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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77章

金庸合集-第167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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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腕一沉,己剑被敌剑直压下去。阮士中大喜,心想:“你剑
术虽精,腕力岂有我强?”当下运劲反击。右童右手剑一缩,
左手匕首倏地挥出,当的一声,将他长剑削为两截。
阮士中大吃一惊,立将半截断剑迎面掷去。右童低头闪
开,长剑左右疾刺,将他封闭于屋角,出来不得。殷吉、曹

云奇、周云阳齐声大叫,暗器纷纷出手。左童窜高跃低,右
手连挥,将十多枚毒龙锥尽数接去。原来他匕首的柄底装有
一小小网兜,专接敌人暗器。
七星手阮士中兵刃虽失,拳脚功夫仍极厉害,他是江湖
老手,虽败不乱,当下以一双肉掌沉着应敌,只是右童那匕
首寒光耀眼,只要被刃尖扫上一下,只怕手掌立时就给割了
下来。他最怕的还不是对方武功怪异,而是那匕首实在太过
锋利,当下只有竭力闪避,不敢出手还招。
右童不住叫道:“赔我的珠儿,赔我的珠儿。”阮士中心
中一百二十个愿意赔珠,可是一来无珠可赔,二来这脸上又
如何下得来?
宝树见局势极是尬尴,再僵持片刻,若是那孩童当真恼
了,一匕首就会在阮士中胸膛上刺个透明窟窿。他是自己邀
上山来的客人,岂能让对头的童仆欺辱?只是这两个孩童的
武功甚为怪异,单而论,固然不及阮士中,只怕连刘元鹤、陶
百岁也有不及,但二人一联手,竟是遇强愈强,自己若是插
手,一个应付小了,岂非自取其辱?
当他沉吟难决之时,阮士中处境已更加狼狈。但见他衣
衫碎裂,满脸血污,胸前臂上,被右童长剑割了一条条伤痕。
他几次险些儿要脱口求饶,终于强行忍住。右童只叫:“你赔
不赔我珠儿?”那长颈仆人走到宝树身边,低声道:“大师,请
你出手打发了两个小娃娃。”宝树“嗯”了一声,心中沉吟未
定,忽听嗤的一声响,雪峰外一道蓝焰冲天而起。那长颈仆
人知是主人所约的帮手到了,心中大喜:“这和尚先把话儿说
得满了,事到临头却支支吾吾,幸好又有主人的朋友赶到。”

忙奔出门去,放篮迎宾。


这长颈汉子是山庄的管家,姓于,本也是江湖上的一把
好手,甚是精明干练。他见竹篮吊到山腰,便探头下望,要
瞧来援的是哪一位英雄。初时但见篮中黑黝黝的几堆东西,似
乎并非人形,待吊到临近,见是几只箱笼,另有些花盆、香
炉之属,把吊篮装得满满的没一点空隙。于管家不禁大奇:
“难道是给主人送礼来了?”
二次吊上来的是三个女人。两个四十来岁,都是仆妇打
扮。另一个十五六岁年纪,圆圆的一双大眼,左颊上有个酒
窝儿,看模样是个丫鬟。她不等竹篮停好,便即跨出,向于
管家望了一眼,笑道:“这位定是于大哥了。你的头颈长,我
听人说过的。”一口京片子,声音极是清脆。于管家生平最不
喜欢别人说他头颈,但见她满脸笑容,倒也生不出气,只得
笑着点了点头。
那丫鬟道:“我叫琴儿。她是周奶妈,小姐吃她奶长大的。
这位是韩婶子,小姐就爱吃她烧的菜,你快放吊篮去接小姐
上来。”于管家待要询问是谁家的小姐,琴儿却叽叽咯咯的说
个不停,一面在篮中搬出鸟笼、狸猫、鹦鹉架、兰花瓶等许
许多多又古怪又琐碎的物事,手中忙着,嘴里也不闲着,说
道:“这山峰真高,唉,山顶上没什么花儿草儿,我想小姐一

