亡灵颂歌-第2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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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客气,我当时正穿着白罩衣逛音像店。”她说着,一边追了出来,“我们什么时候聊聊你和菲尼安的事情?”
“下回再说,好么?我要告诉你的是,从现在到平安夜,他必须采取一些行动,否则,我跟他的关系就到此为止了。”
“噢,是吗?照你这么说,驯鹿也会飞了?”
我的办公桌上放着奇兰送来的塑料袋。派吉很早就离开办公室为圣诞节采购去了。一年中的这个时候,工作都被放到一边,只要不是火烧眉『毛』的事情,谁都懒得管它。如需规划和专心致志,要等新年过后再重新开始吧!
我坐在转椅上,打开包装袋,几张起保护作用的柔软泡沫塑料将皮条和雪利从莫娜手中取出的骨制品分开。那件骨刻——我一眼就看出那是一件工艺品——其尺寸和形状与一只加长口红相当,上面黏附着一些干燥的土壤,但我依然看得出其表面有纵向凹痕,一端扁平为底座。我一开始还认为它是一块棋子。
我从办公桌顶层抽屉里找出一只牙刷,在骨刻表层轻轻地刷动,清除掉大部分覆盖物。我又从同一个抽屉里找出一只牙签——另一件对考古学家具有不可估量价值的工具,剔除骨刻沟槽里的尘垢。我一边清理,一边思考着对该物品进行断代的困难『性』——倒不是其确切年代,因为碳同位素测定就能解决这个问题,而是其用途。例如,它是否是一件传家宝,在最后与莫娜一起被葬入沼泽地之前,是否已经流传了一段时间了?连莫娜自己的大部分骨骼都被沼泽酸『性』物质熔化了,这件物品为什么会跟紧紧攥着它的手一起被保存了下来?
清理结束后,我数了数,一共有十条平行的沟槽环绕着骨刻,并与一条单独的沟槽交会,后者从底部一直延伸到平滑的锥尖,整件物品像一朵未打开的蘑菇伞盖。我对此类工艺品的设计图案颇为熟悉,甚至无需查诬。但令我备感兴奋的是,几分钟后,我把手里的物品与一本关于博因河谷的书里的一张『插』图进行对比,在墓道中发现的祭祀用品中有一件约二十五厘米长的石雕男『性』生殖器,其微型复制品就跟莫娜葬在一起。
我惊诧不已。我终于找到莫纳什与隔河相望的布鲁?纳?波因尼之间、莫娜与建造纽格兰奇的新石器时代人之间的直接联系了。我本来几乎已经对莫娜的年龄不抱任何希望了,现在这个问题又再次被提了出来。
我将骨雕翻过来,发现底座下面挖有一个孔眼,孔眼处形成小小的骨质拱洞。我拿起皮条,发现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将其穿过孔眼。
莫娜是被别人用她自己的项链勒死的。这件骨雕当时就悬挂在那件项链上——直到链条崩断。不知为什么,她在临死前的痛苦中把项链坠死死地抓在手里。那么,这究竟是一个绝望的女人为扯断她脖子上的绳索而死抓着不放,还是她故意要把这个生殖器形状的骨雕带入坟墓?
我没想到这么晚才忙完工作。我推开衣柜的推拉门,想为自己挑选今晚参加科鲁家宴要穿的衣服。我对服装比较随意,退一步说,今天可能是《卡门》中的吉卜赛女郎,第二天就有可能是《城市》中的权利经纪人。我就像一条变『色』龙,我喜欢把身上的衣服跟自己的情绪甚至是周围的环境搭配起来。有时是精心设计的(比如圣诞爆竹的穿着效果),有时却是纯属偶然(比如我去拜访修道院时,我的穿着和卡皮翁修女简直“一模一样”)。
我不知道一百多年前在博因城堡参加演出的玛丽?玛格丽小姐是否也对自己的外表很在意。但是当时与现在不同,现在选择的余地太多了,而当时她也许只能寄希望于唯一一件漂亮合身的裙子。那我的曾外祖父呢?他会担心什么?不是他的穿着,除非他的西装已经很破旧了。他也许会希望步行送玛格丽小姐回家。不,她住在赛尔布里奇,乘马车至少要两个小时的路程。她当晚肯定要在博因城堡过夜了——当然不是跟他住在一起。她会跟家人的朋友住在一起。当楼上的人们熟睡的时候,他们俩也许会在楼梯口拥抱。拥抱,亲吻……还有呢?他们会不会挑起彼此的欲望,然后他们又各自压抑自己的激情,告诫对方那样做会有失尊重,应该坚守童贞直到洞房花烛夜?
