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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8章

大剑-第15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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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丰道:“什么样的采花贼敢到宫里来?我便知道这姓冯的必是胡言乱语。唉,徐阁老斗倒了严相,忙着在外布局,一时没顾得上内廷,结果任他坐大,这脑袋可是一天比一天抬得高了。”

常思豪道:“这狗贼……狂不了多久,如今徐阁老已经回过手来,前些日还向皇上建议让李芳代他来着。”

妙丰目露喜色:“真有此事?”

常思豪心想这事也是自己听来的,所知并不确切,当即点点头,不再言语。妙丰见他如此,似乎懂了什么,脸色也黯冷下来,从怀中抽出一柄小剑,缓缓道:“我明白,当年我听说你到了江南,以长孙为姓,便已知道在你心里,虽然还认祖宗血脉,却早就不想认那个爹了,别人也更不须提。我的罪过,万死莫能赎一。本来当年便该杀身谢罪,可是终究没有那个勇气,腆着这张老脸,居然又活过了这么些年。唉,欠下的债,终归要还,孩子,你动手吧。”

常思豪见她将小剑交到自己手中,在榻边缓缓跪下,扬起颈子合上了双眼,不像玩笑,心中只觉匪夷所思到了极点。安碧薰惊慌失措,摇着妙丰的身子哭道:“师父,师父,你这是干什么?我不让他杀你!我不让他杀你!”

妙丰垂泪将她按着跪下,说道:“薰儿别哭,来,见过你大哥。”

第七章 磨难

安碧薰眨眨眼睛:“师父,他是我哥哥?”

常思豪心中大奇,见她二人都跪着,大觉过意不去,忙道:“快都起来,我可承受不起。”

见他挣扎要扶,妙丰忙伸手拦按,说道:“你服下了鹰筋火凤烧,此药通经极速,且莫轻动。”叹了一声,站起身来,手抚安碧薰的发丝,眼神里尽是爱怜和落寞,缓缓道:“孩子,你也大了,有些事情,也该告诉你了。娘这上路之前,就向你交待个明白。”安碧薰身子一震:“师父,莫非他说的是真的?你真的是我娘?我不是无父无母的孤儿?”

妙丰点头:“你当然不是孤儿,你有父亲,有母亲,也有兄弟姐妹,你亲生父亲,便是故去的世宗皇帝,也就是嘉靖老皇爷。眼前这人,便是你父亲第一个儿子,也就是你的大哥。他在江湖上的化名是长孙哀,字笑迟,真正的名字叫做朱载基。”

安碧薰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师父,你说老皇爷是我爹?那皇上不就是我亲哥哥么?”

妙丰道:“不错。当今隆庆皇上,是你爹的第三个儿子、当年的康妃杜氏所生。你大哥是阎贵妃所生,二哥朱载壑,是王贵妃所生,得病过世。四哥朱载圳,是靖妃卢氏所生,封为景王,两年前已经被你大哥给杀了。”

安碧薰惊恐地盯着常思豪:“他为什么要杀四哥?”

妙丰一叹:“我们当初对你大哥作下了孽,欠下了债,要还也是应该的。”安碧薰道:“你也欠了他的?”妙丰怔怔出了一会儿神,道:“只怕我欠下的最多。”

安碧薰见她目光凝痴,似在追忆往事,不敢打扰,常思豪心道:“长孙笑迟和他娘似乎为人所害,背负着一桩大冤仇,水颜香说当年害人的主谋是卢靖妃,妙丰又自称她欠下的最多,莫非她便是卢靖妃?”只听妙丰缓缓说道:“薰儿,咱们每年二月十五真元节,除了设坛祭拜太上老君圣诞,还要向南叩拜,那便是拜谁?”

安碧薰恭恭敬敬地道:“拜的是我门祖师,海南无忧真人,吴道吴祖师。”

常思豪心中一跳:“吴道?那不是雪山尼的老情人,无忧堂主么?”

只听妙丰嗯了一声,道:“吴祖座下,最初原只有六大弟子,你姥姥付凝芳排在首位,安瑞文师兄排在第二,文梦商、施谢唐分列三四位,然后是我和左攸征。后来又陆续多了敬国沙和姚灵璧二人,合成八大弟子。我们这八人,每两人之间,各都有一段故事、一段深情。我和娘是一对别别扭扭的历难母女,安师兄和敬师弟是同性之爱,文师兄和施师兄是异姓亲兄弟,左师弟和姚师妹之间是一段倾城绝恋,我们两两之间彼此情深义重,归在祖师座下,只因自己都是在绝路上走来,所以都能不拘于俗见,相互理解、彼此鼓励支撑,故称生死八义。然而我们的故事传之于外,却不能让世人理解、容忍,所以他们多管我们叫做生死八魔。”安碧薰似是初次听到这些,点了点头。

