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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97章

英雄志-第5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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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真是傻啊!吕应裳手上抱着老婆,不觉释然了。看人生不过百年,最要紧的便是传宗接代,多子多孙,若能身无分文的死在妓院里,那才叫做不枉此生。想着想,吕应裳把裤子一脱,把老婆的裙子一扯,正要为父母尽孝,为国家尽忠,为百姓做榜样,忽听门外隐隐传来呼吸声,似有人在外窥视。吕应裳心下大怒,忍不住暴喝一声:“得义!又来偷看爹娘了!难不成你真无耻么?”
  正叫骂间,门外并无小孩逃跑之声,却来了一声苍老咳嗽。吕应裳更火了,索性起床怒骂:“师叔,师伯,你们两个加起来八百岁了,怎地行径还这般无聊!难不成你俩真是华山双怪么?”
  “若林,打扰了。”
  门外传来老迈嗓音,自承身份道:“我是许南星。”
  吕应裳啊了一声,这才晓得是紫云轩的管家来了,忙穿上了裤子,慌道:“这么晚还有事?可是国丈有事找我?”
  “不是国丈找你。”
  许南星咳了一声,道:“是北直隶的总捕头有请。”
  三更才过,总捕头却有事相商,吕应裳更纳闷了,便与老婆对望一眼,又道:“总捕头找我?可有什么大事么?”门外传来咳嗽,许南星道:“详情我也不清楚。反正差人在花厅等着,只说有急事要找玉清观的长老,你快出去看看吧。”
  吕应裳累了整晚,好容易能与老婆温存,自然不想出门,忙道:“许爷,你去找赵五师伯吧。我现下不管门里的事情了。”
  门外传来叹息声,只听许南星道:“他睡了,喊都喊不醒。”
  玉清观里论资排辈,赵老五首推第一,奈何他年纪老迈,一旦睡下,雷也劈不醒。吕应裳情知如此,只得皱眉道:“那你去找雨枫吧,再不去找颖超也行,他俩才是拿主意的人。”
  “他俩出门去了!”门外传来恨恨槌打声:“若林!你到底出不出来?别老是拖拖拉拉的。”
  许南星不是寻常管家,而是身有功名的文人,想他执掌紫云轩政务数十年,骂起人来自也凶得紧。吕应裳回头去瞧床上,只见老婆一手枕着脑袋,一边望着自己,棉被下隐隐透出一双雪白大腿,当是在等浪子回头了。
  前有狼,后有虎,老婆媚中带煞,许南星笑里藏刀,俱非善男信女。可怜吕应裳疲于奔命,只得搂了搂老婆的香肩,柔声道:“先别睡啊。我先出去应付应付他,一会儿再来敷衍敷衍你。”
  都说“言为心声”,此话一说,老婆咦了一声,怒眼一翻,奋然坐起,吕应裳这才惊觉大事不好,霎时脚底抹油,急急开门遁逃了。
  子时过两刻钟,吕应裳一脸没好气,只管低头急走,许南星见他愁眉不展,不觉讶道:“啊呀,又和老婆吵架啦?”
  吕应裳低头呵暖气,嘴上却挂着一副苦笑。许南星责备道:“瞧你,明明讨了个好老婆,还给你生了三个宝贝儿子,你还嫌什么?这就叫人在福中不知福。”
  吕应裳斜了他一眼,先朝地下吐了口痰,道:“放你妈的心吧。对了,对了,你们找到琼芳了么?”
  许南星白了他一眼,道:“雨枫出门找了,至今还没消息。”
  吕应裳本还等着讪讪吐痰,听得此言,心下不由一凛,忙道:“搞什么?少阁主又不见了?你们通报国丈了么?”许南星摇头道:“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少阁主不是孩子了,她能照顾自己的。”
  听得此言,吕应裳却也点了点头。看琼芳早已是紫云轩的少阁主了,不过离家几天,算得什么?若是把消息送到国丈那儿,反要闹得鸡飞狗跳。
  想起今晚府中生出的许多大事,吕应裳自也有些担心,附耳便问:“我听雨枫说了,国丈今晚对少阁主动了家法,是么?”许南星叹道:“可不是么?棒头之下出孝子,国丈从年轻到老,向来吃这套。”
  吕应裳叹息道:“玉不琢,不成器啊,不怪玉瑛到今日都还恨着他。”
  许南星脸色一变,忙扯住了他的衣袖,低声道:“说话小声些,你这话要给国丈听了,小心乌纱帽不保。”
  吕应裳追随国丈多年,岂不明白老人家脾气?他自知失言,便摇了摇头,不敢再说了。
  三更半夜之中,国丈府里静悄悄的,两人朝前厅走去,转过了花圃,忽见一处地方大门深锁,门前却放置一只大香炉,正是琼府的家庙。吕应裳瞧着瞧,忽道:“许爷,翊少爷的忌日快到了吧?”许南星狠狠白了他一眼,道:“好端端的,提那事做什么?”吕应裳叹了口气:“没什么,刚好路过此地,猛一下便想起了他。”
  翊少爷便是琼芳的生身父亲,“道甫先生”琼翊,他是琼武川的长子,也是“紫云轩”真正的命主。当年吕应裳之所以踏入官场,便是他给亲手引荐的。
  回想往事,两人居然一起沉默了,良久良久,反倒是许南星先开口了,听他道:“若林,你以前和翊少爷交情最好,你说他若还活在世上,会把女儿嫁给颖超么?”吕应裳摇头道:“不会。”
  许南星心下一凛,道:“为什么?”
