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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陛下,大事不好了-第1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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锅,给你们尝尝我们江家的火锅配方!”
  两人侧过头看她,眼底神色都有些疑问:火锅是什么?
  江凭阑翻了翻白眼,自语道:“古代的火锅叫什么来着?骨董?还是便炉?”
  两人依旧毫无反应地看着她。
  “一个大锅,底下点着火,一边往里头丢生食一边吃,你们没有?”
  微生玦想了想:“你说的这个吃法……北方似乎有类似的。”
  “那就给你这个微生皇子尝尝人家皇甫人的吃食了,东厢后院,午时一到便开锅,两位可一定要赏脸。”她说罢朝门外走去,转身一瞬,隐约望见喻南眼底的神色黯了几分。
  两人果然准时赴约,只是在看见东厢后院那排场时都愣了愣。三张大方桌拼成一列长桌,每张方桌底下都摆着燃得正旺的火炉,桌子正中各凿了一个大洞,洞与上头所置锅底大小相合,使得那锅既能稳当地架在桌上,又能接触到桌下的炭火。
  而那一身黑衣劲装长发高束的女子正站在长桌的一头,插着腰大有一副指点江山的模样:“最前头那个锅,火不够旺,再加些炭。阿六,你把调料端上来,十七,你去端菜,南烛、夕雾,你俩别忙活了,过来坐。”
  两人一听都有些愣神,“过来坐”的意思是?
  “愣着做什么?”她一手一个把俩人拉过来,“吃火锅就是得人多才有意思,你俩坐这张桌子,跟我一个锅。”
  南烛刚被按在凳子上就看见不远处望着这边的喻南,站起来急声道:“这等逾越之事万万不可的!”
  江凭阑顺着她目光看过去,正见喻南和微生玦负手瞧着这边,赶紧挥挥手招呼:“哟,来了啊!过来坐,中间那锅是给你们俩病号准备的清汤。”
  微生玦不情不愿地走过来,颇有些忸怩的样子:“凭阑,我觉着我该和你一个锅的。”
  江凭阑白他一眼:“我这锅汤底油腻,你个病号就别瞎凑合了,喝你的清汤去。哦,你该不会是不乐意跟男人一个锅吧?”她笑,“睡都睡过了,一起吃个饭怎么了?人家喻公子可没嫌弃你。”
  “噗嗤!”不知是谁的手下没忍住笑了出来,在场几人除了一向坦然雷打不动的江凭阑和戴着面具看不见神色的喻南,脸上的表情都跟打翻了调料似的精彩。
  喻南哪里是没嫌弃?不屑表达罢了。他绕过江凭阑,挑了个上风位置,将下风位置留给了微生玦,然后看了一眼锅。锅里奶白色的清汤已经沸了,里边飘着些可入菜的药材,药香和菜香一道入鼻,竟意外地勾起他多年未有过的食欲。
  这女子看起来大大咧咧,其实心细得很,知道他和微生玦有伤,不宜吃口味太重的东西,便特意准备了这汤底,又晓得两人无法和睦,更不愿吃一个锅里的东西,便在锅子中间搭了个架子,将锅一分为二。
  还在忸怩的微生玦动了动鼻子,突然不忸怩了,因为他觉得,跟谁过不去都不能跟这么香的美食过不去。
  喻南看一眼坐得浑身不自在的南烛和夕雾:“坐下了便安心吃,服侍好江姑娘就是。”
  “公子,奴家方才已另外准备了吃食,您是要现在吃,还是一会回房……”
  “不用,今日就吃这个吧。”他语气淡淡,倒叫问话的南烛愣了一愣。
  其实江凭阑也愣了愣,认识喻南以来,他从来不用外人的吃食,一日三餐都是南烛另外准备,也不知吃的究竟是什么稀罕东西。今日喊上他吃火锅,纯粹是为了一视同仁,以免他和微生玦再生矛盾,倒没想到他当真愿意吃。
  “小姐,菜都上齐了,这些涮羊肉怎么分?”
  “哦,我这边要两盘,你们那儿四个大男人就给三盘吧,中间留一盘,他们俩病号,荤腥还是少碰些好。”
  微生玦明明少吃了一盘肉,却笑得一排牙锃亮锃亮:“我家凭阑就是懂事。”立刻换来江凭阑和阿六、十七三个眼刀。
  喻南看对面一眼,亲自夹了片羊肉到微生玦那一半锅里涮,淡淡道:“殿下还是多吃些肉吧。”
  微生玦笑眯眯看着给自己涮肉的喻南:“有劳喻公子。”然后也夹了片羊肉放到对面那一半锅里涮,“您也多吃些。”
  两位从没吃过火锅的人将一片羊肉涮得像模像样,江凭阑摇着头笑了笑,也自顾自涮起肉来。三位主子动了筷,几位下属也便吃了起来,一开始还有些拘谨,吃到后来什么下属什么主子都已忘得干净。
  “答对我手中这盘调料里头所有食料者,再奖一盘肉!答而漏答者,罚酒!”