那种事就真的那样糟糕吗?我心里想着,把衣架挂在衣柜的横梁上。从真正意义上讲,那一刻两人才真正彼此属于对方。如果双方忠贞不渝的话,他们将永远属于对方。然而,其他保证就谈不上了。
我挑了几件衣服放在床上。一件是象牙『色』的缎子罩衫,高高的领子,扣子镶在侧面。这件不行。另一件是红『色』的针织连衣裙,上面有带褶皱的紧身胸衣和中国式领口。这是一件紧身『性』感、穿着舒适的季节『性』服装。但是搭配什么鞋子呢?我关上带镜子的那扇门,又推开另一扇。
与菲尼安共度良宵的念头开始萦绕在我的心头。它唤醒了已经休眠多时的欲望。我把『性』需求集中在他身上,是因为他是离我最近的、可以接受又有魅力的男『性』,还是另有其他更深层次的原因?如果另有原因,为什么现在才出现?
靴子?不行,跟那件连衣裙不搭配。我还有一件镶荷边的七分裙,可是我很少穿它。还有刚才我看不上的那件罩衫——再加上另外一件皮夹克。这件夹克是黑『色』的,比我礼拜天穿的那件要宽松一些。我套上夹克,拿起罩衫和裙子,对着衣柜的镜子比画了一番。还可以!
头发呢?我看见镜子里自己半干的头发稀稀疏疏地往两边垂下来。完全是我想要的吉卜赛女郎的形象。再用一点儿定型嗜喱就能搞定。根本用不着去理发店。如果整体形象看上去效果不佳,那我再试试那件红『色』的连衣裙——也许不可以:等我搭配齐了,我很可能就像约瑟林?科鲁挂在自家圣诞树上的一份礼物,花里胡哨的!
我坐在床边上沉思。如果当年玛格丽和皮特结婚了,他们就会决定我在这个世界上的形象。但是我将来不会决定任何人的形象。突然间,这一点变得非常重要。时代变了,亲爱的,这就是原因。那个与母亲说话相似的女巫版的声音再次出现。
我变得心事重重,这种忧郁感很快就会烟消云散。只是我满脑子都是:造物主在那个葬在沼泽地里的婴儿身上所做的残酷的基因实验。
第一卷 第十七章
夜晚寒冷且干燥。菲尼安身穿黑『色』大衣,跟我手挽手地在街头漫步。我们从莉森大街朝费兹威廉姆广场方向行进。气派非凡的乔治式建筑所构成的深景吸引了我们的目光,我们往远处的国家『妇』产医院走去。
“上次詹尼弗出生的时候我来过这儿。”菲尼安说。詹尼弗是他姐姐梅芙三个孩子中的一个。
我们最近似乎经常谈论孩子这个话题,我们认为一年之中此时的家庭关系最为微妙。梅芙认为他们的父亲最好呆在疗养院里,而菲尼安却理解为姐姐不准备再邀请他们到盖尔维的家中过圣诞了——自十年前母亲去世后,他们就一直与姐姐家人共度圣诞。以上姐姐的说法无非是个说辞罢了。因此,我们两人都承受着来自住在外面的家庭成员的压力,只是压力的方向不同而已。
“我的建议是,假定你会接到邀请,明天你就给梅芙打个电话,问她什么时候希望你们去她家过圣诞。”
“哇,你有时候很擅长制造恐慌嘛!”他说道,一边把我搂得更紧了。“我会按你说的试一试。现在咱们再说说以前所谓的‘产『妇』护理院’……”他冲着产科医院的方向挥了挥手。“由于相当一部分爱尔兰历史都毁于1922年公共档案馆大火,在国内任何地方我都查不到任何关于护理教团经营留产院的线索。时间跨度从中世纪一直到共和国成立。”
“我印象中它就在都柏林或离都柏林不远。”
“不可能!”菲尼安非常坚决地摇头。据估计,1700年以前,都柏林城连一个修女都没有。这都是拜《刑事法》成功实施所赐。在接下来的一个世纪里,整个爱尔兰岛有史记载的修道院不过两个——不包括护理教团。绝大部分教团成员为女『性』。我们所熟悉的教团都成立于天主教获得解放后的19世纪。
“真是越来越有趣了,嗯?”
