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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月漉波烟-第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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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不是在他们的伤口上洒盐吗?你怎能这么残忍?”

阿绚听到那些故事,人都呆了,心像是放了一块铅石那样重。

顾端宇再瞪着她说:“自古以来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这是一条铁律。但不能说你们占据紫禁城的人,就高人一等。所谓士可杀、不可辱,我们因为你是女流,所以才善待你;如果你是个男人,此刻脖子早就断裂了!”

他说完,便举起手中的笛子,在她面前折成两截。那“咔”地一声,像利刃般刺进她的心里。

他走后,阿绚愣愣地坐下,觉得她的双手因她父祖的征服,也染满了洗不净的鲜血。而她十九年来的锦衣玉食,亦是用许多人的生命去换来的。

整晚阿绚都很安静,她的目光随着天上的月移动着,她想起学那些曲调的经过,芮羽把它们当作一门技艺在教,即便提到背后的哀痛,也是淡淡的,几乎不着边际。

阿绚学得非常认真,但她纯粹是用美的角度和对汉学的崇拜去学习,她哪晓得每一个音和每一句词,对顾端宇而言,都是痛苦的印记呢?

她是满洲格格,她真的不该学,也不配学,她更没有权利去吹给汉人听,不是吗?她曾以为自己是稳重世故,但现在看来,就世局的惊涛骇浪而言,她不过是个天真的孩子而已。

更惨的是,她将嫁入耿家,只会随着耿家变得更愚昧、更无知,当一颗不再有生命的政治棋子。

顾端宇是注定会为复明而亡命,而她则注定要为大清而牺牲,这些都永远不能再改变了吗?

她越想心越乱,在朦朦胧胧中睡着,却又陷在许多噩梦中。由天地八方挣脱而出黑魅鬼影,它们拉住她的手脚,嘴里呜呜的叫着,一直想要扳她的身体、压她的头,要她行跪拜礼。

“拜什么?我已经要嫁人了呀!”她挣扎着。

“谁管你嫁不嫁人?我们只要你跪拜死在大清手下的冤魂!”众鬼说。

“不!我没罪!我没罪!”她喊着。

猛地,她惊醒过来,四周静得可怕,比梦中的凄厉追逐更教人毛骨悚然。她不敢睡,也不敢醒,深怕两边都有黑夜的陷阱,这种怪异的经验,是她前所未有的。

她用脚踢了踢耿继华,他睡得和死猪一样,大院子里仍是小小的营火,一个熟悉的身影坐在那里。

阿绚再也受不了,跨过门口席地而眠的潘天望,轻轻地走到营火旁,还差几步,顾端宇就回过头,眼中布满疑问。

阿绚学他的沉默,一言不发地坐下。

“你要去林子吗?”他终于开口问。

她摇摇头,心有余悸的说:“那座破庙很怪,仿佛有很多鬼要抓我。”

“你作了恶梦。”他了解地说。

又过了一会儿,她诚心的说道:“今天的事我很抱歉,我不该吹三弄曲和‘西塞山怀古’。”

“哦?格格竟然也会道歉?”他不太相信地说。

“格格也是人呀!尽管我是满洲人,但也有恻隐之心,也能分辨是非善恶,和你没什么两样。”阿绚说:“我们的差异只是在立场上的不同。就如你所说的,成者为王,败者为寇;今天若反过来,败的是大清,有许多抄家灭门的悲就是我们了,不是吗?”

顾端宇看着火光中的阿绚,心想这女孩实在太特别了。她虽有时骄蛮难驯,但却带着冰雪般的灵透,才思和胸襟都不输给男人。

“所以,我绑架你来交换我义父,你也不以为错了?”他问。

“以你的立场,你没有错。”她说。

顾端宇投了几根树枝到火堆里,“我也要为早上在林子的鲁莽行为,说声对不起。”

这就是他们两人之间的和平吗?阿绚心中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快乐,连天上的月及夜里的山峦,都有着异常的光辉和美丽,她忍不住要再拉近彼此的距离,老实的说:“教我三弄曲和‘西塞山怀古’的,其实就是靖亲王福晋。”

顾端宇当然知道靖亲王福晋是谁,他也早就猜到阿绚的“师父”是芮羽,但真正亲耳听到时,身体仍然一僵,无法接受。

“芮羽常常对我提到你,井且很担心你的安危。”阿绚放大胆子说。

“不要对我提起她的事,我早已不认识这个人了。”顾端宇又丢了一截木头到柴堆里,引起更多的火花。

“芮羽知道你恨她,也一心想祈求谅解。”阿绚说:“我本来也不想提的,但这么难得的碰到你,我就不得不把握机会表达一下她的心意,请你不要怪她,好吗?”

