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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7章

英雄志-第39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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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命理诡谲,应验多端,经书里看似明明白白的一句天机,却往往有许多教人匪夷所思的解答,书里说娶美娇娘,却可能娶了个丑陋骇人的“梅娇娘”,看自己能活一百岁,但谁知会是怎么个活法?吴安正心头发毛,想起自己一个不慎,说不定要落入天牢,让狱卒拷打百年。他有些心惊肉跳,当下急急掐指捏算,看看自己运数如何。
  寅午戌、申子辰、亥卯未,卦相一出,吴安正喃喃地道:“景泰三十三年庚午,今日是九月十日,嗯……现下是戊申时,一会儿是己酉时……”他细细算了算,翻开了经书,不觉大惊失色:“戊里看花……花申拳,己身难保……酉难来。”
  此际正是戊申时,果然香花伸拳,打得自己眼冒金星,再看下个时辰“酉难来”,想当然尔,必是凶兆无疑。吴安正慌张不已,当下急急收拾摊子,便要逃回家去。
  ※※※
  正忙碌间,忽听摊边传来一个嗓音,那声音咳了咳,似是个十分年老之人。吴安正满心惊怕,急忙凑眼望去,只见眼前站着一名老者,约莫六十来岁,尊贵脸上挂着清白微笑,来人却是个高雅文士。看他身穿黄袍,质料华贵,剪裁合宜,当是官宦人家的服饰。
  吴安正善观面相,一见这黄袍老人天庭饱满,眉清目秀,已知此人智慧精湛,学识渊博。骚人墨客自来弱不禁风,自己一个小指头戳出,怕能戳掉这老斯文的半条命。吴安正放下心事,换上了俨然面孔,冷笑道:“来相命的么?”
  那黄袍老者微微一笑,摇头道:“那倒不是。在下是来帮你相命的。”
  “替我相命?”吴安正张大了嘴,忍不住放声笑了起来。
  “什么东西!”吴安正重重一拳敲在桌上,虽然拳头隐隐生疼,却也有几分威风。
  吴半仙行走江湖多年,自也遇过无数同道前来挑衅,但这般公然踢馆的,却是头一回。只是自己非但道法精湛,更曾服食过灵丹妙药,一身法术无师自通,便算嵩山方丈灵智与之相比,也要瞠乎其后,何惧一个无名老头?当即坐了下来,依着行规,冷冷地道:“要跟我比功力,你是自讨苦吃了。小老头伸手过来!大家比上一比!”
  那黄袍老者不言不答,自坐摊旁,举手上桌。吴安正呸了一声,心道:“好你个老贼,看我算破你祖宗十八代的丑事,没把你老娘通奸的事抖出来,老子给你洗脚当奴才。”
  他嘴中冷笑,伸手便与那老者相握。管他是茅山术士,抑或是北派仙法,只要给他的通天目瞧过,这人的身世来历必然落入自己的掌中,再也无法遁形。一会儿不把他满门脏事掀将出来,自己真算白混了。
  两人双掌交握,霎时脑中灵光闪动,再次见到了一面镜湖。
  吴安正眨了眨眼,有些疑惑。只见眼前明月高悬天际,水面波光隐隐,却不见什么异状。他看不出所以然,自觉纳闷,当下固守元神,潜心再看,忽然脑中一阵晕眩,只见湖水隐起波涛,水花荡漾中,似有什么东西藏着。
  吴安正微微一奇,赶忙低头细瞧,便在此时,赫见水面下露出一双眼眸,却是双黄澄澄的蛇龙眼!
  吴安正大吃一惊,忍不住嘴角发抖,正要松开手指,便在此时,江面裂开,一只巨大龙头探了出来,神凶貌恶,扑头张嘴间,直朝自己喉间咬来!
