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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巴黎圣母院-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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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来,嘈杂的群众才没有轰他,尽管他们刚才是那样的不满,

尽管就在即将选举另一位教皇②

的这个日子,他们对一位红

衣主教并没有多少敬意。不过,巴黎人一向极少记仇,再说,

擅自迫使开演,好心的市民们已经灭了红衣主教的威风,对

这一胜利也就心满意足了。况且,波旁红衣主教大人仪表堂

堂,穿着一件华丽的大红袍,整整齐齐;就是说,他得到所

有女子的好感,因而等于得到了观众中最优秀一半人的拥护。

一位红衣主教相貌出众,大红袍又穿得规矩,只由于他耽误

了演出而去嘘他,当然有失公正,而且品味也太低级了。

于是,他入场了,脸上露出大人物天生对待平民百姓的

那种微笑,向观众表示致意,并若有所思地款款向他的猩红

丝绒坐椅走去。他的随从——要是在今天,可称之为主教和

住持组成的参谋部——跟着一齐涌入了看台,正厅的观众不

由更加喧闹,益发好奇了。人人争先恐后,指指点点,指名

道姓,看谁至少能认出其中一个人来;指出哪一位是马赛主

教大人阿洛代,假如我没记错的话;哪一位是圣德尼教堂的

教务会会长;哪一位是圣日耳曼-德-普瑞教堂的住持罗贝

尔德列皮纳斯,就是路易十一的一位情妇的放荡哥哥。所

有这些名字说出来,都是张冠李戴,怪腔怪调。至于那帮学

子,骂不绝口。这一天本来是他们的好日子,他们的狂人节,

他们寻欢作乐的日子,法院书记和学堂学子一年一度的狂欢

节。没有什么勾当在这一天是不合法的,是不神圣的。况且

人群中还有不少疯疯癫癫、爱嚼舌头的女人,诸如绰号叫

“四个利弗尔”的西蒙娜啦,阿妮丝卡迪娜啦,萝比娜皮

埃德布啦。既是一个如此惬意的日子,又有这般令人愉快的

教会人士和烟花女子为伴,起码也得随便骂上几句,诅咒上

帝两声,难道不应该吗?因此,他们是不会坐失良机的。于

是就在喧嚣声中,亵渎神明的脏话,荒唐不经的粗话,乌七

八糟,乱哄哄一片,可怕极了:那帮教士和学子,由于害怕

圣路易打火印的烙铁①

,一年到头都把舌头锁得牢牢的,难得

今天,个个舌头都解脱了出来,七口八舌,嘈杂不堪。可怜

的圣路易,他们在你的司法宫里是怎样嘲弄你的呀!他们各

自在刚进入看台的人当中选一个对象进行攻击,或是穿黑道

袍的,或是穿灰道袍的,或是穿白道袍的,或是穿紫道袍的。

至于约翰弗洛罗德莫朗迪诺,作为副主教的弟弟,便

放胆攻击穿红道袍的,放肆的目光紧盯着红衣主教,扯开喉

咙唱着:道袍浸透了美酒!

