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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胭脂乱:风月栖情-第1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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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我诧异地叫了一声,忽觉那帕子已掩住我的鼻,那种晕眩,立刻如水波般无限制漾起,扩大,而眼前,则是一阵阵的云飘雾缈,如踩入云端般的无力和绵软……
“情儿,只要你快乐无忧地活着,清这一生,就无悔,也无憾了……”那声音,柔情似水,温润怡人,动人心魄,可我伸出手去,已摸不住他的清秀面庞了。
只有一颗暖暖的水滴,无声地掉落我的掌心,迅速变得冰凉……
清,清,你想做什么?你想做什么呢?
我惊惶地滑下泪滴,却禁不住那身体,越来越绵软,越来越绵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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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我到底睡了多久。
迷蒙的梦中,恍惚又是当年夕姑姑带我离开秦王府,千里奔逃前往黑赫,那样的一路嘈杂,马蹄凌乱。虫
“公主,公主!”有人唤着我,熟悉而温柔,正是夕姑姑的声音。
我又做梦了么?腹部沉重酸痛得叫我禁不住呻吟。
“栖情!栖情!”又有另一个男子的声音唤我,同样很熟悉,却带了久远的凄伤气息。
安亦辰?
我一身冷汗,勉强睁开眼睛,果然看到了安亦辰,正带了几分焦急凝视着我。我所在的怀抱温暖而柔软,显然是在夕姑姑腕中了。
我惊得一坐而起,四下打量时,已觉出自己正身处一辆装饰考究的马车之中,四周板壁,均糊了团蝶穿花如意纹纱缎,在辘辘车声中摇摇晃晃,团蝶栩栩如生,几欲振翅而去;我穿了轻而软的裘衣,盖了白豹皮毡毯,正靠于夕姑姑温暖而柔软的怀抱里。
“这是……去哪里?”我茫然地问着,几疑身在梦中。
我是该在我的卧房么?我不是正陪着宇文清说话么?我不是正与他相依相偎么?
安亦辰眸光沉了一沉,有些尴尬地轻咳一声,望向夕姑姑。
“怎么回事?”我尖厉地叫起来。
夕姑姑强笑着,温柔道:“公主,宇文公子认为……你随秦王回中原比较好。他说……他说他要去找以前一个师父为他治病,不能再照顾你……嗯,他放心秦王……他说……秦王会好好照顾你和无恨、无悔……”
我的手足一阵冰,一阵热,连脑子都有片刻的混沌,如被塞了满满的杂草,芜乱得找不到头绪。但终于,我还是抓到了重点:我被他们带着,离开栖梧,离开宇文清,正在前往大晋的路上!
“我要回去!”我一下子站起身来,狠狠推着夕姑姑,然后推向安亦辰,努力向车厢前的帘边挤去,疯了般叫道:“你们居然带走我,丢下他一个!丢下他一个在那旷冷的塞外!”
我的声音凄厉,并因为喉中迅速涌上的泪水而变得尖细,满眼都是宇文清清瘦苍白的容颜,强作安宁的微笑,无措和惊慌如波涛般席卷着我,让我瞪向安亦辰的目光,似看着生死仇人。
我怎么丢下他一个?
而他们又怎忍丢下他一个?
“公主,公主,这是宇文公子的意思啊!真是不怪秦王啊!公主,公主,你镇定一下!”
夕姑姑用力抱住我,惶恐地叫着,向安亦辰使着眼色。
安亦辰手中抓着块帕子,待举不举,似悲似恨地瞧着我,明眸阵阵的水汽,却说不出话来。
我闻到了帕子上隐约传来的馥郁香味,便是那香味,让我脚下无力昏沉睡去。可我记得,宇文清那样柔情似水地在耳边说着:“情儿,只要你快乐无忧地活着,清这一生,就无悔,也无憾了……”
我的掌心,甚至依然能感觉得到我昏迷前那滴泪水带来的湿润。
“安亦辰!”我盯着那显然会让我再度昏睡的帕子,暴怒地叫道:“你想这样强将我带回去么?你卑劣!你无耻!你只会做这些叫我看轻的事,一次,又一次!”
安亦辰黑色的深眸怒涛翻滚,颤动着嘴唇,忽然掷下帕子,撩开帘子,向外高叫:“停车!传令下去,前队转后队,即刻顺原路返回黑赫!”
车子顿住了,马嘶声喝斥声阵阵传来,却没有立刻返回。
“殿下,皇上重病,京内局势极不明朗,赶来黑赫已属不智,若再在此耽搁,恐怕会误了大事!”我听得出,这是秦王手下第一谋士贺之彦的声音。
他说完后,又听得仇澜等将领的声音应和,显然都颇是焦急。
“你回你的瑞都去,和我没关系。”我挣扎着叫道:“我的凤卫呢?有没有跟过来?让他们送我回去!”
