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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8章

乱世星辰坠-第24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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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妙柏默然而立,儒雅面容毫无表情。
  他缓身弯腰,捡起被老尚书丢在地上狠狠跺了几脚的《经国疏议十二策》,用那身华贵月华候官袍大袖拭净污渍,视如珍宝,揣入怀中。
  喃喃自语:“可怜可怜,可怜焦土。悲乎悲乎,悲乎浮屠。帝王卿相,所谋之事无非一个留名青史,狼烟焦土,百姓受戮,谁人怜惜?”


 第55章 不得人心

  是夜,皇帝行宫灯火通明。
  墙壁上挂着一面巨大梵阳地图,用细致羊羔皮缝合在一起,上面驿路交通,郡县城池,山峦湖泊一应俱全,甚至都详尽到村镇郊野。再看地下,一座巨大沙盘生动逼真,山岭蜿蜒纵横,甚至河流沟壑都用沙土细细琢磨,站在前方居高临下俯视而去,地形尽收眼底。
  皇帝未穿九五龙袍,一身白净素衣,盘腿而坐,眼神在地图与沙盘上流转,赞叹道:“炎将军不愧为梵阳百年来最杰出的将才,仅这一手地图刻画沙盘琢磨的功夫,就足以一甲于天下。”
  “都是从生我养我的村子里带来的小把戏,不值得陛下如此盛赞。”御殿炎将军脸庞伤疤纵横,他嘴角微翘,像是在笑,笑容却因这张狰狞残破的脸显得阴森可怖。
  “炎将军这么说可就没意思了,陛下的褒扬盛赞,可不是谁都能得到的。”一旁的陆妙柏细细研读那份《经国疏议十二策》,冷不丁抬起头说了一句。
  炎将军不动声色,只是呵呵笑了一声。
  茗禅皇帝,御殿炎将军,御殿月华候,三人就这么懒散随意围坐一起,手边放着美酒佳酿,还有皇帝特意命令御膳房按照这两人口味喜好烹饪出的吃食,就放在身边,随意抓取,竟是难得的平和安定,像多年挚友。
  “炎将军能预测到下一步梦阳动向么?我朝该如何应付?”皇帝自斟自饮,捧着银酒杯,轻轻晃动,看酒水里倒影破碎,在被铜镜反射映照的烛火下波光粼粼,好似将液态的黄金一饮而尽。
  “拿下了青河郡,等于在梵阳站住脚扎下根,就算立刻调遣距离最近的军队,也得三天之久,足以让敌军摸清青河城防。若无三倍兵力,攻城战就是拿将士性命耗,得不偿失。只是屠城……梦阳镇天大将军,天下名将夜明山,一代儒将,不是能做出此等狠戾之事的人,此次梦阳侵略梵阳,将领另有其人,不知根底,难以应对。”炎将军兀自撕下一片熏肉,放进嘴中,细细咀嚼。
  “那就是毫无办法了么?”皇帝拿过炎将军的银杯,为其斟满,推到面前,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
  “呵呵,陛下,行军打仗无非就是八个字——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就算梦阳武士把青河城守的再牢不可破,可他就真的缩在城里不出来么?在咱梵阳国土上,咱们耗得起,梦阳耗不起。您可知供三十万大军远征千里,粮草辎重民夫劳力要动用多少?步旅五养一,骑兵八养一,精锐铁骑十养一,光是动用三十万兵马,就要征调近两百万后勤劳力,已供军需,两百万青壮,加上出征在外的三十万兵马,梦阳的年轻人有多少?梦阳能耗多久?他们缩进青河城,自以为有城池固守,便可占领根据?笑话!咱将兵马陈于清河城下,截断水源,封锁驿路,将这三万骑兵先困死了,不愁他们不急,一急便会乱,一乱就有破绽,有了破绽,还怕打不赢这场仗么?”
  皇帝嘴角浮起笑意,仰头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酣畅淋漓。
  “好——好——好——将军既然胸有成竹,朕便放心不少!”
  “而且梦阳能做出屠城这等狠事,那带兵将军估计是个激进好勇斗狠之人,就像当年东渡倭国,征讨倭寇,他们狠,那我们手段就要更狠,他们敢屠戮平民,我们就敢将他们一个不留,全部施以酷刑处死,再将尸体返还。不仅要打垮他们的军队,也要连他们的斗志,他们的军心一同打碎!打的他们再也没勇气踏上梦阳半步。”将军低头看着沙盘,瓮声瓮气说道,看起来像个随口吹牛说大话的老头儿,可他对面坐着的梵阳皇帝没有笑,文臣之首月华候也没有笑。
  老将军反倒笑了。
