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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淡彩-第3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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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颂然忙说:“不介意不介意。”
  尽管他们都清楚十五分钟后不可能真的相见,但这样的说辞,让怀有期待的双方都感到无比温暖。
  午夜时分,高速公路上车辆疾驰。贺致远绕上匝道,一脚油门踩到底,快速融入了连贯的车流之中,红色尾灯在雨幕中虚化成一道流转的灯带。
  “你和布布还好么?病养得怎么样了?”
  贺致远温声问。
  颂然看着身旁熟睡的孩子,伸手揉了揉他又细又软的头发:“布布昨天就不烧了,胃口瞧着也挺好的,饭量和从前差不多。今天的话……嗯,我看看……今天好像没发新痘,估计过两天就结痂了。运气好的话,你回来就能看到一张和原来一样的脸,白白净净的。”
  “那你呢?”贺致远问,“退烧了吗?”
  颂然点点头,说:“今早就退烧了,中午詹昱文给我量了一次,37度7。论体感的话,现在温度应该比中午还要低了。”
  听起来倒是个不错的消息,只是……
  “为什么那天会突然烧到39度?”
  贺致远抓住了关键点。
  颂然一惊,非常心虚地咬了两下指甲,干巴巴笑道:“这个啊……詹,詹医生说是受,受凉引起的普通感冒……呃,大概是因为我太久没生病了,偶尔生一次,症状才,才这么严重……”
  贺致远捕捉到“受凉”两个字,眉头一皱,似乎记起了什么:“去欢乐谷那天,你是不是淋水了?”
  颂然简直震惊了:“这,这你都知道?!”
  贺致远无奈地耸了耸肩。
  他当然知道。
  那天从欢乐谷回来,颂然曾经手误转发了一组林卉偷拍的照片给他,其中一张就是颂然蹲在地上、手拿一块浴巾为布布擦水的画面。当时,擦水的动作引导了贺致远的视线,让他只注意到布布的头发和衣服湿了,现在回想起来,其实颂然的头发和T恤也湿了,状况并不比布布好多少。而时间线再往后的几张照片里,布布已经换上了一套干净的新衣服,颂然却一直穿着那件半干半湿的T恤。
  如果这就是害颂然受凉的原因,他作为布布的父亲,怎么能不感到内疚。
  贺致远想起照片里布布活泼又放肆的小模样,也不知是该欣慰这孩子比以前开朗了,还是该愠怒这孩子比以前爱惹事了。他心烦意乱地敲了敲方向盘,问道:“布布那天到底怎么淋的水?”
  颂然不敢隐瞒,老实回答说:“我和林卉去买冰激凌了,一时没看住,他就……去喷泉广场里跑了一圈。”
  “你逮回来的?”
  “嗯。”颂然说,“我看他整个人都快湿透了,也没时间想别的,赶紧就冲进去了。”
  贺致远沉默了一会儿,忽然问:“逮回来以后,除了帮他擦干、给他换衣服,你有没有认真地告诉过他,这样做是不对的?”
  “啊?”颂然一怔,“没……没有。”
  “一句也没有?”
  颂然心虚了:“没有。”
  果然。
  和他猜的一模一样。
  大雨下得更急了,路面开始出现积水,前车驶过时激起一大团飞散的水雾,模糊了后车的视野。贺致远镇定地拉开车距,调快了雨刷速度,淡淡地说:“颂然,说实话,你对待孩子的方式也有问题,你和我是两个不同的极端——我太冷淡,你太纵容。从布布的成长来看,我们其实都做得不够好。当然……”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你九十五分,我五分。”
  颂然刚紧张起来,坐等挨批,冷不丁得到一句表扬,对着电话“噗哧”就笑了。
  贺致远听见他的笑声,愉悦地勾了勾唇角,继续说道:“我知道你喜欢布布,舍不得拉下脸教育他,总想让他过得开心些,但是小孩子和大人不一样。大人分得清轻重缓急,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偶尔被宠一宠也没关系,小孩子分不清,被溺爱惯了,将来就无法无天了。所以我们三个人之中,我可以溺爱你,但你不能溺爱布布,记住了吗?”
  “记……记住了。”
  颂然捂着滚烫的一张脸,觉得自己又烧起来了。
  我可以溺爱你——这,这是一句赤裸裸的情话吧?不是他想太多吧?连讨论怎么带孩子都要夹进去几句私货,实在太嚣张了!
  红牌!红牌!
