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棍之歌-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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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难道就是我苦苦寻觅的知音吗？她是这么娇媚，这么善解人意、这么通情达理、这么与我有共同语言，难道是上帝安排的吗？感谢主。

　　“我愿意跟你做个知心的朋友。”我紧紧地攥住她的手。我感到她的手是那么温暖，那么柔和，那么纤细，我多么愿意拉着这个手，走完人生的旅程啊。

　　可是，我记起了她的年龄，我比她大21岁啊！这无疑是一道鸿沟啊。我不由得打了个冷战。我命令自己收住心猿意马，只停留在朋友的层面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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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给你唱个爬山调，好吗？”

　　“我洗耳恭听。”我做了乖乖听的姿势。我发现在她面前我也变得年轻了。

　　爬在西墙上看哥哥

　　石沙沙打在了毛眼窝

　　穿上红鞋墙根底站

　　哥哥饮牛我偷眼眼看

　　左手捉住哥哥右手稍

　　死死活活也要和哥哥交

　　洗一洗眉眼拢一拢头

　　缯一缯裤腿看着哥哥走

　　头枕着胳膊腕腕睡

　　哪哪儿看哥哥哪点对

　　翻过来掉过去睡不再觉

　　想哥哥想想得好受罪

　　她的歌声给我描画了一幅纯真优美的爱情画卷：一个多情的少女爬在墙头上看着心上人饮牛，一阵风沙，打了她毛花花的眼睛。她揉眼擦脸，等待哥哥的过来，不顾一切地拉着情人的手，撒娇表白爱情，然后洗眉拢头缯裤腿送情人走。眼巴巴望着情人的背影远去，以致躺在炕上，还回味着爱情的甜蜜和情人的美好。

　　她的歌声婉转悠扬，活灵灵再现了姑娘的形神，还传递出了她内心的感情，并使人身临其境和回味无穷。

　　我的想象伴着她的形象在飞舞跳跃，我才知道了什么是一见钟情的滋味了。

　　“的确，有些人呆上一辈子也形同陌路人，有的人虽然只是一面之交，却像交往多年的知己。”她说。

　　“是啊，就像你和我，因为有共同的爱好，共同的情趣，共同的语言，共同的理想，共同的思想境界，所以有共振的频率，所以就能够很快成为知己。”我说。这真是我的肺腑之言。我现在似乎一直处在精神恍惚的状态。我甚至不相信这是真的。

　　“太晚了，我该回房所了，怕影响房东睡觉。”她恋恋不舍地说。

　　“对，庄户人睡觉早。”我嘴不对着心，其实我多么愿意她再呆一会儿啊。

　　“那，我明天该回家了，你能送我一句格言吗？”

　　“人不是因为美丽才可爱，而是因为可爱才美丽。”

　　“太好了。你能借我一本书看吗？”

　　“可以，你从书柜里自己挑。”

　　她挑了一本鲁迅和许广平的《两地书》还有一本我的日记。”

　　“可以吗？看看你的日记？”

　　“按说日记是属于私人的隐私，不过我希望你彻底了解我。”

　　“我记得鲁迅比许广平大25岁，是吗？”她深情地看了我一眼，我砰然心动。话到了舌头尖儿又咽下肚去。我想说这一别还多会儿见面啊？

　　“我家在团结一队，你一定要去啊。你听见了没有？”她撒娇地说，这大概就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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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见了，你不怕我踏破你家门槛？”

　　“就怕你不去呢。”

　　“去，我肯定去。那你来不？”

　　“来，一定来。”

　　“拉钩儿。”她伸出白细的小指。

　　我立刻用小指与她拉钩儿，可我的心就像停止了跳动。

　　“我走了。”她走了几步，又回头，“我可真走了哇。”

　　我送她到了房所，满天星斗，月亮西斜，她蹦蹦跳跳进了门。也带走了我的灵魂，使我变成了一个空壳。好一会儿我才缓过神来。

　　我回到屋子，屋里还留有她身上的茉莉花香。我诗兴大发，立刻在日记上写了——

　　寂寞人逢孤独女

　　相见恨晚变知音

　　倾吐心曲万句少

　　一点灵犀牵二心

　　谈书论艺如闻乐

　　莺歌燕舞似香醇

　　相见之恨钟步快

　　相送柴门月入云

　　魂飞魄散随她去

　　空留爱心与恨心

　　如梦方醒神智清

　　方知是幻不是真

　　怎奈我母生我早

　　白发难偕黑发人

　　海市蜃搂空追奔

　　妄留沙滩脚步痕

　　我会不会猫咬尿泡——空喜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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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三。可恨！有心栽花花难开（3）
3．我终于用理智的闸门控制了感情洪水的泛滥。我尽量不去想她，然而又不能不想，我尽量把她忘掉，‘而总也忘不掉。这真折磨得我身心憔悴，连我都不相信我跟杨小萃之间会产生爱情，但确实是产生了爱情。