这时,只闻青飒在外答道:“公主,公子令凤卫所有人等跟随公主身侧,同回瑞都。”
我咬牙喝道:“林翌!”
林翌素来贴身跟着我,果然就在车畔应答:“公主!”
我恨恨道:“带我下车,领凤卫即刻回栖梧。那里才是……我的家。”
林翌沉默。
而我已耐不住,一拳砸开夕姑姑抱我的手,就往外冲去。
这时安亦辰抱住了我,曾经很熟悉的清醇气息,夹着龙涎香的味道,扑面拂来,却再也不能分散我的注意力。
我所有的心智,都牵系在那病卧在床的温润男子身上。懒
我不敢想象我离去后他的病痛,他的孤独,他的悲凉。
他总是喜欢把所有的苦难,悄无声息自己吞下,永远只用最温润的笑意,安慰着我,并用他仅有的生命余晖,暗中铺排着于我最有益的未来道路。
可我怎能接受他这样的安排,留下他独自孤苦度过所余无多的时日?
我在安亦辰的怀里挣扎着,恶狠狠地用指甲掐着他的手,咬着他的手臂,绝不容情。
安亦辰凭我乱咬狠挠着,紧紧将我扣在臂腕里,叫道:“回去!回去!我送你回去!”
我怔了怔,停止挣扎,喘着气望向他。
安亦辰别过脸,淡然道:“宇文清亲手将你交给我了,我也要亲手将你交还给他。”
他说着,已跃下车去,骑上小卒牵来的马,喝命:“即刻原路返回!”
贺之彦等似轻声叹息了几声,然后带着浩浩荡荡的骑兵和凤卫,遵令往来路而去。
我舒了口气,宛如虚脱一般,软倒在榻前。虫
夕姑姑抹着泪,低声道:“真的不能怪秦王,是宇文公子坚持将你托付给了他。……宇文公子看人辨事很有眼力,他说,他说……只要没有他,秦王和你,将是最般配的一对……他病得那样,亲自送你上了马车,看着凤卫一路走远了,还站在那里……看着……”
夕姑姑的原意,自然是为安亦辰开脱,但说着说着,已是不由说起宇文清,心痛地用帕子掩着唇哭。
而我,心里一阵一阵的冰寒,宛若被雪水浸过一般。
清,他在安排着我的后路,其实也是准备着面对,面对他自己面临的绝路,被病魔逼得无处可去的死亡之路……
清,你要等我,我会守你一生,不论你生,或者死。
不论我们之间,是不是隔了一坯黄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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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栖梧的路,足足走了两天一夜,我才知那一觉我睡得有多长。宇文清对我用了那么强烈的迷药,自然是希望我去得远了,没那么容易回来。
可我又怎能放了他孤零零一个?
回到栖梧时,长风萧萧,黄沙漫漫,黄草枯木,鹰唳雕啼。
骤然被抽去了五百凤卫的营地,满是初冬的沧桑和狼藉,几处旗帜半斜不倒,猎猎吹着,数十间苍黄的房屋在漫天阴霾映衬下更形简陋陈旧。
忽然想起当日初来之时宇文清的话。
他说,我们也许不用在这里住很久。
我一直以为,那是因为他想搬别处去;直到今日,我才明白,他早就打算好,若他一病不起,我还能再回到安亦辰身畔,寻找到自己的另一份幸福。
而为我训练的凤卫,则是为了守卫我的这份幸福,不致如以往般,处处受安亦辰掣肘。
在夕姑姑的扶持下,我腆着一路被颠得坠疼的肚子,慢慢向我们的卧房行去。安亦辰让仇澜等安排扎营,一径跟在我后面走着。
寒风刮过,零落的叶子簌簌响着,似谁在呜咽哭泣。
等我走到卧房时,我忽然僵住,而夕姑姑扶我的手似乎也僵住了。
我们真的,听到了哭泣声。
破锣般的哑声号啕,以及噎于喉中的破碎呜咽,提醒着我们那哭声,出自于口不能言的李叔和李婶。
当所有人都离去时,只他们两个忠仆,依旧伴在宇文清身侧。
我甩开夕姑姑的手,猛地冲进了房。
宇文清静静卧于床上,神色宁谧,脸色苍白,唇色浅淡,浓黑的睫深深覆住下眼睑,似随时会眨动,扑闪着澄澈宁和的眸子,温柔向我凝望;垂顺的漆黑发丝被风轻轻吹起,一缕一缕,温软地拂动着。
“清!”
