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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金庸合集-第2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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吧。”安提督续道:“……药王门掌门人石万嗔,五虎门掌门

人凤天南收执。谢恩!”
听到“谢恩”两字,福康安等官员一齐站起。武林群豪
中有些懂礼数的便站了起来,有些却坐着不动,直到众卫士
喝道:“都站起来!”这才纷纷起立。大智禅师和无青子各以
僧道门中规矩行礼。汤沛、海兰弼等跪下磕头。
安提督待各人跪拜已毕,笑道:“恭喜,恭喜!”将托盘
递了过去。大智禅师等七人每人伸手取了一只玉龙杯。
突然之间,七个人手上犹似碰到了烧得通红的烙铁,实
在拿捏不住,一齐松手。乒乒乓乓一阵清脆的响声过去,七
只玉杯同时在青砖地上砸得粉碎。
这一下变故,不但七人大惊失色,自福康安以下,无不
群情耸动,齐问:“怎样?怎样?”顷刻之间,七人握过玉杯
的手掌都是又焦又肿,炙痛难当,不住的在衣服上拂擦。海
兰弼伸指到口中吮吸止痛,突然间大声怪叫,原来舌头上也
剧痛起来。
胡斐向程灵素望了一眼,微微点头。他此时方才明白,原
来程灵素在掷打柯子容的第二枚和第三枚爆竹之中,装上了
赤蝎粉之类的毒药,爆竹在七只玉龙杯上空炸开,毒粉便散
在杯上。这一个布置意谋深远,丝毫不露痕迹,此刻才见功
效。
只见程灵素吞烟吐雾,不住的吸着旱烟管,吸了一筒,又
装一筒,半点也无得意之色。她左掌中暗藏药丸,递了两颗
给胡斐,两颗给圆性,低声道:“吞下!”两人知她必有深意,
依言服了。
这时人人的目光都瞧着那七人和地下玉杯的碎片,惊愕

之下,大厅上寂静无声。
圆性忽地走到厅心,云帚指着汤沛,朗声说道:“汤沛,
这是皇上御赐的玉杯,你如此胆大妄为,竟敢暗施诡计,尽
数砸碎。你心存不轨,和红花会暗中勾结,要拆散福大帅的
天下掌门人大会。你这般大逆不道,目无长上,天下英雄都
容你不得!”
她一字一句,说得清脆响朗。这番话辞意严峻,头头是
道,又说他跟红花会暗中勾结。众人正在茫无头绪之际,忽
听得她斩钉截铁的说了出来,真所谓先入为主,无不以为实
是汤沛所为。
福康安心中怒极,手一挥,王剑英、周铁鹪等高手卫士
都围到了汤沛身旁。
饶是汤沛一生经历过不少大风大浪,此刻也是脸色惨白,
既惊且怒,身子发颤,喝道:“小妖尼,这种事也能空口白赖、
胡说八道么?”
圆性冷笑道:“我是胡说八道之人么?”她向着王剑英道:
“八卦门的掌门人王老师。”转头向周铁鹪道:“鹰爪雁行门的
掌门人周老师,你们都认得我是谁。这九家半的总掌门我是
不当的了。可是我是胡说八道之人呢,还是有担当、有身分
之人?你们两位且说一句。”
王剑英和周铁鹪自圆性一进大厅,心中便惴惴不安,深
恐她将夺得自己掌门之位的真情抖露出来。他二人是福康安
身前最有脸面的卫士首领,又是北京城中武师的顶儿尖儿人
物,倘若众人知悉他二人连掌门之位也让人夺了去,今后怎
生做人?这时听得圆性称呼自己为本门掌门人,又说:“这九

家半的总掌门我是不当的了”。那显是点明。给她夺去的掌门
之位重行归还原主,当真是如同临刑的斩犯遇到皇恩大赦一
般,心中如何不喜?圆性这么相询,又怎敢不顺着她意思回
答?何况他二人听了她这番斥责汤沛的言语之后,原也疑心
八成是汤沛暗中捣鬼,否则好端端的七只玉杯,怎会陡然间
一齐摔下跌碎。
王剑英当即恭恭敬敬地说道:“您老人家武艺超群,在下
甚是敬服,为人又宽宏大量,实是当世武林中的杰出人材。”
周铁鹪日前给她打败,心下虽然十分记恨,但实在怕她当众
抖露丑事,也道:“在下相信您老人家言而有信,顾全大体,
尊重武林同道的颜面,若非万不得已,决不揭露成名人物的
隐私。”他这几句话其实说的都是自己之事,求她顾住自己面
子,但在旁人听来,自然都以为句句说的是汤沛。
众人听得福康安最亲信的两个卫士首领这般说,他二人
又都对这少年尼姑这般恭谨,口口声声的“您老人家”,哪里
还有怀疑?
福康安喝道:“拿下了!”王剑英、周铁鹪和海兰弼一齐
伸手,便要擒拿汤沛。
汤沛使招“大圈手”,内劲吞吐,逼开了三人,叫道:
“且慢!”向福康安道:“福大帅,小人要和她对质几句,若是
她能说得出真凭实据,小人甘领大帅罪责,死而无怨。否则
这等血口喷人,小人实是不服。”
福康安素知汤沛的名望,说道:“好,你便和她对质。”
汤沛瞪视圆性,怒道:“我和你素不相识,何故这等妄赖
于我?你究是何人?”