　　团结一队离我家只有8里路，我每当写作到黄昏就骑自行车去了。我已经打听到她家的方位在村南。我站在天生河的河堤上凝望着那紫红的门窗，盼着她的倩影出现在我的视野，我甚至还在中学的门口向里面张望，见她放学出来便赶忙骑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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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苦折磨了我三个月，直到我把《灵魂塑造者》写完。我实在忍不住了。我想难道我得了单思病？而她却对我毫无眷恋之情？否则，她为什么杳如黄鹤，一去不复返了呢？

　　我应当探个水落石出，若她无情，便了却这桩公案吧。她的手里不是还有我的日记和一本〈两地书〉吗？正好借要书为由，去她家看一看。

　　已经是深冬，田野空荡荡的，冷风刮得黄叶漫天飞舞。我骑着车，驮着工具兜，径奔她家。

　　今天是星期六，我算计她肯定在家。果然，她正在窗户旁边补袜子。我推门进屋，她看见了我，我发现她的身子猛然一抖，脸刷地红起来，嘴唇哆哆嗦嗦，干张着，就是说不出一句话。

　　她慌里慌张地抄起笤帚就扫炕，又把被子垛整理了一下，然后，下炕，却反穿了鞋，拉柜厨的抽屉寻找，翻得乱七八糟，最后，从板箱上拿起一盒千里山牌香烟，抽出一支，递给我，划火柴，划了四次，才划着又吹灭了；给我倒水喝，又险些烫了手。半天才说：“你咋才来啊。”眼睛里是嗔怪、不满、惊喜交织的神情。

　　我已经完全明白了这个少女的全部心思，我再傻也知道她爱上了我。

　　我说；“你说我，那你呢？”

　　“我也说不清，好像不像那天晚上那么随便了，我想去，可我没敢去，有鬼似的，一想去，我的心就咚咚跳。”

　　“家里人呢？”我的心也狂跳不止。

　　“我妈去串门门，我三哥和五哥去队上劳动了。”她长出了一口气。

　　“〈两地书〉看完了吗？”

　　“真好，鲁迅和许广平即是知音又是夫妻，理想的一对。”

　　“那你想不想和我共同写一本两地书？”

　　“你真坏，真坏。”她用拳头轻轻捶着我的肩。我顺势攥住了她的手，温润的手。她眼含秋水，抿着嘴：“你是作家，可我是学生，我怕你看不起我，我忍着，不去看你，我等你，看你究竟来不来。嘻嘻，你终于来了。”

　　“我几乎每天旁晚都站在天生河堤上了望你，你没看见？”

　　“我没想到，你那么忙，哪有闲工夫？”

　　“我想你，真的好想你。你看，我给你写的诗。”我掏出一个类似诗集的小日记本，那里面已经有五首情诗了，“我念给你听，好吗？”

　　她一把夺过去，羞得低着头，小声说；“不，人家自己看。我求你，只说你是我的老师，咱们好多来往。”

　　我故意装糊涂：“为什么？”

　　“我们全家人都知道了你，尤其是我五哥，他很想见见你。”

　　“我多想单独和你在一起，就像那天晚上。”

　　“你带了画风景的工具了吗？”

　　“带来了。”

　　“那你就可以在我家呆两天了。”

　　我明白了她的意思。

　　“瞧，我妈回来了。”她赶忙闪在一旁，离我很远的地方。我也正襟危坐，像个老师的架势，可我的心里是多么高兴啊，一个我梦中的情人爱上了我，我的事业与爱情将要双丰收了。主哇全你保佑我。

　　
十三。可恨！有心栽花花难开（4）
4．进来一个胖而高的老婆儿，他头发花白，眼睛花而大，脸圆而阔，慈眉善目的。

　　“妈，这就是我跟你说的我的老师。李老师。北京人，画匠。”



