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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少女开眼-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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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使礼子高兴得无法形容,却又一时说不出话来。

“我似乎仅仅说了些随便的话……”

“不,我想谢谢你。可像刚才你说的那些,我太明白不过了。但,这真的是非常手段。这桩亲事不仅仅是伯爵家和我们家的非常手段,即使为我自己,也是如此。你说我会受到伤害,可我已经伤痕累累了。你以为我不清楚伯爵是什么样的人吗?”

礼子一下子倾吐出来,她眼眶湿润了。

十三

“请你们不要在大门口做这种不体面的事!”

房子也来到登车台阶,说:

“礼子,你刚才不是说过自己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也不会哭的吗?”

“我没哭啊。哭什么!姐姐并不了解我真实的心情。妈妈和其他人都认为,让我嫁给那种人好像我就很可怜似的。……只是这点令人遗憾。”

“我可是羡慕极了。礼子是不是有点过于害怕伯爵了?因此将自己当成了悲剧中的公主……”

“唉呀!我可不怕啊,我只是认为他是和我一样的可怜的人。结婚的条件我全都知道,不光是金钱的事……”

“你所说的非常手段?是那件事吗?”

“嗯。可怕的是我害怕有田君,我不太了解这个人。”

“有田君?”

房子诧异地说:

“可是,你叫住有田君,想要干什么呢?对我来说他很重要,所以请你别把他当成玩具。”

礼子像是被捶了一下,严肃地抬起头来,说道:

“唉呀,这可不像姐姐说的话呀。”

“你才不像平日的礼子呢。请你痛快点儿吧。你找有田有什么事吗?”

“有。……我想请有田君看看我和伯爵见面的情景。”

“你疯了吗?这又不是在演戏,不需要观众。”

“是演戏,一场精彩的戏剧。让他看了,他就能理解演员的心情了。”

“因为她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

房子看着有田,以苦笑掩饰着说道:

“不知道她会说些什么。固执倒还罢了,但是胡说起来就让人为难了,要不是伯爵那样的人,还根本娶不了她呢。”

几乎要说这是一对般配的猛兽夫妻了。

礼子那双仍被泪水润湿的眼睛深处,闪烁着任性的光芒,十分美丽。她好像没有听见姐姐的话。

“要是有田君认为这桩亲事还是作罢的好,就该赶快毁掉它。临回去时只留下些奇怪的话就溜走,这太卑鄙!”

“真烦人啊。有田君与这桩亲事有什么关系呢?”

房子严厉地责备道。

“是吗?难道有田君只是做出常识性的判断,说些多余的话吗?这像是在侮辱我。”

“礼子,这不是东拉西扯吗?你说的话一点也不合道理啊。”

“这可奇怪了。难道我说的都是谎话吗?”

礼子自嘲般地笑了。

有田在旁边悄悄地说:

“小姐,那么我替你毁了它吧。”

“嗯,请你毁了它吧。”

礼子转过身来。

一只白狗从与庭院交界的树篱下边朝她脚下跑去,一直朝大门方向逃去。

村濑仿佛大吵大嚷地从院子里跑出来。

有田突然高声地吹了声口哨。狗猛地站住,返回到有田的身旁,摇尾乞怜。

从树篱中间的门里转出来的村濑,慌忙抓住狗的项圈。

院子里传来伯爵的笑声。

十四

听到笑声,礼子突然转身进入正门。

因为大家全都被狗吸引住了,所以谁也没有看她。

伯爵的大笑声愉快、豁达,越来越近。

“你可真丢人!只为一只狗就惊慌失措……”

经房子这么一说,村濑终于镇静下来,但仍然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啊,吓了我一跳。……伯爵也太厉害了。是他突然惊吓狗,狗才逃的。”

“那是因为你痴迷地给他看无聊的东西。被笑话了吧。”

村濑似乎有点儿害羞,抬头看看有田。

“啊,谢谢。多亏您我才得救了。反正这只狗今天早上才到横滨,还不习惯日本人。可是,一听到你的口哨,它就乖乖地回来。有田君,你喜欢狗吗?”

“抓住了吗?”

矢岛伯爵从院子里出来,拿着驯狗用的皮鞭。

狗像是很害怕似的低耸着肩,退缩了。

“唉呀,您,到这种地方来太失礼了。”

房子一副缓解气氛的样子。

“这个人用口哨一叫,狗就回来了。”

“啊?是医狗的吗,一起去横滨的那位……”

伯爵看也不看有田一眼。

“我听说华族有不能当兽医的愚蠢的规定,可因为最近也有男爵以养狗为业的,所以这是从前的事了吧。”

“哎呀,礼子呢?”

