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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28章

金庸合集-第8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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霍都脸上划去。霍都侧头避开,但见对方身法轻盈,招数奇
特,当下不敢抢攻,要先瞧明他武功家数,再定对策。朱子
柳道:“敝人笔杆儿横扫千军,阁下可要小心了。”说着笔锋
向前疾点。
霍都虽是在西藏学的武艺,但金轮法王胸中渊博,浩若
湖海,于中原名家的武功无一不知。霍都学武时即已决意赴
中原树立威名,因此金轮法王曾将中土著名武学大派的得意
招数一一与他拆解。岂知今日一会朱子柳,他用的兵器既已
古怪,而出招更是匪夷所思,从所未闻,只见他笔锋在空中
横书斜钩,似乎写字一般,然笔锋所指,却处处是人身大穴。
大理段氏本系凉州武威郡人,在大理得国称帝,中华教

化文物广播南疆。朱子柳是天南第一书法名家,虽然学武,却
未弃文,后来武学越练越精,竟自触类旁通,将一阳指与书
法融为一炉。这路功夫是他所独创,旁人武功再强,若是腹
中没有文学根柢,实难抵挡他这一路文中有武、武中有文、文
武俱达高妙境界的功夫。差幸霍都自幼曾跟汉儒读过经书、学
过诗词,尚能招架抵挡。但见对方毛笔摇晃,书法之中有点
穴,点穴之中有书法,当真是银钩铁划,劲峭凌厉,而雄伟
中又蕴有一股秀逸的书卷气。
郭靖不懂文学,看得暗暗称奇。黄蓉却受乃父家传,文
武双全,见了朱子柳这一路奇妙武功,不禁大为赞赏。
郭芙走到母亲身边,问道:“妈,他拿笔划来划去,那是
甚么玩意?”黄蓉全神观斗,随口答道:“房玄龄碑。”郭芙愕
然不解,又问:“甚么房玄龄碑?”黄蓉看得舒畅,不再回答。
原来“房玄龄碑”是唐朝大臣褚遵良所书的碑文,乃是
楷书精品。前人评褚书如“天女散花”,书法刚健婀娜,顾盼
生姿,笔笔凌空,极尽抑扬控纵之妙。朱子柳这一路“一阳
书指”以笔代指,也是招招法度严谨,宛如楷书般的一笔不
苟。霍都虽不懂一阳指的精奥,总算曾临写过“房玄龄碑”,
预计得到他那一横之后会跟着写那一直,倒也守得井井有条,
丝毫不见败象。
朱子柳见他识得这路书法,喝一声彩,叫道:“小心!草
书来了。”突然除下头顶帽子,往地下一掷,长袖飞舞,狂奔
疾走,出招全然不依章法。但见他如疯如痴、如酒醉、如中
邪,笔意淋漓,指走龙蛇。
郭芙骇然笑问:“妈,他发癫了吗?”黄蓉道:“嗯,若再

喝上三杯,笔势更佳。”提起酒壶斟了三杯酒,叫道:“朱大
哥,且喝三杯助兴。”左手执杯,右手中指在杯上一弹,那酒
杯稳稳的平飞过去。朱子柳举笔捺出,将霍都逼开一步,抄
起酒杯一口饮尽。黄蓉第二杯、第三杯接着弹去。霍都见二
人在阵前劝酒,竟不把自己放在眼内,想挥扇将酒杯打落,但
黄蓉凑合朱子柳的笔意,总是乘着空隙弹出酒杯,叫霍都击
打不着。
朱子柳连干三杯,叫道:“多谢,好俊的弹指神通功夫!”
黄蓉笑道:“好锋锐的‘自言帖’!”朱子柳一笑,心想:“朱
某一生自负聪明,总是逊这小姑娘一筹。我苦研十余年的一
路绝技,她一眼就看破了。”原来他这时所书,正是唐代张旭
的“自言帖”。张旭号称“草圣”,乃草书之圣。杜甫“饮中
八仙歌”诗云:“张旭三杯草圣传,脱帽露顶王公前,挥毫落
纸如云烟。”黄蓉劝他三杯酒,一来切合他使这路功夫的身份,
二来是让他酒意一增,笔法更具锋芒,三来也是挫折霍都的
锐气。
只见朱子柳写到“担夫争道”的那个“道”字,最后一
笔钩将上来,直划上了霍都衣衫。群豪轰笑声中,霍都踉跄
后退。

