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花巷十七号-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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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愣，继而道：“不想吃。不饿。”
“不吃东西怎么行呢？”季天楠忽然提高了音量，“我刚刚在前台顺了几张外卖单，不想出去吃，就叫外卖吧。”
我没说话，不肯定也不否定，季天楠也不再管我，把椅子拉开坐下，开始研究外卖单。
等他和餐馆通完电话，我轻声开了口，“你是不是在想，为什么我不守在医院？”
“这有什么……”季天楠似乎是无意识地叠着外卖单，“你爸不都让你走了吗？”
“其实他不说，我也想走了。”我挤出了一个笑容，“我根本就没有待在那里的打算。”
“灿若……”
“是不是不近人情？自己奶奶躺在里面，还说这种话，对吧？”
季天楠终于扔了外卖单，我又笑了笑，“陈年烂谷子的事，不说也罢。”季天楠起身把椅子朝我这边移了移，“如果说出来能让你好过些，就说吧，我听着。”
我闭上眼睛又睁开，“我奶奶，其实一直不喜欢我们一家，那时候我才几个月大，这都是后来我听我妈说的，她就把我们一家赶出去了。”
“赶出去？”季天楠皱了皱眉，“什么原因啊？吵架了？”
“她一开始就不同意我爸娶我妈。我大伯本来跟我爸关系就不好，我爸妈刚结婚那会儿，住在老家，我大伯正好失业在家，免不了小吵小闹，两个老人又偏偏更喜欢我大伯……”
我走到窗前，这雨并没有停的迹象，反倒是越下越大了，雨水在窗户上蜿蜒地流着，我用指腹描画着雨水的轨迹，“就那么把我们赶出去了，自那以后，我爸妈一直憋着一口气……天楠，你是土生土长的J市人，或许没法理解我们这种小地方的人情关系。”
“这没什么不好理解的。”
我仍旧自顾自地说着，“好笑的是，老两口最宝贝的大儿子，却是最不孝顺的那一个。这些年，我大伯一直过得不如意，我爸碍于两个老人还在，不得不时时贴补我大伯，可他根本不知足。积怨多年，这次是彻底撕破脸皮了。”
季天楠也走到窗前，轻轻抱住我，我望着雨夜模糊的车灯光，叹了口气，“她现在躺在ICU生死未卜，我却在这计较陈年旧事。你是不是对我挺失望的？”
“好了。别想这些事了。大人们的事，留给他们去解决吧。你管不了那么多。”
“我根本没想过要管。我只是……有点被吓到了。”我抓住他的手，“但是，我妈和陈叔好不容易安稳了几年，我绝不允许有人来打搅他们。”
我确实是吓到了，在医院的时候，小姑说，奶奶喝药之前，里里外外换了一身新衣服，要不是她发现得及时，估计这会儿大伙也不用在医院了。小姑的眼神闪烁不定，那时候，不知道从走廊的什么地方透过来一点风，虽然穿得厚实，但我还是隐隐觉得风顺着脖子钻了进去。
季天楠没再说什么，只是把下巴搁到我的肩膀上，我蹭了蹭他的侧脸，鬓边的头发弄得我痒痒的。他的手机这时候响了，应该是送餐员到了，他松开我，接了电话说了几句，便出了房间。我走去插座旁，手机在充电，我发现赵燃给我发了一条信息：“灿若，我看你家没人，我知道你们今天回你姥姥家了，Q城下了好大的雨，你让叔叔晚上开车开慢点。”我犹豫了几秒，还是如实相告：“我不在我姥姥家了。我奶奶住院了，我现在在C城的医院。过两天再回去。”
季天楠提着外卖走了进来，我闻到食物的气味，饥饿的感觉瞬间被激发出来。我从袋子里取出筷子，打开餐盒吃了起来。季天楠看着我笑道：“不是说不饿吗？”
“现在饿了，不行吗？”
“行行行。赶紧吃吧，等下凉了。”
外卖很快被解决。季天楠进浴室洗澡，我给严美丽打了个电话，问她医院的情况，严美丽也没到说什么，只是要我们早些睡觉。我挂了电话，水声从里面传出来，我摇了摇头，脱了衣服，向浴室走去。