房子若无其事地转向一旁。

“刚才还在这里,怎么了?”

这话立即见效。一听说礼子,伯爵的脸色就变了。房子一眼就看透了这些,但是她却和颜悦色地请大家回到原来的座位上。她自己带头,领着他们穿过院子去里边的偏房。

村濑由于无法抓着狗的项圈而拙笨地走路,所以说道:

“有田君,对不起,请你让人从狗舍里拿拖网来,好吗?”

“不要紧,放开它试试。”

说着,有田在狗耳朵周围轻轻敲了两三下,又吹起了口哨。

狗一面在有田的脚下来回走动着,一面跟着他去了。

在暮色浓重的庭院里,可以清晰地听见有田的口哨声。

站在套廊里观望的礼子趿拉着木屐下来了。

伯爵也吹着口哨回头观望,因为看见村濑和礼子来了,所以走进亭子里等待。

房子说起弟弟正春因讨厌学习院而进入一高的事。

“我常同妈妈说弟弟和礼子换一下性格就好了。”

“不过,那样我就麻烦了。因为根本就没有能够管住我胡作非为的厉害的女人,于是亲戚们才给我物色了礼子。这是最后一招好主意……”

因为礼子走近了,所以伯爵中止了谈话。

有田从旁边经过,因看到与伯爵并排站着的礼子过于美丽而惊呆了。礼子不仅是重新补了妆,她与刚才相比简直是判若两人般的美丽,如同在崇高的战斗之前光彩熠熠。

诚然,这样的话她应该同伯爵结婚,有田不知为什么如此感觉,他有些目眩。

“喂,傻愣着看什么呢?没礼貌!”

说着,伯爵走出亭子,扬起了鞭子。

刹那间,有田把伯爵甩了出去。接着,两人扭打起来。

朦胧的东京



初枝平生第一次来到东京,却全然看不见东京。

东京很大,不大容易触摸到。

从上野车站下车,初枝触摸到的,依然是给她领路的妈妈的手。

已经习惯于由妈妈牵着手的初枝,几乎不会依赖拐杖独自行走。当然,这次也没带拐杖来。

刚一踏上月台,东京的噪音便突然袭到。看不见的街市上疯狂的喧嚣声似乎从四面八方直扑自己而来。

从空气接触皮肤时的感觉,可以分辨出东京与长野街道的印象不同。似乎成群的人们都在注视着自己,由于这些人的呼吸而心里憋闷。

初枝胆怯地紧依着妈妈,一直走到站前汽车站。她轻轻地抬头望了望天空。

“天阴吗?妈妈?”

“不阴,是个好天啊。”

春天的小鸟、花,夏天的树香、水果——这些都是初枝住惯了的果树园中的家的印象,以此来判断东京,终究是靠不住的。

因为总是一心期盼光明,所以初枝也有盲人特有的静静的光的世界,但是东京的巨大影子一瞬间却使之黯然了。

“因为是去爸爸那儿同大家见面,所以初枝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

听阿岛这样说,初枝天真地点了点头,把嘴凑到妈妈耳边小声说道:

“东京全都是漂亮人儿吗?”

“傻孩子,竟担心这事儿……像初枝一样美的人可不多呀!大家都很惊讶地看着你呢,没觉察到吗?可是正因为长得美,才更应该打扮一下哪。”

走到了广小路的松坂屋,便是卖化妆品的柜台了。

初枝闻着各种香料的气味,想起了在满是红叶的山中遇见的礼子。

“妈妈,来了东京,也就能见到那位小姐了吧。这儿也卖小姐用的那种香水吗?”

初枝第一次快活地说道。

像是在寻找着礼子的香气,初枝梦幻般地摸着香水柜台上的玻璃止步了。

周围的顾客和店员都好奇地回头看着初枝。有人竟忘记了她是个盲人,只是出神地看着。

店里拥挤着很多人,致使空气极其闷热。初枝看不见色彩缤纷的女性服饰品,只是不由得感觉交织在一起的各种商品的香气很华贵。她在心中默数着楼梯的阶级,随妈妈来到了一楼半的美容室。

看来顾客很多,阿岛边在等候室里坐着,边观望着进进出出的东京人的妆扮,心中盘算如何为女儿化妆。

不久轮到初枝了,阿岛一直跟进了洗发间。

“这孩子眼睛看不见,又是第一次来,就请您多费心了。”