  颂然用自己通红的脸给贺先生发了一张红牌。
  贺致远没收到颂然的红牌,往左侧变了一条道,利落地超过一辆老旧的福特皮卡,继续说:“除了这个,当然还有别的可能——比如你考虑到布布是我的孩子,不方便越俎代庖。但是现在,布布也是你的孩子了,下回再遇到类似的事,你得拿出一点家长的魄力来,不能再这么纵容他。”
  颂然揪了揪床单,心里甜津津的:“我知道了啦。”
  他想了想,又自我辩解道:“我也不是故意要溺爱布布的,就是……福利院出来的嘛,我多少会有一点自我代入,对小孩子狠不下心。你给我一点时间,我循序渐进,以后一定变得超讲原则,好不好?”
  “倒也不是不可以。”贺致远打亮右灯,移回了原先的车道,“我问你一个问题,答对了,我就给你时间。”
  颂然立即紧张起来,飞快竖起了耳朵:“什……什么问题?”
  天啊,他对教育理论一点也不擅长,甭管问啥,来点简单的、基础的、他能答的行不行?
  贺致远停顿了几秒钟,冷不防抛出一句:“昨晚梦到我了吗?”
  颂然呆住了。
  慢慢的,他的脖子变红了:“梦……梦到了。”
  “真的?”
  接着指尖也变红了:“真的。”
  “那说说吧,都梦到什么了?”
  贺致远故意调戏他,语气里带上了明显的笑意。
  颂然用笔记本捂住脸,在心里默默吐槽:梦到你把我上了,还上得特带劲,射了好几回,简直就是个禽兽。
  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当然不可能这么说,于是编造了一个看似合情合理、不露情欲又饱含爱意的标准答案:“梦到你回来了,我去机场接你。”
  嗯,很好。
  保留了最基本的矜持。
  贺致远不动声色:“接回来之后呢?”
  “接回来之后……呃,那个……”颂然一时编不出东西,半途卡壳,硬皮笔记本使劲蹭两下脸,蹭出了一个红鼻头,“之后……稍微有点少儿不宜。”
  贺致远朗声大笑,深邃的眼眸弯作了两道弧。
  凌晨十二点半,车子驶过空无一人的落叶小径,停入了前院。
  加州的雨季临近尾声,云层迫不及待要将最后一点储水倾倒干净,雨珠就像冰雹一样狠狠砸在车窗上。一开车门,潮冷的空气扑面而来。贺致远冒雨进屋,脱下西装外套扔在沙发上,走进厨房,拿出了惯用的小奶锅。
  半瓶本地产的金粉黛尔,一盎司白兰地。
  丁香,桂皮,蜂蜜,橙子片。
  煮酒需要十分钟,贺致远去二楼洗了个热水澡,十分钟后准时换好温暖的睡袍,赤脚踩着楼梯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酒。
  庭院雨声连绵,橙子树和玫瑰花木在雨里飘摇不止,风急时响一阵,风缓时轻一阵,扑簌簌地闹腾。二楼露台亮起了一盏小夜灯,映出玻璃外侧一层一层往下淌的水幕,隔着这层玻璃,卧室内灯光柔和,暖气很足。
  贺致远坐在床边,独自喝了半杯酒。
  暖酒入胃,下腹一阵燥热。
  刚才开车时无聊,他忍不住逗颂然玩,要颂然用给布布讲故事的语调也给他讲一个故事。颂然没拒绝,只是羞涩地说:我能背下来的故事不多,就给你讲花栗鼠那个吧,你别笑我。
  第一次给成年人讲童话,颂然难免有些拘谨,语气生硬,后来慢慢进入了状态,才讲得好听起来。他一句一句温柔又耐心,声音里有解霜化冻般的暖意,效仿花栗鼠和灰松鼠说话时惟妙惟肖,听着极其可爱。
  或许是感觉太美好,以至于电话被切断时,贺致远感到了空前的寂寞。
  寂寞里有焦躁,焦躁里有填不满的渴求。
  他仰头将红酒一饮而尽,放下空杯,随手关掉了卧室的灯。夜色中,唯有露台一抹微弱而昏黄的光线。
  这样风雨潇潇的午夜,理应是用来做爱的。
  他要把那个美好的年轻人搂在怀里,诱惑他讲一个童话故事,然后在中途就吻得他喘息连连,说出来的话断断续续,一句也拼不完整。而这个童话,说的是一只软绵绵的花栗鼠,拼命舞动着小爪子,想推开发情的灰松鼠,却被压得怎么都翻不过身。
  贺致远靠在床头,睡袍下一只手频频抖动。
  空气中传来了一声声低沉的喘息,由缓转急,情绪越来越躁动,逐渐激烈得不可抑制。在动作刹止的一瞬间,喘息突兀地中断在高潮点。
  随即,卧室内响起了一声惬意而绵长的叹息。


第二十九章 
  Day 11 07:10
  次日是四月十三,星期五。
  大清早,布布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撅着屁股爬下床,光脚奔出卧室,摘下挂在客厅墙上的日历本,给13这个小方格里的脚丫子涂上了鲜亮的柠檬色。
  然后他飞奔回来,又吭哧吭哧爬上床,用肩膀拱醒颂然,举起手中的日历本给他看,手指一枚一枚脚印点过去:“一、二、三、四、五!哥哥,还有五天爸爸就回来啦!”
