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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黄金缕-第4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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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没法儿比。这个是什么呢,往后我不靠旁人,也饿不死了。”
  苏一没想到她心思会转的如此彻底,却还是问她,“你真不当这事儿卑贱?在旁人眼里,就是你往前那样儿才能上得台面儿。可没人愿意干我们这些活计,叫人瞧不起。”
  沈曼柔摇头,“往前那样儿有什么好?什么都是旁人给的,靠这个靠那个。但凡哪个靠不住了,总要有委屈受。怕娘家不要自己,怕婆家委屈自己,怕这怕那,没个痛快的时候。这会儿呢,便不怕了。自己靠自己么,最是靠得住了。”
  苏一笑,“你倒想得开。”
  怎么想不开呢?想不开便是在周家做怨妇了,也不能像这会儿过得这么有滋有味儿的。
  苏一不再调笑她,自收拾好了铺子开始干活。陶师傅与她一道儿,在小桌边只管打首饰。门上来了客人,沈曼柔便管招待,斟茶攀谈都是有模有样。客人定下首饰来,她自己拿笔记下。这些对她来说都是容易的事情,没什么为难。
  到了晌午,王府上的小厮准点来送饭,在桌上摆好便退到门外去。陶师傅是吃出瘾头来了,每天都盼着这一顿。吃完这一顿歇个晌,继续挑起铜锤子干活。而每逢下晌热气散了些的时候,王爷都会到铺子上来。随意坐上半个时辰一个时辰,和苏一闲说两句话就走人。可今儿个,却没来。
  苏一只当他来得晚了,先未往心上放,可一直到了日头西沉落入天际线以下,他也没出现。陶师傅坐在小桌边抻腰身,还闲说一句,“王爷今儿没来,三月下来头一回。他一不来啊,客人少一半儿。”
  苏一没出声,沈曼柔坐到交椅歇息,接他的话,“谁没有忙闲的时候,王爷这么些日子日日过来,也实属难得了。这会儿定是府上有事,便不过来了。”
  苏一瞧了瞧外头微微漫上来的暮色,又看到王府小厮赶了马车在街对面的柳树下停住,心里也暗道,今儿他怕是不会来了。再过不多阵子,铺子也该歇了,他还来做什么呢。人家是王爷,来不来也没有给他们打招呼的道理,不来就不来罢。她心里略微有些不自在,却到底是自个儿压下去了。
  歇了铺子和沈曼柔一马车里回家,沈曼柔与她说话也未尽心去听,总问一句,“你说什么?”
  沈曼柔也不说了,盯着她瞧了一会儿,道:“我瞧你心思飞了,也不与你说了。你怎么呢?因为王爷今儿没来铺子里,就这副形容么?”
  这说的什么话?苏一忙清了下嗓子,回她,“没有的事,人家王爷的行踪,我们能说什么?来或不来,都得随人高兴。之前人是府上乏味,出来找些乐子。这会儿小白帮他凑了戏班子,理应在家请上三两好友吃茶听戏去,还来铺子做什么?这天儿又是热的,任谁也不想奔波。”
  沈曼柔仍是盯着她,眸子里探究。这么些日子,王爷对苏一较别个不同,她是瞧得真真儿的。但苏一对王爷有没有心思,她还真没瞧出来。惯常苏一在王爷面前都是微微拘着的模样儿,不敢怎么放肆。自然,是个人都不敢在王爷面前放肆。她倒是很听王爷的话,可这也是寻常人该有的样子。
  只今一日瞧着她不甚对劲,却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人王爷。这话不好随意拿来揣测了说,沈曼柔便没往下说去。拉了她回神,又随意讲些别的。车到白桥头,自然与她别过下车回家去。
  苏一呢,在她下车后呼了呼自己的脑门心。想着刚才那副没魂的模样,实在没出息。好在沈曼柔也没多瞧出什么来,若是瞧出来了,定然要在心里说她不自量。一个小小的市井民女,敢把王爷搁在心头上惦记着,说出来只会叫人笑话。
  可不能叫人知道是一层,惦记不惦记又是另一层。她尚能管得了自己面上表现不表现出自己的心思,但心思如何却是管不了的。而心思越发浓的时候,面儿上管起来也难了。不时就现出失魂的模样儿,叫陶师傅和沈曼柔都瞧着不对劲。
  次日王爷没来,再次日王爷也没来……
  苏一坐在桌边做錾刻,心里默默掰数着日子,直数了五日。五日了,王爷也没有再在铺子里出现过,也不知做什么去了。是在府上吃茶听戏了么?请的又是些什么人呢?会不会有谁家的姑娘?正想着,手上石錾滑了位,从金面拉过去,直戳到了她食指上。
  錾口在食指上刮下一层皮来,冒了血珠子。她却也没叫疼,一把丢了石錾,只是把那手指根捏着。倒是沈曼柔瞧见了,几步过来,拉了她的手瞧两眼,“想什么呢?这么不小心。”
  苏一讪讪地要把手缩回去,沈曼柔却拉着又看了一阵。瞧着这伤口不大,但见了血总归有些怵人。她撂开苏一的手指,从衣襟下抽出帕子来,找剪刀裁出一长条,来给她包伤口。这般细致,倒叫苏一不好意思,只说了句,“谢谢。”
  “这有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沈曼柔将剩下的帕子重新掖回衣襟下,仍是问她,“你才刚想什么呢?我可瞧见了,这是失手。”
  苏一红了红脸,自不跟她说自己心里的胡思乱想。原也是白想,自己管不住罢了。她吸了口气,拿起石錾仍是要干活,却叫沈曼柔伸手夺了下去。她把石錾压在手掌下,扣在桌面上,“我瞧你这样子也是不能再干活的了,你随我出去走走罢。”说罢去问陶师傅,“陶老板,我能带一一出去走会儿么?”