三面遮挡着的窗幔,低矮的椅子,对面墙上的镜子。阿岛牵着初枝的手让她一一触摸,然后向美容师请求道:

“不好意思,可以让她握一下您的手吗?这样她心里就踏实了。”

“这位会把初枝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是位和蔼可亲的好人啊。”

“请你摸吧。”

美容师微笑着,温柔地把着初枝的手,宛如握着温暖的小鸟,仿佛惊诧于那会说话的手的感觉,美容师朝镜中的初枝望去。

这孩子竟看不见镜中映出的自己如此美丽的脸庞,美容师想着。一边让她一一触摸器具,一边依次说明女徒工们做的事:

“用这个粗齿梳子梳开头发,然后按摩头部,滴上这瓶中的肥皂水洗发。”

因此,即便是电吹风震耳欲聋地轰鸣,热风直吹头发,初枝也没感到害怕。

洗发后,移至化妆的椅子上。

虽然美容师耐心地告诉说紫光线美容术就是在玻璃管里通上紫色电流后,电流闪光接触面部。但是当它像火花一样不停地刺到脸上时,初枝还是吓了一跳。可随后发出的臭氧,却是好气味。

一会儿到了化妆的时候,初枝虽看不见,但女儿家的幸福感却溢满了胸怀。

四周弥漫的香料味儿,也确实使人仿佛置身于女性的花园中一般。

干燥机、照明装置、电烫机等机器的声音,再加上熨发火剪的呜呜声,窗幔拉动声,年轻人的话语声等交织在一起,现在连初枝也能感觉到东京女性的华美气息了。

阿岛出神地欣赏着初枝的化妆。

“初枝,妈妈不守在身边也没事儿吧,我要给你买点儿东西去。”

说着,出去了。

阿岛因为买卖的关系,一向对女性服饰的流行很留心,可此时也为东京女孩们变得如此华美而深感惊奇了。

环顾商场一周,净是想买给初枝的东西。

不如说净是想让她看的东西。

想到女儿无法选择自己喜爱的东西,只能欣然穿着全是母亲挑选的衣服,阿岛心里便有一种特别的感觉,仿佛只有现在才感觉到这失明的女儿多么惹人怜爱。

阿岛回到美容室时,美容师正在给初枝盘头发。

因为是结婚的季节,所以也有人在这里帮助新娘穿衣服。初枝为了稍许整理一下和服也进入穿衣室。室内仿佛还残留着新娘身上的芳香。

“打扮得这么漂亮,爸爸也一定会大吃一惊的。”

阿岛又牵着初枝的手出来了。

因为孩子有残疾,又是私生子,所以阿岛总想无论如何也要把她打扮得漂漂亮亮地领到人前,可一考虑到马上要去的地方,又不免后悔是否妆化得过于浓艳了。

当感到汽车拐了弯儿后徐徐驶入大门时,初枝便立刻问道:

“我闻到药味儿了,妈妈,这是医院吗?”



“对,这里是大学的医院,一所最漂亮的大医院。”

“来医院做什么呢?”

阿岛没有回答,似乎有些茫然地环视了一下窗外,突然停下车。

拉着妈妈的手走着的初枝,听到右侧有年轻男子的声音。樱花的叶像是散落了。左侧好像有个稍高的土堤,林中的秋风迎面吹来。

“不是去医院吗?”

“嗯,初枝感觉到了吗?宽阔的运动场,很多大学生在做各种体育练习,充满活力地跑啊、跳啊,你能听到,是吧。”

“嗯。”

初枝止住步子,抓住运动场的栅栏侧耳倾听着。

沿运动场向右拐,初枝意外地被妈妈带到了满是枯草的小丘上。

小丘后面有一个岸边长满繁茂大树的池塘,对面是耸立着高高钟楼的大礼堂,阿岛让初枝详细地了解了周围的景色后说:

“坐在这儿等一会儿妈妈好吗?我马上就回来叫你。运动场就在眼前,你不会感到冷清的。学校中的人谁也不会来这儿,学生又都是些成绩优秀的好人。请稍等一会儿,好吗?”

初枝点了点头。

她觉察到,如果此时自己显露出心中的不安,妈妈便会更加难过。

事情是这样的,爸爸在这所大学的医院住院,但是如果没有爸爸家里人的允许,初枝是不可以去看望他的。这些可以从妈妈的话中体会出来。

阿岛伸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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