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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胭脂乱:风月栖情-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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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伤的皇甫栖情被带回正房……
秦王一次次被夕姑姑恶毒骂着赶开……
秦王想喝酒,却不敢喝,只在门外远远地望着,望着一室的忙碌,与阎王爷抢着那个奄奄一息的女子……
终于醒了,却被发现已经失明……
面对秦王,栖情唯一的一句话是,她怎么不死……
他们之间,到底是怎样的爱?又是怎样的恨?
我无从了解。
并且,也永远没机会了解。
皇甫栖情死了。虫
据说,是死于伤势的反复。
她那些忠心的故燕侍卫,一反素日的恭敬温顺,披麻戴孝,仗剑执戟,向秦王索要他们的公主。
他们向秦王要他们那个曾经活蹦乱跳倾国倾城回眸一笑百媚生的公主。
而秦王跪在栖情公主身畔,整个人竟似碎了一般。
如同一枚琉璃宝珠,碎作了几百瓣几千瓣,每一瓣都是透明的泪水的光泽。
故燕侍卫要带走他们的公主;那个据说曾经很护秦王的夕姑姑也要带走公主。
纵然秦王曾有无数个理由留下他的王妃,在他亲手害死栖情后,他的理由只能让故燕部下更加怒火冲天。
曾经平静如水由着秦王安排摆布的故燕侍卫,和他们的公主一样,潜藏着的激烈如暴风骤雨。
安亦辰,我那横扫千军智谋过人的秦王夫婿,竟给他们凌厉的话语,逼得伏在地上失声痛哭。
然后跪在那里,由着那些人抬走了棺椁,从他跟前走过。
等那队雪白的队伍走过,他才伸出了手。
伸出了手,对着虚无缈然的空气,轻轻地抓,轻轻地握。
什么也没有抓住,什么也没有握住。
他空茫的眼神,直到第二日部下来报时,才有了神采。
悲伤褪去,然后是隐约的惊喜和希望,恨怒和痛楚。
随即,他立刻出了府,调动兵马。
而我,是在很久之后,才弄清楚,那是因为,他怀疑栖情公主的死另有蹊跷。或者说,他怀疑栖情公主没有死。
随后,是无休无止的混战,血流成河的厮杀。
坊中不断有各式各样的谣言传说,就和当初流传衔玉而生的公主和随星而降的皇子的爱情故事一样,这一回,换了秦王妃和敌国太子的不了私情。
那个太子,叫宇文清,据说还有一重身份,是行游天下的医者白衣。
他们背负着国仇家恨,却相知相惜,相识相爱。
横刀夺爱的,反成了年轻英武的秦王殿下。
真耶?假耶?
我分辨不出。
我只清楚地知道,我的夫婿,正在沧江南北,与宇文清的大军拼个你死我活,连我和另两名爱妾生下儿女,都不曾回府看一眼。
不论成败胜负,那个绝世的女子,和两个绝世的男子,必将构成一幅绝美的乱世传说,永永远远流传下去。
而我,还有曾经一时受尽宠爱的其他姬妾,注定只是秦王身边的匆匆过客,乱世中无声消逝的焰火,孤单寂寞地去看别人的璀璨,哪怕是一时的璀璨。
当大越的国都终于沦丧在秦王铁骑下时,我曾经妄想着,秦王会回来,带着那个让他爱极痛极也恨极的公主,以胜利者的姿态,将她重新囚到自己的身边。
我想,秦王奋身锐矢地征战,等待的,就是那么一天吧?
可后来越州传来的消息,居然是秦王殿下重病。
越州没有栖情公主,甚至没有宇文太子,空寂无声的东宫,一遍遍地昭示着,那么多的日日夜夜,秦王只是在和自己幻想中的敌人作战。
其后,依旧不间断的征战,南越的残兵,东燕的皇甫军,直至后来出征黑赫。
我怀疑着秦王还在苦寻着栖情公主,却没办法追随他身边,问他一句半句的真心话。
我甚至很有些怀疑,他已经记不起我的样子,记不起曹芳菲和其他姬妾的样子,只有个茹晚凤,他应该会一直记得。
她随着他东征西讨,最后在攻浏州时,为了救他而死。
听说,她死前对秦王说的唯一一句话是:放手吧!
