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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两兄弟-第1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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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您只看见这,您会捞不到什么鱼虾的。”

他用一往情深的调子低声说:

“嗨!所有渔猎里我最最想捞的就是她!”

她笑着说:

“那就试试吧,您会看到它会怎样穿网逃走的。”

“然而……您愿意吗?”

“我愿意看的是您捞长臂虾……别的都不想……这会儿。”

“您真坏。咱们走远点儿,这儿什么也没有。”

于是他给她伸过手去,好在滑腻的岩石上走。她有点儿害怕地倚着他,于是他一下子感到了满怀情意,欲念中烧,渴望要她,就像他心中酝酿的烦恼早就在等着某天破壳而出。

他们很快就走到了一个更深一些的石罅。在颤动的水面下从看不见的石缝里,涌起一泓清泉在流向遥远的大海,水下漂着细长而色彩诡谲的草,像一些红红绿绿的长发在水中荡漾。

罗塞米伊太太嚷道:

“瞧,瞧,我看到了一只,一只大的,那边一只特别大的!”

这时他也看到了,于是毫不犹豫地跨进了那个水潭,虽然水一直浸到了他的腰部。

可是那头虾摇着它的长发慢慢在网前后退,让将它朝海藻逼过去,稳以为可以在那儿抓住它。当它发觉到自已被堵住了时,它滑过去一蹦,跳过了小捞网,横过小池子就不见了。

那个心头突突跳着,紧盯住这场扑猎的年轻妇人,禁不住叫道:

“啊!真笨!”

他火了,不经思考就顺着长满了水草的池底将网拉过。当网提出水面时,他看到里面有三只大而透明的长臂虾,在它们躲藏的地方被糊里糊涂地逮住了。

他得意洋洋地将它们送给罗塞米伊太太,她简直不敢拿它们,害怕它们小脑袋上武装的带刺的尖子。

然而她下了决心,用两个手指捏住了它们胡须的端头,一个一个地将虾放进她的背篓里,盖上一点儿水藻,使它们能活着。后来找到了一片浅点儿的水洼,她步子犹犹豫豫地跨了下去,扎脚的凉气有点儿使她透不过气来。她于是着手自己来捕。她机灵而且有办法,手轻巧又具有猎手所需的嗅觉。几乎每一下子,她都抓到了一些惊惶的虾,它们上了她慢吞吞地机巧的当。

让现在什么也没有抓到,可是他跟着她一步不离,贴着她,靠在她身上,装作对自己的笨手笨脚十分失望,想要学学。

“啊!教教我。”他说,“教教我!”

十分清澈的水和水底的深色植物组成了一面明亮的镜子。他们的两张脸,映在里面,也是成双成对。让看着水底下紧邻他的那张笑脸,有时用手指朝水面的她抛下一个吻。

“唉!您真讨厌。”那个青年妇人说,“我的老伙计,任何时候都不要同时做两件事。”

他回答说:

“我只在做一件事。我爱您。”

她挺直了身子,用认真的声音说:

“我们来看工,这十来分钟您抓了些什么,您是不是昏头了?”

“没有,我没有昏头。我爱您。而且我到底敢放胆对您说了。”

他们现在站在那个将他们齐腿肚浸湿了的盐水坑里,淋着水的双手扶在小捞网上,两个人对视着。

她用一种叫人高兴又不高兴的声调说:

“您真是莽撞,挑了这个时候给我说这些。您不能挑一个别的日子,免得妨碍我捞虾?”

他低声说:

“对不起,可是我再也忍不住不说了。我爱您好久了。今天您让我太兴奋了,以致丧失了理智。”

于是她像是回心转意,同意了他的要求,决心顺从他放弃了消遣来谈正事。

“让我们坐在这块岩石上,”她说,“我们可以安静谈谈。”

他们攀上了一块略高一点的石头,并排坐好,脚悬在空中,满身都是太阳,她接着说:

“我的好朋友,您已不再是个孩子,我也不是个年轻姑娘。我们彼此都很明白这是怎么回事,我们可以全面衡量我们行为的后果。假使您决定今天向我诉说您的爱情,我自然就假定您是希望能娶我。”

他几乎没有想到会形势一下子就这样挑明了,于是他傻里傻气地回答说:

“是的。”

“您对您父母说过这事吗?”