推开浴室门，里面氤氲着充盈的水汽，季天楠见我进来，似乎有些愣，我自顾自地走到喷头下，季天楠往旁边让了让，热水从头顶浇下，冷了一天的身体顷刻间沸腾了。我挤了点洗发液在头发上，揉了揉，没等冲洗干净，季天楠的手指碰上了我的脊背，滚烫的触感，像是烟花爆裂的瞬间，“灿若，你可真白啊。”
我的身体不由得一抖，季天楠的指尖缓缓游走，我猛地转过身，用力抱住他。季天楠朝后小退半步，也紧紧抱住我，喷头落下的水，把我们笼罩在一片温热的水汽中。
我知道我在哭，热水成了泪水最好的掩饰。在这座落雨的陌生城市，我突然想起了已经很久没有想起的灿尧，想起他离开的那个阴沉的冬天。直到季天楠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我才渐渐缓过来。“好了，该擦擦去睡觉了。”他在我耳边轻声说着。
我“嗯”了一声，从架子上取下毛巾，擦干身子。雨仍旧未停，夜色浓重，我套上衣服，钻进被子里，季天楠开了电视机，电视里放的抗日剧，我心不在焉地看着，他偏过头看了我一眼，“你不睡吗？”
“还早呢。睡也睡不着。”
季天楠把电视声音调小了点，“灿若，问你个事可以吗？”
“什么？”
“就……你那个朋友，赵燃，是不是就是那天晚上你……？”
“嗯。”我很干脆地回答了他。
“那你们……在一起过？”季天楠握住我的手。
“算是吧。都是过去的事了。”
“嗯，我明白。其实我也猜到个大概了，你们看彼此的眼神怪怪的。”
“天楠，不说这个行吗？我现在跟他已经没关系了，住得近是没办法的事，不过，以后毕业了我不回Q城，也就碰不上了。”
“不说了不说了。”季天楠冲我笑了笑，我也靠向他的肩膀。雨水打在遮雨棚上，溅起噼里啪啦的声音。
三十九
凌晨三点半，我醒了过来，借着手机的光，我看了看躺在身旁的方墨，他发出均匀的呼吸声。我起身走到窗前，街道上空无一人，只有街灯光亮在浓重的黑夜里。
那年冬天，之晓死后的第二天，小姨夫和小姨赶来J城。白天我陪他们跑公安局，晚上又得去程陆周那边，程陆周非让我陪他，说是一个人不敢睡觉。那些日子我每晚都陪着程陆周，常常半夜惊醒，我发现他站在窗前，或是在阳台上抽烟。我总是一言不发。
我望着赵燃为那个穿白色婚纱的女人戴上戒指，我望着酒店大厅的欢声笑语。我上了飞机，飞机开始爬升。我敲开了孟淮章的屋门。
清晨六点，我起身走到窗前，外面还是昏黑一片，我回过头看着仍在熟睡的孟淮章，在桌子上找到了纸和笔。我背起包，轻声开门，轻声关门。突然到来，又突然离开这陌生的城市。
我又回到F城，回到我租住的屋子。我辞掉工作，开始频繁约会。我可以钓上很多男人。很多个清晨，我在不同的男人身旁醒来，甚至记不住他们的名字。长发的，短发的，大眼睛的，小眼睛的，强壮的，瘦弱的，都没有多大的区别，我梦想中的高/潮一次也没有。
数月后的一个深夜，我正要和数小时前在酒吧认识的男人大干一场，一个意想不到的人敲开了屋门。于雨宛一声不吭地给了我一巴掌，我身旁的男人落荒而逃。我看着于雨宛，忽然为自己肮脏的身体而作呕。
我们下午才去公墓。天上下着丝丝细雨，进公墓之前，我留意了一下周围，雨天来的人不多，所以很容易就看到了一辆熟悉的车子，我叹了口气。方墨撑着伞，我给他指点方向。
果然，冯之晓的墓前孤零零地站着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程陆周大概是听到脚步声，回过头看向我们，一年未见，我感觉他似乎老了些，额头上的皱纹似乎深了。程陆周先开口了：“最近还好吧？”
“就那样吧，上班挺忙的。不过当然没你忙了。”
“忙确实是忙，老头子身体各种毛病，事情基本上都交给我，那一位现在也在公司做事了。”
“那一位？你们相处得还好吧。”我忍不住皱了皱眉。
“就那样呗……这么多年不都过来了……”
“听你这语气，不像是兄弟，倒像是仇人。”
程陆周终于笑了一声，“行了，不和你说这些了。你晚上是不是还要去……之晓家？”
“嗯。等会过去。”我拍了拍一直在一旁沉默着的方墨，“介绍一下，这是我朋友，方墨。方墨，这位是程陆周，我之前和你提过的。”
两人握了手，算是认识了。我转过身朝公墓入口的方向看了看，“你今天回去吗？”
