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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巴黎圣母院-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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偏不倚正在乞丐头顶上方。这位弗朗德勒的使节,仔细察看

了一下眼皮底下的这个怪物,亲热地拍了拍他破烂衣服下的

肩膀,大家一看,吃惊可不小呀。乞丐猛然一回头,两张脸

孔顿时流露出不胜惊讶、心领神会、无比喜悦的神情。随后,

全然不顾在场的观众,袜商和病鬼手拉着手,低声细语攀谈

起来。这时,克洛潘特鲁伊甫的破衣烂衫衬托着看台上的

金线锦锻,就像一条毛毛虫爬在一只桔子上一般。

看见这新鲜的奇特景象,观众欣喜若狂,大厅里一片嘈

杂声,红衣主教立即觉察到是怎么一回事了。他稍微欠了欠

身,但从他的座位上只能隐约看到一点儿特鲁伊甫身上那件

见不得人的宽袖衣衫,自然而然以为是乞丐在讨乞。这样胆

大包天,教红衣主教气炸了,喊道:“司法宫典吏大人,快给

我把这个怪物扔到河里去!”

“他妈的!红衣主教大人!”科珀诺尔仍然握着克洛潘的

手,说道:“这是我的一位朋友。”

“绝了!绝了!”喧闹的群众嚷道。从此,如同菲利浦

德科米纳所言,科珀诺尔君在巴黎也像在根特一样,深受

民众的信任,因为这样气概的人如此目无法纪,一定深得民

心的。

红衣主教一听,气得紧咬嘴唇。他侧头对身旁的圣日芮

维埃芙教堂的住持低声说:

“这就是大公殿下派来给玛格丽特公主议婚的滑稽可笑

的使节!”

“大人阁下同这班弗朗德勒猪猡讲礼节,那是白费心。”住

持应道。“珍珠摆在猪面前①。”