秦王眼圈通红,却依旧,无法放手。
直到,又隔了很多岁月,当秦王踏着兄长的鲜血,登上九五之尊的蟠龙宝座,成为大晋王朝的恒显皇帝时,有人领来了一个小儿。
那时,我已是谢贤妃,育有一女,以性情温善闻名,却已很久不曾与自己万乘之尊的夫婿说一句话。
但他居然找到了我,将那个俊秀清雅的小小孩儿交到我手里。
“这是我们大晋国的太子,安昊天。把他好好养大,你会是太后。”
他的声音很淡然,仿佛在和我说着一宗两相得益的交易。
我会是太后,只是太后。
而他的皇后,永
远只有一个。
她叫皇甫栖情。
即便芳踪缈缈,即便生死不知,即便另许他人,她依然是他唯一的皇后。
太子年幼,但随身有一支号称“凤卫”的精良卫队,轮班守护,夙夜不歇。
太子唯一缺少的,是朝中重臣的支持和辅助。
而这一点,在我成为太子的养母后迎刃而解。
本来对太子身世持质疑态度的伯父,立刻说太子龙章凤质,有真命天子之相,朝中大臣纷纷附议。
于是太子地位,再也无人可以撼动。
一切如愿以偿。
甚至我也因为这孩子,意外地备受恒显帝的关爱。
他不再听我弹琴,也对我的衣着容貌不感兴趣,只是每天都会来瞧我,问我太子在做什么,然后默然地望着玩耍或做功课的太子,眼神渐渐缥缈,虚茫。
手握天下,美女如云,无法换他一日的眉目舒展,粲然一笑。
似乎越是繁华,越是热闹,越让他孤凄忧伤,越让他郁郁寡欢。
在他登基十余年,天下大治之时,他病了,据说是当年在越州伤病时落下的旧疾引发。
那一病,居然没能再起来。
那一年,恒显帝年仅三十八岁。
弥留之际,他握着太子的手,低低地说:“但愿来世……但愿来世……”
但愿来世如何呢?
他是宁愿再遇到那个十几岁的少年公主,还是喝一杯忘情水,永不要再见她?
他没有说下去。
或者,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答案。
但他最后放开太子手时,神情很平静,甚至嘴角,都有种解脱般的舒畅,看来还那么年轻,那么雍容,随时能温柔一笑,漫声地呼唤:栖情!
我想,我终是明白恒显帝心思的。
所以,在我成为太后之后,我找来新帝,问及皇甫皇后之事。
我希望能让他们合葬一处。
年轻的凤栖皇帝,目光顿时变得遥远,很久很久都没有说话。
在我以为他不会回答我时,他忽然很轻很轻地说:“母后,知道么,我还有个弟弟,叫无悔。”
弟弟?无悔?
我不解。
而凤栖皇帝已低低地叹息:“他们在那里很好,不用再惊扰他们。这便……很好,很好了……”
这便很好。
这便是很好么?
或者吧,这已是最好的结局。
我推开窗时,一道璀璨的流星,划过大半个天际,落向远远的西北方。
只那一瞬的光芒,群星失色。
花开过,人活过,爱情轰轰烈烈过。
果然很好,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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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后悔写番外。
明明可以勉强算是大团圆结局的正文,加上这么一段番外,立刻便悲伤起来。
文未竟,而泪落潸潸,无语凝噎。
烟花璀璨后,一切尘归尘,土归土,果然是白茫茫大地真干净!当真无恨?当真无悔?
情错付,心错与,于是,从一开始,便注定了坎坷与苍凉,无分对错。
恍惚记得,贺之彦、仇澜他们阻拦安亦辰送我回黑赫时,曾提到始元帝安世远病重的消息。
安亦辰心心念念,从不曾放弃过他欲得天下的梦想与野心。
这样紧要的关头,他不在瑞都,在与安亦渊的斗争中,能取得胜算的把握显然会小很多。懒
安亦辰眼圈有些红,侧了头低沉问我:“那么,你告诉我,什么才值得?”
我怔了怔,无法回答。
难道说,他的天下和我之间,竟是我比天下重要么?
我不想听到这个回答,这个我负荷不了的回答,以及回应不了的感情。
我只要伴着宇文清,伴着无悔,就够了,很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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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证明,塞外的好大夫确实不多,明明只说是偶染风寒,但隔了五六天,小无悔还是白天退烧,至晚上又发烧,反反复复,烧得双颊通红,不但瘦下去一圈,连哭声都无力起来。
这日傍晚,安亦辰拿过夕姑姑的药碗,看夕姑姑换过尿布,又从侍女手中接了参汤来,拍拍我肩道:“喝了吧!若你也跟着病了,谁来照顾无悔?”

