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队的人-第2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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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找你帮我忙,只有这样。我需要一个女人的意见来协助我判断——一个公正无私的女性的意见。”
“好吧,如果你真的需要我仗义直言的话,我认为那个女人很蠢。”
“哦? 你不觉得她狡猾,城府很深? ”
“我不以为她城府有多深。”
“你觉得她其实很肤浅? 但是——”他斟酌着。
“你问我对她的感觉,我据实以告。我认为她是个肤浅的笨蛋。”
“她妹妹呢? ”格兰特问,即使这个问题对调查无关紧要。
“她不同,她是个有头脑有个性的人,虽然你可能不以为然。”
“你说说看,洛克莱太太可能杀人吗? ”
“不,当然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 ”
“因为她没那种魄力,”迪摩小姐优雅地说。“她或者可以耐着性子犯下案子,但是不到一分钟全世界就都知道了,往后她活多久就会流传多久。”
“你不认为她可能知道是谁干的,却刻意隐瞒事实? ”
“你是指谁杀了人的事实? ”
“是的。”
迪摩小姐坐着仔细地观察格兰特沉静的脸。火车暂停滑动,车站灯火通明的光线慢慢流过。“爱瑞吉! 爱瑞吉! ”脚夫喊着。脚步沉重地踏上空旷的月台。等不受欢迎的声音逐渐远离,火车重新开始前进,她才开口。
“我希望能看得出来你现在在想什么,”她绝望地说,“我是不是在一天之内,被你愚弄了两次? ”
“迪摩小姐,相信我,到目前为止我并不认为你做了什么愚蠢的行为,我愿意跟你打赌,虽然我从不这么做。”
“洛克莱太太可能隐瞒真相,”她说,“但是,我告诉你,我认为她对命案三缄其口,这其中一定有与她息息相关的理由。就是这样。”
他不能肯定她说的最后四个字是指这是所有她能够告诉他的事,还是意味着他的追问到此结束。无论如何,她提供他另一个思索的方向,直到他们抵达维多利亚车站时,他都保持沉默。“你住在哪里? ”他问,“该不是住医院里吧? ”
“不,我住在卡文迪许广场的会所里。”
他欲送她回去却遭到婉拒,于是他们在门口阶梯上说再见,她婉拒他共进晚餐的邀约。
“你的假期还有好几天,”他关心地说,“你想怎么过呢? ”
“首先,我会去看看我的姨妈。我得到一个结论就是,什么都知道的恶魔比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来得不那么可怕。”
格兰特看到她牙齿上映着走廊的微光,离去时觉得自己过去几个钟头被人误解的痛苦已经减轻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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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小说、网
格兰特终日郁郁寡欢。苏格兰场的人从未看见过他神情如此黯然。他甚至迁怒于老实的威廉斯,只是为了那张性情温和的粉红脸叫了他一声,吓了他一大跳。菲尔德太太不由分说地大肆抨击苏格兰人:他们的食物、他们的行事作风、他们的天气和他们的整个地方:孩子赌气般算完账之后,还振振有词地对她丈夫说:“如果在乡下过四天就把他搞成现在这个样子,住一个月那还得了? ”这是菲尔德太太看到格兰特拿出他突袭时身上那件污秽不堪的破斜纹呢裤后的小插曲,她毫不掩饰她的固执己见,格兰特以压抑自己纷扰思绪的克制力忍受着她。重返每天的例行事务,在处理拖欠的工作告一段落时,他停下来扪心自问。他究竟解开了什么? 他遗漏了哪些可能探索的途径? 他试着不再质问自己,试着接受刑事案件太完美了以至于不够真实的一般性说法,试着同意巴尔克说他太“敏感”