  陶师傅回头瞧了她俩一眼,“去吧,也不在乎这一时。手上的伤要是严重的,到医馆里上些药,好得也快一些。”
  苏一也是头一回干活专不起神,想着出去就出去罢,免得待会再把小拇指削下来。跟着沈曼柔出铺子,随在她后面自顾打了打精神,才上去与她说话,“去哪里?”
  “去片子坊吧,我请你吃茶。”沈曼柔回头瞧她,“吃完茶咱们就回来,不耽误陶老板的事儿。”
  去片子坊要途径街北,免不得要与周大娘几个撞面儿。沈曼柔却无所谓的样子,与苏一只是往北走。远远瞧见了周大娘的摊位子,旁边还有陶小祝和周安心陪守着。沈曼柔只当没看见,苏一也懒得瞧他们,自是走了过去,也不管他们什么表情。
  等到了片子坊,自到二楼找了处角落坐下。旁侧人少些,说话也能放松点。沈曼柔拢着裙子坐下,苏一便坐去她的对面。茶水已是点好了,这会儿坐着等罢了。苏一也是没话找话,与她说:“之前这里说书的爷孙俩甚好,这会儿是不来了,孙女给人当姨太太去了。”
  沈曼柔掀起眼睑瞧了瞧她,不接她这无关紧要的闲话,开门见山地问:“你这几日不安宁,是不是因为王爷?”
  听到她提起王爷,又说的正中她心思,苏一忙摆手说不是,“你又怎么说起这个?不是折我的寿么?”
  沈曼柔暗吸了口气,“你与我还不算熟么?还这么生分。我虽小你两岁,到底是比你经历得多一些。这几日我可是瞧得真真儿的,你心不在焉得很。若不是因为王爷没往铺子上,那我也不知道是因着什么了。这又有什么呢?与我说说也能纾解一些,总这么避而不认,不像你的性子。怎么,还怕我笑话你不成?”
  苏一按下手来,看了看沈曼柔。瞧着她一副笃定的神情,自己再掩耳盗铃自欺欺人,就像是唱丑角儿的了。她转头往旁边看看,见周围没人,也就松了神经,与她说:“你说是,就是罢。”
  沈曼柔嘴角呷笑,难得见她有这么扭捏嘴硬的时候。她是个能嫁给穷秀才的人,自然不会拿身份这事儿说事。什么门当户对,在她眼里都不是最要紧的。对于嫁给周安良,她是痛悔没有真真切切瞧明白了他的真面貌,婚后才过得如此不幸。是以,她跟苏一说起这事儿来,是不带半点讽刺的。
  她又说:“是就是了,有什么呢?男当婚女当嫁,有什么说不得的?”
  苏一叹气,指了指房顶,“他是王爷。”又指了指脚下木板层,“我是草民。”
  “你说呢?”
  沈曼柔抿抿唇,“只要王爷中意,这些就都不是事儿。只有你傻,瞧不出他的用意。整个渭州城,没人不知道王爷是什么意思,偏你觉得他是日子乏味寻乐子去了。三月的时间,我可日日都替你瞧着,他是动真格儿的,一点儿也不掺假。你自己又不知,平日里你们在一处的样子,像极了是一对的。不知道的,必定当你们是一家子。”
  苏一脸上红了红,“你浑说什么呢?叫人听见了,传出去,脸还要不要了?”