经了丧夫之痛,又已连着数晚不曾睡好,我也知自己精神极差,连略站得久些,都有些头晕眼花,遂谢了他,低了头正要喝时,外面又有大晋信使来,递入一封信函。
安亦辰展开只一看,便已蹙起浓黑的眉,无力般将双手撑住桌子,闭上眼睛,泪水已从眼角滑落。
夕姑姑忙问道:“王爷,王爷,怎么了?”
安亦辰很艰难地哽咽吐字:“我父皇……驾崩!”
我一惊,丢了参汤,叫道:“那你还不赶快回去?”
有他的虎狼兄弟在,如果不能继位为帝,以他的震主高功,部将如云,只怕会落得个死无葬身之地。
看他神思恍惚,我正要再劝他时,忽听得无悔那里传来动静,忙奔过去看时,却是把刚吃的药全吐了出来,连小小的鼻孔里都不断汪出褐黄的药汁。
我又是害怕,又是心疼,忙将他抱到怀里,抚了他的胸背,努力哼着歌安抚着他的哭泣,而大颗大颗的泪珠已掉落下来。
偶尔抬头时,安亦辰已不见了。
这个时候,他该急急奔回大晋去了吧?
本已失了先机,再不抓紧,定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了。
我仔仔细细地看着无悔和他父亲相似的鼻眼,忍不住哭出了声。
宇文清,清,你若是在,一定不会让孩子病到这副模样吧?
情儿这么久还不能让无悔好起来,很难过,很难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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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让我大为惊讶的是,第三天的清晨,安亦辰居然回来了。
他带回了一名老者,据说是青州最有名的儿科大夫。
我再不知,这么远的路途,又带了这么个老头,他是怎么不眠不休赶过来的!
在那老头了亮出一手和媲美宇文清的针灸功夫后,我略略放心,转而问安亦辰:“你疯了么?”
“宇文清……把你和孩子交给了我。

安亦辰眉眼淡淡,虽是疲倦,神情不改温雅从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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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从不在当年我曾是他秦王妃之事上纠缠,只是坚持着,是宇文清将我托付给了他。
他和以往一样的聪明,明白经了这许多事,这段御赐的婚姻在我眼里已是事过境迁,丝毫没有了束缚力,就如当年一离开宇文氏,我就将与宇文清的婚约置之脑后一样。
唯一能让我心动的,只有宇文清,宇文清的遗嘱。
“清……”
我怅惘地望向冬日苍白的天空,哽咽道:“他不放心我,总认为我不能照顾好自己。甚至帮我建了那样精悍的凤卫,还是不放心。他就是太多心了。秦王,你不必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我早已知道怎么照顾自己,照顾无悔。我会如他所愿,快快乐乐活下去……”
我望着安亦辰越发沉郁坚毅的俊挺面庞,微笑道:“你回去吧,我知道你的梦想。何况,无恨也需要你。”
若是他失势,首当其冲的,恐怕是他留在京中的家眷,包括我的无恨。
安亦辰低了头,说道:“你对我,当真……无爱亦无恨了么?一切的过往,真的已如烟云消散了么了?”
我怔了怔。
脑中已浮现出当年的亲密拥抱,温存欢笑,以及数次生离死别时最缱绻悲伤的扶持和最深沉无私的爱恋。
曾经的拥有,历尽沧海桑田,依旧不能一笔抹去,抹去我曾爱过他,很爱他。
如今,心已麻木,爱已奢侈。
所以,我终究只能向着我往日的情怀,向着日渐忧郁的安亦辰,轻轻说:“对不起。”
安亦辰沉默良久,才道:“栖情,你还记得,我们在沧北行馆的那天清晨,我说什么吗?”
我当然记得。
那天,他说过很多话,有很多情意绵绵的誓言和未曾实现的雄心壮志。
但我不知道他指的是哪一桩。
安亦辰将头侧向窗外,看着塞外寂寥苍白的天空,说道:“当时,我说,我的心并不大,只有你,和天下而已。可你知道吗?没有你的天下,已经毫无意义。你走了,我才发现,我所做的一切,无非是盼得你能舒展以我为傲心满意足的笑颜。我曾经得到,终究又失去……”
他的面庞,浮现着从不曾出现过的苍凉和忧伤:“或者,我该为我曾经做过的事后悔。可如果还能再来一次,也许我还会把原来所做的事,重新做一遍,重新错一遍。一切只是因为……我爱你。”
听他艰难地亲口说一个“爱”字,我的心头还是一跳,掠过一丝苦笑,只是目注着怀中娇儿,默然无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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