“倒不如说,猪在玛格丽特之先②。”红衣主教微笑地答

道。

听到这些文字游戏,所有身披架裟的朝臣们个个乐得心

醉神迷。红衣主教顿时心情稍微轻松一些,总算同科珀诺尔

扯平了,他的调皮话也得到了捧场。

现在,我们不妨用今天时行的说法,对看官中间那些有

能力归纳形象和意念的人不妨问一声,当我们打断他们原先

的注意力时,他们对司法宫平行四边形大厅里的情景是否有

个清晰的印象。大厅中间,背靠西墙,是一座铺着金色锦缎

的华丽大看台。那些神情严肃的人物在监门高声通报下,从

一道尖拱形小门,一个接一个地步入看台。看台的头几排长

凳上,已经坐着好多贵人,头上戴的帽子或是貂皮的,或是

丝绒的,或是猩红绸缎的。在肃穆庄严的看台周围、下方和

对面,到处是黑压压的人群,到处是一片喧豗。民众的千万

双眼睛注视着看台上的每一张脸孔,千万张嘴巴交头接耳说

着看台上每个人的名字。这种情景确实稀奇,值得观众注目。

然而,在那边,大厅的尽头,那上排有四个五颜六色的木偶、

下排也有四个木偶的台子,究竟是什么玩艺儿?台子的旁边,

那个身穿黑布褂儿、脸色苍白的人,到底是谁?唉!亲爱的

看官,那是皮埃尔格兰古瓦及其演出序诗的戏台。

我们大家都把他丢到脑后去了。

而这恰恰是他所担心的。

红衣主教一入场,格兰古瓦就一直坐立不安,千方百计

想挽救他序诗的演出。先是吩咐已停顿下来的演员继续演下

去并提高声音,可是眼见没有一个人在听,索性叫他们停演

了。停演已有一刻钟之久,他一直不停地跺脚,不停地奔忙,

不停地呼喊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不停地鼓动周围的人要求

序诗演下去。可是这一切努力全付诸东流了。没有一个人把

视线从红衣主教、御使团和看台上移开:看台成了各个视线

辐凑的巨大圆圈的唯一圆心!我们还得遗憾地指出,当红衣

主教大人驾临,把大家注意力都可怕地分散开的时候,序诗

的演出已开始叫观众有点腻烦了。说到底,看台也罢,戏台

也罢,演的都是同一出戏:耕作和教士的冲突,贵族和商品

的冲突。而且,格兰古瓦给打扮得怪里怪气,穿着黄白相间

的大褂,涂脂擦粉,不伦不类,文绉绉用诗句说话,许多人

与其观看这个稻草人,老实说,倒不如看一看在弗朗德勒使

团中,在小教廷中,在红衣主教的红袍下,在科珀诺尔的外

套下,那班在呼吸、在活动、在相互碰撞的有血有肉的大活

人。

话说回来,我们的诗人看到观众稍微恢复了平静,就计

上心来,这本来倒可以挽回败局的。

“先生,要是从头开始如何?”他转身对身边一个神色看

上去很有耐心的大胖子说道。

“什么?”那个胖子说。

“喔!圣迹剧呗。”格兰古瓦应道。

“随您的便。”胖子说。

听到这种半真半假的赞许,格兰古瓦觉得足够了,遂亲

自上阵,尽可能把自己与群众混同起来,高喊起来:“从头再

演圣迹剧!从头再演!”

“见鬼!”磨坊的约翰说。“那边,顶里头他们到底在嚷叫

什么?”(因为格兰古瓦嗓门特响,听起来像好几个人在叫似

的。)“学友们!你们说,圣迹剧不是演完了吗?他们还要从

头演,这可不行。”

“不行!不行!”所有学子全嚷叫起来。“打倒圣迹剧!打

倒!”

可是格兰古瓦使出浑身解数,喊得更响了:“从头演!从

头演!”

这些叫嚷声引起了红衣主教的注意,便向几步开外一个

穿黑衣的大汉说:

“典吏先生,那些鬼家伙莫非关禁在圣水瓶①

里,才哇啦

哇啦叫得那么凶?”

司法宫典吏是一种两栖性法官,一种司法界蝙蝠,既属

老鼠,也属鸟类;既是判官,也是武士。

典吏走到主教大人跟前,提心吊胆,唯恐大人不悦,结

结巴巴向大人解释民众失礼的原委:大人尚未驾临,正午已

到了,演员迫不得已,只好没等尊驾莅临便开演了。

红衣主教一听,纵声大笑。

“说句实话,即使是大学学董遇到这种情形,也会这样做

的。您说呢,吉约姆里姆君?”

“大人,”吉约姆里姆应道:“我们免受了半出戏的罪,

也该知趣了。这总算沾光了。”

“可以让这些下流坯把戏演下去吗?”典吏问道。

“演下去,演下去。”红衣主教应道。“我无所谓。我可以

利用这个时间念念日课经。”

典吏走到看台边,挥了挥手叫大家安静,高声喊道:

“市民们,村民们,百姓们,你们有人要求从头再演,又

有人要求不演,为了满足这两部分人的要求,主教大人命令

从刚才停顿的地方继续演下去。”

确实只得迁就两部分人。可是作者和观众却对红衣主教

都怀恨在心。

于是剧中人又重新大发议论了,格兰古瓦指望观众至少

能好好听一听他剧作的剩下部分。然而这指望也像他的其他

幻想一样,很快就破灭了。观众倒是勉勉强强静下来,但格

兰古瓦原来却没有发觉,就在红衣主教下令继续演下去的当

口,看台上远没有坐满,所以在弗朗德勒特使们驾到之后,又

突然再来了一些随从人员,这样,在格兰古瓦大作的对白中

间,断断续续穿插着监门的尖叫声,通报他们的姓名和身份,

严重地影响了演出,真是一场灾难。大家不妨想象一下,一

出戏正在演出,就在两个韵脚之间,甚至常常在一行诗前后

两个半句中间,有个监门突然尖声怪叫,老是像在插话,诸

如:

“雅克夏尔莫吕老爷,王上宗教法庭检察官!”

“约翰德阿莱,王室马厩总管,巴黎城夜巡骑士署侍

卫!”

“加利奥德热努阿克大人,骑士,普鲁萨克的领主,

王上炮兵统领!”

“德霍-拉居埃老爷,我们国君的全国暨香帕尼省和布里

省的森林水利调查官!”

“路易德格拉维尔大人,骑士,王上的辅臣和近侍,

法国水师都统,樊尚林苑的禁卫!”

“德尼斯勒梅西埃老爷,巴黎盲人院总管!”