“不要怪她?你在和我开玩笑吗?”他的脸上满是阴影,“你告诉她,我顾端宇没有这个妹妹;我看到她,一定杀她,一定会以她的鲜血来祭我顾家的列祖列宗!”

那么,芮羽是猜对了,她的亲哥哥绝不饶她!

阿绚颤抖着声音说:“你以为芮羽心中没有挣扎吗?她也为她的婚姻有着千万种思虑。但她和靖王爷实在爱得太深,超越了种族和国仇家恨的界线,这也是为什么我们太皇太后甘冒忌讳,收芮羽为义女的缘故。不为别的,就为成全他们的幸福;而你这做兄长的,不要连太皇太后都不如呀!”

“爱?他们又懂得什么是爱?全世界真正的爱只有一种,那就是爱民族、爱国家,除此之外,一切都是妄言!”他目光炯炯地瞪着她说:“在我看来,男女之爱不过是逞个人的私欲;这就和洪承畴叛国,吴三桂、耿仲明卖主求荣一样,都是为了保全自己,为自己的贪欲,全然没有一点羞耻之心;如此不忠不义之人,我又怎能不杀呢?”

“不!芮羽和吴三桂他们不同……”阿绚试着辩解。

“有什么不同?在我眼里,他们都是服侍伪满的奴仆,甘愿为人作践自己!”他恨恨地说。

他这么说对丙羽太不公平了!但阿绚又说不过他偏激固执的观念,半晌,才轻轻的问:“你……你从来都没有爱过一个人吗?”

“我当然爱过,而且不只一个人。我爱的是中原涂炭的生灵,爱的是不屈而死的忠臣烈士。”他突然站起来,走了两步有回头说:“我想,这些爱你是完全不会懂的!”

再说似乎亦无益了,在这深深的长夜,又使一切更悲观了。

“你进去吧!这个时辰和我这陌生男人在一起,怕又会有损你格格的身分。”他看也不看她的说。

再留下来,就太不识趣了,阿绚离开了火堆,立刻感到一股寒意袭来。趁着黑暗隐藏了她的表情,她衷心的说:“对我而言,你并不陌生。在芮羽不断提及你的时候,感觉上,我也把你当成大哥了。”

他没有反应,阿绚的话就像是自己往脸上贴金,她碰了一鼻子灰。她已经太没有矜持,她等于是在向敌人求和示好,但不为人接受,一股耻辱感漫过,她委屈地走回屋内。

阿绚和耿继华被绑架的第三日,由福州传来了消息。那天中午,在前面森林守望的许得耀,领回了靳忠,还带了一名不速之客。

因见到陌生人,顾端宇和同伴们都警戒地在各个防备的位置上备战。

那个人骑在马上,身穿袈裟,顶着一个大光头,分明就是位和尚。

但勒忠带个和尚回来做什么?

“侯爷,你看是谁来了?”靳忠难按一脸兴奋的说。

瞧靳忠的神情,此人必是有志一同的朋友,顾端宇仔细辨认,正觉得有一点熟悉时,旁边的江筹先叫出,“这不是方乐江方兄吗?”

志士中有知道他的,全都“啊”了一声,无法置信。

“阿弥陀佛,贫僧现已遁入空门,法号明心,各位施主们万福了。”方乐江下了马,双手合十的说。

顾端宇才不管那么多,他们曾在舟山如难兄难弟地相处了两年,后来金陵之役战败,他们在皖南山中分手,方乐江深入西南去投奔永历帝,他则随张煌言出亡海外,算算已经有三年不见了。

“方兄……”顾端宇激动地说。

“叫我明心。”方乐江再念一声佛号,“皖南一别,沧海桑田,大家的心境都不同以往了。”

“方兄,呃!明心刚由云南归来,有许多皇上殉国的消息,比传言中的还惨呀!”靳忠在一旁说。

众人一听,全都围聚上来,打算详细听闻方乐江的亲身经历。

方乐江长叹一声,脸上净是浓浓的哀伤,“吴三桂真是残忍呀!把皇上带回昆明,连十二岁的太子,一起用弓弦绞杀。死之前,甚至太子都破口大骂他为国贼,真是令人悲愤莫名呀!”

他说完,已有人哭泣出声。顾端宇强忍住哀痛,咬着牙说:“那么西宁王病死,也是真的了?”

