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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半城繁华-第9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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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愈加觉得嘲讽,他想容与定然也恨着他吧!什么兄弟情义,到了关乎切身利益的时候,谁还记得当初的种种!女人和钱财一样,自古以来都是挑起战争的决定性因素。如今他和容与势成水火,似乎也应了这个老例儿。
她嗫嚅着,从他怀里退缩出去,“我不知道该对你说什么。”她扶着额,舔了舔嘴唇艰难的喘息,“晤歌,我已经救不了我自己了。你以后不用管我,看着我自生自灭好了。我不值得你对我好……”
他害怕听她这样的话,预示着放弃,预示着自我沉沦。他成了牵制她的最后一道力量,没有他,她是否就可以不管不顾的做她想做的一切?
他摇了摇头,“除非你厌弃我,否则你永远是我的责任。”
她捂着眼睛哽咽,“可是我不爱你,你一直都知道的……我觉得对不起你,这样下去你会被我拖累。求求你,你去爱别人,你这么好……”
他倾前身重新拥抱她,声音里带着悲凉的坚韧,无奈道,“我爱不了别人,我已经是个残废,只有你能填补我的缺憾。所以不要拒绝我,你不爱我没关系,只要我爱你就够了……你不必觉得抱歉,心安理得的坐享我的爱,就是给我最大的殊荣。”
同样绝望的爱情,是她给予他的伤。两滴沉甸甸的泪落在她的肩头,滚烫的,流进她心里去。她泣不成声只是搂紧他——这么让人心疼的男人!她对得起容与,唯独对不起他。她本该爱的人是他,可她却让他尝尽了辛酸,让他在委曲求全里挣扎徘徊。
他在她耳边说,“你救不了你自己,还有我。只要你愿意,我就是那根稻草。你伸伸手,我粉身碎骨也要担负起你。”
她突然推开他解自己的衣襟,仿佛抱定了必死的决心一般,潋滟的大眼睛直直望着他,“晤歌,你要我吧!让我还你的情,即使将来不能嫁给你,也让我心里安稳些。”
她总有一种近乎妖冶的美,大病中又添了些娇弱和稚嫩。初升的红日透过窗棂照进来,她就坐在那团温暖的光里。雪白的皮肤、悍然的红唇、圆润的香肩、还有那包裹着荷叶抹胸的高耸的双峰。
这样动人的场景,如果换做平常司教坊里的女人,他早就无需再忍。可她不是北里名花,她是干干净净的女孩子。端庄的,养尊处优的长到这么大。倘或她有一点点爱他,那么接下来可以顺理成章。可惜她不爱,她的全部心思都在别人那里。他要是乘人之危,事后她会恨他,连最后一点愧疚都没有了,更会毅然决然的离开他。
只一霎儿辰光他就想了很多,不是不心动,的确是有太多顾忌。他如今依仗的就是她那点歉意,要是利用这点达到禁锢她的目的,那也未免太不堪了。
他调开视线不去看她,像个君子一样的替她笼上了衣襟,“暖儿,我尊重你,也请你尊重我。”
她讶然看着他,“你不要么?”
他脸红起来,窒了窒道,“不是不要,是不能要。等我们大婚,洞房花烛夜才能名正言顺。我希望你心甘情愿,决定同我过日子,决定给我生孩子了,再……”这么纯净的眼神下他没法谈论那档子事,她虽然有些扭捏,却似乎并不懂得所谓的“要”究竟是什么内容。他哑然失笑,也许她以为脱了衣服躺在一起就是了吧!
她抓紧了衣领发愣,和他过日子,给他生孩子……她不知道有没有这一天,情债日复一日堆积起来,她害怕欠他太多,一生一世都偿还不清。
“才好些,别坐久了,回头又冻着。”他扶她躺下,看她温顺的靠在条枕上,给她理了理鬓角的发,“饿了么?想吃些什么?”
她摇摇头,“你答应我,若是遇着喜欢的姑娘不要错过。我……大约是要辜负你的。”
他不愿意听她说那些,顺手抚抚她眼角的泪痣,打岔道,“什么时候长出来的?以前好像没有的。”
她自己摸了摸,“是什么?你拿镜子来我看。”
他到她梳妆台前取了手执镜来,她撑起身子接过去,江心镜的镜面打磨得又光又亮,一点细微的东西都看得清清楚楚。眼角下有个小小的黑点,揉了揉,照旧在那里。她嗳了一声,“是痣嚜,新发出来的。”说完愁上眉梢,“我阿娘说眼睛下面长痣不好,将来命苦,整天要流眼泪。”
他也听过这传闻,却并不信那些,因笑道,“那都是上了年纪的人胡思乱想,命好不好哪里是看这个!你嫁个好郎君,我待你好,以后不上堂子里去,也不会往家里接偏房。守着你过一辈子,你就是最有福的将军夫人,还怕什么?”