  吴安正慌乱间大叫一声,赶忙把手指撤了,一时竟已滚倒在地。
  水底暗藏蛟龙,这人是……是……
  吴安正吓得全身发软,他蹲在地下,望着眼前的老者,悲声道:“潜……潜……”
  那黄袍老者竖指唇边,轻轻嘘了一声,脸上却还挂着笑。他将吴安正一把拉起,含笑道:“吴半仙,您功力通神,道法精湛,可曾算过自己的死期?”那人口气阴险,却又隐带几分调侃,吴安正心惊肉跳,正待发声惨叫,听那老者提起“死期”二字,忽然心下醒觉,想起自己适才的推算。“戊里看花花申拳”,此刻不过傍晚,还在戊申时分,了不起香花打人“花申拳”,小小皮肉苦,倒也无须惊惶。
  吴安正哈哈一笑,当场站起身来,术数断果不断因,自来只要应了命数征兆,便算得解,他指着适才给廖一化打黑的左眼圈,笑道:“左边黑,右边白,不免难看,来,右眼给你砸个一拳,算是解吧。”说着从怀中拿出猪油球,对着右眼圈擦抹不休。看那“花申拳”不过轻轻一记,吴安正打小给华山师长吊起毒打,如何看入眼里?霎时冷笑连连,便又趾高气昂起来。
  都说得意生风,吴安正得意洋洋,果然流风便来轻送。深秋晚风徐徐吹拂,伴着远处佛寺晚钟轻响,听来加倍悠扬。
  当……当……悦耳钟声敲入耳里,却把吴安正当得心魂欲碎,牙关竟是颤抖起来。
  黄袍老者轻声一笑:“大师,戊申时已过,现下是己酉时。不如您再起个卦吧。”
  “戊里看花花申拳”,下一句:“己身难保酉难来”。吴安正先前早已卜算吉凶,醒起那“酉难来”三字,不由全身颤抖,慌声干笑:“爷,饶命。”那黄袍老者轻抚吴安正的面孔,叹道:“善相者不善相己,谋人者不闇为家谋,半仙啊半仙,为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平安顺遂,乖乖听话,好么?”吴安正面肉乱弹,咿咿呀呀地胡混陪笑:
  “爷,您……您到底要什么?”
  那黄袍老者淡淡一笑,道:“宁失之繁,勿失之略。半仙,听懂了么?”眼看吴安正惊疑不定,那老者从怀中取出一封书信,轻声读道:“不凡先生钧座亲启,天下事宁失之繁,勿失之略,贫僧忝为方丈,汗颜无地,非蒙先生明见万里,赐信指教,不能明敝派先觉身故情由……方今战火将起,达摩院事涉气运,灵智簧夜省思,深以为忧……”
  吴安正伸手到怀里一揣,惊觉掌中一空,忍不住放声大哭:“还给我,还给我,那是方丈要给小狗子的信,还给我!还给我!”
  那黄袍客微微一笑,把信还了过来,淡淡地道:“别怕,没人要吞没你的。”
  吴安正牙关颤抖,当场大叫一声,掀翻了桌椅,向后便跑。
  那老人却不起身追赶,只把手上的锁匙抛了抛,胸有成竹地笑着。
  吴安正见他不曾起身来追,更是慌张出奔,哪知脚下拉扯,猛然间踝骨一痛,竟已摔跌在地,那算命摊更无缘无故地坍塌翻倒,直朝身上压来,沦落得狼狈不堪。
  吴安正惊疑恐怖,只见自己的脚踝连着一条铁炼,另一端却系在桌脚上,一时间竟是甩脱不开。他软倒地下,双手连挥,喃喃地道:“别过来……别过来……”
  黄袍老者蹲身下地,含笑道:“从嵩山到长安,这路程可远得紧。好容易咱们碰头了,请您别再拒人于千里之外,那老朽可要寒心了。”吴安正又惊又怕,哭道:
  “你……你到底要什么?”黄袍客嗤嗤地笑了起来,摇头道:“半仙,不过是引个路、见个人。您却老是装傻,到底‘烦’不‘烦’啊?”吴安正听他择字停顿,登即哭道:“不烦、不烦,宁死也不烦。”
  黄袍客微笑道:“乖孩子,这便请您起来吧。我俩上穷碧落下黄泉,这便去寻未归人。”
  “小狗子,对不住了。”回思三十年前的往事,吴安正擦抹泪水,只感愧疚难言,怪都怪他算命成痴,每日里专往闹街人堆钻,终于把妖魔引来了。
  小安子趴倒在地,正泪眼汪汪间,忽见面前停下一双布鞋,在这生死一刻,又有人过来了。吴安正哭得凄凄惨惨,哪管那人是算命客倌,还是路边闲人,反正自己落入魔掌,一条命已去了九成,正想掩面痛哭,忽见那鞋尖在板桌上一个轻点,莫名间一股力道传来,那板桌竟尔自行立起,吴安正也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
  吴安正茫然呆立,他脚踝本受铁炼锁缚,桌子扶正,猛力拉来,照理自己踝间油皮必受擦伤,谁知那股气劲传到,只让他如僵尸般挺立起来,竟连膝盖也不必弯曲出力,好似背后有只无形的大手,将他托推起身。
  吴安正满心惊诧,凝目去看,只见桌边站着一名怪人,这人脸罩面具,身着青衫,竟连五官也遮掩了,模样好似僵尸们的祖宗。那怪客双手拢袖,与那黄袍老者面面相觑。
  两人隔桌站立,一动不动,场中莫名生出一股森寒。那闷气极其玄怪,虽只傍晚时分,却如午夜般的阴森怕人,好似恶鬼即将现身作孽。吴安正给寒气一逼,登如坠入冰河,牙关喀喀不止。
  过得良久,黄袍客率先说话,他含笑揖身,温言道:“士谦,二十年不见,君风采依旧。”
  吴安正听他以“士谦”称呼青衣怪人,想来两人必然早已相识,只是他性命堪虞,此刻只想脚底抹油,倒也没心思多加理会,只盼这俩个怪物同归于尽,也好让自己从容逃离。
  青衣人听他以“士谦”相称,不由微起哂音,幽幽地道:“伏龙凤雏,得一可安天下,霸先公两者兼得,却连性命也失去了。”他叹了口长气,目光直向黄袍客:“朱军师,您说,那是什么缘故呢?”