  “我来我来!香油蒜泥小米椒,麻酱生抽韭菜花,还有一味……还有一味……”
  “还有一味豆瓣酱!”
  “哎!你小子怎么敢抢我词!”
  “不管不管,主子罚酒,罚酒!”
  “有伤者不宜酒,三大碗白水替!”
  “凭阑,你这是要撑死我呀!”
  “主子愿赌服输啊!”
  “三大碗白水便难倒了殿下?”
  “是也,如此难事,喻公子也来试试?”
  围炉聚炊欢呼处,百味消融小釜中。深冬里,梅枝携香,偶有几束光打进这偏院里来,照见席间袅袅烟气里或是谈笑之人,或是其人手中银筷夹着的肥美晶亮的涮羊肉和片黑鱼。
  许是日头太过和暖,佳肴太过诱人,席间人无酒自醉,以至于多年后,再回忆起今日的火锅宴时,心中竟唏嘘不已:这最初的,也是最后的,来不及顾念尔虞我诈的共饮。
  ……
  日暮时分,曲水县西面一处无名山坳,几名黑衣男子正趴在地上仔细察看着什么。久未逢雨的泥土干冷而稀松,走得远些的一名男子目光扫过一处塌陷,蓦地停住,俯身捻起一小撮泥土嗅了嗅,脸色一变,赶紧将四周泥土细细翻看了一番。西斜的日头渐沉,那男子举目四望,眼前忽然一闪,是夕阳照到金属表面引起的反射。
  金属?他奔过去,捡起地上的物件,瞪大了眼睛。
  “这里有个弹壳!”
  其余几人匆忙奔来一看:“MP…443的弹壳,是世迁哥的枪没错。”
  “那边的血迹与弹壳的距离刚好吻合,你们去村里问问情况,我去写信通知小姐。”
  “好。”
  ……
  夜凉如水,砭人肌骨的寒风绕过山石,吹败了园子里开得最好的一枝腊梅。
  无星无月之夜,只闻琅琅玉子声轻响。一方棋局难分伯仲,乌墨华裳的男子手中黑色玉子悬而不落,忽然问对面人:“三殿下也在这沈府住了几日了,当真不回朝主持大局,替陛下分忧?”
  天青锦袍之人笑了笑:“朝中大有人在,还轮不到我微生玦出头,更何况,宫中太平,朝局稳定,父皇何忧之有?”
  “天牢失守,左将军被劫事小,其麾下风雷、飞虎两军变节事大,此其一也。”喻南收回手,将黑子换了个位置落。
  微生玦垂眼从手边拣了枚白子,仍旧笑:“风雷、飞虎两军已于宫变当日投诚,军中将领依法调离要职,戴罪营中,何足惧哉?”说罢将手中棋子落下。
  “左将军败落,已是日暮西山,太子病弱,空有兵权而不得人心,右将军必要乘势而上,借机做大,此其二也。”
  “左将军逃亡在外,右将军即便要做大也得先将他擒回来,武丘平既然有能耐再次煽动风雷、飞虎两军,那便由他与右将军拼上一拼。”
  “两虎相争,必有一伤一亡,到头来,受损的是陛下的左膀右臂,是往微生王朝日益衰微的国力上撒的一把霜,此其三也。”
  “舍小而为大,为政者要看见‘利’,也要看见‘远’,必要的牺牲换来朝局的制衡,值当。”
  “若当真如此轻易便能换来朝局的制衡,殿下也不至于在来了杏城之后又急急赶回去处理左将军留下的烂摊子了。”
  微生玦脸色变了变,一句“你究竟是谁”险些脱口而出,然而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若会答,“喻南”这个名字和他脸上那张面具便失去了一开始存在的意义。眼前的男子,初见便知他不简单,但现在看来,自己仍是低估了他。
  “我倒想听听,依喻公子所见,此事当如何?”