程陆周“嗯”了一声，“回去。我就是来看看之晓。”
我没有接他的话，一时间我们竟陷入了沉默。
小雨渐渐转大，我们准备离开。程陆周走在前，我和方墨跟在后面。到了车前，我才发现驾驶座上坐着一个男人，大概是程陆周的助理。程陆周朝那男人摆了摆手，示意他不用下车，又看向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我被他瞧得一头雾水，“有什么话就说吧。方墨也不是外人。”
程陆周咳了一声，才道：“灿若，我前些日子见到赵燃了。”
我没搭话，只是看着他，他靠近一步，“其实我只在你那里见过他的照片，不过是他没错。是生意上的往来，也真是巧，是吧。”
“这有什么。”我轻声笑了笑，“这世上巧的事情多了去了。”
“好了，我也就是和你说下有这么一回事。”程陆周稍稍举高了雨伞，“虽然我知道你可能不愿听到他的名字，但既然见到了，是吧。对了，你们跟我的车走吧。”
程陆周他家在Z省也有生意，来往自然便利，不过我拒绝了他载我们一程的提议。他见我拒绝，也不再说什么，收了伞，上了车。
程陆周的车渐渐驶离，方墨撑着伞站在我身边，寒冬时节，周围大多是光秃秃的树木，静默地立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方墨没有出声，只是轻轻地握住我的右手，这次我没有动。
我突然想起当年，和季天楠在宾馆度过的那个雨夜。他在我的脑海中已经消失很多年了，毕业之后，我没有留在J城，自然也不知道他的境况。不知为何，我竟在公墓里记起这个在我的生命里如同过客的男人。
作者有话说
今日双更，开始第三卷，明日有事，停更，抱歉！第二卷里，江灿若结束了与赵燃的关系，那么他与季天楠的关系又会有怎样的发展呢？第三卷会将时间线继续向前推移。
四十
我们坐出租车去了小姨家的小区。我刚一敲门，小姨夫就把门打开了，像是专门在等着我们。只有小姨夫在家，我把方墨介绍给他，他倒是有些讶然，我只好笑笑。
小姨夫转身去厨房倒茶，我拉着方墨在沙发上坐下，电视里放着一档法律节目。小姨夫很快端着两杯茶走出来，我们忙接了过去。小姨夫也坐了下来，“你小姨她参加公益活动去了，说是什么同志亲属交流会，也真会挑时间。”
我倒是没料到小姨会去参加这种活动，“真的啊？”
“真的。”小姨夫喝了口茶，“她现在可热心这些事了，我还去过一两次她们的活动呢，我觉得挺好的。”
我一时间竟不知该怎样接，只得附和地笑了笑。小姨夫很快又转了话题，“灿若啊，其实你不用每年这时候都来的。F城也不近，你工作又忙。我和你小姨去看看之晓，也就行了。”
“这么多年，不知不觉都成习惯了。”我挠了挠头，看了方墨一眼，“而且一年到头也很难见面，我也是想来看看你和小姨。”
“其实之晓都走了这么多年了，最难熬的日子早就过去了。”小姨夫笑了笑，我从他的笑容里看不到别的情绪，“你说的也对。我昨天晚上还在和你小姨说，今年春节去你姥姥家多住两天。去年走得太匆忙。他们年纪都大了。聚少离多的。”
“那当然好啊。多住几天，热闹热闹。”
“到时候再看情况吧。春节还有一两个月呢。”小姨夫看着坐在我身旁的方墨，“不过，灿若，不是我说你啊，你怎么让你朋友陪你跑呢？”
我拍了拍方墨的肩膀，刚准备开口，方墨却抢着道：“叔叔，不麻烦，是我自己要来的，而且这阵子我也不忙。”
“那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啊？”小姨夫似乎对方墨兴趣陡升，“和灿若认识很久了吧。”
“他啊。”我笑了一声，“是一位摄影工作者呢。”
“被你这么一说，我怎么觉得有些别扭呢。”方墨也笑了，“叔叔，我们其实也没认识很久。”
“是啊。”我又接了下去，“是工作的时候认识的。方墨是做摄影的。”方墨瞥了我一眼，似乎是默认了我的胡诌。
方墨和小姨夫聊得很投机，原来小姨夫年轻时候在方墨老家那边工作过，我反倒是插不上几句话，直到小姨在屋外敲响了门。我开了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