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世界没有白天-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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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时间跟你废话,我就问你一句。”
刘老三看了眼站在不远处的长发女人,直视着他问:“你欠组长的,你们一家欠叶成泽的,是你自己还……”
刘大于的表情慢慢有了变化。
“……还是让阿远替你还?”刘老三的声音在停车场里荡开,回音层层消散。
握着枪的手顿了顿,终归是放了下来。
布满风霜的脸上不知为何出现了一点别样神情,他黑沉沉的眼珠子里似乎在思索什么,刘老三并不着急,这么多年他都等了,这一时半会儿又算得了什么。
站在几米外的人终于开口:“抱歉,我可以说句话吗?”
穿着白大褂的人好似刚发现她的存在,转身看过来。
叶晚一步一步走上前,又停在离他不远的一个安全距离里。
她对面前的中年男人笑了笑,却是先打了个招呼:“刘叔叔您好,我是叶晚,叶成泽的女儿。”
刘大于看着她,没有开口。
叶晚并不在意,她看着对方的眼睛,继续道:“我想您应该知道我,虽然我们没有见过面。”
她好似没看见对方手里捏着的那把枪,口吻如寻常闲聊一般轻松自在。
刘大于收起了枪,突然说了一句:“谢谢。”
他大概是很久没怎么说过话了,声音刺耳难听。
叶晚知道他说的是什么,却摇了摇头:“不用谢我,许阿姨和阿远也是我的亲人,不是我帮了他们,而是他们帮了我。”
下一秒,她却话锋一转。
“但是我父母的债,无论如何,我得帮他们讨回来。”
叶晚盯着他的眼睛,语气不紧不慢,也不咄咄逼人。
“所以,您现在还没有去死的资格。”
叶黎回到家的时候,时间已经不早了。
他在楼下的面馆匆匆解决了晚饭,就打算回家处理今天堆积的工作。
然而当他进了家门之后,心情却没来由地烦躁起来,怎么都没法集中注意力。
叶黎干脆钻进浴室里洗了个澡,出来后身上总算舒服了点。他走进厨房,从冰箱里拿了个苹果,然后抽出一把水果刀来削皮。
刀刃刚刚触上苹果皮,心脏就突然一阵心悸。
他皱起眉撑在料理台上,闭上眼缓了缓,然后继续削皮。
“嘶——”,手指不小心被割破了一道口子。
叶黎皱起眉头,他放下刀和苹果,拧开水龙头冲了冲手指上的血。
医药箱放在客厅里,他只得走出厨房。
放在茶几上的手机正巧响了起来,叶黎脚步一顿,转身走过去拿起手机。
屏幕上的来电是个座机号码,他用中指点了点绿色的接听键,然后放了免提。
“请问是许琳的家属吗?患者突发情况,现在正在抢救,请尽快来一趟医院……”
第92章 雷雨之夜
后半夜下起了雨。
白恬听见雨声的时候; 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才想起来去收衣服。
她快步走到阳台上,发现一半的衣服已经被打湿了; 只得踮起脚把它们都取下来; 装进洗衣篮。
风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刮了起来; 还有愈演愈烈的架势,白恬下意识扶着栏杆往楼下望了望,又很快退回去。
拂去手臂上沾到的雨水,她转身抱起洗衣篮回了室内。
客厅里还黑着; 白恬心不在焉地穿过落地窗和书架,却一个不留神地撞上了沙发脚; 撞得脚踝发麻。
她放下东西; 蹲下来揉了揉,半晌后有些泄气地坐在了地毯上。
抬起手从茶几上摸到了手机,白恬划开屏幕解锁; 盯着那个绿色的图标又发起了呆。
如果是十年前的白恬,会问吗?
她不知道,也不记得了。
注视着屏幕的双眼慢慢失去焦点,直到屏幕暗下去,坐在地上的人才抬起了头; 看向窗外。
再有几个小时,天又要亮了。
白恬恍然发现; 原来才过去了一个昼夜。
怎么这一天这么漫长,几乎要让她以为时间已经停滞不前。
但这只是错觉; 天总是会亮的。
等黑夜过去; 她就该回到现实里,面对劣迹斑斑的自己。
——你后悔吗?