  吕应裳道:“翊少爷若还活在世上,岂肯让女儿换上男装?”
  许南星闻言默然,确实如此,自家少爷若是在世,许多人的一生都不同了,非只琼芳,琼玉瑛,琼武川,连华山满门上下,人人的命运都会因此转变。
  两人默然走着,吕应裳忽道:“对了,玉瑛近来好吗?”许南星悻悻地道:“想知道她好不好,不会自己去宫里问么?她又不会吃了你。”
  吕应裳苦笑道:“你少害我了,每回她一见了我,老是拉着我打听不凡的下落。你晓得,有一回皇上刚巧驾到,直吓得我是……”啪地一声,吕应裳的老屁股给狠拍了一记,听得许南星骂道:“你又来了,给我小声些。”
  “操。”
  吕应裳嘴中紧闭,却以传音入密之法回骂一句。许南星不会武功,自也拿他没辄,只得朝地下吐了口痰,算是扯了个平。
  两人相互白眼,一路无话,好容易来到了主宅,厅里已有一名官差等候,看这人约莫六十开外,年岁颇老,腰弯背驼,当是个苦命老头。他见吕应裳到来,忙起身拱手,道:“叨扰,叨扰,咱们北直隶总捕头有请,不意打扰吕大人清梦,过意不去。”
  天候严寒,冷风冰如刀割,吕应裳只想早些回房抱老婆,哪里肯出门了?便道:“行了,你们总捕头究竟何事召唤?可否先说说?”那老官差摇头道:“对不住了。咱们洪捕头交代了,说一定要请到华山几位大侠,他要当面向诸位解释案情。”
  “案情?”吕应裳微微一惊,忙道:“莫非莫非咱们华山弟子惹事了?”正担忧大儿子得礼在外闹事,那差人却只摇了摇头:“此事我也不清楚了。总之咱们总捕头吩咐下来,只说要几位大侠亲自过去一趟,请您赶紧动身吧。”
  吕应裳满心惊疑,可连问数声,那官差口风极紧,却是探听不出,只得道:“好吧,我这就陪你走一遭。”
  正要动身离开,却听那差人道:“且慢,吕大人,劳烦您随身带着剑。”
  吕应裳更是一凛:“你要我带剑?”那官差颔首道:“是。您屋里若有剑,烦请带上一把。以做防身之用。”
  听得此言,连许南星也惊异不定了,忙翻箱倒柜,找出了一柄兵器,附耳道:“这是翊少爷当年的佩剑。削铁如泥,你带着吧。”
  吕应裳称谢接下,随即披上大衣,随差人进发。
  若是寻常人夜半给捕头传唤,没准要吓得魂飞天外,不过吕应裳不是普通人,他是国丈的心腹,开封府清吏司的大使,大风大浪自也见惯了,只要不是儿子杀人放火,一会儿无论何事发生,总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淹。
  今夜真是多事,整整发了一晚的喜帖,至今却还不得安歇。吕应裳走在路上,看极北处飘来层层雪云,夹带冰雹,说不定明早起床一看,连河水都要结冰了。
  天气实在冷,吕应裳虽有内功护身,手指给北风一激,却也不免冻得僵硬,他低头呵着暖气,说道:“差大哥爷真辛苦了。这般酷寒天气,您还得冲风冒雪,当真是为国为民啊。”
  那官差摇头道:“您言重了,乱世中糊口饭吃,谈什么为国为民?”听得此言,吕应裳不觉仰天长叹:“说得好啊,人生到头来,不就是‘糊口饭吃’这句话么?”