诸如此类,不胜枚举。

这越来越叫人受不了。

这种离奇古怪的伴奏,使得戏难以演下去了。但使格兰

古瓦格外感到恼怒的是,他无法装做视而不见,他的大作越

来越精彩,就是无人愿听。确实,结构之巧妙,情节之曲折,

真是无以复加。正当开场四个剧中人悲叹不已,狼狈不堪之

际,维纳斯身著绣有巴黎城战舰纹章的华丽披褂,真是以女

神的轻盈步伐,亲自来见他们,要求嫁给那位许诺要娶绝代

佳人的嗣子。这时,从更衣室里传出霹雳的轰鸣,朱庇特表

示支持这门婚事。眼看女神就要得胜了,直接了当地说,就

是要嫁给嗣子为妻了。不料来了一个少女,穿着雪白的花缎,

手拿一朵雏菊(显而易见,这是弗朗德勒公主的化身①),来

与维纳斯争夺嗣子。剧情突变,曲折跌宕。经过一番争执,维

纳斯、玛格丽特和幕后的人们一致同意把此事提交圣母公平

裁判。剧中还有一个美妙的角色,就是米索不达米亚国王堂

佩德尔。可是,演出被打断的次数那么多,这个角色起什

么作用也说不清了。所有这一切都是从那张梯子爬上去的。

然而,一切全完了。这种种精妙之作都无人问津,无人

领会。红衣主教一走进来,仿佛就有一根看不见的魔线,一

下子把所有的视线从大理石台子拉向看台,从大厅南端转移

到西边。任凭使出什么解数,也无法使观众摆脱这种魔法的

控制。所有目光依然盯着那里,那些新来的人,他们该死的

名字,他们的长相,他们的服装,持续不断叫观众分心。这

真令人伤心呀!除了吉斯盖特和莉叶娜德,格兰古瓦拉拉她

们袖子,有时掉转过头来以外,除了他身边那个耐心的大胖

子以外,这出可怜的圣迹剧完全被抛弃一边,谁也不听一句,

谁也不瞧一眼。格兰古瓦所看到的只是观众的一个个侧影。

眼见这可以使他留芳万世的戏台,这可以使其诗篇永远

传颂的戏台,一块又一块坍塌,这是何等辛酸苦楚呀!再想

一想民众原先迫不及待要倾听他的大作,差点起来造典吏大

人的反!如今戏演了,却无人理睬。可是就这同一出戏,开

场时是受到全场那么一致的欢呼呀!民心起落,真是变化无

常!想一想典吏的那几个捕头,差点送掉小命!唉!要是能

换回那甜蜜的时刻,格兰古瓦赴汤蹈火也心甘情愿!

监门那粗暴的独白终于停止了。大家全到齐了,格兰古

瓦松了一口气。演员们维妙维肖地演下去。可是万万没有想

到,那个袜商科珀诺尔君霍然站立起来,格兰古瓦遂在众人

聚精会神之中听到了他这篇罪恶昭彰的演说:

“巴黎的市民绅士先生们,我不知道他妈的我们待在这里

干什么来的。不用说,我当然看见那边角落里,那个台子上,

有几个人看上去像要打架。我不晓得这是不是你们叫做的圣

迹剧,这可真没有劲!他们只在那里磨牙,就老是不动手。我

等他们打头一个拳头已等了一刻钟,什么也没等着。只会骂

骂咧咧伤人的,那是胆小鬼。应当把伦敦或鹿特丹的拳斗士

叫来,那才棒哩!你们就可以看到一拳拳重击,响声连广场

上都听得见。可是瞧瞧这儿几个,好不可怜!他们至少也应

该给我们跳一个摩尔人①

舞,或者随便什么假面舞!原先告

诉我的不是这个玩艺儿。本来答应我的是什么狂人节,是选

举狂人教皇。我们在根特也有选狂人教皇,在这事上我们并

不比人落后,他妈的!在这里可以说说我们的做法。大家聚

集在一起,乱哄哄的一大群,就像这里一样。然后每人轮流

把脑袋从一个大窟窿钻过去,向其他人做鬼脸。哪一个鬼脸

最丑恶,得到众人的欢呼,他就当选为狂人教皇了。就是这

样子。好玩得很!你们要不要学我们家乡的方式选你们的教

皇呀?这总不会比听这些唠唠叨叨的家伙那么叫人倒胃口。谁

愿意从窗洞伸头做鬼相的,谁参加就是了。市民先生们,你

们说怎么样呢?这儿男男女女怪模样的有的是,我们尽可以

用弗朗德勒方式大笑一场。我们的面相都是够丑的了,可以

指望选出一个最拔尖的怪相来。”

格兰古瓦恨不得回敬他几句。可是由于惊愕,气恼,愤

慨,他一时说不出话来。况且,这般市民被称为绅士心里乐

不可支,对于深孚众望的袜商的倡议都热情洋溢地表示赞同,

任何反对都是徒劳的,只有随大流才是,格兰古瓦双手捂住

脸孔,恨不能像提门忒斯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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