定不喜欢。于大哥,你整人在这里住,不气闷吗?”
于管家眉头一皱,心道:“主人正要全力应付强敌,却从
哪里钻出这门子罗唆个没完没了的人家来?”问道:“你家贵
姓?是我们亲戚么?”
琴儿说道:“你猜猜看,怎么我一见就知你是于大哥,你
却连我家小姐姓什么也不知道呢?我若是不说我叫琴儿,担
保你猜上一千年,也猜不到我叫什么。啊,别乱跑,小心小
姐生气。”于管家一呆,却见她俯身抱起一只小猫,原来她最
后几句话是跟猫儿说的。
于管家帮她把吊篮中的物事取了出来。琴儿说道:“啊唷,
你别弄乱了!这箱子里全是小姐的书,这样倒过来,书就乱
啦。唉,唉,不行。这兰花闻不得男人气。小姐说兰花是最
清雅,男人家走近去,它当晚就要谢了。”
于管家忙将手中捧着的一小盆兰花放下,猛听得背后一
人吟道:“欲取鸣琴弹,恨无知音赏。”声音甚是怪异。
他吓了一跳,急忙回头,双掌横胸,摆了迎敌的架式,却
见吟诗的是架上那头白鹦鹉。他又好气又好笑,命人放吊篮
接小姐上来。那奶妈却说要先开箱子,取块皮裘在篮中垫好,
免得小姐嫌篮底硬了,坐得不舒服。她慢吞的取钥匙,开箱
子,又跟韩婶子商量该垫银狐的还是水貂的,于管家再也忍
耐不住,又挂念厅上激斗情势,不知阮士中性命如何,当下
向一名仆人嘱咐好好招呼小姐,自行奔进厅去。
他出外迎宾,去了好一阵子,厅上相斗的情势却没多大
变动。阮士中仍被右童迫在屋角之中,只是情形更为狼狈,左
脚鞋子已然跌落,头上本来盘着的辫子也给割去了半截,头

发散了开来。曹云奇、殷吉、周云阳等已从庄上佣仆处借得
兵刃,数次猛扑上前救援,始终被左童拦住,反而与阮士中
越离越远。
刘元鹤等本想乘机劫夺铁盒,但在左童的匕首上吃了几
次亏,只得退在后面。各人心中却兀自不服气,眼见双童上
招数实在并不怎么出奇,内力修为更是十分有限,只不过仗
着两把锋利绝伦的匕首,一套攻守呼应的剑法,竟将一群江
湖豪士制得缚手缚脚。
于管家看了一会,心想:“主人出门之时,把庄上的事都
交了给我,现下宾客在庄上如此受人欺辱,主人颜面何存?我
拚死也要救了这姓阮的。”当下奔到自己房中,取了当年在江
湖上所用的紫金刀,转回大厅,再看了看双童的招式,叫道:
“两位小兄弟再不住手,我们玉笔山庄可要无礼了。”右童叫
道:“主人差我们来下书,又没叫我们跟人打架。他只要赔了
我的珠儿,我们马上就饶他了。”说着踏上一步,嗤的一剑,
阮士中左肩又给划破了一道口子。
于管家正要接话,只听背后一个女子声音说道:“啊哟,
别打架!别打架!我就最不爱人家动刀动枪的。”这几句话声
音不响,可是娇柔无伦,听在耳里,人人觉得真是说不出的
受用,不由自主的都回过头去。
只见一个黄衣少女笑吟吟的站在门口,肤光胜雪,双目
犹似一泓清水,在各人脸上转了几转。这少女容貌秀丽之极,
当真如明珠生晕、美玉莹光,眉目间隐然有一股书卷的清气。
厅上这些人都是浪迹江湖的武林豪客,陡然间与这样一个文
秀少女相遇,宛似走进了另一个世界,不自禁的为她一副清

雅高华的气派所慑,各似自惭形秽,不敢亵渎。
两个童儿却对那少女毫不理会,乘着殷吉等人一怔之间,
叮叮当当一阵响,又将他们手中兵刃逐一削断。
那少女道:“两个小兄弟别胡闹啦,把人家身上伤成这个
样子,可有多难看。”右童道:“他不肯赔我的珠儿。”那少女
道:“什么珠儿?”右童剑尖指住阮士中胸膛,俯身拾起半边
明珠,哭丧着脸道:“你瞧,是他弄坏的,我要他赔。”那少
女走近身去,接过一看,道:“啊,这珠儿当真好,我也赔不
起。这样吧,琴儿,”回头对身后小丫鬟道:“取我那对玉马
儿来,给了这两个小兄弟。”琴儿心中不愿,说道:“小姐。”
那少女笑道:“偏你就有这么小气。你瞧两个小兄弟多俊,佩
了玉马,那才叫相得益彰呢。”
两童对望一眼,只见琴儿打开一只描金箱子,取出一对
锦囊交给少女。那少女解开一只锦囊,拿出一只小小玉马,马
口里有丝绦为缰。那少女替右童挂在腰带上,又把另一只锦
囊中所装的玉马递给了左童。左童请安道谢,接在手里,只
见那玉马晶光莹洁,刻工精致异常,马作奔跃之状,形体虽
小,却是貌相神骏,的非凡品。他一见之下,便十分喜欢,只
是不明那少女来历,心下一时未决,不知是否该当受此重礼。
右童又在墙畔捡起另一半边珠儿,说道:“我这颗是夜明宝珠,
和哥哥的是一对儿。就算有玉马,总是不齐全啦!”说着十分
懊恼。
那少女一见两人相貌打扮,已知这对双生兄弟相亲相爱,
毁了明珠事小,不痛快的是在将两人饰物弄成异样,配不成
对,当下拿起玉马,将两个半边明珠放在玉马双眼之上,说