第十三回武林盟主
金轮法王双眼时开时合,似于眼前战局浑不在意,实则
一切看得清清楚楚,眼见霍都已处下风,突然说道:“阿古斯
金得儿,咪嘛哈斯登,七儿七儿呼!”众人不知他这几句藏语
说些甚么,霍都却知师父提醒自己,不可一味坚守,须使
“狂风迅雷功”与对方抢攻,当下发声长啸,右扇左袖,鼓起
一阵疾风,急向朱子柳扑去。
劲风力道凌厉,旁观众人不由自主的渐渐退后,只听他
口中不住有似霹雳般吆喝助威,料想这“狂风迅雷功”除了
兵刃拳脚之外,叱咤雷鸣,也是克敌制胜的一门厉害手段。朱
子柳奋袂低昂,高视阔步,和他斗了个旗鼓相当。
两人翻翻滚滚拆了百余招,朱子柳一篇“自言帖”将要
写完,笔意斗变,出手迟缓,用笔又瘦又硬,古意盎然。黄
蓉自言自语:“古人言道:‘瘦硬方通神’,这一路‘褒斜道石
刻’,当真是千古未有之奇观。”
霍都仍以“狂风迅雷功”对敌,只是对方力道既强,他
扇子相应加劲,呼喝也更是猛烈。武功较逊之人竟在大厅中
站立不住,一步步退到了天井之中。
黄蓉见杨过与小龙女并肩坐在柱旁,离恶斗的二人不过
丈余,自行喁喁细谈,对二人相斗固然丝毫不加理会,而霍

都鼓动的劲风却也全然损不到他们。但见小龙女衣带在疾风
中猎猎飘动,她却行若无事,只是脉脉含情的凝视杨过。黄
蓉愈看愈奇,到后来竟是注视他二人多而看霍朱二人少了,心
想:“这小女孩似乎身有上乘武功,过儿和她这般亲密,却不
知她是哪一位高人的门下?”
小龙女此时已过二十岁,只因她自小在古墓中生长,不
见阳光,皮肤特别娇嫩,内功又高,看来倒似只有十六七岁
一般。她在与杨过相遇之前,罕有喜怒哀乐,七情六欲最能
伤身损颜,她过两年只如常人一年。若她真能遵师父之教而
清心修练,不但百年之寿可期,而且到了百岁,体力容颜与
五十岁之人无异。因此在黄蓉眼中看来,她倒似反较杨过为
幼,而举止稚拙、天真纯朴之处,比郭芙更为显然,无怪以
为她是小女孩了。
这时朱子柳用笔越来越是丑拙,但劲力却也逐步加强,笔
致有似蛛丝络壁,劲而复虚。霍都暗暗心惊,渐感难以捉摸。
金轮法王大声喝道:“马米八米,古斯黑斯。”这八个字不知
是甚么意思,却震得人人耳中嗡嗡发响。朱子柳焦躁起来,心
道:“他若再变招,这场架不知何时方能打完。我以大理国故
相而为大宋打头阵,可千万不能输了,致贻邦国与师门之羞。”
忽然间笔法又变,运笔不似写字,却如拿了斧斤在石头上凿
打一般。
这一节郭芙也瞧出来了,问道:“朱伯伯在刻字么?”黄
蓉笑道:“我的女儿倒也不蠢,他这一路指法是石鼓文。那是
春秋之际用斧凿刻在石鼓上的文字,你认认看,朱伯伯刻的
是甚么字。”郭芙顺着他笔意看去,但见所写的每一字都是盘

绕纠缠,倒像是一幅幅的小画,一个字也不识得。黄蓉笑道:
“这是最古的大篆,无怪你不识,我也认不全。”郭芙拍手笑
道:“这蒙古蠢才自然更加认不出了。妈,你瞧他满头大汗、
手忙脚乱的怪相。”
霍都对这一路古篆果然只识得一两个字。他既不知对方
书写何字,自然猜不到书法间架和笔画走势,登时难以招架。
朱子柳一个字一个字篆将出来,文字固然古奥,而作为书法
之基的一阳指也相应加强劲力。霍都一扇挥出,收回稍迟,朱
子柳毛笔抖动,已在他扇上题了一个大篆。
霍都一看,茫然问道:“这是‘网’字么?”朱子柳笑道:
“不是,这是‘尔’字。”随即伸笔又在他扇上写了一字。霍
都道:“这多半是‘月’字?”朱子柳摇头说道:“错了,那是
‘乃’字。”霍都心神沮丧,摇动扇子,要躲开他笔锋,不再
让他在扇上题字,不料朱子柳左掌斗然强攻,霍都忙伸掌抵
敌,却给他乘虚而入,又在扇上题了两字,只因写得急了,已
非大篆,却是草书。霍都便识得了,叫道:“蛮夷!”
朱子柳哈哈大笑,说道:“不错,正是‘尔乃蛮夷’。”群
雄愤恨蒙古铁骑入侵,残害百姓,个个心怀怨愤,听得朱子
柳骂他“尔乃蛮夷”,都大声喝起彩来。
霍都给他用真草隶篆四般“一阳书指”杀得难以招架,早
就怯了,听得这一股喝彩声势,心神更乱,但见朱子柳振笔
挥舞,在空中连书三个古字,哪里还想得到去认甚么字?只
得勉力举扇护住面门胸口要害,突感膝头一麻,原来已被敌
人倒转笔杆,点中了穴道。霍都但觉膝弯酸软,便要跪将下
去,心想这一跪倒,那可再也无颜为人,强吸一口气向膝间