  “真没想到,老了老了还能遇上梦阳梵阳开战这等大事,这一生戎马,西南蛮夷,东洋倭寇,东南林匪,夜北藩王叛乱……大大小小战事打下来,也快把梵阳走齐全了,唯独没与西边梦阳打过,没与极北蛮族交过手,估计这辈子都没有机会见识见识蛮族铁骑的威武,可能与梦阳军队交锋,我心里欢喜的很呐!陛下放心,尹苍炎做事,认事不认人,梦阳侵我国土杀我平民,这是国仇,就是拼尽血肉,也定为帝国攘除大患!”老将军双眼直视皇帝,已经瞎掉的左眼只是一片白翳,狰狞刀疤斜斜而下,如一道蜈蚣,残缺不全的鼻翼微微张着,嗅着馥郁酒香,他端起酒杯,双手捧起,一饮而尽,将酒杯倒转,示意陛下未留一滴。
  “好!将军有如此雄心,朕自当敢将整个梵阳交由你,战时梵阳,一切事宜皆会按大将军想法来,将军只需放手去做便好。”皇帝目光真诚,缓声说道。
  “谢陛下——”老将军站起身,指着一地沙盘,说道:“玉兰山脉,梦阳人翻不过玉兰山,这是臣给陛下立的军令状!”
  “哦——”皇帝语调突然有了一股玩味,伸手扶着下巴,笑道:“大将军立下军令状,可若是梦阳人翻过了玉兰山,又该如何?”
  气氛突然变了,皇宫里仿佛吹过一阵冷风,烛火摇曳,炎将军的影子投射在墙壁上晃动着,仿佛一只黑幽幽的猛兽。
  “那就任由陛下处置,绝无二话。”话罢,将军拎起面前熏肉和酒杯,向皇帝点头示意,径自退了出去。
  皇帝神情捉摸不透,看着那道老迈但却虬扎的背影消失在皇宫的重屋叠瓴间。
  陆妙柏将手中那本奏折合上,轻笑道:“陛下把炎将军吓走了呢!”
  “呵呵,也许是朕当年真的做的过火了,老将军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倒是月华候,淡定从容的很呐。”皇帝兀自斟满美酒,他知道陆妙柏不饮酒,便没有费心。
  “礼部尚书写得这东西,能看过眼么?”皇帝瞥了一眼奏折,“一个掌管司礼庆典的官,说是倾注毕生心血写就,可是军国大事,他一见识鄙陋的司礼尚书,笔下又能写出什么花?不嫌笑话”
  陆妙柏温文尔雅,将奏折收入袖中,说道:“见识的确浅薄,但现在梵阳很多事情都已经浮到台面上了,能有资格进京面圣的,都应该能看出来……可看出来埋在心里,和大声说出来,这又有不同了。就冲魏大人这份心血,这份赤诚,他写的这东西就值得用心去读。”
  “今日朝会,在场大小文武官员六十有六,硬是只有一个年过古稀的礼部尚书敢进言,敢死谏,别的大臣文武都缄默守口,生怕一句话没说好,便丢了官帽子。为官本分守己是好事,可安分到了缩头缩尾畏手畏脚的地步,那就叫尸位素餐了。”
  “月华候今日也不是一言不发么?”皇帝笑容有一分阴冷。
  “臣只是无话可说而已,臣要说的,陛下都清楚,既然陛下心知肚明,那何须浪费唾沫?”陆妙柏不动声色避开皇帝眼睛,视线流连在沙盘与地图上。
  皇帝眼睛眯起,小口啜饮。
  陆妙柏伸手撑起身子,躬身行礼,“陛下,臣先行退下,接下来,整个帝国都得动起来了啊。莫要低估梦阳皇帝的野心。”
  皇帝冷冷看着这个已被重用极致的男子不等他开口便径自走开,原本三人和睦议事,现在又只剩他一个孤家寡人。
  猛然间,他站起身子,狠狠踹向那座精致沙盘。
  叮咚咚,沙盘支离破碎,好似梵阳大好河山被他踢碎。
  皇帝神色阴冷,咬牙切齿:“你陆妙柏就这么大气凌然?你尹苍炎就这么胸有成竹?我皇甫茗禅就这么不得人心?就这么不得人心么?真想杀了你们啊!”
  已快走下台阶的陆妙柏听到殿内动静,驻足谛听
  这个儒雅的中年男子兀自一人站在皇宫深院中,莫名心灰意冷。
  他要侍奉的,就是这么个皇帝。
  皇甫茗禅什么都好,就是气量太小。容不得别人比他聪明,容不得别人比他强,容不得别人半点差池。就是因为皇帝器量狭小,所以梵阳庙堂才一潭死水啊。
  他冷冷自语,“陛下,已经到了这时候了,还不忘往自己人背后捅刀子么?还不怕再寒了要为你尽忠效死的人的心?”
  陆妙柏须臾想起,当年跟随梦阳秋月国国主丰中秋做事时,曾与国主一同面见梦阳林夕皇帝。那个年轻人神情疲惫淡漠,穿着父亲留下的琉璃龙翔袍,坐在高高的皇座上,睥睨八荒**。
  接过庞大的帝国,林夕皇帝自始至终未已‘朕’自称,与臣子议事朝会皆是用‘我’,就连圣旨诏书也是如此。在那个年轻人心中,天下有梦阳梵阳之分,两朝帝王皆可称‘朕’,那还有帝王至高的意义么?
  未谋得整个天下,不以‘朕’自称。
  突然就觉得,梦阳此次入侵,仿佛是在收回自己失去的领土,甚至像是光明正大的,正义的一方。
  如此活力无穷潜力无限的帝国啊。
  反观梵阳,自己当年冒着杀头的危险进言陛下变革,请御殿炎将军出山,又依靠炎将军稳住沧海军大都统的心,整个梵阳都是被动的,慢时局一个节拍。二十年过去了,依旧只能依靠这些已年过六旬的老人去战场上拼命,而他们效命的皇帝,时刻不忘拿捏敲打他们。
  梵阳啊梵阳,吾辈该如何救你?该如何以死效忠?


