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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33章

金庸合集-第103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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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单鞭,奔跑迅捷已极。他用单鞭在药线上乱拨乱打,但见药
线仍一股劲的向前烧去。陈家洛和徐天宏等见形势险恶,都顾
不得自身安危,纷纷纵出,想要弄断药线。这一切全是指顾间
之事。那蒙面人见药线无法打断,忽然奋不顾身,和衣扑在药
线之上,只见身旁烈焰腾起,全身衣服着火,药线烧过去的势
头却被阻住了。
就这么缓得一缓,章进和蒋四根已把文泰来抬着冲出火
圈。三人身上都已着火。常氏兄弟赶上接应,连叫:“打滚!打
滚!”章进和蒋四根放下文泰来,先将他来回滚动。滚得几滚,
文泰来衣上火头熄了,骆冰已抢上照料。章进和蒋四根也各滚
熄了身上火焰。
常氏双侠双双抢入火圈,把晕倒在地的蒙面人拖了出来。
这三人出来时也是全身着火,待得把火扑熄,蒙面人的衣服手
足无一处不是烧得焦烂。

陆菲青见文泰来已脱险境,把李可秀负在肩上,猛一吸
气,“燕子三抄水”,如一只大鸟般掠出火圈。他身上虽负得有
人,然而轻功卓绝,所受火伤最少。陈家洛叫道:“得手啦,退
走,退走!”无尘长剑一挥,当先开路。常氏兄弟抬着蒙面人,章
进和蒋四根抬着文泰来、陆菲青负着李可秀,都跟了他冲出。
李沅芷见父亲被掳,心中大急,提剑来追,但被卫春华双钩缠
住,不能脱身,一疏神,险险中了一钩。
清军官兵呐喊着追来,但大家尝过红花会的手段,不敢过
分逼近。八名御前侍卫奉旨协助看守文泰来,主犯走脱,那是
杀头的罪名,如何不急?范中恩提起判官双笔,没命价追来。陈
家洛刚才见他点燃药线,心想这人心肠毒辣,容他不得,把凝
碧剑交给赵半山道:“三哥,你给大伙断后,我要收拾了这家
伙。”从怀中掏出珠索。马大挺把他的钩剑盾递了过来。陈家
洛赞道:“好兄弟,难为你想得周到。”原来陈家洛的剑盾珠索
向由心砚携带,心砚受伤,马大挺就接替了这差使。
陈家洛右手一扬,五根珠索迎面向范中恩点到。范中恩既
使判官笔,自然精于点穴,见他每条珠索头上都有一个钢球,
回旋飞舞而至,分别对准穴道,吃了一惊,又听得朱祖荫叫道:
“范大哥,这兔崽子的绳子厉害,小心了。”马大挺听他辱骂总
舵主,心中大怒,挺起三节棍当头砸去。朱祖荫头一偏,还了一
刀。
这边范中恩腾挪跳跃,和陈家洛拆了数招,数招间招招遇
险,一面打,一面暗暗叫苦,只想脱身退开,但全身已被珠索裹
住,哪里逃得开去?陈家洛不愿多有耽搁,右手横挥,珠索“千
头万绪”乱点下来。范中恩不知他要打哪一路,双笔并拢,直扑

向他怀里,武家所谓“一寸短,一寸险”,判官笔是短兵器,原在
以险招取胜,心想这一下对方势必退避,自己就可逃开,突见
对方盾牌迎了上来,盾上明晃晃的插着九枝利剑。范中恩猛吃
一惊,收势不及,双笔对准剑盾一点,借力向后仰去。陈家洛剑
盾略侧,滑开双笔,珠索挥处,已把他双腿缠化,猛力掼出,范
中恩身不由主,直向火圈中投去。
陈家洛径不停手,珠索横扫,朱祖荫背上已被钢球打中,
叫了一声,马大挺三节棍拍的一声,正中他胫骨。马大挺愤他
出口伤人,这一记用足了全力,把他双腿胫骨齐齐打折。
这时群雄大都已越出墙外,赵半山断后,力敌三名清官侍
卫。陈家洛挥手,叫道:“退去吧!”卫春华双钩向李沅芷疾攻三
招,李沅芷招架不住,退开两步。卫春华向右一转,劈面一拳,
把一名清兵打得口肿鼻歪,夹手夺过火把,奔到已被蒙面人弄
熄的药线旁,又点燃起来。清兵惊叫声中,红花会群雄齐都退
尽。
瑞大林、褚圆等侍卫正要督率清兵追赶,忽然黑烟腾起,
火光一闪,一声巨响震耳欲聋,满目烟雾,砖石乱飞,官兵侍卫
疾忙伏下。楼房中火药积贮甚多,炸声一次接着一次,众兵将
虽离楼房甚远,但见砖石碎木在空际飞舞,谁都不敢起来,饶
是如此,已有数十人被砖木打得头破血流。范中恩身在火圈中
心,炸得尸骨无存。等到爆炸声息,兵将侍卫爬起身来,红花会
群雄早已走得无影无踪。众人上马急追,分向四周搜索。
红花会群雄救得文泰来,出了城见无人来追,都放了心。
再行一程,已到河边,十多艘绍兴脚划船齐齐排列。马着均迎