圆性道:“不错,我和你素不相识,无怨无仇,何必平白
的冤枉你?只是我跟红花会有深仇大恨。你既加盟入了红花
会,混进掌门人大会中来捣鬼,我便非揭穿你的阴谋诡计不
可。你交友广阔,相识遍天下,交结旁的朋友,也不关我事,
你交结红花会匪徒,我却容你不得。”
胡斐在一旁听着,心下存着老大疑团,他明知圆性和红
花会众英雄渊源甚深,这砸碎玉杯之事,又明明是程灵素做
下的手脚,却不知她何以要这般诬陷汤沛?他心中转了几个
念头,猛然想起,圆性曾说她母亲被凤天南逼迫离开广东之
后,曾得汤沛收留,难道她母亲之死,竟和汤沛有关?
他自从蓦地里见到那念念不忘的俊俏姑娘竟是一个尼
姑,便即神魂不定,始终无法静下来思索,脑海中诸般念头
此去彼来,犹似乱潮怒涌,连背上的伤痛也忘记了。
福康安十年前曾为红花会群雄所擒,大受折辱,心中恨
极了红花会人物,这一次招集各派掌门人聚会,主旨之一便
是为了对付红花会,这时听了圆性一番言语,心想这姓汤的
爱交江湖豪客,红花会的匪首个个是武林中的厉害脚色,若
是跟他私通款曲,结交来往,那是半点不奇,若无交往,反
倒稀奇了。
只听汤沛说道:“你说我结交红花会匪首,是谁见来?有
何凭证?”
圆性向安提督道:“提督大人,这奸人汤沛,有跟红花会
匪首来往的书信。你能设法查对笔迹真假么?”安提督道:
“可以!”转头向身旁的武官吩咐了几句。那武官走向一旁方
桌,翻开卷宗,取出几封信来,乃是汤沛写给安提督的书信,

信中答应来京赴会,并作会中比武公证。
汤沛有恃无恐,暗忖自己结交虽广,但行事向来谨细,并
不识得红花会人物,这尼姑便是捏造书信,笔迹一对便知真
伪,当下只是微微冷笑。
圆性冷冷的道:“甘霖惠七省汤沛汤大侠,你帽子之中,
藏的是什么?”
汤沛一愕,说道:“有什么?帽子便是帽子。”他取下帽
子,里里外外一看,绝无异状,为示清白,便交给了海兰弼。
海兰弼看了看,交给安提督。安提督也仔细看了看,道:“没
什么啊。”圆性道:“请提督大人割开来瞧瞧。”
满洲风俗,遇有盛宴,例有大块白煮猪肉,各人以自备
解手刀片割而食,因此安提督身边亦携有解手刀。他听圆性
这般说,便取出刀子,割开汤沛小帽的线缝,只见帽内所衬
棉絮之中,果然藏有一信。安提督“哦”的一声,抽了出来。
汤沛脸如土色,道:“这……这……”忍不住想过去瞧瞧,
只听刷刷两声,王剑英和周铁鹪抽刀拦住。
安提督展开信笺,朗声读道:“下走汤沛,谨拜上陈总舵
主麾下:所嘱之事,自当尽心竭力,死而后已,盖非此不足
以报知遇之大恩也。唯彼伧既大举集众,会天下诸门派掌门
人于一堂,自必戒备森严。下走若不幸有负所托,便当血溅
京华,以此书此帽拜见明公耳。下走在京,探得……”他读
到这里,脸色微变,便不再读下去,将书信呈给了福康安。
福康安接过来看下去,只见信中续道:“……探得彼伧身
世隐事甚夥,如能相见,一一面陈。举首西眺,想望风采。何
日重囚彼酋于六和塔顶,再掳彼伧于紫禁城中,不亦快哉!”