 第56章 情不知所起

  梵阳,西南三郡。
  “呵呵,皇上脸还真是厚的不行!”手握十五万沧海军大权的李暹大都统躺在梨木太师椅上,摇摇晃晃说道。他坐不惯别的椅子,就钟情这可前后摇晃的梨木太师椅,感觉就像在马背上一样,一辈子操碌命,硬是闲不下来。
  身旁站着几名得意门生,毕恭毕敬,听到这大逆不道的言辞,也只是微微一笑。
  “擢升炎将军为兵部尚书,统管战事军政,擢升我为兵部侍郎,辅佐梵阳军政,狗屁倒灶的玩意,什么兵部尚书兵部侍郎,花花名头,就算没这么个官职,帝**政还不是炎将军一手操办?咱还不是在西南三郡里做咱的土皇帝?”大都统嗤笑道。
  “梵阳是不是气数尽了?二十年前的梵阳将领,我与炎将军自不必说,几位后起之秀也了得的很呐。车骑将军王钟离,鬼部的鹿鸣路,翡翠河,傲羽长射的吕飞,哪一个不是拉出去能长脸无数的青壮将军,专啃死仗硬仗,尤其是当年的王钟离,炎将军横渡东海抢登倭国时,就是他带着五千步卒对抗四万倭寇,守住了阵地,为后续部队登陆争取时间,那一仗真心了得,五千步卒硬是耗死了四万倭寇,那看似文文雅雅的后生一战成名!”老人眸子里泛着回忆色泽。
  “只是二十年前那场动乱后,这些青壮将领大都遭到牵连,可惜了啊!二十年梵阳重商轻农重文轻武,到头来能用的,还只是我们这几个老骨头,军系后继无人,拿啥和梦阳人拼去?”
  一名门生弯腰恭敬道,“大都统,陛下兴许心里后悔的紧呐,又拉不下面子认错……这不陛下还主张将宁正公主赐婚给少爷么?宁正公主可是陛下的心头肉,连这都舍得,也算有一二诚心吧!”
  “放他娘的狗屁!”老人猛然挺直了腰板从太师椅上跳起来,手指着东北帝都方向,破口大骂。
  “皇甫茗禅就是个两面三刀的猪,就是头猪!前面嘴里好听的说要把那宁正公主送给我儿,后面又派郭阿蒙那狠货去尚吉城灭口杀人,郭阿蒙啊,那是二十年前梵阳江湖上战力第一的主,我儿能捡回一条命都算侥幸,差点断了我李家的后。本来老子还想着把宁正那小娃娃娶到李家来会不会委屈了,委屈?委屈个屁!”老人狠狠啐了口唾沫,面容阴沉,“非得把皇甫茗禅的女儿当作杂役丫鬟使唤,还公主?伺候我儿穿鞋洗脚都不配!”
  “都统莫要气恼,莫要气坏了身子,少爷能从天下第一手里捡回条命,这不就说少爷和那天下第一差不了多少本事么?而且是他皇族不讲理,数落不上咱少爷!大胡子头从尚吉城来的密报,少爷事儿办的真心漂亮,就是拦路杀出个二皇子,再跳出个郭阿蒙,可少爷不都解决的挺圆满?都统啊,有得就有失,您以前不老头疼少爷没本事不争气么?您看,这次去尚吉城,少爷可不就能独当一面了?”门生上前谄笑,轻拍老人脊背,为其顺气,搀着老人胳膊扶其坐下。
  李暹咧嘴笑了笑,第一次露出真诚柔和的笑。
  “我儿争气,我心里高兴。皇族不厚道,非要当狗,那也怪不得咱抡圆膀子一砖撂倒。其实我去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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