上来道贺,群雄喜气洋洋的上船。陆菲青低声对陈家洛道:“李
可秀和我有旧,文四爷既已救出,咱们放他回去吧。”陈家洛
道:“一任尊意。”小头目把李可秀松了绑,放在岸上。
陈家洛叫道:“开船,咱们先到嘉兴!”浙西河港千枝万叉,
曲折极多,脚划船划出里许,早已转了四五个弯。陈家洛道:
“咱们向西去于潜,护送四哥上天目山养伤。让李可秀追到嘉
兴去吧!”群雄哈哈大笑,几月来的郁积,至此方一扫而空。
此时天现微明,骆冰已把文泰来身上揩抹干净,铐镣也已
用凝碧剑削去,见他沉沉昏睡,大家不去打扰。
徐天宏道:“总舵主,那救四哥的蒙面人伤势很重,咱们要
不要解开他脸上的布瞧瞧?”群雄都感好奇,不知此人是谁。周
仲英道:“他既用布蒙脸,想是不愿让人见到他面目,咱们不去
揭露为是。”
心砚身上伤已大好,用白酱油给蒙面人在火伤处涂抹,见
他全身都是火泡,痛得无法安睡,不住叫嚷。心砚看得心惊,怕
他要死,忙来禀告。陈家洛等跳过船去,见他伤势厉害,都感担
心。那蒙面人冲智昏迷,双手乱抓,忽然左手抓住蒙面布巾,撕
了下来。众人齐声叫了出来:“十四弟!”
那人竟是金笛秀才余鱼同。只见他脸上红肿焦黑,水泡无
数,一张俊悄的脸烧得不成样子。群雄又是惊讶又是痛惜。骆
冰拿了块湿布,把他脸上的泥土火药轻轻抹去,用鸡毛沾了白
酱油涂上,心里一股说不出的滋味,知他对自己十分痴心,这
番舍命相救文泰来,也是从这份痴心上而来。然而自己身已他
属,对他更是只有同盟结义之情,别无他意,他那晚在铁胆庄
外无礼,后来想起常感愤怒,但他此番竟舍命相救自己丈夫,

那么这番痴心毕竟并非下贱情欲。瞧他伤成这副样子,性命只
怕难保,即使不死,一个俊俏青年从此丑陋不堪,而对他这份
痴心可也永远无法酬答。不由得思潮起伏,怔怔的出了神。
船到余杭,马善均忙差人去请医生。医生看了文泰来伤
势,说道:“这位爷受的是外伤,他筋骨强健,调治几个月就不
碍了。”指着余鱼同道:“这位爷的火伤却是厉害,谨防火毒攻
心。我开张散火解毒的方子,吃两帖看。”言下之意,竟是没有
把握。
医生作别上岸,过了一会,文泰来睁眼见到众人,茫然道:
“怎么大伙儿都在这里?”骆冰喜极而泣,叫道:“大哥,你出来
啦,出来啦!”文泰来微微点头,又闭上了眼。
群雄听了医生之言,知他无碍,都为余鱼同忧急。章进道:
“十四弟也真鬼精灵,竟给他混进了提督府。”常赫志道:“上次
指点地牢的途径,也是他了,咱兄弟不知道,还打了他一掌。”
常伯志道:“他却又相救李可秀,不知是何意思?”众人纷纷谈
论,难以索解。
原来那日黄河渡口夜战,李沅芷在乱军中与大伙失散,仓
皇中见到一辆大车,跳上车去,赶了骡子就走。几名清兵要来
拦阻,都被她挥剑驱退。她不分东南西北的瞎闯,到天明时见
离大军已远,才下车休息。揭开车帷一看,车内躺着一人,竟是
曾在途中见过两次的本门师兄余鱼同。只见他昏昏沉沉,似是
身染重病,轻轻揭开被头一角,见他身上缚了不少绷带,才知
受伤不轻。心下栗六,沉吟良久,才赶车又走,沿大路到了文光
镇上。