道:“我有一个主意,将半边珠儿嵌在玉马眼上。珠子既能夜
明,玉马晚上两眼放光,岂不好看?”左童大喜,从辫儿上摘
下珠子,伸匕首剖成两半,说道:“兄弟,咱俩的珠儿和玉马
都一模一样啦。”右童回嗔作喜,向少女连连道谢,又向阮士
中请了个安,道:“行啦,你老别生气。”阮士中满身血污,心
中恼怒异常,却又不敢出声骂。
右童拉着左童的手,便要走出。左童向那少女道:“多谢
姑娘厚赐,请问姑娘尊姓,主人问起,好有对答。”那少女道:
“你家主人是谁?”左童道:“家主姓胡。”
那少女一听,登时脸上变色,道:“原来你们是雪山飞狐
的家童。”两童一齐躬身道:“正是!”那少女缓缓说道:“我
姓苗。你家主人问起,就说这对玉马是金面佛苗爷的女儿给
的!”
此言一出,群豪无不动容。金面佛威名赫赫,万想不到
他的女儿竟是这样一个娇柔腼腆的少女。瞧她神气,若非侯
门巨室的小姐,就是世代书香人家的闺女,哪里像是江湖大
侠之女。双童对望一眼,齐把玉马放在几上,一言不发的转
身出厅。
那少女微微一笑,也不言语。琴儿欢天喜地的收起玉马,
说道:“小姐,这两个孩儿不识好歹,小姐赏赐这样好的东西,
他们都不要,要是我啊……”那少女笑道:“别多说啦,也不
怕人家笑咱们寒碜。”
宝树大师越众而前,朗声说道:“原来姑娘是苗大侠的千
金,令尊可好?”那少女道:“多谢。家严托福安康。请问大

师上下?”宝树微笑道:“老衲宝树。姑娘芳名是什么?”
那少女名叫苗若兰,听了这话顿然脸上一红,心想:“我
的名字,怎胡乱跟人说得的?”当下不答问话,说道:“各位
请宽坐,晚辈要进内堂拜见伯母。”说着向群豪裣衽行礼。
众人震于她父亲的名头,哪敢有丝毫怠慢,都恭恭敬敬
的还礼,均想:“这位姑娘没半点仗势欺人的骄态,当真难得。”
苗若兰待众人都坐下了,又告罪一遍,这才入内。只见大门
外进来七八名家丁仆妇,抬着铺盖箱笼等物,看来都是跟来
服侍苗小姐的。陶百岁、陶子安父子对望一眼,心中都想:
“若是我父子在道上遇见这一批人,定然当作是官宦豪富的眷
属,势必动手行劫,这乱子可就闯得大了。”
阮士中伸袖拭抹身上血污,幸好右童并非真欲伤他,每
道伤口都只浅浅的划破皮肉,并无大碍。田青文走近相助,取
出金创药给他止血。阮士中撕开左胸衣襟,让她裹伤,忽然
间当啷一响,那只铁盒落在地下。群豪不约而同的一齐跃起,
伸手都来抢夺。
阮士中站得最近,左手划了个圈子,挡开众人,立即俯
身拾盒,手指刚触到盒面,突觉一股大力在肩头一撞,身不
由主的跌开数步,待得拿桩站定,抬起头来,只见铁盒已捧
在宝树手中。
群豪都怕他本领了得,只眼睁睁的望着他,没人敢开口
说话。
隔了片刻,曹云奇道:“大师,这只盒子是我天龙门的镇
门之宝,请你还来。”宝树笑道:“你说这是贵派镇门之宝,那
么盒中是何宝物,宝物是何来历,你既是天龙掌门,就该知

道。只须说得明白,就拿去罢!”说着双手托了铁盒,向前伸
出。
曹云奇满脸通红,双手伸出了一半,不敢去接,又不好
意思缩回,停在空中,慢慢垂下。原来他只见师父对铁盒十
分珍视,守藏严密,却从未见他打开过盒盖,别说宝物来历,
连是什么宝物也不知道。阮士中、殷吉虽是天龙门的前辈高
手,也是面面相觑,说不出个所以。周云阳忽道:“我们自然
知道,那是一柄宝刀。”
他在天龙门中论武功只是一流脚色,素来不得师父宠爱,
为人又非干练,突然说出这句话来,阮士中等都是一惊,心
想:“你知道什么?趁早别胡说八道。”哪知定树却道:“不错,
是一柄宝刀。你可知这口刀原来是谁的?怎么落入天龙门之
手?”
阮士中等不料周云阳居然一语中的,无不大为诧异,一
齐注目,等他再说。却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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