常思豪心想:“她说这些人,我是不知道了,不过左攸征这名字廖孤石倒曾提过,说苍水澜的‘云水七击’便是当年与这姓左的临战所创,想来左攸征也是相当厉害的人物。原来这样的高手只是八魔中的小师弟,妙丰是他师姐,怪不得这一掌,打得我翻江倒海。”意识往身上中掌之处移去,感觉药效渐渐行开,身上比刚才舒服了不少。

妙丰道:“当年嘉靖皇帝喜好修道,发榜天下,欲求真传,结果招来的多是些无学方士,行骗的小人。后来听闻吴祖道行高深,便派人带重礼南下桂林,到堂中来求,然而祖师视钱财如粪土,这俗世帝王,他亦不放在心上,嘉靖皇帝仍不死心,多次派人又来拜访求恳,说尽以往修行不得其法的苦处,祖师可怜他有此一片诚心实意,却得不到真传,所以派了安师兄入京,代师传授真元丹法。”

常思豪心想:“皇上派人下桂林找吴道,那自然是他还未退居海南之前的事了,年代可算相当久远。”安碧薰问:“那师父又是怎样来的?”

妙丰涩涩一叹,竟有几分扭捏:“那时年青,还是我们师兄弟只有六个人的时候,那时安师兄对我十分喜欢,我却似懂非懂。也是在堂中待得寂寞,见师父派他进京,我也想出来看看热闹,结果求师父不得,便偷跑了出来,在半路追上师兄。安师兄有我陪着自然欢喜,也就没让我回来,就这样两个人一起去往京城,在路途之中,难免挨磨挤碰,就此定情,准备回去之后,便向师父请示,结为夫妻。”

安碧薰一听,联想到自己的姓氏,觉得有些不妙,愣在那里,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妙丰道:“抵京之后,嘉靖皇上大喜,就在紫禁城边上这西苑里,建了这么一座三清观。嘉靖帝和安师兄食则同桌,寝则同榻,每日里研学真法,我没什么事情,就在西苑闲逛,结果,就认识了卢靖妃、杜康妃她们。皇上只顾修道,不理后宫,甚至不与她们相见,她们自然闷得很,和我一见如故,结拜做了姐妹。熟识之后,卢靖妃忽然想出一个好法子:要我去勾引嘉靖。说是引得他重拾人欲之后,她们有好处,我也能封妃宫内,锦衣玉食。当年我跟在师父身边清修,哪见过皇宫这般富丽堂皇的所在?大家又都是好姐妹,说得多了,也便信了她的。我知道丹法的秘要,专捡在嘉靖大丹要成,欲火最旺的那天,引开安师兄,去找嘉靖,果然令他功亏一篑。”说到这儿眼圈红了起来。

常思豪心道:“那卢靖妃怎会忽然就想出这等歪主意?又怎会和你个小道姑一见如故?多半是想出了主意后才去找你套的近乎。瞧你现在这样子,多半还是没想清此事,看来脑子比我还不灵光。”

妙丰回思往事,睫起晶莹,她目光如痴,继续道:“安师兄知道此事之后,恨极了我,一怒跺足离去,流落街头。时值冬日,他如疯如魔,不吃不喝,只一味地往前走,直走得鞋开袜烂,足下鲜血凝冰,仍然不眠、不休、不停!我拦他不住,只能远远哭着跟在后面,直看他走过了一个风雪冬天。他瘦得容销骨立,居然历时三月不死,成为当时京中一大奇事,引得不少人到处围观。大多数人只是好奇,看过就算,却有一个男人,开始像我一样,痴痴地跟在他后面。和我不同的是,他不会哭,也不会去拦,相反眼睛里是满满的同情和热切,不像是一个旁观者,而更像是一个追随者、鼓励者。寻常人只道安师兄夜里偷着吃东西、睡觉,其实我却知道,他全是靠着多年修下的大丹自然辟谷,消耗着先天的真元,再那么走下去,真元耗尽,早晚油尽灯枯,他是必死无疑……”

说到此处,泪水忽地奔涌决堤,如珠成串,涟涟而下,她连忙伸袖擦掩,眼中悲伤却化做了欢欣,续道:“好在,他终于熬到了春暖花开。那日,我跟在安师兄后面,尤记得看着他走进绵绵春雨之中,天地间是一派清新的晦色,他赤脚踩着泥水,叽叽有声,忽然一声惊雷炸响,醒了他的心智,双目回神,眼前是一株开满桃花的老树,他笑了一笑,就此倒下,头撞在树干上,震得花瓣和雨,纷飞而落,那追随多日的男子猛地冲上去,抢在我前面,将他救起,呵他护他,悉心照料,使他渐渐恢复。后来安师兄回到无忧堂,引荐他也拜在师父门下,自此两人情投意合,互敬互爱,他俩的事,也不必细说了。”