我走过去,轻声唤他。
他不回答,安静地躺着。
“清!”
我再唤他,声音更加温柔。
他依旧不回答,柔软的发丝被风吹到我手上,丝缎般的触觉。
“清!”
我唤着,握住他僵硬冰冷的手,轻轻地说:“起来了,情儿回来了!”
可他还在沉睡。
“清!”
我无奈地唤着,将他的手覆上我的小腹,埋怨着他:“你看,我们的孩子都睡醒了,不断踢着我呢!你再不起来,我不理你了。”
他的手僵直地由我拉来扯去,依旧不肯起来。
我慢慢将他的手放回被中,小心掖好,回头向夕姑姑笑道:“他睡得沉呢,我们到外面去,别吵着他。”
夕姑姑满脸泪水,用力咬住帕子,用力地点着头,忽然之间捂住了脸,痛哭失声。
安亦辰默然望着睡着的宇文清和哭泣着的李叔李婶,似有些失魂落魄,然后担忧地望着我。
为我担忧什么呢?
我脚下软软的,小腹越来越沉,大约是赶了路吧。
我很累了。
拿过桌上茶壶来,正要倒了茶来喝,已一眼看到了桌上的一幅画。
洁白的宣纸,新鲜的墨汁,略嫌虚浮无力的熟悉笔迹,都在无声地告诉我,这是宇文清新画的画儿。
满目幽篁,白衣少年不羁而立,自若吹埙;豆蔻少女仰首而立,眸如宝石莹亮,只向少年观望,倾慕难掩。
翠竹梢头,一双燕子轻巧纵跃,尾翼如剪,成对翩飞,自得其乐。
浓笔提词,只寥寥十字:“人生若浮寄,携手可栖情!”
人生若浮寄,携手可栖情。
我笑了一笑,将画儿抱起,揽在怀中,慢慢走回到宇文清身畔,轻轻说道:“虽然你不说,可我也早知道,从见我第一眼起,你心里便只有我,唯有我。人生若浮寄,携手可栖情。清,我们到底都有着……可栖情处。”
“公主,公主!”
夕姑姑忽然惊慌地喊起来。
我不满地瞪了她一眼,嘘声道:“别吵,他画画儿,一定累了,让他睡,多睡一会儿。”
小心地伸出手指,沿着他冰冷的面庞,一点点抚摩着他脸部的轮廓,从额,到眉眼,到挺立的鼻,线条美好柔和的唇,一一抚摩着,低低地一遍遍呼喊:“清,清,清……”
“栖情!栖情!”
安亦辰也叫了起来,连李叔李婶都止了哭泣,惊慌地过来拉我,指点着我的裙袂。
我茫然地低下头,才见裙裾拖曳之处,**一大片,不知是水,还是血。
模糊间,终于抓到了一丝意识:我要生产了么?
这时小腹内的剧痛忽然铺天盖地袭来,让我再也立足不稳,一下子跪倒在地上,嘶声痛叫:“清!清!醒来陪我!醒来陪我……我很……痛……”
泣泗交流时,我已经分不清,到底是哪里在痛。
可是,清,你居然忍心,你居然忍心不醒来陪我,陪我生下你的骨肉,然后亲呢地搂住我,抱住我们的孩子,温柔地一声声呼唤:“栖情,无悔!栖情,无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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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博客和论坛里有刚刚做好的《风月》广播剧预告,音质极好,我听着听着好像又回到了当日沉浸在小说中不能自拔的岁月,差点掉下泪来~~很有感觉的,喜欢小安白衣的亲,可以到我博客去听一听。没法上链接,大家自己到作者公告那里有复制一下博客或论坛地址找过去吧!
生产的过程依旧很艰难,但宇文清再也不能如我生无恨时那般,守着我,甚至亲自为我接生了。
阵阵昏黑中,一直是安亦辰毫无避忌地在一旁守着,一声声呼唤:“栖情,坚持住,坚持住!栖情!”
他的手掌总是那般宽大厚实,小心地将我乱掐乱抓的手拢着,由着我痛叫流泣,将他手掌抓出道道的痕迹,也不肯放手。懒
折腾了一夜,我终于听到了一声响亮的儿啼。
“男孩!男孩!是个男孩!”
夕姑姑将小东西包裹起来,欢喜地叫着。
安亦辰小心将襁褓接过,送到我跟前,温和笑道:“栖情,你的孩子!”
两年前,宇文清也曾这般抱着无恨走到我跟前,温和笑着说:“栖情,你生下了一个儿子。”
望着婴儿小小皱皱的脸,我微笑着,一声声地低唤:“无悔,无悔,清,我们的无悔,出世了!”
而泪水,已如断线的珠子,簌簌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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