我们在这里毫不掩饰地叙述这些细节,目的是为了给看

官以启迪,其实在当时,全场一片嘈杂声,压过了教士和学

子们的叫骂声,所以叫骂声还没有传到专用看台,便已经消

散了。何况红衣主教听到了也不会有动于衷的,这一天恣意

放肆妄为本是风俗习惯。再说,从他心事重重的神色上便可

以看出他另有揪心的事,它如同影子紧跟着他,随他一起步

入了看台。这揪心事,就是弗朗德勒使团。

并非由于他是深谋远虑的政治家,也不是由于他在操心

表妹勃艮第的玛格丽特公主和表弟维也纳的储君查理殿下的

这桩婚事会有什么后果。奥地利大公与法兰西国王这种徒有

其表的亲善关系能维持多久,英格兰国王如何看待自己的公

主被人瞧不起,这一切红衣主教大人并不搁在心上,每晚照

旧畅饮夏伊奥的王家美酒,却没有料到正是这种酒(当然是

经过库瓦蒂埃医生稍加查验并改变其成分),日后路易十一热

诚地赠送了几瓶给爱德华四世,忽然某天早晨它竟替路易十

一把爱德华四世清除了①。奥地利公爵大人万分尊敬的使团

并没有给红衣主教带来任何这类的忧虑,而是从另一方面使

他心烦。我们在本书第一页已约略提到,他,波旁的有理,却

不得不欢宴和盛情款待这班无名之辈的小市民;他,红衣主

教,却不得不欢宴和盛情款待这班芝麻绿豆官;他,法兰西

人,生性快活的座上宾,却不得不款待这些穷喝啤酒的弗朗

德勒人;而且最难堪的是这一切都在大庭广众之间众目睽睽

之下进行的。上述种种,叫红衣主教大人怎么受得了!诚然,

这也是为了讨好王上,他平生最倒胃口的一次故作姿态罢了。

当监门洪亮的嗓门通报奥地利大公的特使大人们驾到,

红衣主教随即转身朝向那道门,摆出一副举世无双的姿态,说

有多么优雅就有多么优雅(这正是他的拿手好戏)。不用说,

全场观众也都掉头望着。

这当儿,奥地利的马克西米连②

的四十八位御使莅临了,

为首的是笃奉上帝的十分可敬的神甫、圣贝廷教堂的住持、金

羊毛学院的学政约翰,以及根特的最高典吏雅克德古瓦

即多比先生;他们分成两个两个走进来,个个都是一副庄严

的神态,恰好与波旁的查理身边那班活跃的教士随从成为鲜

明的对比。大厅里顿时一片寂静,但窃笑声不时可闻:这些

宾客一个个都不露声色地向监门自报姓名和头衔,监门再把

他们的姓名和头衔胡乱通报一气,再经群众七口八舌一传,完

全牛头不对马嘴;大家一听到那个个离奇古怪的名字和种种

小市民的头衔,忍不住都悄悄笑了。他们是:鲁文市的判官

卢瓦罗洛夫先生,布鲁塞尔市的判官克莱德埃杜埃德

老爷,弗朗德勒的议长保尔德巴欧斯特老爷,即瓦米泽

尔先生,安特卫普市的市长约翰科尔甘斯先生,根特市法

院的首席判官乔治德拉莫尔先生,该市监察院的首席判

官盖多夫旺德哈热先生,以及比埃贝克的领主先生、约

翰皮诺克、约翰狄马泽尔,等等,等等,等等;典吏,判

官,市长;市长,判官,典吏;个个身体直挺挺的,装出一

本正经的样子,举止生硬刻板,身著丝绒和锦缎的盛装艳服,

头戴黑天鹅绒的披风帽,帽顶上饰着塞浦路斯金线做成的大

络帽缨。总之,一个个都是弗朗德勒人和善的相貌,端庄严

肃的脸孔,活像伦勃朗①

在他那幅名画《夜巡》中以黑色背

景为衬托,用那样强烈、那样庄重的色调,所突出刻划的那

一类弗朗德勒人的面孔;一个个额头上仿佛铭刻着奥地利大

公马克西米连在诏书中所说的话:他有理由完全信任他们,深

信他们的理智、勇敢、经验、忠诚和高尚品德。

然而有一人是例外。此人长着一张精明、聪慧,狡诈的

面孔,兼有猴子般嘴脸和外交家相貌的一种面容。红衣主教

一见,趋前三步,深鞠一躬。其实,此人的大名只不过是根

特市的参事和靠养老金过活的纪约姆里姆。

此人是什么角色,当时很少人知晓。此人可是稀世之天

才,若处在一个革命时代,准会光芒四射,成为叱咤风云的

头面人物。然而在十五世纪,只能是偷偷摸摸搞些诡计罢了,

如圣西蒙公爵①

所云,在破坏活动中生活。此外,他很受欧

洲第一号破坏家②

的赏识,同路易十一合搞阴谋是家常便饭,

经常染指王上的秘密勾当。这一切,当时的观众全然不知,只

是看见红衣主教对这个病容满面、酷似弗朗德勒典吏的人物

那样彬彬有礼,感到十分惊奇。

四雅克科珀诺尔君

根特的那位领养老金的使节和红衣主教大人低弯着身体

相互揖拜,又用更低的声音寒暄了几句。此时出现一个人,身

躯魁梧,脸庞宽大,肩阔膀圆,同吉约姆里姆并肩走进来,

就好比一条猛犬走在一只狐狸旁边。他头戴尖顶毡帽,身穿

皮外套,被周围绫罗绸缎一衬托,像污斑似地显得十分惹眼。

监门以为这是哪个马夫晕头转向摸错了门,便即刻把他拦住:

“喂,朋友!不许过!”

穿皮外套的大汉用肩一拱,把监门推开了。

“你这个家伙想干什么?”他张开嗓门大喝了一声,全场

观众都侧耳听着这场奇异的对话。“你没长眼,没看见我是跟

他们一起的?”

“尊姓大名?”

“雅克科珀诺尔。”

“尊驾身份?”