她有些不好意思,“将来的事谁说得清楚。”
绡纱的窗户,没有放帘子,屋里的动静像灯下的皮影,微微朦胧,但又真实清晰。
“舅爷,您都看见了?”乳娘抄着手站在桐树下,脸上带着胜利后的轻松欢愉。
容与仍然一副淡然的样子,一切看在眼里,痛得心里出血,找不到恰当的表情来展现他的失望和愤怒。他瞥了秀一眼,“你不进去通传,为的就是让我撞见他们恩爱缠绵?”
秀并不否认,她事先倒没料到布暖和蓝笙有这样的举动,不曾想竟然歪打正着。她暗里念了一千遍的佛号,菩萨保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这下子他该死心了吧!既然到了这一步,天赐的良机,断不能错过!她垂眼道,“舅爷莫怪罪,奴婢不敢使心眼子给舅爷添堵。只因着小姐委实病得厉害,蓝将军来了便亲自在里头照料,也吩咐了不许打搅的……奴婢没想到舅爷今儿还会来,奴婢当您往后都不再踏足载止了呢!”她顿了顿,又是个做小伏低的模样,含笑道,“不用奴婢说,舅爷是最明白不过的。我们小姐到底孩子心性,对谁都好。和人处,恨不得把心剜出来给人家。其实她未必懂得什么是真爱,也或者会把喜欢当成爱,这是年轻人的通病。昨儿想留舅爷,闹得这样式,今儿转手就忘了。蓝将军一来,还是这副腻人的腔调。您瞧,您真犯不上和她计较,她心智还没长开,就是个半大孩子。”
他后悔,早知道就不来了,怪自己还撒不开手。如今积糊得就像个女人,夜里想了千条路,醒来照旧卖豆腐。他告诫过自己要结束的,可不知怎么冒出个念头来,怕她昨天受了凉要作病,就算是最后一次,再看一眼便好。念头一旦生成,于是无论如何都克制不住了。所幸国丧期间辍朝,他恨不得飞到集贤坊来。谁知到了这里,正好赶上这样一出好戏。
秀两下里计较,她是吃斋念佛的,原不该打诳语。不过到了这生死关头,也顾不得那几年道行了。她这么做是为了布暖,也是为了他。他们甥舅再纠缠下去没有好结局,横竖落个玉石俱焚。不如这会子就拗断,痛作痛,痛过一阵子,时候长了也就好了。
她打定了主意继续加油添醋,“真不好意思的,大白天也不自省。我们做下人的早就见怪不怪了,可叫舅爷看见了总归不大像话。”她笑了笑,“舅爷可要到前厅坐会子?还叫香浓给你煎茶,喝过了一转,蓝将军大概也出来了。”
容与人是呆怔的,他可以不相信乳娘的话,却不能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她和蓝笙已经到了这步,还来和他粘缠不清,难道自己成了她的猎物吗?他是她用来证明自己魅力的工具?把他这个道德的捍卫者玩弄于股掌之间,让她很有成就感么?
他感到彻骨的寒冷,檐角的铁马叮咚。他抬头看,云翳都压将下来,天沉沉罩在头顶上,叫人不得伸张。
“我这两日要往河东府募兵,这一去有些日子。本想同她道别,如今看来也不必了。”他转过身,素白的斗篷划出利落的弧度,边走边道,“你传不传话且瞧着办吧!她母亲明后日要来长安,若是她执意不回将军府,也叫她自己同她母亲去说,我一概不管。”
秀没跟上去,前院的大门碰得震天响,隔了好久她方回过神来。夫人要来长安,见他们迁出了沈府定是要生疑的。若追问起来,这件事岂非瞒不下去么!况且知闲又怀恨在心,若经她的嘴泄露出来,不知要歪曲成个什么样子!她两难了,六公子果然是能人,简单几句话就让她不得不去通禀。万幸的是他要往河东去了,又有了这番误会。就算再相见,凭他两个的别扭个性,一时也不用愁。
蓝笙是贵公子出身,照料起人来倒一板一眼。伺候着布暖吃药漱口,见她睡安稳了,停留了一阵才不得不往衙门里去。临走交代了话,若有什么只管让布谷去寻他。又喋喋嘱咐叫/床前别离人,唯恐她要喝水没人照应,弄得她们这些仆婢都像吃干饭的似的。
好容易送走了他,转眼也近晌午了。秀心里担着事,这里那里的打点过来,隔会儿进去看她,她已经坐起身了。
“可好了?”她去摸她的额头,汗涔涔的生凉,烧都褪尽了。
她唔了声,“蓝笙走了么?”