“没有,我想知道您是不是同意我。”

她朝他伸出了还湿淋淋的手,当他将她的手握住时,她感情激动地说:

“我啊,我很愿意,”她说,“我认为您善良正直。可是决不要忘记我不愿意使您双亲不高兴。”

“啊!您以为我的母亲一点没有预想过吗?要是她没希望过我们成婚,她能喜欢您像她现在这种程度吗?”

“这是真的,但我有点儿心中不安。”

他们都不说话了。令他十分吃惊的是,她会这样毫不慌张,这样理智。他原打算会有许多俏皮的调情,一些口是心非的推拒,一出在汩汩水流声中,搅在捕虾活动中的爱情风流喜剧!然而这就结束了,他觉得自己通过二十来句话就拴上了、结婚了。既然他们已经互相同意,就再没有什么可以交谈的了,于是他们两个人现在都对前面那一段这样快觉得有点尴尬,在他们之间还有一点儿不好意思,以致不敢再谈话,不敢再捞虾,不知干什么好。

罗朗的声音救了他们:

“这儿来,这儿来,孩子们。来看看博西尔。他把海都捞空了,这家伙!”

那位船长确实捕获得出色。一直浸到腰部,他从一个水塘挪到另一个水塘,一眼就看准了那些好部位,用他的捞网,又慢又稳地,一下了就搜过了所有藏在水藻下的巢穴。

于是一些灰色带金光的透明长臂虾在他的手心里动来动去,这时他用干脆的手法把它们抓了起来,就势扔到了背篓里。

吃惊的罗塞米伊太太高兴透了,再也不离开他,尽力模仿,几乎忘了她对让的许诺和让在迷迷糊糊地跟着她,她全心意地投入了这种捕捉在飘浮的海藻下的小动物的童年乐趣。

罗朗老爹忽然叫道:

“瞧,罗朗太太也过来和我们一道了。”

开始她单独和皮埃尔留在海滩上,因为他们两个谁也没有心情在岩石之间跑来跑去,或者在水洼子里蹚水玩;但是他们也不太愿意呆在一起。她怕他,而他的儿子既怕她也怕自己,怕掌握不住自己的暴戾脾气。

他们彼此靠近地在沙滩上坐着。

两个人在被海鲜气味冲淡了的煦和阳光下,面对蓝色银光闪烁的广阔平静的视野。同时都在想;“要是以前,这儿该让人多么心旷神怡!”

她一句话也不敢对皮埃尔说,知道他会生硬地回答她;而他也不敢对他母亲说话,知道自己忍不住会出口伤人。

他用手杖尖子翻转那些卵石,扒拉它们、敲打它们。她呢,两眼茫然地,在手指上拿了三四块小卵石,慢慢地机械地从这只手倒到另一只手。后来她游移不定的视线朝前面看到了她的儿子让和罗塞米伊太太一起捞虾。这时她盯着他们看,细看他们的动作,通过她作为母亲的直觉隐约能理解到他们一点都不像是在作平日的谈话。她看到他们并肩弯下腰去,那是他们在水里互相看着的时候;又看到他们站直了面对面站着,那是他们在质询表情的时候,后来又爬上了石头坐在上面相互信誓。

他们的侧影清晰地显现出来,在天际上像只有他们,凝固在这个广阔的无边的天际、海上悬岩上,俨然是什么伟大和象征性的产物。

皮埃尔也看着他们,从他的唇间突然冒出了一声冷笑。

罗朗太太没转过头来,就对他说:

“您又怎么啦?”

他仍然冷笑说:

“我在教育自己。我在学习人们怎样准备好戴绿帽子。”

她一下子愤慨得火冒三丈,说不出话来,被她认为听懂了的话激怒了。

“你指谁说这种话?”

“指让,老天爷!瞧他们那样子太可笑了。”

她用低低的嗓子,气得声音发抖地说:

“啊,皮埃尔,你太冷酷了!这个女人就是正直的典型,你的弟弟找不到更好的了。”

他开始大笑不止,一种有意的断断续续的笑:

“哈!哈!哈!就是正直,所有的女人都是同样的正直典型……于是她们的丈夫都成了乌龟。哈!哈!哈!”

她不答理就站了起来,很快地走下了卵石坡,冒着滑倒、摔进途在草下面孔穴中的危险。不顾会摔折手腿胳膊,她像跑似地走开了,穿过那些池沼,看也不看,直直地朝着她另一个儿子走过去。

看到她走过来,让对她叫道:

“嗨?妈妈你决定来了?”

她没有回答他,抓住了他的胳膊像是说:“救救我,保护我。”

他看出了她的慌乱,十分吃惊地说:

“你怎么这样苍白!你怎么啦?”