需要好好休个假的建议。然而这些都没有用。不对劲的感觉几分钟后又再度淹没了他,他停止凌虐自己。定罪的事实慢慢形成,侦查毫无成效。沉闷的几天过去了,他第一天还能重整心绪,两个星期以后,当他看到那具无名尸,重审这个案子的细节,情形却每况愈下。他到底漏失了哪一点? 一把匕首能提供的线索极其有限——从个别事件下手又全无斩获。没有人声称他们见过或拥有那把匕首。从那把匕首仅能证实凶手手上有个伤疤——这项证据还得等更多的线索汇总之后才能定论。
一下这,一下那,一下又是有一搭没一搭的,但是它们全都在相互牵扯,保留各自在整个事件中的完整性。格兰特像之前一样全部放弃,满怀着信心,迷信般强烈而无理性地深信索瑞尔口袋里的珍珠饰针是这整个谜团的解答。它正对他们大声诉说它的故事,而他们却没有听到。
它和那把匕首现在并排在格兰特的桌上,有意无意间一直激发格兰特的联想。
当威廉斯向他的上司做汇报时,他没事可做,从抽屉里将饰针和匕首拿出来,坐在那里神情恍惚地盯着它们。它们成了他崇拜的物神。这两者之间有某些关连性——它们是索瑞尔买来送给女人的礼物和置索瑞尔于死地的匕首。在把玩着桌上这两样东西时,他的感受强烈而清晰到如温暖阳光照在他手上。他自己的理性和其他感官大声嘲笑他的想法。饰针和这个案子有绝对的关系! 乔瓦得·拉蒙和正在排队的索瑞尔起争执之后,用一把意大利小刀杀了索瑞尔——他的祖母是意大利人,他要不是继承了这把小刀,就可能是继承了使用这把小刀的遗志。他自编自导的戏是说他送索瑞尔离开英国后,留下了失业和一贫如洗的他。索瑞尔有钱去旅行,却没钱借给他。根据他的说法是,他根本不知道索瑞尔留了钱给他,直到谋杀发生两天后。
珍珠饰针从何介入这个事件? 珐琅质握柄的银制匕首是这个案子里的主角——证物之王。它已被拍照、评述。成为英国家家户户茶余饭后嚼舌根的话题,浮雕把柄上的圣像上,有略微受损的痕迹。最后,从未在这件案子中曝光的珍珠饰针,安然地绽放着炽热的光亮,完完全全避开那些微不足道的理论。
这简直是荒谬到极点。格兰特不愿再看这个玩意儿一眼,他仍不停地来回踱步,仿如男人被妻子嘲弄的反应。
他试着“闭上眼睛”——他遇到麻烦时的一贯作风——甚至想一笑置之来分散他的注意力。曾有一度,他让自己埋头工作颇长一段时间。但是每当他再次睁开眼睛,还是会看见那枚饰针。这种事过去从来没发生过——当他再度睁开眼时,竟未看出案情的另一个新角度。他要找出这件案子最后的关键——生死攸关的关键——但它却不透露半点讯息,它就在那里等着他去解读,而他却不知道该怎么做。
假设,他想着,只是假设命案的凶手另有其人,非关队伍中的争执,这名凶手是个什么类型的人呢? 不可能是那些离死者最近的人之一,没错。但是除了警察、门房和拉蒙之外,没有人插进队伍里。或者有这么一个人事后逃逸,却未引起注意? 哈乌·乐高得先离去,拉蒙也离开了,那人混迹在队伍中未被发现——原因之一是队伍里的人都不管别人,再则他们只关心现场的命案。有没有可能还有另外一个人? 他提醒自己,要这些目击者周围的人证实他们当时人在现场是个艰巨的工作。
除了被英国人视为外国佬的哈乌·乐高得较受注目,其他的英国人对他而言不过是从事娱乐消遣的人,他们甚至说不出个概略数字,指出当时多少人站在他们的身边。
另外一些人并不把它当作余兴节目,他们对左右两边的人不闻不问,全都是自扫门前雪的伦敦人和经常性排队的人。仍然有可能有某个人离开队伍,但是一时被人忽略了。倘若真是如此,现在有什么机会把他揪出来? 又有什么可能的线索? 饰针,另一个自己对他说,就是饰针! 星期五,拉蒙再度被调上高桥治安法庭,正如格兰特所料,拉蒙的律师就拉蒙的供述提出辩护。格兰特原先指望他就实际问题辩护,但他显然主要是抗议拉蒙在还未审判前被定罪。格兰特意识到,只有提出拉蒙原打算为索瑞尔送行的事,这种可能才会被认同。法官说他并未从警方那里看到强有力的证据证实这一点。犯人显然是愿意但对提出声明又有所不安。但拉蒙的辩护律师指出,他当事人是在身心状况不佳的情况下做出这个重要的供述,他当时几乎还未从不适的脑震荡中恢复过来。