物静悄悄的，主宰着大自然；只有河水依然那样在下面的深渊里喧嚣着，在那边岩壁下面没有一丝亮光的地方，静静地蜷伏着修道院的圆塔顶和前廊。右面传来了留提勃罗德村的狗吠声。她重新站起身来，不过她怕走过村子，就从左面绕了过去，沿着陡峭的岸坡，穿过田地小跑着朝下走去。
她很快就来到了伊斯克尔河旁。
船停在岸边。伊利察走到船夫住的小屋前，想叫醒船夫，摆渡过河，可是屋里没有人，显然船夫害怕在这儿过夜。她一时没有了主意，便向停船的地方走去。伊斯克尔河奔腾咆哮，她看见黑黝黝的波浪闪着光，不由得浑身起了鸡皮疙瘩。怎么办呢？难道要等到早上吗？尽管留提勃罗德的晨鸡已开始啼鸣，表明天快要亮了，她却想也不愿去想它。怎么办呢？除非她自己试着渡过河去；她见过别人划船对她来说这是件危险的事，可是如果她想找到那个现在正在树林里等着她的、快要饿晕了的、担惊受怕的年轻人的话，除了这么办她没有别的出路。她想到这里，就把孩子放在沙地上（这时她几乎把孩子都给忘记了！），弯下腰去想解开船拴在木桩上的铁链。但是她吃了一惊，原来铁链子不是拴住的，而是用一把铁锁锁在木桩上；这肯定是土耳其人干的，以防晚上有人过河。她瞪直了眼睛站起身来。留提勃罗德的雄鸡更频繁地啼叫起来，东方天边已经发白，一两个钟头以后就要破晓了。她绝望地*起来，用了全身的气力想挣断铁链或扭断那把锁。没过多久，她就明白这是不可能的。于是她又气喘吁吁地直起身来，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突然间她又第三次弯下腰去，两只手抓住木桩，想把它拔出来。木桩多年来深深地埋在地里，就跟长牢了一样。她拼命拔着，一双风吹日晒的乡下人的手使劲攥着，胳膊肘像钢铁那样坚韧有力，她的骨节因为用力过猛而格格作响，滚热的汗珠顺着脸往下淌。她像砍了一车柴禾那样又乏又喘地直起腰来，透了一口气，又干了起来。她鼓足力气，使劲转动着木桩，吃力地弯下身子，想把木桩拔起来。她那老年人的胸膛里呼呼直喘，两只脚陷在沙地里，只露出踝骨。经过半个钟头骇人的搏斗以后，木桩松动了一点，栽木桩的窟窿变大了，木桩终于被拔了出来。链条在寂静中轻轻地当啷响了一声。
这时伊利察胜利地长吁一口气，跌坐在沙地上，几乎晕了过去几分钟以后，一条小船便载着伊利察、孩子和木桩漂游在浑浊的波涛之上了。
五
伊斯克尔河在这里冲出了巉崖屏立的咽喉，奔泻到宽阔的河道上，在低矮平坦的岸边流过。船在河上漂荡，并不听从村妇那支运用不灵的船桨的操纵。因而船越漂越远，驶过了平时停泊的地方。伊利察不安地注视着，生怕再返回原来那个岸边。终于一股急流把船冲近了对岸，村妇好不容易才把船靠岸。她抱起孩子下了船，马上向河坡上的树林走去。她走进树林，快到当初她同起义者相遇的地方时，看见一个人影在树干中间闪过，她认出了就是他。起义者向她迎上来。
“晚上好，年轻人。这个是给你的。”
她掏出了面包递给他。她知道现在对起义者来说最要紧的是面包。
“谢谢你，大娘。”他感激地回答说。
“等会儿，先穿上这个吧！”她把盖在孩子身上的衣服递给他。“这是我从修道院偷来的，愿上帝饶恕我的罪”
伊利察临走时从栏杆上偷了这件衣服给逃亡者，以为那是仆役的。可是等到年轻人把它穿到身上的时候，她才出乎意外地发现，这原来是修道士的长袍！
“没关系，反正一样可以暖暖身子！”他说着就用这件干燥的粗呢袍裹住冻僵了的身体。
他们往前走去。起义者一边走，一边默默地吃着面包。他冻得直抖，腿瘸得厉害。他是个约莫二十岁的没有胡须的年轻人，瘦高个儿。老妇人为了让他安安稳稳地吃东西就没有问他是什么人，打哪儿来的，只是悄悄对他说些话；然而她的好奇心不久就占了上风，她问他是从哪儿来的。他告诉她，自己不是从巴尔干山上下来的，是从平原来的，前天晚上他在维斯列茨的葡萄园里失掉了队伍，他从那儿来这里一路上受了很多惊，遇到了很多危险，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累得要命，腿摔伤了，还发着烧，现在要到巴尔干山去找队伍或者找个地方躲藏起来。
“孩子，你走不动吧，”她对他说，“把枪给我，让我替你拿着。”
她左手拿着枪，右手紧紧地抱住孩子。
“走呀，走呀，快点走吧，年轻人。”
“现在我躲到哪儿去呢，大娘？”
“哪儿？当然是到我家里去啊！”