  他特别亢奋,飞舞的小眉毛几乎飘上了天花板。
  “对呀,他要回来了。”颂然还没全醒,胳膊一伸,把布布抱进怀里,闭眼胡乱亲了亲他的额头,“等他回来,就要接你回去了。”
  “还有你呐,爸爸也会接你回去的!”
  布布出奇兴奋,在颂然的下巴和脖子处一阵猛蹭,顶着一头乱糟糟的短发挣出被窝,给他规划未来美好的蓝图:“哥哥,我房间里有一张大床,等你搬过来,就分一半给你睡。我还有一个大衣柜,我自己的衣服超小的,只占一点点地方,剩下全归你!”
  “可是……”颂然困倦地揉了揉眼睛,“你爸爸已经分了半张床给我了。”
  布布一听,气鼓鼓地竖起了小眉毛:“这怎么可以!爸爸是大人了,我还是小孩子,他怎么可以和我抢哥哥?!”
  他牢牢缠住颂然的胳膊,扭着小屁股叫唤:“哥哥和我睡,和我睡嘛!”
  颂然看到他水汪汪乌玉似的大眼睛,心一下子软了,还好昨晚贺致远“禁止溺爱孩子”的警告尚在保质期内,言辞铮铮,威严有力,及时把这颗软成了棉花糖的心又烘成了硬石头。
  “不行,哥哥晚上得和爸爸一起睡。”
  颂然坚守阵地。
  布布眼看撒娇不成,一抽鼻子一噘嘴,当场要下暴雨。
  颂然这辈子最怕看到孩子哭,大招还没放出来,他先慌了,捧起布布的小脸急匆匆说:“你看,你从幼儿园回来到上床睡觉,我是不是一直陪着你?爸爸就不一样了。爸爸白天要上班,晚上回家了又经常加班,只有等布布睡着了,我才有一点点时间陪他。要是晚上我陪你睡了,那爸爸怎么办呢?”
  布布被他长长的一串话绕蒙了,心里委屈,又觉得自己不占理,鼓着小腮帮吃力地思考了一会儿,不情不愿地做了让步:“那好吧,哥哥陪爸爸睡,布布自己睡。”
  说完很不高兴,响亮地“哼”了一声,转过身去,用后脑勺对着颂然,捞起床边的兔子玩偶,四颗小虎牙“啊呜”咬住了长耳朵。
  颂然看他生气了,多少感到内疚,低头叹了口气。
  对不起啊。
  我也不是不想陪你睡,我只是……只是不想当一辈子小处男而已……
  这天上午,詹昱文给颂然和布布各做了一次小检查,检查结果非常乐观。他叮嘱了几句水痘的愈后护理,就开车载着林卉离开了。
  送走他们之后,家里恢复成了一大一小一猫的组合。
  布兜兜尽情舒展身体,扑在一米高的剑麻柱上疯狂磨爪子。布布坐在茶几旁,自娱自乐地组装一辆蒸汽小火车,插木轴、粘贴纸、涂颜料,态度像小工匠一样严谨。而颂然大病初愈,重新回到工作台前,开始了他的赶稿日常。
  首先,他要和英菲尼迪男神正式分个手。
  这个奇怪的念头是在他拉开抽屉、看到端端正正摆在里面的男神相框时突然冒出来的。尽管他和男神的交往只存在于“单方面的臆想”中,现实一点交集都没有,可他到底真心喜欢过人家四十多天。那时候朝思暮想,茶饭不思,初遇一幕至今回忆起来都心跳失速。他觉得,哪怕是为了贺先生,他也有义务主动了结这段单恋。
  于是他拭净工作台,拆开相框,把男神的素描像拿出来,平整地放在了上面。
  这个男人……真的很好看。
  颂然伸出手,指尖沿着男神的头发边缘一点一点摸过了纸张空白处。他轻声说:“托你的福,我和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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