她是官家小姐,气派一向大惯了的,拣了镇上一所最大的
宅第,敲门投宿,正是镇上恶霸、浑号糖里砒霜的唐六家里。唐
六见她路道有异,假意殷勤招待,后来察觉她是女扮男装,便
和医生曹司朋阴谋算计,哪知阴差阳错,却给周绮在妓女小玫
瑰家中一刀刺死。
其时余鱼同神智已复,听说户主被杀,料想官府查案,必
受牵连,忙和李沅芷乘乱离去。李沅芷要去杭州和父母团聚,
余鱼同心想文泰来被擒去杭州,正好同路。他身上伤重,长途
跋涉,李沅芷细心照料,一副刁蛮顽皮的脾气,竟然尽数收拾
了起来,不忍在他身上发作,见他神色烦忧,意兴萧索,只道是
伤后体弱,时加温言慰藉。
到杭州见了父母,李沅芷反说余鱼同为了救她而御盗受
伤。李可秀夫妇感激万分,把他安置在提督府中,延请名医调
治,见他人品俊雅,文武双全,又救了女儿性命,只待伤愈,便
招他为婿,又怎知这人竟是红花会中一个响当当的脚色。
几个月来,李沅芷忽喜忽愁,柔肠百转,明知这少年郎君
是父亲对头,然而芳心可可,深情款款,一缕柔丝,早已牢牢缠
在他身上。当日甘凉道上,这个师哥细雨野店,谈笑御敌,平沙
荒原,吹笛挡路。这等潇洒可喜神情,想起来不免一阵阵脸红,
一阵阵叹息。
待他伤势大愈,红花会群雄连日前来攻打提督府,那天余
鱼同相救李可秀,李沅芷心中窃喜,只道他已站在自己一边,
岂知到头来他又去相救文泰来,随着红花会人众而去。
余鱼同全身烧起水泡,疼痛难当,迷迷糊糊中忽听得有个
女子声音大叫:“你越来越不成话啦,怎么出主意叫总舵主到

妓院去胡调?”依稀是铁胆庄周大小姐的声音。隔了一会。又
听得无尘叫道:“咱们大家回杭州,一起到妓院去,又怕甚么?”
余鱼同大是奇怪:“道长是出家人,怎么也要去逛窑子?”重伤
之下,难以多想,接着又昏晕过去。
乾隆见褚圆等御前侍卫气急败坏的赶回请罪,报知红花
会劫牢,已把文泰来救去,自是惊怒交集。但想要犯既已越狱,
责罚侍卫亦复无补于事,见众人灰头土脸,伤痕累累,不问而
知均曾力战,反而温言道:“知道了,这事不怪你们。”褚圆等本
以为这次一定要大受惩处,哪知皇上如此体谅,不由得感激涕
零。不久李可秀也来了,乾隆下旨革职留任,日后将功赎罪。李
可秀喜出望外,不住叩头谢恩。
李可秀退出后,乾隆想起文泰来脱逃,自己身世隐事不知
是否会被泄露,听文泰来语气,这件机密大事似乎不知,但他
神色间又似还有许多话没说出来。他说有两件重要证物收藏
在外,看样子多半不假,不知是甚么东西。自己是汉人,自是千
真万确的了,这事泄露出去,那可如何是好?
他在室中踱来踱去,徬徨无计,十分烦躁,自忖身为天子
之尊,居然斗不过一群草莽群盗,脸面何存?这件有关身世大
事的隐私落入对方手中,难道终身受其挟制不成?越想越怒,
举起案头的一个青瓷大花瓶,猛力往地上摔落,乒乓一声,碎
成了数十片。
众侍卫与内侍太监在室外听得分明,知道皇上正在大发
脾气,不奉传呼,谁都不敢入内,各人战战兢兢的站着,连大气
也不敢哼一声。有几名御前侍卫更是吓得脸色苍白,惟恐皇上

忽然又要怪罪。
乾隆心乱如麻的过了大半天,忽听得外面悠悠扬扬的一
阵丝竹之声,由远而近,经过抚署门口,又渐渐远去。过了一
会,又是一队丝竹乐队过去。他是太平皇帝,素喜声色,听这片
乐声缠绵宛转,不由得动心,叫道:“来人呀!”
一名侍卫学士走了进来,那是新近得宠的和4巳松扑
上意,连日乾隆颇有赏赐。众侍从听得皇帝呼唤,忙推他进入。
乾隆道:“外面丝竹是干甚么的?你去问问看。”和ι觯
过了半晌,回来票告:“奴才出去问过了,听说今儿杭州全城名
妓都在西湖上聚会,要点甚么花国状元,还有甚么榜眼、探花、
传胪。”乾隆笑骂:“拿国家抡才大典来开玩笑,真是岂有此
理!”
和噬狭秤行θ荩呓徊剑蜕溃骸疤登了难
也都要去。”乾隆道:“甚么钱塘四艳?”和溃骸芭鸥詹盼柿
杭州本地人,说道是四个最出名的妓女。街上大家都在猜今年
谁会点中花国状元呢?”乾隆笑道:“国家的状元由我来点。这
花国状元谁来点?难道还有个花国皇帝不成?”和溃骸疤
是每个名妓坐一艘花舫,舫上陈列恩客报效的金银钱钞、珍宝
首饰,看谁的花舫最华贵,谁收的缠头之资最丰盛,再由杭州
的风流名士品定名次。”
乾隆大为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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