“真的吗？大娘，谢谢你，你真是个好人！”小伙子感激地回答说，接着就俯下身去，吻了吻妇人抱着孩子的满是裂纹的手。
“现在大家都吓怕了，要是他们知道这事，会把我活活烧死的。”村妇继续说，“可是我怎么能把你一个人撇在这儿呢？你没法逃跑，契尔卡斯人，但愿上帝让他们个个遭殃瘟死，他们会找到你的，村子里也有他们这种人。你们这些年轻人有什么用呢？难道这个倒霉的世界就这样容易推翻吗他们会像宰小鸡一样杀了你们的。可是你现在又上不了山！”
她把枪也握到右手里，用左手搀住他的胳膊，一同往栎树林的深处走去。透过树木可以看见，东方的天空更加发白了，契洛佩克的雄鸡刺耳地啼叫起来，星星已经不那么显眼。天开始破晓了。如果一直走的话，他们离契洛佩克还有半点钟的路程；可是要像这个年轻人那样走法，再有两个钟头也不会走到的。村妇着急起来，如果她有翅膀的话，真想带着他一起飞去才好。他往四周看了看。
“天快亮了，大婶。”他说。
“坏了，我们赶不到了。”她痛心地说。
他们又走了一会儿。对面传来了人声。村妇停住了脚步。
“这样不行啊，孩子，我们得另想办法”
“怎么办呢，大婶？”年轻人问道，他现在把这个素不相识的妇女当成了自己的母亲、救星和神灵。
“你躲进树林去吧，等到今天晚上。天一黑我就会来找你的。喏，还是在这儿见面，我会带你躲到我家去的。”
年轻人也认为这是最好的办法了。村妇递还给他那支枪。
“再见！”
这时伊利察摸摸孩子，哭了出来：
“啊呀，我的妈呀！这孩子已经死了，小手冰凉的！”
起义者怔住了。村妇的悲痛使他不知所措，他想说些安慰她的话，可是一句也说不出来。现在他看到，自己已无权再向这个高尚的妇女要求更多的帮助了，因为这时她已被一种巨大的个人忧愁折磨得心伤欲碎。
“啊呀，我的妈呀！我的心肝啊”她盯着孩子的脸，绝望地痛哭起来。
起义者向树林走去，神情紧张而失望。老妇人却在他身后用哭声喊着说：
“孩子，好好躲上一天。晚上还在这里，我会来找你的”
说着，她就消失在深色的树干中间了。
六
连日来阴雨绵绵，这天早上，五月的太阳欢欣地在晴朗的天空中升起。从西什曼山岩开始展宽的壮丽而漫长的山谷呈现出绚烂迷人的景色，换上了春天的绿装。日光下波光闪烁的河流像条银带似地横贯在山谷之中。这条河时而流过长满橡树和山毛榉的陡岸，时而流过布满岩穴或奇峰异石的陡峭岩壁。这些光怪陆离的山岩是岁月和大自然的独特产物。河一出了西什曼山岩，就结束了它在狭窄的峡谷和无数的山湾中的惊涛险阻。
太阳刚在地平线上升起，伏拉察那边的大路上就出现了一队土耳其骑兵，随后又有看不到尽头的一大群步兵从燕麦地里走出来。
骑兵和步兵很快就来到伊斯克尔河旁，停住了。步兵大约有三百人左右，走在前面的是用各种武器装备起来的土耳其志愿兵，其他大多数是契尔卡斯人，也都佩带着武器。他们停了几分钟以后，骑兵留在两旁，让契尔卡斯人开到前面去。
这帮喧嚷的乌合之众是由当时赫赫有名的契尔卡斯头目强巴拉兹率领的。他是一个残暴的嗜血成性的高加索盗匪，昨天正是从他枪筒里打出来的子弹杀害了波特夫。
强巴拉兹骑着马，走到契洛佩克树林前离倾圮的古教堂不远的地方，勒住了马。树林左面是难以攀登的巉岩峭壁，右面是契洛佩克村的田地和瓜园，一直绵延到另一个秃岗上。在树林的陡坡上，透过树木可以看到一个被主人废弃了的孤零零的羊舍。
大家的眼光都盯着起义者藏身的那片深邃、荒凉而宁静的树林。然而侦缉队却不是为了这个起义者来的。昨天晚上从伏拉察传来了一个消息，说在天亮前一小时，有一队起义者从巴尔干山下来，钻进了树林，他们大概是想渡过伊斯克尔河，向斯塔拉—普拉尼纳山逃去。
被前一天的赫赫战绩振奋和鼓舞起来的侦缉队正在等候命令。这时强巴拉兹已经下马，在同几个志愿兵的头面人物商讨着形势和进攻的办法。他是个皮肤黝黑的高个子，长着黑胡须，四十岁左右，穿着色彩鲜艳的契尔卡斯服装，佩着手枪；他的目光凶残而狰狞，在高大的契尔卡斯皮帽下面闪烁着。
就在这时，羊舍里响了一枪，回声在山中震荡，不停地轰轰作响。
“匪徒！匪徒！”好几个人同时喊道。
大家向羊舍望去，只见门边有一团硝烟，被晨风吹拂着，向树梢飘去。在最初短暂的迷茫和混乱之后，侦缉队拼命放了一阵枪，跟着传来了暴风般的长时间的回声。可是硝烟散开以后，只听见人们喊道：
“强巴拉兹给打死了！”
强巴拉兹果真倒在地上了，正好脖颈上中了一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