忘了是什么时候; 也问过自己同样的问题。
但答案白恬始终记得。
大雨卷在呼啸的夜风里,平白给夏日增添了三分冷意。
叶晚靠在窗边,从铁窗户外收回了自己的视线,看向还相对无言的兄弟二人。
她按了按太阳穴,压下一直隐隐作祟的阵痛,转过身走回来,在老旧的真皮沙发上坐下。
“具体的事宜我们之后再谈,现在我想先确认一件事。”
拿着硬盘和笔记本电脑走出来的青年瞥了她一眼,在一旁坐下来。
刘老三看了过来,他今晚的脸色就没好看过,这会儿也还臭着一张脸。
坐在他对面的刘大于却一直很平静,他即使坐在沙发上,也是背脊直挺挺的,半小时里几乎没挪动过一分一毫,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叶晚接过卫铮递来的笔记本电脑,将屏幕转过来面朝刘大于,开口道:“这个人您还记得吗?”
剃着寸头的中年男人扫了一眼,然后抬眼看着她,那目光像是在质疑她的多此一举。
叶晚却很满意他的反应,她将电脑递回去,终于切入了正题:“显然您这辈子都不会忘记他。”
“让我来清算一下。”
她站起了身,在客厅里漫不经心地踱步,每走一步就道出一个人名。
刘大于只是沉默地看着她,好似对这些名字无动于衷。
叶晚说到一半时,毫无预兆地停了下来,敛起情绪看着他的双眼。
“您觉得,自己会是这个名单上的最后一个名字吗?”
刘大于那双黑沉沉的眼里闪过一点细碎的暗光,他动了动嘴唇,却依然什么也没说。
一旁的刘老三脸色难看到了极点,他几次想开口,都被卫铮用眼神制止住了。
站在沙发前的年轻女人扬了扬下巴,轻声道:“我知道以您的经验和手段,这些利与弊您早就算得很清楚了。没错,要想让你的妻子和儿子活命,只有两条路可选——要么你一辈子躲着不出现,要么你就当个不能开口的死人。”
面前的女人分明只是刚出入社会没多久的年纪,也就比他那傻儿子大一岁而已。
刘大于却看得很清楚,她眼底死气沉沉的潭水下面,到底沸腾着什么。
那些东西,他也曾经有过。
但虚无缥缈的野心和抱负,总是要被泼上几盆腐蚀血肉的硫酸的。
个中滋味,谁人都不会想尝第二遍。
于是刘大于垂下眼,不再注视那隐隐燃烧着的火光。
叶晚的神色冷了下来,她俯下身凑近问:“可是你死了之后,你的老婆孩子能活,别人家的孩子呢?”
中年男人无声地收拢合十的双手,盖住了那残缺的地方。
年轻的女人没有放过他的每一个破绽,咄咄逼人地继续道:“你拿自己这条命换来的他们活着,这又是建立在多少人的性命上?你算过吗!”
室内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那道沙哑刺耳的声音才响起:“……我管不了别人。”
一直隐忍不发的刘老三猛地站起身来,挥起拳头就要冲过去揍他,被卫铮眼疾手快地拉住。
“刘大于!”刘老三额头上的青筋暴起,整张脸涨得通红,他像是一头突然被激怒的猛兽,饶是卫铮的身手也拼了全力才拉住他。
垂着眼的中年男人仿佛没有看见面前的一切,他连眉头都没皱过,就这么安静地坐在沙发上。
被死死拉住挣脱不开的刘老三怒火攻心,索性开口骂道:“你这个孬种!你他妈躲了这么多年!一回来就想一死了之?!你对得起谁!小五怎么死的?咱妈怎么死的?你他妈忘了吗!你敢说一句你忘了!我他妈一枪崩了你!”
