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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2章

雒阳赋-第1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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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都可以做到。”
  “记住了,将来,如若她遇险,你哪怕失去一切,也要保她一命。”
  手中的兵符攥得太紧,他的指节青白一片。
  无月的黑夜,风凛冽不休。
  ——我答应。
  …
  …
  清河王府。
  刘庆安坐于湖畔石廊,看着不远处幼子刘祜在水畔嬉戏,眼中难得流露出淡淡的暖色。石廊一头的清河王妃耿姬正款款而来,踱着步子。
  “王爷,倒是还能耐得住性子。”耿姬眼中几分焦灼,朝着他行了一礼后自行起身,屏退了左右,“雒阳城内,一个副将说不见便不见,手握重权,还与我仇怨分明……”
  “找到了她,又能如何?”左右无人,刘庆自行斟酒,望着不远处他的独子,一口喝尽。
  “自然是先思量着将兵权囊入我耿家,王爷许是未曾那般明白,但那窦南筝是臣妾的嫂子,臣妾明白得很,她绝不是好对付的角色。”耿姬越说越是焦灼,顺着王爷的视线,看到了儿子刘祜,感受到了他目光里的几丝暖意,心竟然莫名定了几分,也柔柔地为刘庆斟上了一杯酒,推到他面前,“就算王爷对臣妾情意有限,但祜儿,毕竟是王爷唯一的儿子。父子连心啊,王爷不为自己打算,难道,还不为我们的祜儿打算吗?”
  刘庆看也不看那杯酒,便端起喝下。
  “祜儿,是本王唯一的嫡子。本王,自然是想要将世间一切好的都给他。”
  耿姬盈盈一笑。
  “耿峣不是早已扣下窦南筝为副将的兵符吗,现下该是时候了,窦南筝寻不着便寻不着吧,耿峣领兵外出正是个好机会。”刘庆起身,拂了拂衣袖,转身离开。
  走出了两步,一位小厮前来耳传禀报。耿姬远远地瞧着,却不知他们说了些什么。
  刘庆的脸色却猛地一变,脚步加急。
  “不是说了,绝不能惊动邓骘吗?”刘庆面色几分阴蛰,走出了耿姬的视线,一个反手便是将那小厮扇倒在地上。
  “是……是,可是,可是那毕竟是在邓府,将军府内行走本就不便,难免……难免手脚慢了些……不过,不过并未有活口落在等将军手里,那三人中两人一死,余下的便服毒自尽了。且那邓骘,怕是也未占便宜。那可是咱们府里拔尖的高手……”
  刘庆却并未松半口气。他现在担心的,是窦南筝临死前,可有和邓骘多言什么。
  再者,当年窦宪的半壁兵符,究竟在是不在窦南筝手里。
  刘庆越想,便越是觉得不妥。
  “让阴家那边,好生预备着。”
  十八年前,梁家躲不过。七年前,窦家也躲不过。
  刘庆抬起头,望着阴郁将雨的天色。
  到如今,是时候,真正的变天了。
  刘庆眼中,狠辣的光芒浮动:“为了拿回本该是庆儿的东西,庆儿,已经竭尽全力了。还望,此番能得父皇母后庇佑。”
  十九年前,窦氏一族同梁氏一族勾结,生生夺去了他太子之位,逼死他那一片诚善之心的母妃。尔后不足一年,窦梁两家便翻脸,窦家将梁家迫害几近族灭。
  彼时尚且年幼的清河王,竭力保住了梁家最后几分血脉。窦家只手遮天的十数年间,虚与委蛇风花雪月,这才在窦太后手中,堪堪留住一条性命。而陛下日渐长大,与把持朝政的窦太后渐生二心亦是必然。
  不将狼子野心的窦家彻底踩下去,无论谁当皇帝,都只会是窦家新的傀儡。