西宁王李定国一心护卫永历帝,曾是吴三桂最头痛的人物。

方乐江说:“没错,西宁王是六月病亡的。”

“四月皇上殉国,五月延平郡王病卒,六月西宁王也走了,这不是老天要亡我大明吗?”汪筹发狂的哭道。

“还有我叔叔靳统武也死了。”靳忠抹着泪说。

“邓凯呢?”王鼎询问南明的总兵的下落。

“和我一样,万念俱灰,出家为僧了。”方乐江说。

接着,大家又问了一些自己在永历朝中的故交至友,有的被杀、有的自缢、有的下落不明,不时引来一阵又一阵的唏嘘和叹息。

“此乃大明劫数,是祸躲不过呀!”方乐江转着手上的念珠说:“阿弥陀佛,据说鲁王已经到台湾了?”

“没错,目前他算安全了。”顾端宇说:“现在唯一要救出的就是张尚书,等他一逃出魔掌,又可以召集闽浙的义士,重新筹措反清复明的大业。”

“啊!我差点忘记好消息了。”靳忠说:“福州的兄弟飞鸽传书来,说耿仲明预定明天一早放出张尚书。”

“比我预期的晚了一些。”顾端宇说:“不过仍在我们估测的范围内。等明天黄昏张尚书平安出海,我们就放出耿继华和三格格,结束这里的任务。”

“侯爷,请恕我直言。”王鼎说:“吴三桂和耿仲明这群叛贼实在太可恶了,我们何不杀了耿继华和三格格,来出心中的一股怨气?”

顾端宇脑中立刻浮现出三格格那张富有感情的秀丽容颜,立刻否决说:“我们献身反清复明的事业,本的就是一股良知良能。此刻若言而无信、出尔反尔,岂不变成吴三桂一流的人物了?”

“侯爷说的对,我们以义师为号召,行事就要光明正大,民心才会向着我们。”方乐江附和道。

既然明心师父如此说,众人也就住了口。

顾瑞宇感觉到四周激动的情绪依然没有散去,便悄悄走向潘天望,交代了几句话。

潘天望点点头,打开那扇破门,尚未开口,阿绚就走过来问:“我听到外面闹哄哄的,是怎么回事?”

“我们从云南来了一位朋友,大家的心绪都不太稳定。”潘天望表情凝重的说:“侯爷叫你们行事要小心,别惹出风波,否则,他也不能担保你们的安全。”

“这是什么意思?”耿继华问。

“是耿家方面不放人吗?”阿绚急急的问。

“耿家明天就放人。顺利的活,你们明天黄昏就能离开。”潘天望说:“侯爷说的是,有人想杀你们为永历帝报仇。”

“桂王的死,又与我们何干?”阿绚不服地说。

“你们一个是满洲格格、一个是叛贼之子,不正好成为大家出气的对象吗?”潘天望说:“反正你们多留意,侯爷会尽可能不让任何人动你们的。”

阿绚拥住双臂,本来已经平静的心,又随着这一番话陷入低潮,她望着脸色苍白的耿继华,心中更沮丧。

“死”的字眼第一次进入她的心里,像个无底又可怕的黑洞。不!她还年轻,她不要死,更不要死在这远离父母家,又可能尸骨无存的地方!

顾端宇会眼睁睁的看着她死吗?不!不可以,如果他袖手旁观的话,她做鬼也不会饶他!

阿绚趁着去林子的机会,又和顾端宇争论起这件事,“你的人真的动了杀我和耿继华的念头吗?”

“只是念头,不一定会做。”顾端宇说。

“但也有可能会做,对不对?”阿绚不满意他的答案,“人家都说定远侯是个重然诺的人,我不信你会让这种事发生。”

“对耿仲明之流的人重然诺,这话未免太可笑了吧?”顾端宇冷冷的说道。

“所以你会任由你的手下杀我?”她瞪大眸子问。

“不!我不会,”他说:“潘天望没讲清楚吗?我会尽力保你们的安全。”

“还不够!”阿绚用命令的口吻说:“你必须发誓,除非你死,否则没有人可以动我一根手指头!”

顾端宇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位三格格实在是太天真了!她以为她在哪里,以为她是在和谁说话呢?但她眼中丝毫没有退缩的神色,经过几日囚禁的脸孔依旧显得高贵而骄傲。他突然有一种想笑的感觉,这是他亡命多年来所没有的心情。

可以说,他走遍大江南北,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被绑架之后,她不哭也不闹,更不惧不求,只在这破庙和敌人之间,一直努力维持着她格格的尊严,更甚的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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