他的健康情形还不适于……冗长而空泛的争议持续着,备受争议的两个人——格兰特和拉蒙——坐得有点厌倦,苦候这段滔滔不绝的对峙早点结束,他们可以脱身,一个回到自己的囚室,另一个重回他的工作及挥之不去的困扰。迪摩小姐再度出现在法庭的听众席上,对格兰特来说,这次她依旧优雅出众。探访过自己的姨妈后,似乎让她的态度产生逐渐软化的奇效,格兰特想起伊芙雷太太,觉得不可思议。返回苏格兰场途中,他想到:她姨妈对拉蒙的信任出自于自己既无道理可言、也没有逻辑可循的希望,而这个希望却赋予她非凡的魅力让她看起来容光焕发。格兰特敢说,她期待拉蒙最后被无罪释放,但如果他被判刑,她岂不是白费苦心? 珍珠饰针! 它在说话。谁曾经出人队伍里? 他把自己关在房间里,凝视着窗外。他抛开公务。他现在没有心思工作。
他正视别人都未发掘的难题,这是个不充分的证据。巴尔克一定会嘲笑他! 随便他,爱怎么笑就怎么笑吧。巴尔克的想像力就如嵌在地里的石头,而他,格兰特,在办案的时候,想像力永不虞匮乏。他该交棒了。这里至少有两个人会感激他——两个渴望着接他班的人。这种情况下,他不能再多想。
正当他找到答案从窗边转身回来,再次从抽屉里拿出饰针时,巴尔克进来打断了他。
他的上级说:“我听说,他们针对供述大作文章。”
“是的。”
“他们认为这么做有什么好处? ”
“不知道。我猜是为了当事人吧。他们知道我们可能用得上某些供述,我想。”
“那么,就让他们去胡搅吧,”巴尔克说,“他们搞不出什么证据的。管他有没有供述,我们都已经可以举杯庆祝了。你还在为这件事烦心? ”
“没有,我已经放弃了。经过今天上午,我决定相信自己的所见所闻,而不是自己的感觉。”
“太好了! ”巴尔克说,“你拉到掌握自己想像力的那根缰绳了,格兰特,终有一天,你绝对是个了不起的大人物。五年足以培养出一身本事,如果你能善于应用,它将会是你一大资产。”他对他下属和善地咧齿微笑。
一名巡警出现在门口,对格兰特说:“有位女士要见你,长官。”
“是谁? ”
“她没有报姓名,但是她说她有十分重要的事。”
“好的,带她进来。”
巴尔克移动身体作势要离开,旋念又退了回去。两个人在等待来访者进来的这段时间内都默不作声。巴尔克轻轻斜靠在格兰特的桌前,格兰特站在桌子后面。他的左手抚弄着放置饰针抽屉的把手。然后,门打开,巡警引导访客进入,重新正式禀告,“有位女士要见你,长官。”
是队伍里那位体态丰腴的女士。
“午安,华——勒思太太,”格兰特迟疑一下才记起她的姓。自从上次讯问过后,他就没再见过她。“有什么我能效劳的地方吗? ”
“午安,探长,”她用挑衅的伦敦腔说,“我来是因为这件事已经扯得够离谱了。我杀了亚伯特·索瑞尔。如果能够的话,我不想让任何人被连累了。”
“你——”格兰特说,欲言又止,他看着她油光满面的脸,珠子眼,黑色缎面合身外套和黑色缎面无边帽。
巴尔克注视着他的下属,看到他一脸困惑——真的,格兰特真该好好休个假了——他接手控制场面。“请坐,华——勒思太太,”他笑容可掬地说,“你对这个案子想得太多了,不是吗? ”他找来一张椅子安顿她坐下,好像她正在请教他该如何治疗心绞痛。“此时实在不宜再替这桩命案雪上加霜。是什么让你认为你杀了索瑞尔? ”
“我不这么认为,”她口气尖锐地说,“我根本没有怀疑过这件事,我该怀疑吗? 这可是个好差事呢! ”
“好吧,”巴尔克纵容地说,“我们来谈谈。我们怎么知道这个案子是你干的? ”
“你们怎么会知道? ”她重复,“你在说什么? 到目前为止,你对这件事一无所知,但是我现在告诉你后,你就明白了。”
“然而,你要搞清楚,光凭你说人是你杀的,并没有理由让我们相信你的话。”
巴尔克说。
“不相信我! ”她说,她声音提高八度。“会有人明明没杀人却来自首说人是他杀的吗? ”
“嗯,常有的事。”
她意外安静地坐着,她明亮、无表情的深色眼睛倏忽从一人的身上扫到另一个人。巴尔克对仍在一旁不吭气的格兰特扬扬他滑稽的眉毛,但是格兰特几乎没注意到他。
他从着魔般静止不动的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