秀道是,踯躅片刻问她,“前头舅爷来了,你可知道?”
她愕然了一瞬,挣扎着便要下胡床。急急朝外探看着,“他来了?现在人呢?”
秀忙大呼冤孽,忙拦下她道,“你快安生些,早就走了,这会子追出去也晚了。”作好作歹劝住了才把布夫人要来长安的消息告诉她,复牵扯出了容与要离京募兵的事,再探她意思,她连半点犹豫都没有。
“给我打水来。”她冷着脸,心里惶骇着。但愿他没有察觉什么,既然来了为什么不见她,好好的怎么突然要离京呢?莫不是秀同他说了什么?她隔着窗望外头,只一眼心便凉透了。果然是天要亡她,她的性命看来要断送在这里了!




第十三章 谁同醉
没有试过从晌午喝到傍晚,这样生死两重的极端。酩酊大醉,喝到不省人事,忘了自己是谁,于是就快哉乐哉了。
知闲推开门,还没进屋子就闻见了冲天的酒味儿。空坛子滚得到处都是,她甚至要怀疑他把沈府所有窖藏的珍釀都喝光了。
她苦笑着看她足尖前滴溜溜打转的汾酒壶,满墙的祖宗画像,供桌前是个席地而坐的醉鬼。他沈大将军何时何地都是谨慎的,国丧期间不得饮酒,他外头买醉不成,就躲到小祠堂来。沈府是个很大的宅子,虽然没在坊墙上开门建户,但要寻一个人,也不是那么便当的。
她逮住了汀洲,软硬兼施才问出他的下落。她想他大概真的是要疯了,他是个极守规矩的人,若要进祠堂祭拜,必先沐浴更衣,何尝有过这样的先例!如今倒好,什么都顾不得了,连祖宗也不怕惊动了!
她齿冷不已,似乎没有什么能表达她的愤怒。这屋子里本来就阴寒,她一开门,将将要落山的太阳斜射进来,恰巧照在他的脸上。他抬手去遮,她却恨不得这点阳光能照亮他的灵魂,唤醒他的理智。
“你竟有脸跑到这里来!”她走过去居高临下乜着他,“叫祖宗看看你这不孝的子孙,如何给列祖列宗蒙尘?”
他酒量是不错的,这几年官场上摸爬滚打,应酬的功夫学得很地道。她在他面前呼喝,他本能的反感,别开脸道,“你来做什么?我的事不要你管,你给我出去!”
知闲吊起了嘴角,“你当我愿意来么?姨母才刚还问,怎么到处寻不见你。她若是知道你跑到祠堂酗酒,看她是个什么反应!”
他不说话,靠着一面台柱闭上了眼。他真是个锦绣夺目的人,即便落拓得像个花子,照旧瑕不掩瑜。只可惜他不爱她,否则少走多少弯路!老天总是看不得人圆满,各处都足了,就让人在情路上坎坷。世上这么多奇悲的事,她也落进了泥沼里。原先她多让人羡慕啊,简直是走在云端上!可是现在摔下来,败得可悲可笑。他不肯娶她,连婚期都定不下来。她就这么干耗着,折损生命,蹉跎青春。
“容与,你快些清明起来吧!”她抽泣了下,“这一家子都倚仗你,你怎么能自掘坟墓,把所有人都带累进去!你不知道吐沫星子能淹死人么?你不心疼我不要紧,老夫人呢?你要叫她老人家晚年动荡,因为你抬不起头来么?”
他听了,失魂落魄的笑,“我叫她抬不起头来?其实我只是个庶子,却为什么要担负这么多?我做得不够好吗?我挣来这万人景仰的功名,为了谁?”他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转过身一个一个神位看过去,一个一个的拿手点着,“太太祖,前朝时候是什么出身?落了三次榜,最后弄得打渔为生,就是个穷措大!太祖,照旧的未建寸功,碌碌一生,走鸡斗狗之辈!祖父,七品的小令,做文书,做笔录,写了一辈子的字,连家小都养不活!”他在知闲目瞪口呆中转到老太爷灵前,拱拱手道,“父亲算个英雄,少年得志,打出了沈家的江山,儿子佩服你!可你也有不好,为什么不能守着嫡母过一生?为什么要纳妾娶偏房?若非如此,哪里会有我?不生我,我就不会有目下的痛苦……”
知闲大惊失色,“你真是病得不轻!你数落祖宗的不是,不怕天打雷劈么!”
他狠狠挥了挥衣袖,“天打雷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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