她结结巴巴地说:

“我差点儿摔倒了,我怕这些石头。”

于是让领着她,扶着,对她介绍捕虾的法子想使她感到兴趣。可是因为她几乎不听,而且他也感到迫切需要说出心里话,他将她引得远一点,低声说:

“猜猜我干什么了?”

“该是……该是……我不知道”

“猜吧。”

“我不……我不知道。”

“好吧,我给罗塞米伊太太说了我想娶她。”

她什么也没有说,脑袋里嗡嗡响,在苦水里的心灵几乎到了听不懂的程度。她重复说:

“娶她?”

“是的,我做得不对?她是动人的,不是吗?”

“是的……她是动人的……你做得对。”

“那么,你同意了?”

“是的……我同意你。”

“你这话说得多古怪。人家会以为……以为……你不高兴。”

“真是……我是……高兴”

“真正的吗?”

“真正是的。”

为了给他证明同意了,她将他满怀抱过来满脸亲吻,亲上了母亲的大吻。

接着,当她擦干流下了泪的双眼时,她看到在那边的海滩上有一个人趴着,像个尸体似的,脸朝沙石。这是另外那个,绝望的皮埃尔在沉思。

于是她将小儿子领得更远一些,到了海浪边上,和他久久地讨论她将关心的这场婚事。

涨潮的海水将他们赶到那些捞虾的人身边,在那儿会齐了,大家就都重新回到海岸上。大家叫醒了装睡的皮埃尔。晚饭吃得时间很长,灌了很多酒。

第七章

回来的路上,除了让以外车子里的男人,全都在打盹。博西尔和罗朗先生每隔五分钟一次,轮流歪倒在邻座的肩头上,这位把他们一下子推回去。于是他们停住打鼾,坐直了,接着张开眼睛喃喃说声:“天气真好。”接着几乎同时就又倒到了另外一边。

当进了勒·阿佛尔时他们迷糊得那么厉害,别人费了大劲才摇醒了他们。可是博西尔还是不想到让的房子里去喝为他们早备好了的茶。只好由他在他自己家门口下车。

青年律师也是头一遭到自己的新居里去睡觉。想到当天晚上就能让他的未婚妻看看这间她很快就该住进来的套房,一下子就带点稚气的满心欢喜。

女佣已经走了,罗朗太太早已说过由她自己烧水并摆桌面,因为她不愿意让佣人们守夜,怕引起火灾。

她想让大家进来时,一看到这房子多么漂亮而大吃一惊,因此以前除了她自己,儿子和仆人以外,从不曾让别人进来过。

让请别人先在门厅里等着,将罗塞米伊太太、自己的哥哥和父亲留在黑地里,他去点燃了蜡烛和灯,然后将两扇门大开,大叫一声:“进来”。

玻璃走廊是用藏在棕榈、橡胶树和花后面的彩色光照亮的,猛一看来像剧院的装修。这真是出人意料的一瞬。罗朗老爹被这景色镇住了,低低说了声:“他妈的。”禁不住像在给予什么人特殊荣誉时那样,鼓起掌来。

大家随即跨进了前面的一间小正厅,正面挂着一方暗金色的帷幕,一副法官席的气氛。洽谈室十分朴实,淡橙红色,气派十足。

让坐在堆满了书的办公桌前面的圆椅里,用略带做作的严肃声音说:

“是的,太太,法律书上有明确规定,并根据我前此向您申明过的肯定意见使我同意向您表示,所处理的这件案子可以在三个月以内得到圆满结果。”

他看着罗塞米伊太太。她开始对着罗朗太太微笑,罗朗太太拉着她的手,把她的手捏得紧紧的。

喜气洋洋的让像大学生那样蹦起来叫道:

“嗨,这声音多棒。这大厅用来辩护太合适了。”

他开始用夸张的语调大声说:

“假使我们向你们请求宣告无罪的理由只是基于人道,只基于我们所申述的种种苦难,而诉求于自然善心;那我们就将向你们,你们这些作为父亲和男人的怜悯心呼吁;可是我们还有正义,我们将向你们历陈……”

皮埃尔瞧着这个原可以是他所有的寓所,被他兄弟的闹剧式表演激火了,同时决然判定他太愚蠢太缺乏才智。

罗朗太太打开了右边的一张门。她说:

“这是卧室。”

为了布置这房子她费尽了一个母亲的全部爱思。

壁衣是用模仿诺曼第老式布的鲁昂提花布。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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