  故而七年前,刘庆挑拨激化着窦家与皇族的矛盾,使刘肇自觉立于危墙之下。与窦家,更是愈加生分,貌合神离。
  借着他这位弟弟的势,他令耿家背叛,耿峣顺理成章地调用窦家兵马,雷霆之势迅速将窦家三位大将斩杀马下。
  只是,当今陛下刘肇,却比他想象中,更有几分帝王谋略。
  他并没有如刘庆想象中对窦家痛恨至深,甚至压下了窦家三位将军的死讯,一压便是七年,对外宣称领兵驻守封地,保住了窦家名义上的军权与地位。但朝堂高位者皆知,这窦家,自七年前的变故以来,已是只剩个空架子。
  窦太后一薨逝,窦家,便更是失去了最后翻身的希望。
  如若当年他并未压下窦家死讯,那么兵权分立,朝堂上的兵马世家,除去被窦家打压过剩的马家之外,耿家,阴家早已是清河王一流,而邓家,承袭兵权的新任将军邓骘为中立。陛下身旁,除了刘伉的些许兵马为心腹,竟是无人可用。一旦窦家巨大的兵权分食之,其中最大的受益者必是清河王。
  故而,立阴氏为后,安稳朝堂。却又在同时提拔邓家,于内立邓绥为贵人,牵制阴皇后,于外,更是对邓骘大肆封赏,且提拔马,梁两氏,堪堪稳住了大乱后的朝堂。
  那个时候的刘庆,的确未曾想过,刘肇不过十五年少,竟是能有如此长远的眼光。
  七年前亲政以来,战边境平鲜卑羌人之流游刃有余,平天灾流民之祸自行有方。上宽政法,下敛赋税。
  他这个弟弟,倒不仅仅是个被窦家糖水养大的稚子。
  只可惜。
  皇帝当得再好,又是如何。
  抢来的东西,终归,是要还的。
  

  ☆、第一百二十七章。山河将乱

  雒阳城外。天梧寺。
  耿峤望着被烧成一片残败模样的寺庙,陷入了久久的沉思。
  南筝嫂子究竟在追查些什么。自几日前追查至此,便完全地销声匿迹,现下也不知是在何处。
  天梧寺。天梧寺……
  耿峤思来想去,终归也没能想出半分头绪。
  兄长耿峣此刻应当已是在雒阳城百里开外。家中那位新嫂嫂方才新婚,却是连夫君的面也没见着几回。整个耿府明明方行喜事,却有种暮气沉沉之感。
  回到了耿府,却发觉清河王府的轿撵停在府门外,想来是姐姐又回门了。
  只是姐姐又同爷爷在内室关门密谈。耿峤时常觉着,偌大的一个耿府,里面的每个人却都似是各有心思和打算,容不得别人插手半分。
  约摸是日近迟暮,姐姐终于从爷爷房内出来。耿峣见事迎了上去,开口便问:“可有见过南筝嫂嫂?”
  耿燮面色不善地瞥了他一眼未曾答话。耿姬微笑着提点着她这位小弟:“二弟说笑了,窦南筝如今怎么还能算得你嫂嫂呢。”
  门内传来第三人的脚步声,耿峤抬眼一看,正是新嫂嫂母家人,国公家的二公子燕予世子。国公家的大公子久病不起,国公又年事已高,听闻国公府里多半的大小事都是这位二公子决断的。
  “此事,小侄自当好好同家父为将军大人绸缪,将军大人稍安勿躁,静待回音。家父也常说,舍妹燕似既已入了耿府为妇,那耿家同我们国公府便算是一家人。虽说在这京中我们人微言轻,但在论西境,还是有些分量。”二公子作揖。
  耿峤未曾多说什么。默默然等到客人离开。侍女正在为耿姬披上外衣,又将裘衣披上,为她系这领口处的细带。
  穿戴好了,耿姬施施然行礼,正欲告退,却被耿峤唐突地一把扣住手腕。回过头惊讶地看着他,却听他问:“如此突然地和长年立府临羌于西境的国公家结亲,可是有何深意?”话未说完,又想到了什么,追问道:“哥哥为何此时领兵去西境?”
  明国公虽说在雒阳城并无过多实权,却是于西境一带颇为有名。与陇西的赵氏望族有着数代的姻亲关系。
  耿姬一边看了看耿老将军,一边用另一只手虚推耿峤死死扣住自己的手:“此事你就莫要多问……”
  耿峤的眉头越皱越深。松开了手,耿姬和耿燮缓步离开。
  耿峤猛的回过头。
  “兵戎之家!”他咬着牙,终归还是没能忍住想要说出口的话,“难道,不是铁胆忠心,保家卫国之族吗?”