福康安愈读愈怒,几欲气破胸膛。
原来十年前乾隆皇帝在杭州微服出游,曾为红花会群雄
设计擒获,囚于六和塔顶,后来福康安又在北京禁城中为红
花会所俘。这两件事乾隆和福康安都引为毕生奇耻大辱,凡
是当年预闻此事的官员侍卫,都已被乾隆逐年来借故诛戮灭
口。此两事又因关涉到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的身世隐事,是
以红花会亦秘而不宣,江湖上知者极少。事隔十年,福康安
创痛渐淡。岂知汤沛竟在信中又揭开了这个大疮疤。福康安
又想:信内“探得彼伧身世隐事甚夥”云云,又不知包含着
多少丑闻隐私?福康安是乾隆的私生子,单是这一件事,胆
敢提到一句的人便足以灭门杀身。
福康安虽然向来镇静,这时也已气得脸色焦黄,双手颤
抖,随手接过安提督递上来汤沛的另一封书信,一看之下,两
封信上的字迹却并不甚似,但盛怒之际,已无心绪去细加核
对。
汤沛见自己小帽之中竟会藏着一封书信,惊惶之后微一
凝思,已是恍然,知是圆性暗中做下的手脚;自是她处心积
虑,买了一顶一模一样的小帽,伪造书信,缝在帽中,然后
在自己睡觉或是洗澡之际换了一顶。
他听安提督读信读了一半,不禁满背冷汗,心想今日大
祸临头,再见他竟尔不敢再读书信的后半,却呈给了福康安
亲阅,可想而知,信中更是写满了大逆不道的言语。他心想:
“今日要辩明这不白之冤,惟有查明这小尼姑的来历。”侧头
细看圆性,蓦地一惊:“这尼姑好生面熟,从前见过的。”陡
然想起,叫道:“你……你是银姑,银姑的女儿!”圆性冷笑

道:“你终于认出来了。”
汤沛大叫:“福大帅,这尼姑是小人的仇家。她设下圈套,
陷害于我。大帅,你千万信她不得。”
圆性道:“不错,我是你的仇家。我母亲走投无路,来到
你家。你这人面兽心的汤大侠,见我母亲美貌,竟使暴力侵
犯于她,害得我母亲悬梁自尽。这事可是有的?”
汤沛心知若是在天下英雄之前承认了这件丑行,自然从
此声名扫地,再也无颜见人,但权衡轻重,宁可直认此事,好
令福康安相信这小尼姑是挟仇诬陷,于是点头道:“不错,确
有此事。”
群豪对汤沛本来甚是敬重,都当他是个扶危解困、急人
之难的大侠,虽听他和红花会勾结,但红花会群雄声名极好,
武林中众所仰慕,汤沛即使入了红花会,也丝毫无损于其
“大侠”两字的令誉,这时却听得他亲口直认逼奸难女,害人
自尽,不由得大哗。许多直性子的登时便大声斥责,有的骂
他“伪君子”,有的骂他“衣冠禽兽”,有的说他自居“大
侠”,实是不识羞耻。
圆性待人声稍静,冷冷地道:“我一直想杀了你这禽兽,
替亡母报仇,可是你武功太强,我斗你不过,只有日夜在你
屋顶窗下窥伺。嘿嘿,天假其便,给我听到你跟红花会赵半
山、常氏兄弟、石双英这些匪首阴谋私议。适才抢夺玉龙杯
的那个少年书生,便是红花会总舵主陈家洛的书僮心砚,是
也不是?”众人一听,又是一阵嘈乱。
福康安也即想起:“此人正是心砚。他好大的胆子,竟不
怕我认他出来!”

汤沛道:“我怎认得他?倘若我跟红花会勾结,何以又出
手擒住他?”
圆性嘿嘿冷笑,说道:“你手脚做得如此干净利落,要是
我事先没听到你们暗中的密议,也决计想不到这阴谋。我问
你,你汤大侠的点穴手法另具一功,你下手点了人家穴道之
后,本来旁人再也无法解得开。可是适才你点了那红花会匪
徒的穴道,何以大厅上灯火齐熄?那匪徒身上的穴道又何以
忽然解了,得以逃去?”汤沛张口结舌,道:“这个……这个
……想是暗中有人解救。”
圆性厉声道:“暗中解救之人,除了汤沛汤大侠,天下再
无第二个。当时除你之外,还有谁站在那人的身边?”
胡斐心想:“她言辞锋利,汤沛实是百口难辩。那少年书
生的穴道,明明是我解的。但我只解了一半,另一半不知是
何人所解,但想来决不会是汤沛。”
只听得圆性又道:“福大帅,这汤沛和红花会匪徒计议定
当,假装将那匪徒心砚擒获,放在你身旁,再由另一批匪徒
打灭烛火,那心砚便乘乱就近向你行刺。这批匪徒意料之中,
众卫士见那书生已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自不会防他行刺。
天幸福大帅洪福齐天,逢凶化吉。众卫士又忠心耿耿,防卫
周密,烛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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