“卖袜子的,商号三小链,住在根特。”

监门退后了一步。通报判官和市长,这倒还将就,可是

通报一个卖袜子的,可真难办。红衣主教如坐针毡。全场民

众都在听着,看着。两天来,主教大人费尽心机,竭力调教

这些弗朗德勒狗熊,好让他们能在大庭广众面前稍微可以见

得人。可是,这纰漏糟透了。倒是吉约姆里姆,始终带着

狡黠的笑容,走近监门跟前,悄悄给他提示道:

“您就通报雅克科珀诺尔君,根特市判官的书记。”

“监门,”红衣主教接着话茬高声道,“赶快通报雅克科

珀诺尔君,著名根特城判官的书记。”

这下子可出了差错。要是吉约姆里姆独自一个倒可以

掩盖过去,可是科珀诺尔已经听到红衣主教的话了。

“不对,他妈的!”他吼叫着,声如雷鸣。“我,雅克科

珀诺尔,卖袜子的。你听清了吗,监门?不多也不少,货真

价实。他妈的!卖袜子的,这有什么不好!大公先生不止一

次到我袜店来买手套哩。”

全场爆发了一阵笑声和掌声。在巴黎,一句俏皮话总是

立即得到理解,因而总是受到捧场的。

我们还应插上几句:科珀诺尔是个平民,而他周围的观

众也是平民,因此,他们之间思想沟通有如电流之迅速,甚

至可以说意气相投,同一个鼻孔出气。弗朗德勒袜商当众给

宫廷显贵们脸上抹黑,这种傲慢的攻击在所有平民百姓的心

灵中激起了某种难以言明的尊严感,这种感觉在十五世纪还

是模糊不清的。这个袜商刚才竟敢顶撞红衣主教大人,可真

是一个势均力敌的对手!有些可怜虫习以为常,连给红衣主

教擎衣牵裾的圣日芮维埃芙住持的典吏的几个捕头的那班奴

仆,也都对他们毕恭毕敬,俯首贴尾,所以一想起来心里挺

痛快的。

科珀诺尔高傲地向主教大人打躬,主教大人连忙向路易

十一也畏惧的万能市民还礼。随后,正如菲利浦德科米

纳①

所称之为贤人和滑头精的吉约姆里姆,面带讥诮和优

越感的笑容,注视着他俩各自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去,主教大

人十分狼狈,忧心忡忡,而科珀诺尔泰然自若,踌躇满志,也

许还暗自思忖,说到底他那袜商的头衔并不比其他头衔逊色,

而他前来替其议婚的玛格丽特公主的母亲玛丽德勃艮

第,对红衣主教说不定比不上对袜商的惧怕哩,因为能够把

根特人煽动起来反对鲁莽汉查理的公主的那班嬖宠们,并不

是什么红衣主教;当弗朗德勒的公主亲自跑到断头台下哀求

民众宽饶他们时,一句话就可以增强群众的意志,不被她的

眼泪和恳求所动的,也不是什么红衣主教;可是,袜商只要

抬一抬他穿着皮外套的胳膊肘,就可以叫两个人头落地:吉

德安贝库和吉约姆于果内两位赫赫有名的老爷

①!

但是,对于可怜的红衣主教来说,事情并没有到此结束,

与这般没有教养的人为伴,看来这杯苦酒非饮到底不可了。

看官也许还没忘记那个厚颜无耻的叫花子,就是序诗刚

一开始,便爬到红衣主教看台边沿上的那个乞丐吧?即便这

些显贵驾到,他也没有松手爬下去溜走;当上层教士们和使

臣们纷纷入座,活像弗朗德勒鲱鱼一般紧挨着坐在看台的高

靠背椅上,他摆出一副怡然自得的架式,索性把两条腿交叉

搁在柱顶盘下楣上面。其蛮横无礼,世所罕见,但起初并没

有人发现,大家都把注意力转向别处去了,而他,对大厅里

发生的事情也全然不知,只见他摇头晃脑,一副那不勒斯人

无忧无虑的神情;仿佛出自某种机械惯性的作用,在喧阗中

不时一再喊着:“请行行好吧!”诚然,在全场观众中,可能

唯有他独自一个人不屑掉头去瞅科珀诺尔和监门的争执。然

而,说来也真凑巧,根特这位已经取得民众强烈好感并成为

众目注视中心的袜店老板,恰好走过来坐在看台的第一排,不

偏不倚正在乞丐头顶上方。这位弗朗德勒的使节,仔细察看

了一下眼皮底下的这个怪物,亲热地拍了拍他破烂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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