  沈曼柔笑,“这事儿还用传么?大街小巷的随意一打听,谁不知道王爷和你的事呢?这会儿人在说的已不是那身份高低的话了,都在说,不知王爷什么时候带了你回府。”
  苏一听她说得越发离谱,抬脚踢了她一下,“再别浑说了,旁人不知道的,瞎造谣,你还不知道么?”
  沈曼柔收了收笑,不拿这事儿打趣她。换了副正经的模样,语气也正了正,问她:“那你到底是什么心思呢?之前我也当你无意,这会儿瞧着,不是正好的郎有情妾有意么?”
  苏一抿唇,盯着她看,半晌道:“我也没什么心思,就是挡不住脑子里胡乱想。”
  沈曼柔明白了她的意思,伸手去拉过她的手来,捏在手心里,“你这又是跟自个儿过不去了,既然如此,便成就一段姻缘,还有什么可乱想的?你瞧你才几日没见着他,就这般模样儿。往后若是日日都见不到了,怎么办呢?”
  “日日见不到不是应该的么?”苏一低声,“你瞧,他这会儿不就说不来就不来了。”说罢了隔一会儿,又看向沈曼柔,“你真觉得,王爷对我……”
  下头的话也不必说出来,沈曼柔自明白她的意思。她点了下头,语气笃定,“这也不是觉得,而是就是了。你念着自己身份低微,又没什么值得人称道的地方。可这事儿他说不准,此之蜜糖,彼之□□,就是这意思了。再说明白些,萝卜蔬菜,各有所爱。譬如我,就觉得你甚好。性情比别的姑娘好,样貌好,又能干,还有什么可挑剔的?”
  苏一忽而不知道再说些什么,原想着这事儿要是叫沈曼柔知道了,她定然会劝自己摆正身份。可没想到,她嘴里说的竟是这番言辞。不过几句话,说得她士气大涨,心里原本只是萌动的心思,一下子炸开锅一般,咕噜咕噜翻滚起来。她突然敢想了,如果能和王爷在一起,那是一般怎样的光景呢?
  便是折她十年寿,她也愿意的。
  沈曼柔瞧她眼睛里放出异彩,拍了拍她的手,把自己的手收回来,话没再多说下去。挑开了她的心思,叫她自个儿想明白些,也就够了。王爷值不值得她放下一切阻碍眼光,那还得看她自己的心意。
  茶上来的时候两人已经结束了这话题,这话是搬不上台面儿说的。说罢了,自当什么都没说过一般,该做什么做什么罢了。沈曼柔这会儿也学会了斟茶伺候人的本事,自拎了铜吊子倒茶水给苏一吃,又问她,“手疼不疼,不疼就往医馆里去一下。”
  苏一端起茶杯吃了一口,“没什么大碍,小伤。”
  这般吃了小半壶茶水,两人自又结伴回铺子去。她们不过出来偷个闲,总不好耽搁太长时间。回到铺子里陶师傅仍在桌边打首饰,弓着腰,一下一下击打手里的银胎。
  苏一也坐去自己的小桌边,专心地打起首饰来。那话与沈曼柔说开了,心里平静了许多,不再像之前那般揪着。她之前觉得是自个儿不自量,肖想人家王爷。另一方面,又觉得王爷不会瞧上自己这样的人,因此他许多行径在她眼里看来,不是轻浮她就是没趣儿找乐子。才刚沈曼柔说不是,那大抵应该就不是吧。
  人世间最美妙的事,似乎也就是你喜欢的人,同样也喜欢着你了。两人间覆着一层薄膜纸,要透不透的样子,暧昧抓得人心痒,只待谁先没忍住去捅开罢了。
  晚上歇了铺子,苏一收拾起自己的东西,和沈曼柔回家去。马车还是停在那个地方,更越发证明了沈曼柔说的王爷是动真格儿的。若不是,他偿尽了新鲜,觉得到铺子里没趣儿了,合该将这些东西都撤了去才是。便是那日日送饭的事情,也该停了。
  她和沈曼柔到柳树边,苏一先上马车,抬手打了帘子,忽瞧见王爷坐在里头。她愣了愣,回过头来看沈曼柔,又回过头去叫了声,“王爷。”
  沈曼柔是听到了,自不做那扰人的事儿,朝她扬了扬手,“你走吧,我自己走回去就是了。”
  苏一有些踟蹰,就听马车里的王爷出了声,说:“进来吧。”
  外头沈曼柔也折了步子自个儿走了,留下她一个人立在马车上。没法儿,只好躬身往里去。到里面又是要坐下的,坐哪里呢,也只有王爷旁边儿能坐。不坐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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