  光阴匆匆,江湖弟子红颜老,想当年吕应裳身高八尺二寸,样貌极为出众,与傅元影,古梦翔,宁不凡并称为“华山四少”。如今宁不凡退隐,古梦翔跑得不知所踪,四少里只剩自己与傅元影,两人年过半百,各自娶妻生子,养家糊口,成了庸庸碌碌的俗人。
  想当年吕应裳也是个上进的,日夜练武,只想练它个“天下第一”,谁知几年过后,却成了狂嫖滥赌的惯犯。他微微苦笑,侧眼打量那名官差,只见此人腰悬九环刀,手指骨节外凸,足见武艺不弱,只不知为和,这人的背却驼得极弯,好似负上了千斤重担,他见那官差模样如此可怜,不由起了恻隐心,忙道:“差大哥,您多大年纪了?怎还这般劳动?”
  那官差叹道:“过了年,小人就五十五了。”
  吕应裳咦了一声,看着官差老态龙钟,好似八九十岁人瑞,没想竟与自己同年。他细细去看那官差的脸面,不由又是一愣,只见此人虽是弯腰驼背,满头霜白,实则五官极为挺拔,竟是个天生做官的好样貌。
  吕应裳早年也曾住过京城,人面极广,他越瞧越觉得此人眼熟,忙道:“这位差爷,敢问您贵姓大名?”那差人别开了脸,低声道:“免贵姓‘巩’。”
  “巩”字一出,吕应裳立时“啊”了一声,看当今朝中第一巩姓之人,自属正统军“掌印官”巩志无疑,此人早年出身长洲,也是公门中人,想来八九不离十,这官差必是巩志的亲戚,方才给安排到京城当差。他晓得正统军是朝廷红人,忙拱了拱手,致意道:“失敬,失敬,原来大哥姓‘巩’啊,敢问您与正统军的巩参谋如何相称?”
  “若林兄抬举了。”
  那官差叹道:“小人不过与巩师爷同姓而已,岂敢高攀?”
  “若林”二字一出,吕应裳更感诧异,没料到对方居然知晓自己的别字,他反复端详对方的五官,思索这辈子识得的巩姓之人,忽然间“咦”了一声,忙道:“等等!大哥以前可在宫里当过差?”那官差无意回话,只把脸转了开来,这会儿连脸面也不想示人了。吕应裳却不放过他,只转到那官差面前,细细端详之后,猛地双手一拍,大喜道:“我想起来了!尊驾就是‘御前四品带刀总护卫’,‘金吾前卫都统领’巩正仪巩大人!对吧?”
  听得长长一串官名,那官差把头垂得老低,好似满腹辛酸,无言以对。吕应裳却是兴高采烈,看这巩正仪威名赫赫,景泰年间曾坐镇皇城,与“李扬鹰”、“秦仲海”并驾齐驱,合称御林军四大猛将,岂同小可?难得遇上了旧识,大喜便问:“巩都统,您以前不是金吾卫统领么,什么时候改行做官差了?”
  正要追问内情,忽见巩正仪伸手拭面,两行老泪滚来又滚去,已是眩然欲泣。吕应裳吓了一跳,忙把寒暄话收了回去,低声道:“巩大人,听说……听说您在宫里当差时一个不巧,竟给丽妃诬为京城第一男子汉,后来……后来就给皇上调去守城门了,真此事么?”巩正仪心下一酸,把手挥了挥,有气无力。吕应裳更好奇了,追问道:“巩都统,听说您看守城门时到处追打丽妃,之后便给连降二十八级,前无古人,后无来者,这传闻可是真的么?”
  “姓吕的!你有完没完!”巩正仪火了,霎时握紧九环刀,大怒道:“大家都是养家糊口的人,你这般讥笑于我,是何居心?”吕应裳慌忙摇手:“没有居心,没有居心,都统大人莫要动气,大家随口聊聊而已。”
  听得“都统”二字没住口的送来,巩正仪更悲了,便将九环刀重重还入鞘中,正要洒下老泪,却听“隆隆”之声大作,背后一股尘烟席卷而来,听得有人提气大吼:“让路!让路!”
  快马随后而来,随时会撞伤行人,吕应裳吃了一惊,忙侧身闪避,任凭对方过去了。
  吕应裳眼力奇佳,虽只一瞬间,却见马上乘客腰悬金令,全副武装,赫是锦衣卫人马飞驰而过。他心下一惊,忙道:“大半夜的,怎么锦衣卫的人还在忙?”
  巩正仪叹道:“岂止锦衣卫在忙?整个京城都还没睡哪。”
  吕应裳心下一凛,忙来凝目远眺,这才发觉道路尽头竟有大批官差行过,诸人装束不一,或是旗手卫的捕快,或是都察院,大理寺的公差。他啊了一声,道:“这是三法司的人。巩都统,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您可以说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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