　　“啊，早听说了。难得这女子爱看书，一放学就抱本书看，门也不出。小萃，快给客人做饭啊。”

　　“哎。”小萃赶忙去挖面，合面。

　　“李老师今年多大了？”

　　“39岁。”

　　“几个娃娃了？”

　　“我还没有成家哪。”

　　“不可能吧？我看你的娃娃恐怕有小萃这么大了吧？”

　　“妈，你问这个干甚？李老师是眼光高，就想碰一个志同道合的女孩。人家的理想就是当作家，现在已经写完了一部25万字的长篇小说。”

　　“这女子，嘴比刀子快，心比豆腐软。”

　　“咦，真的，我的手稿给你带来了，你是我的第一读者，请你多提宝贵意见。”

　　我从工具兜儿里拿出四个日记本。小萃如获至宝，急忙过来要拿。她妈急忙说：“咋？手还沾着面哪。”

　　她吐了吐舌头，又继续合面了。

　　“李老师，我抓紧看，然后，你把稿子送到巴盟文化局去。”

　　“对，先让那里知道有我这一号人。或许将来对这本书的出版有好处。”

　　“现在，冤假错案全平反了。形势太好了。你这些年卧薪尝胆绝对会有回报的。”

　　“这女子，人家是一边干活一边说话，你倒好，老停住手。这饭甚时候您吃上啊。”

　　“妈，人家在商量正事哪，你别搅和好不好？”

　　“甚正事？让妈听听。”

　　“李老师的书一旦出版，就会立刻出名，就会引起政府的重视，就会安排他到文化局工作，就会实现他多年奋斗的目标，当作家。这还不是大事啊？”

　　“八字才有一撇啊。我是一贯奉行‘是金子总会发光’这个宗旨的。”我深深被她的话燃起了激｜情与幻想，我情不自禁地说，“我还要听你的，将我在打光棍时遇见的那么多可爱的女人以及我的心理历程写出来，保险即好看又有意义。”

　　“其中是不是也有我啊？”

　　“当然，我还要浓墨重彩呢。”

　　“做甚呢？不吃饭了？”他妈又催促了。

　　“行了，保险你说话我不爱听。”小萃小声嘟囔着。然后挖一碗耗下的腌猪肉倒在锅里。

　　我忙说：“太多了。”

　　她说：“多了才香呢。”

　　她妈急忙下地将她扒拉到一边，说：“去、去、去、你呀，就这心不在意的样子，煮出的饭又油又腻，有法儿吃吗？还是我煮吧。”

　　她妈舀出一半油肉，炝上葱姜蒜和酱油，屋子里立刻弥漫了香味。

　　我再看小萃，她已经抱着我的作品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一会儿她三哥、五哥相继回来了。小萃做了介绍。她五哥说：“久闻大名，如雷贯耳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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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三哥说：“李老师，我妹妹可是真崇拜你啊，几乎把你挂在嘴边上了，所以，我们对你是既陌生又熟识啊，早就盼着见你一面，好讨论一些问题了。我们这里可是太闭塞啊，只能靠广播了解一些形势。”

　　此时，广播里突然播放出郭兰英唱的《南泥湾》来，啊久违了，这悠扬婉转的歌声。我们都跟着唱起来，我有了获得解放的感觉，我提议：“咱们唱一段《解放区的天》吧。

　　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

　　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民主政府为人民呀

　　邓小平的恩情说不完呀

　　……

　　看来，同为最底层的人还是有共同的心声的。

　　“李老师，给我们朗诵一首诗吧。”她五哥提议。

　　众人拍手，这一家人是多么红火亲热呀。

　　我朗诵马雅可夫斯基的长诗，它能代表我的心声——

　　我希望

　　读完了

　　这部书

　　离开住宅的小天地

　　再向前进

　　紧跟着机关枪的射击

　　像刺刀似地

　　闪耀着

　　我的诗章

　　我希望从这部书里

　　透过眼睛的欢乐

　　经由幸福的见证

　　向疲惫的肌肉

　　注入

　　创造的

　　和激动的力量

　　小萃点点头眼里是激动的泪花。

　　
十三。可恨！有心栽花花难开（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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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5．下午，杨小萃的哥哥都去生产队劳动，她妈妈也串门去了，我则在靠窗台的炕桌上给她家画玻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