  “这事不由别人说了算,得看殿下您的取舍。朝中并非只有两位将军这一个变数,右相与左将军交好,同属四皇子派系,而左相则将宝押在了二皇子身上,眼下四皇子一派出了如此变故,他还能耐得住多久?殿下玲珑心思,早已将微生朝局中长年积累下来的弊病瞧得一清二楚,此时再要藏拙,怕已不合适了。只是,且不论您眼下回朝能否挽回局面,即便您成功了,此后,您的母妃和妹妹也必将落入有心人眼中,她们的平安全系于您,您为她们委屈了这么些年,前功尽弃怕是可惜。”
  微生玦脸色越来越难看,向来行事分寸得当的人竟一时控制不住心绪外露,将手中玉子碾成了斎粉。沉默半晌后,他重新拣了枚玉子搁在棋盘上敲了敲:“若我有把握挽回朝局,也有把握保得我母妃与妹妹平安呢?”
  喻南似乎在笑,又似乎没有,他将棋罐端在手里,从里边千挑万选出一枚黑子,“啪”一声落在棋盘上。
  微生玦霍然抬头:“你……”
  “正如殿下所想。”
  

☆、聘礼

  夜过三更,天忽然下起雪来,风从大开的窗子里呼呼地往里灌,雪落了窗边人满头,他却似毫无知觉,面对着一盘残局一动不动。
  两位护卫第一次见自家主子这么严肃,都踌躇着不敢上前。
  “你去关窗。”
  “你怎么不去?”
  “你去……”
  “你数三下,我们一起去。”
  “三……”
  数还没数完,他们的主子却开口了:“柳暗,柳瓷,你们过来。”
  两人一个箭步飞似地从屏风后边蹿出来,一眨眼功夫便站到了微生玦跟前。那叫柳暗的人看一眼窗外鹅毛大雪道:“主子,天冷,我替您把窗关了吧。”
  柳瓷也上前去:“主子,我替您扫扫头上的雪,别冻着了。”
  他没说话,算是默许,沉默半晌后忽然道:“十二年前春天,有一日我从宫外书院逃出去玩,误入了老虎洞,被当时正在山中采药的柳家人所救,带回了柳家。我骗柳家人说自己是山里农户的儿子,柳老门主……”他顿了顿,改口道,“师父分明一眼就看穿了,却还是将我留了下来,你们可知是为何?”
  柳瓷将他头上落雪一点点捻去,一边笑:“主子怎么忽然说起这个?我当时还小,隐约记得祖父夸您是百年难遇的旷世奇才,大概就是因为这个才留下您的吧?”
  他摇摇头:“我根骨虽好,却谈不上什么旷世奇才,这些话只是说给柳家其余人听的罢了。”
  柳暗阖上了窗,转头好奇道:“那究竟是为何?”
  “我也是后来才知晓,师父与母妃原是故交,而那年五岁的我同母妃小时候长得有七分相像,他老人家一眼便认了出来。”
  柳瓷惊得瞠目结舌:“故……故交?可……可祖父比贤妃娘娘年长了近两轮……”
  “师父年轻时曾遇世敌追杀,重伤之际误入母妃家中,当时七岁的母妃正在院子里玩泥巴,看见满身是血的师父竟也没有害怕,将他藏进了井中,用泥巴抹去了地上的血迹。她担心血腥气从井底传出来被人发现,又去鸡笼里逮了只鸡杀。那些江湖人追来时,正看见一个小姑娘揪着鸡脖子,朝屋里喊‘爹,鸡血放完了,快来给鸡褪毛吧’。”他笑了笑,“其实那日,家中除了母妃空无一人。”
  “贤妃娘娘好智慧!”
  “那些人也没想到一个猎户人家的丫头能有如此智慧,便没进来仔细察看,师父因此逃过一劫。自那以后,他每隔半年一年便来看望一次母妃,给母妃家中送些家用,十年过去,两人竟成忘年之交。只是后来,母妃入了宫,江湖朝堂天隔地远,两人再无来往。”
  “贤妃娘娘救了祖父,祖父的后人又救了主子您,也算是因缘巧合。难怪在宫中,贤妃娘娘一直对我和师兄照顾有加。”
  柳瓷听得入迷,一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倒是柳暗先反应过来:“主子为何突然同我们说这些?”
  “师父临终前曾问我,‘玦儿,以你之能,若想做储君是易如反掌之事,你想吗?’那年我八岁,璟太子十三岁,我反问师父,‘太子哥哥已经是储君了,我为何还要与他争?’师父告诉我,‘太子病弱,活不过二十,这储君之位迟早是要换人的。’我仍答,‘那又与我何干?我不想当皇帝。’”他沉默片刻,“‘生在帝王家,诸多不由己,即使你不想,你的身份、你的才干,落在别人眼中便已是威胁,你改变不了自己的身份,便做个无才之人,如此,你可洒脱一生,你母妃也可平安一世。’这是他在世上,留给我最后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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