  耿燮须发斑白,停下脚步。
  许多年前,仿佛也有谁怀抱着这样的信念,战场上提刀拼杀。
  “以前是。”耿燮转过身来,耿峤虽说问出了口,却也没想过真的能得到回答,略惊讶地看向耿燮。
  “乱世纷纭里,我耿家先烈是随着开朝之君厮杀拼斗,才换来后世如此的地位。不仅我们,窦氏一族,邓氏一族,乃至阴梁马三族,皆是如此。”耿燮声音低沉而苍老。
  “那……”
  “现在时分,岂可同开朝时同日而语?”耿燮转身,走至耿峤面前,“前朝时分,窦家军功如何,你可清楚。”
  大汉朝开朝立国以来,最大的外敌之患莫属匈奴。西羌,鲜卑,乌桓之乱加之,也抵不过一个野心善战的匈奴之患。
  然而这样的外患,却在前朝起,被窦家领兵逼得节节败退。
  窦家,扭转了对敌匈奴的战况,守住了大汉朝此后数十年不受匈奴之胁。
  “自窦家安匈奴之乱起,朝堂便外患式微,那么,兵戎之族的削权自是必然。”耿燮目光悠远,“兵戎之家已经不被君王需要了,在此时站不稳脚跟,那便是粉身碎骨之祸。”
  耿峤讲不出什么话来反驳,可是听完后,却觉得甚是低落,心口压抑得很。
  “可,可是陛下乃是正统……”
  耿燮胡须微微抖动一下。
  “正统,何谓正统。说到底当年的清河王殿下才是陛下亲封的太子殿下。”耿燮转过身去,“如若窦氏未曾擅权干政,他,才是如今的陛下。”
  …
  长乐殿。
  刘肇讲手中的木笺重重放下,声响惊动了一旁的郑众。
  那明国公同陇西的赵氏一族竟是有姻亲联系。那耿家此番拉拢陇西边境寓意何在,细细想来,莫不令人齿寒。
  当日耿峣匆匆休妻重娶时,因明国公也不过是西北处名门在京中并无实权,这才未曾深想。怪只怪手中的木笺来得太晚,否则几日前,无论如何他也绝不会应允让征西副将耿峣领兵驻守西境。
  如此一来,便不是稳住这雒阳城便可阻止清河王进一步掌控兵权,还要盼着边境无事。
  一旦西境内乱,必加陇西一带的兵权。届时,无论是陇西赵氏,还是雒阳耿氏,都必然重权加深。
  不放权,便不可御西羌之乱。而放权,届时耿家平乱,手握重兵回朝之时,还得另行封赏。
  而耿家,同清河王更是一丘之貉。
  只要西境一乱,他便再无胜算。
  刘肇的手紧攥。沉声道:“召邓贵人。”
  却不想,只召一人,觐见的却是两人。除去邓绥,还有她那承袭兵权的兄长,邓骘。
  刘肇摒退左右,唯独剩了郑众在旁。
  邓骘似是几分虚弱,唇色浅淡,目光却是如炬。
  邓绥看过了木笺后,面色凝重。邓骘的目光却波澜不惊。邓绥将木笺奉还:“陛下可是有何吩咐。”
  “朕要讲阴氏及旁系都禁足,在这段时间内,替朕将这宫城牢牢看死了。”刘肇此言一出,邓骘和邓绥脸色都一变,相互对视一眼,继而同时俯身跪拜。
  “你素来最有分寸,有什么事自己拿主意便是。”刘肇细想了一下,又添了一句,“绝不容任何阴氏之人宫城内外私相授受。”
  细下想来,又转眸瞥了一眼邓骘。
  邓骘俯身,却也是在深深思量着什么。
  “邓将军。”刘肇喊了一声,欲言又止。
  邓骘眼神微变,蓦然起身又行一礼。
  “臣下唐突,西北蝗灾四起,愿请命前去抚平灾情。”邓骘字字铿锵。
  刘肇望着邓骘,却未立即答话。
  “臣下允诺,在西境一日,必牵制耿家不得异动。”邓骘抬眸,目光坚定地凝望着刘肇,“陛下也不必忧虑其他,速速将乘王从封地召回雒阳便是。”
  邓绥似是有何预感。
  “臣愿倾力,保朝堂稳固。”
  马家兵力不足,邓骘若愿远调,的确可谓上策。
  “好。若将军在西境立功而返,朕必然……”刘肇话还未说完,邓骘重重扣首。
  “臣下只求一事。”
  邓绥猛的浑身一震,顾不上礼便起身用力拽住邓骘的衣袖:“兄长!”
  “此后邓家后人愿得封地偏安一隅,分权而立,必不会给陛下带来任何困扰,只愿事后让臣下同妻子,从此远居。”邓骘身上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他说出了此话后,却是分外松快。
  邓绥兢惧地望向陛下。
  “你的……妻子?”
  刘肇眸如深潭,浅浅匀着气息,眼风一点点扫过邓骘的背脊,“不知邓将军夫人,旧姓是何?”
  邓骘一时,静默在当下。
  刘肇猛的,觉得骨髓里血液凝结成了碎冰,随着汩汩流动不断在其体内割出无数细密伤口。
  那是,非常可怕的境况。他并不愿去想。但此时此刻,邓骘却毫不畏惧地跪伏在自己面前。
  又教他不得不想。
  “朕问。她的旧姓是何。”
  这是唯一的机会。
  陛下此时此刻,绝不能失去窦家的协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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