常思豪心道:“他对女子伤心,又开始爱上男人,算哪门子恢复了神智?根本是疯得更厉害。”联想到荆零雨讲过的吴道与雪山尼之恋,觉得他这无忧堂主加上门人弟子,似乎都是重情伤情之人,倒和清修之士远不搭界了。

安碧薰道:“这男人定是敬国沙师叔了。原来安师伯是这样和他相识的。师父,那你又怎样了?”妙丰低头道:“害得师兄如此,我心有不安,既回不得无忧堂,也没脸受封入宫,就在这三清观待下了。修道本是逆天之行,多有磨难,是以得道多,成道极少,吴祖师知道此事,也当做是定数,没多说什么。嘉靖也没怪我坏了他的丹法,相反对我还比较宠爱,他大丹未成,怪自己定力太差,觉得成道无望,很有一阵子情绪低落,于是又开始沉于酒色,卢靖妃她们遂了心愿,可是没想到又有了新的事端。那便是阎贵妃怀孕,有了你这大哥。”

第八章 宫怨

安碧薰道:“那不是好事吗?”

妙丰擦了擦泪水,叹道:“对一个人是好事,对另一个人就未必是好事。当时嘉靖很宠爱卢靖妃,若是她先生子,那便没什么,可是阎贵妃先生了皇子,长幼有序,当仁不让,这小皇子自然要做太子,皇权将来也都要落在太子身上,到时候阎贵妃也母以子贵,成了太后,便没她卢靖妃的地位了。卢靖妃觉得自己是受宠的那个,结果只因别人先生了孩子,就要使自己失去未来的一切,自然不甘。于是她就找来王贵妃和杜康妃一起商议,要除掉小皇子。”

安碧薰眨眨眼睛,对这宫中倾轧之事,仍是似懂非懂,说道:“小皇子才生下来,又没得罪人,怎么就要他死?卢靖妃不是好人。”

妙丰抚着她头发说道:“孩子,你有这句话,足见心地善良,将来修行成就,必然在他人之上。唉,当时卢靖妃来找我,要我给他做一个木偶小人,说是要送给小皇子玩的,我很高兴,便做了一个,可她却叫王贵妃将这偶人写上嘉靖帝的名字生辰,扎上刚针,偷偷放入阎贵妃寝室,然后逼使阎贵妃手下一个宫女,叫做采儿的去出首,指证阎贵妃有意咒害皇上。”

安碧薰道:“扎偶人有什么用?五天雷咒法可不是那么使的,皇上自然是不信的了?”

妙丰道:“皇上连丹法也没学成,又哪里懂得咒法的真伪?他当时闻之大怒,命人将阎妃拖在庭院之中拷打,她本来生产不久,身子虚弱,没几下,便被活活打死了。”

安碧薰皱眉道:“那偶人是你给做的,岂不也逃不了干系?”常思豪瞧了眼妙丰,心想:“问得好。若论心机,你比卢靖妃差得远自不必提,就算你这闺女,也比你当年机灵得多。”

妙丰点头:“她倒没想害我,只是以后有好多事要用得着我,所以早就想好了要拉我下水,孩子,你不知道,在宫里,没一起做过肮脏的事,便算不上真正的好姐妹。当时阎贵妃死后,皇上大是后悔,觉得盛怒之下,没查清楚,徒自害了她的性命,想派人查证实情,可是当时宫中是卢靖妃的天下,内廷和东厂的人等着捧她做太后,又怎能查得出来?此事也便不了了之,可是因此皇上也对小皇子加倍照顾。卢靖妃不得下手,便让宫女太监们四下传言,说小皇子夜啼不止,这是阎贵妃阴人附体,致成鬼哭之象,嘉靖去察看,果然夜夜如此,心中大是奇怪。其实是卢妃让太监买通奶娘,暗里多吃水产腥瀣之物,奶水不佳,婴儿自然啼哭,旁人又哪里知道?眼见小皇子哭得肚子都胀了起来,皇上大急,四处找人替他驱鬼,卢靖妃授意杜康妃去说宫外的道士不干净,让皇上把小皇子送到三清观来,皇上准了。她便又过来找我,说我做偶人之事有所泄露,如果我能下手杀了小皇子,她便替我遮掩,否则偶人之事抖了出去,那就大祸临头了。”

安碧薰道:“她倒聪明,总让别人替她出头,有事也到不了她身上,可是偶人是她要去的,抖出去又有什么好处?”

妙丰道:“她和我要偶人,只是口头一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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