穴道冲去,要待跃开认输,朱子柳笔来如电,跟着又是一点。
他以笔代指,以笔杆使一阳指法连环进招,霍都怎能抵挡?膝
头麻软,终于跪了下去,脸上已是全无血色。
群雄欢声雷动。郭靖向黄蓉道:“你的妙策成啦。”黄蓉
微微一笑。
武氏兄弟在旁观斗,见朱师叔的一阳指法变幻无穷,均
是大为钦服,暗想:“朱师叔功力如此深厚强劲,化而为书法,
其中又尚能有这许多奥妙变化,我不知何日方能学到如他一
般。”一个叫:“哥哥!”一个叫:“兄弟!”两人一般的心思,
都要出言赞佩师叔武功,忽听得朱子柳“啊”的一声惨叫,急
忙回头,但见他已仰天跌倒。
这一下变起仓卒,人人都是大吃一惊。原来霍都认输之
后,朱子柳心想自己以一阳指法点中他穴道,这与寻常点穴
法全然不同,旁人须难解救,于是伸手在他胁下按了几下,运
气解开他的穴道。哪知霍都穴道甫解,杀机陡生,口里微微
呻吟,尚未站直身子,右手拇指一按扇柄机括,四枚毒钉从
扇骨中飞出,尽数钉在朱子柳身上。本来高手比武,既见输
赢,便决不能再行动手,何况大厅上众目睽睽,怎料得到他
会突施暗算?霍都若在比武之际发射暗器,扇骨藏钉虽然巧
妙,却也决计伤害不了对方,此时朱子柳解他穴道,与他相
距不过尺许,这暗器贴身斗发,武功再高,亦难闪避。四枚
钉上喂以西藏雪山所产剧毒,朱子柳一中毒钉,立时全身痛
痒难当,难以站立。
群雄惊怒交集,纷纷戟指霍都,痛斥他卑鄙无耻。霍都
笑道:“小王反败为胜,又有甚么耻不耻的?咱们比武之先,

又没言明不得使用暗器。这位朱兄若是用暗器先行打中小王,
那我也是认命罢啦。”众人虽觉他强词夺理,一时倒也没法驳
斥,但仍是斥骂不休。
郭靖抢出抱起朱子柳,但见四枚小钉分钉他胸口,又见
他脸上神情古怪,知道暗器上的毒药甚是怪异,忙伸指先点
了他三处大穴,使得血行迟缓、经脉闭塞,毒气不致散发入
心,问黄蓉道:“怎么办?”黄蓉皱眉不语,料知要解此毒,定
须霍都或金轮法王亲自用药,但如何夺到解药,一时彷徨无
计。
点苍渔隐见师弟中毒深重,又是担忧,又是愤怒,拉起
袍角在衣带中一塞,就要奔出去和霍都交手。黄蓉却思虑到
比武的通盘大计,心想:“对方已然胜了一场,渔人师兄出马,
对方达尔巴应战,我们并无胜算。”忙道:“师兄且慢!”点苍
渔隐问道:“怎地?”饶是黄蓉智谋百出,却也答不出话来,这
头一场既已输了,此后两场就甚是难处。
霍都使狡计胜了朱子柳,站在厅口洋洋自得,游目四顾,
大有不可一世之概,一瞥眼间,见小龙女与杨过并肩坐在石
础之上,拉着手娓娓深谈,对自己这场胜利竟是视若无睹,不
由得心头火起,伸扇指着杨过喝道:“小畜生,站起来。”
杨过全神贯注在小龙女身上,但觉天下虽大,再无一事
能分他之心,因之适才霍都与朱子柳斗得天翻地覆,他竟是
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与小龙女同在古墓数年,实不知自
己对她已是刻骨铭心、生死以之。当日小龙女问他是否要自
己做他妻子,只以突然而发,他心中从未想过此事,竟是愕
然不知所对,事后小龙女影踪不见,他在心中已不知说了几

千百遍:“我要的,我要的。宁可我立时死了,也要姑姑做我
妻子。”
他与小龙女之间的情意,两人都是不知不觉而萌发,及
至相别,这才蓬蓬勃勃的不可抑制。杨过固然天不怕、地不
怕,而小龙女于世俗礼法半点不知,只道我欲爱则爱,我欲
喜则喜,又与旁人何干?因此上一个不理,一个不懂,二人
竟在千人围观之间、恶斗剧战之场,执手而语,情致缠绵。
霍都骂了一声,杨过仍是不曾听见。霍都更欲斥责,只
听金轮法王吩咐道:“我方已胜了一场,可接着再斗第二场。”
霍都向杨过狠狠瞪了一眼,退回席间,大声说道:“敝方胜了
一场,第二场由我二师兄达尔巴出手,贵方哪一位英雄出来
指教?”
达尔巴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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