刘老三发起火来和往常温和老实的模样判若两人,叶晚被他吼得又开始头痛,连忙按住太阳穴,皱起眉头等他发泄够。
——他这口气,憋得太久了。
老旧又简陋的出租屋内,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气压混杂着易燃易爆的粉尘,与骂骂咧咧的声音形成了让人呼吸困难的气流。
手机铃声就是在这个时候响起来的。
叶晚退开几步,走到窗边掏出电话来,看到来电显示却顿了顿。
“三叔,叶黎的电话。”她抬高了声音。
发泄着大骂的人终于克制住了怒火,强忍下来,不再吭声。
卫铮松开他的手,又安抚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看向窗边的人。
就连唯一一个坐着的人都抬起了头,看了过来。
叶晚接起电话,正要换上平常的语气开口询问,对面却传来一句又干又涩的话。
她捏着手机,目光倏地对上坐在原位的人,对方似有一种早已等候着的预感,那黑沉沉的眼珠子里什么也没有。
一道白光划破夜空,闷雷声随后而至。
坐在地毯上的人握着手机,不知道第几次解锁开,扫了一眼干干净净的软件图标,又沉默着锁上手机。
她伸展着一双腿,斜靠在沙发边沿上,望着窗外的电闪雷鸣,数着一分一秒,亟待黎明。
天会亮的。
白恬将脸埋进双臂间,对自己说。
下一秒,手里的手机突然一震。
她立刻抬起头看过去,见到屏幕上那条消息上面的名字后,摇摇晃晃了整个晚上的心终于落了地。
白恬解锁开手机,点进软件,短短两秒内已经想好了要说什么。
然而还不等她点进对话框,就已经看到了对方发来的那句话。
短短六个字,白恬却花了很长的时间,才看明白。
你见过凌晨五点的首都吗?
你也许是见过的。
它并非彻夜不眠,只是会在黎明之前小憩半会儿,然后在第一缕天光刺透云层之前,又再次睁开眼,迎接新的白天。
但雷雨夜是不同的,它推迟了黎明,阻挡了行人忙碌前行的脚步。
上班距离远所以必须早起的白领在起床后,望见这样一个天色,眼底的黑眼圈还没消退,脸色就又白了白。
“我可以不出门吗?”她喃喃自语一句,下意识往楼下的街道瞥了一眼,却看见一个在街上冒着大雨狂奔的人。
真是怪人。
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天,一道闪电正巧劈下来,吓得她条件反射地后退几步,连忙跑到电闸开关那里关上了所有的电源。
“算了,今天请假吧。”
反正看这个架势,这一整天雨都不会停了。
医院值班的护士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心里冒出同样的念头。
她又想起半夜三更搞得自己心力交瘁的那台手术,摇了摇头,长叹一口气。
生老病死,就如同这夏季的天气,风云莫测,由不得你。
她回去换下衣服,背起包准备下班,却在走出门时被一个浑身湿透的人撞了个正着。
那人却连声道歉都没有,头也不回地向前跑着,本有点生气的护士看见她跑过去的方向,那股气一滞,又散开了。
算了。
她叹口气,拍拍身上沾到的水,走出了医院。
一行人脚步匆匆地从她身后跑出来,训练有素地上了救护车,紧接着便扬长而去。
她站在门口撑起伞,回头看了一眼身后还很安静的医院。
不知道今天,又要有几个人来闯这鬼门关。
走廊的地砖是灰色的,从天花板洒下的白光在冰冷光滑的纹理上摇摇曳曳,成了一种比烈日更令人头晕目眩的亮度。
浑身湿透的人飞快地跑在空无一人的走道里,脚步在绕过最后一个拐角后猛然僵住。
被声音唤醒的人靠在白墙上,侧头看过来。
她亦是从头到脚,没有一处不被雨水打湿个彻底。
长发乱糟糟地贴在她脸上,衬得一张脸惨白,神情也因此而空荡荡的,没有着落。
停在拐角处的人扶住墙,呼吸仓促得像要断绝。
她抬眼望过去,对上站在尽头的人那朦胧不清的目光,一眨眼才发现,是雨水乱了她的眼睛。
空旷又寂静的走廊里,连氧气都被抽干一般,让人喘不过气。
有一扇门敞着,微弱的灯光从里面斜下来,夹带着像是幻觉一般的、压抑又尖锐的悲恸哭声。
白恬听清了。
那是叶黎的声音。
她望着尽头的人,只是看着她的脸,就像对方轻轻触在自己眼中的目光一样。
从这里到那里,短短几米。
从那里到这里,长如天堑。
第93章 无声葬礼
这场雨断断续续连绵了七天; 也不见放晴。
黄昏在这样的天气里也出不得场,灰蒙蒙地天明,又灰蒙蒙地日头下沉。
白恬撑着一把黑伞; 送走了墓园里最后一个来参加葬礼的人。
他是叶黎的合伙人; 走之前几番欲言又止; 但最后还是什么也没说,拍了拍站在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