“但是,我还要告诉你,纽格兰奇修道院并没有正式存在的纪录。”
“我并不奇怪。你继续说。”
“关于博因河湾‘中世纪土地所有权’现存有相当明确的纪录。但是,没有发现任何地契或宪章上注有这些修女所在修道院。你知道,直到盎格鲁—诺曼人抵达英国之前,此处几乎所有的土地都属于西多会修女。”
我点头称是。梅利方特修道院就是由西多会教团成员创建的,他们最先实行农庄制,在自己的土地上独立经营农田,纽格兰奇就是其中之一。
“诺曼人控制了这个区域之后,他们在威尔士的兰东尼修道院将一些土地授予奥古斯丁教团。但是,我找不到能证明圣玛格丽特护理教团曾被授予财产的任何资料。”
“据院长说,是由亨利二世直接授予的。也许能够解释你的疑问。”
“嗯。这样就使得这个查无记录的修道院更显得神秘莫测了。尤其是,在亨利八世没收教会财产时,每一处修道院都必须登记造册、记录在案。”
“也许是故意遗漏——这首先与她们被授予皇家宪章有关。还有,卡皮翁修女告诉我,她们是有技术的虔诚社团。这也许能够使她们免遭劫难。”
“那些制订法律反对天主教的人是不会对她们的技术感兴趣的。不会——纽格兰奇修道院的修女是个例外,是个大大的例外……”
我们在灯光柔和的橱窗前停下来,橱窗里陈列着以凯尔特风格为设计基调的黄金首饰。
“我们可以请教科鲁博士,”我说,“他精通爱尔兰医学史。她们毕竟是护理教团……噢,太美了!”我指着一只丝带金项圈说道。那是一件颈部装饰品,上面的锻压金片被拧成连铸螺旋。“真是既简约又美观。”
“你是不是想要个骨坠?”菲尼安跟我开玩笑。在去都柏林的路上我把发现骨雕的事情告诉了他。
“最终葬在沼泽墓『穴』里?不要,谢谢!”我温情脉脉地挠挠他的软肋。我们又继续往前走。
“言归正传,我不知道那件骨雕跟她的死是否有关。如果有,那么你现在拥有这样一件物品是否是明智之举?”
“你不会那么『迷』信吧?”
“不,我只是想督促你小心。你想想,今天早晨还收到了威胁你的卡片呢。”
“不管卡片是谁寄来的,他不可能知道这件骨雕的存在。”
“同样的问题是:杀死特雷诺的凶手也不可能知道沼泽女尸的伤痕形状啊!可是,不知何故,他或她确实知道。我不知道跟你作对的是什么人或者是什么东西,但是我想,你最好明白一点:关于那件女尸及其死因,他们很可能比你知道的还要多。”
房子里面所有的房间,包括楼梯和楼梯平台上都挤满了人:作家、新闻记者、艺术家,特别是还有一些环保主义者,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为约瑟林?科鲁的竞选摇旗呐喊,加油助威。还有些客人手持葡萄酒杯,或单独或三三两两,或说或笑,或四处走动,欣赏着满墙的字画。屋里各个角落似乎都摆满了雕塑。
最后,我们来到三楼客厅,在一架小型钢琴和一扇临街的乔治式窗户之间,找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菲尼安打着紫红『色』的领结——对他来说,显得格外鲜艳——身着灰黑『色』的真丝上衣。我们聊了一会,他对我说:“我得去找约瑟林,介绍你们认识。”我们看见男主人时,他在楼下跟国家检查总长聊得正欢。
“你先别走,告诉我她是谁?”我正在观察一个穿棕『色』衣服的女人,她步幅轻快,形单影只,像树篱上的一只鹪鹩。我盯着她看了几眼,发现她戴着假发,上衣和裙子的式样几近爱德华时代的风格。
“她就是约瑟林的妻子爱迪丝。”菲尼安小心翼翼地说。
“我去拿杯葡萄酒。”我说,“待会在这儿见。”
我灵巧地避开人群和家具,但是发现我前面的路暂时被挡住了。人群让出一条道,前面有四个年轻人走过来,两男两女,每人拿着一个乐谱夹。他们在壁炉边的一个角落里坐下来。我决定留下来听。现在没有必要去隔壁的房间里取饮料了——一位女『性』端着一个托盘从我旁边经过,我随手拿起一杯红酒。这时,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