  眼看青衣人目光凛然,他自顾自地笑了笑,道:“士谦,霸先公答应招安,那是那是他亲自做下的抉择,谁又能强逼于他?”他耸了耸肩,淡淡又道:“秦仲海既然读过密奏,便该知道我不过是个小角色,真要说起来,还有人的罪孽在我之上,您硬要派我做代罪羔羊,我也无话可说。”
  黄袍客不过微起笑声,便让人不自觉地眉头紧锁,大起厌恶之感。吴安正稍一感应,便知眼前这人城府深沉,亟善操弄心术,必是天下难得的权谋策士。他心头发毛,面色变成铁青,那青衣人却脸罩面具,难以看出喜怒哀乐,听他道:“阁下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有数,又何必向我解释什么?倘若您真想辩解,不如当面找霸先公说吧。”
  黄袍老者哦了一声,含笑道:“你要替霸先公报仇?”
  青衣人淡淡一笑,双掌交击,轻拍了一记。猛然间,街边闪过阵阵寒光,破空锐响生出,哆哆连响,黄袍客脚下竟已多出几道长箭。看那箭尾白羽兀自迎风颤动,竟有刺客下手示威。
  吴安正吓得全身发软,急忙缩到桌下,再也不敢动弹了。
  青衣人幽幽地道:“阁下已身陷重围,如今有何话说?”黄袍客伸了个懒腰,哈欠道:“陈年老招啊,看得腻了。想杀我,可得认真些。要嘛,便把箭头射向心口,别尽使些无用虚招。”
  青衣人更不多言,指节轻扭,打了个响亮,霎时对街飞出三只箭矢,直朝黄袍客背心射来。正中那路势道快绝,其余两只箭簇旋转甚急,正是世间最难闪躲的“春藻箭”。
  后心要害被袭,黄袍老人面带微笑,却是分毫不慌。猛听碰地一声暴响,似有爆竹响起。便在此时,地下坠落了几样东西,滚到了吴安正的脚边。这位半仙满心惊诧,赶忙低头去看,映入眼帘的,竟是几只飞箭!
  吴安正目瞪口呆,便在此刻,远处又是砰地一记暴响,枪声甫过,对街大洪堂的匾额晃动不休,跟着滚出一个身影,直直摔下地来。那是江东解滔,他射出飞箭,身形暴露,霎时挨了一记火枪,已然坠落地下。
  “火眼狻猊”,怒苍山第一道埋伏,他被解决掉了。
  眼看强敌别有布置,青衣人叹了口气,道:“大家都是练武之人,拿着西洋火器较量,不太没规矩了么?”黄袍老者淡淡笑道:“战场较量,生死便是规矩。当年你我辩论多少次了,今日还要再逞口舌之能么?”
  青衣人叹道:“说得是,咱若若不露个两手,确没资格来这儿说嘴。”中食两指扭动,再次打了个响亮,猛听风声劲急,对街一枚石子破空急射,啪地轻响传过,跟着听得一声惨叫,斜对面一处客房窗扉破开,一名刺客直直摔出窗外,手上却还端着柄火枪,那枪身却已折断了。
  情势急转直下,吴安正自是看得呆了,只蹲在地下发抖。
  项天寿出手,飞石威力奇大,竟连铁枪也挡不下飞石撞击之力。黄袍老人的属下中石坠地,情势便又回复原状。眼看青衣怪人已然制住全场,黄袍客身陷重围,神色却仍平淡如常,听他淡淡地道:“你稍有进步了。不枉和我并称。”
  青衣人听他说得狂,忍不住摇头道:“贤兄,天绝已死,柳昂天垮台,阁下众叛亲离,强弩之末,所有的布置也都破灭了。何必还这么骄狂呢?”
  黄袍客笑了起来,摇头道:“破灭?你真这般想?”眼看青衣人略带轻蔑,黄袍客反倒叹了口气,摇头道:“士谦,你聪明绝顶,武功也好,兵法也好,学什么都比常人快十倍,一直是个好人才。不过人才再怎么高明,再怎么拼命,却也斗不过……”说着举起右手,轻轻一招,说道:“天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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