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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0章

聊斋鬼故事-第5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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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久后,龙图阁大学士包公上疏,弹劾宰相罪状,内容略云:“太师曾某,原本市井无赖,一言投合君心,即受眷顾,父显子贵,恩宠至极。不思捐躯报国,反而作威作福,罪恶滔天,擢发难数。卖。官鬻爵,中饱私囊。公卿将士,尽皆投靠门下,投机钻营,宛如市井小贩。仰仗曾某鼻息,望尘下拜者,不可计数。若有贤士良臣,不肯依附,轻则身居闲职,重则罢官归田。更有甚者,曾某指鹿为马,独揽朝纲,谁敢忤逆,立遭报复,发配边疆,不在话下。朝臣为之寒心,朝廷因而孤立。民脂民膏,尽被蚕食,良家女子,强取强夺。民怨沸腾,暗无天日。家仆一到,太守变色,县令巴结;书信过处,按察司徇情,都察院枉法。乃至于养子义儿,瓜葛之亲,出门乘车,风行雷动。地方供给稍慢,立受鞭笞责打。荼毒人民,奴隶官府,扈从所到之地,野无青草。眼下曾某地位显赫,不知悔改,进谗诬陷,声色狗马;昼夜荒淫,置国计民生于不顾,世上焉有此等宰相?正所谓众怒难犯,若不诛杀奸相,势必酿成操、莽之祸。微臣冒死觐见,只求斩断奸臣之头,没收奸臣家产,上安天怒,下抚民心。微臣字字肺腑,若有半句虚言,情愿刀锯加身,万死不辞。”
  奏疏送上,曾某闻之,魂飞魄散,如饮冰水。幸亏皇上宽容,扣留奏折不发。继而各科,各道官员,九卿大臣,纷纷上书,即便门生义子,亦落井下石。圣旨下令抄家,曾某发配云南充军。其子担任平阳太守,也被抓回京都提审。
  曾某闻旨胆寒,数十名武士持刀带剑,直抵寝居,剥其衣冠,与妻子一道捆绑。俄尔见挑夫穿梭庭院,搬运金银钱钞,数以百万,珍珠翡翠,玛瑙玉石,不下百斛。帘幕床榻,桌椅瓷器,数以千计。甚至连小儿襁褓,妇女绣鞋,掉得满地都是。曾某一一目睹,酸心刺目,俄尔一名武士拖拽东家少女而出,美人披发娇。啼,玉容惨淡。曾某见状,怒火烧心,偏偏敢怒不敢言。
  俄尔阁楼仓库,一一查封,众武士大声呵斥,责令曾某走人,监管差役牵绳套颈,遛狗一般拉着曾某出府,夫妻二人忍气吞声,乞求次马劣车代步,亦不准。行出十里开外,妻子脚软乏力,跌倒在地,曾某以手搀扶,再走十来里,自己亦疲惫不堪。
  眼前一座高山,直插云霄,曾某担心不能攀越,与妻子相对啜泣。监管差役面目狰狞,不容停歇。天边处夕阳西下,又无处投店,曾某不得已,只得蹒跚爬坡。走至半山腰,妻子筋疲力尽,坐地啼哭。曾某停下喘气,差役破口叱骂,催促赶路。
  忽听得群声鼓噪,数百名强盗各操利刃,一拥而上。差役脸色巨变,大骇逃离。曾某长跪于地,说道:“各位好汉慈悲,在下被贬充军,身无长物,请大爷们放我一马。”群盗龇牙咧嘴,骂道:“老匹夫,我等皆是被你所害冤民,只要奸贼头颅,别无他求。”曾某怒叱道:“老夫虽戴罪在身,好歹也是朝廷命官。尔等竟敢杀我,不要命了?”
  盗贼也恼了,挥动巨斧,只一下,曾某人头落地,正自惊魂未定,即有两名小鬼上前,反剪双手,押赴阴司。数刻钟后,至一都城,曾某抬眼凝视,只见宫殿之上,坐着一位冥王,面目丑陋。曾某匍匐在地,不敢动弹,冥王阅览卷宗,只看了数行,立即震怒,说道:“此乃欺君误国之罪,按律当入油锅。”
  万鬼齐声附和,声如雷霆。一名巨鬼上前,抓起曾某,摔至台阶下,身前一尊巨鼎,七尺来高,四周烧着红炭,炙热无比,鼎足烫红,热浪。逼人。曾某瑟缩哀啼,欲逃无路,巨鬼左手抓发,右手提脚,将曾某扔进油锅。
  曾某随油浮沉,皮肉焦灼,痛彻心扉。沸油入口,煎烹肺腑,只求速死。一顿饭后,巨鬼用铁叉将曾某叉出,掷于公堂之下,冥王检视卷宗,怒道:“仗势欺人,按律当入刀山。”巨鬼又将曾某擒拿,至一小山,不甚广阔,峭壁如削,利刃 ,乱如密笋。山上数名罪犯正受刑罚,尖刀穿肠,利剑刺腹,痛哭哀号之声,凄厉绝伦。
  巨鬼催促曾某上山,曾某大哭摇头,临阵退缩。巨鬼以毒锥刺脑,曾某负痛讨饶,巨鬼大怒,一把将曾某提起,用力抛掷,曾某只觉腾云驾雾般飞行,头脑晕眩,忽然间身子下沉,利刃透胸,痛苦难以言状。又过片刻,曾某身躯沉重,不住下压,伤口处渐渐变阔,竟然坠地脱险,但四肢蜷缩,已然神志不清。
  巨鬼押他去见冥王,冥王冷冷道:“这厮生前卖。官鬻爵,贪赃枉法,侵田占地,罪不可赦。左右,替我查一查,此货共私吞了多少金银?”手下禀报说:“三百二十一万两。”冥王道:“很好,贪污多少,全让他喝下去。”
  片刻间,鬼卒取来金钱,堆放台阶之上,多如丘陵。大殿内架起铁锅,焚烧烈火,融化银锭铜板,不大会,满锅都是铁汁。鬼卒以勺盛舀,将铁汁一口一口灌入曾某咽喉,皮肤龟裂,臭气冲天;五脏沸腾,难受至极。曾某懊悔不迭,生前只希望银两越多越好,此刻却巴不得少一点,再少一点。
  一直灌了半日,铁汁才喝完。冥王命令手下:将这厮押往甘州,转世为女。行走数步,见一铁条,粗有数尺,上面穿一火轮,直径数百里,五彩光芒四射,鬼卒鞭挞曾某,命其登轮,曾某闭眼踩踏,火轮转动,身躯下坠,耳旁风声呼啸。
  再次睁眼,已身化女婴,父母破衣草鞋,土屋一间,室内木瓢竹棍。曾某心中恍然:自己竟然成了乞丐之子。往后的生活,曾某每日沿街讨饭,饥肠辘辘,衣衫单薄,寒风刺骨。十四岁那年,曾某被卖给秀才做妾,大老婆为人凶悍,每日皮鞭抽打,甚至以烙铁烫胸,境遇惨不忍睹,幸亏秀才疼爱,稍稍宽慰。
  东家恶少,觊觎曾某美色,这一日翻。墙入屋,逼其私通。曾某自思前生罪孽不浅,阴司处罚严厉,哪能再犯?于是大声疾呼,秀才夫妻闻讯来救,恶少才恨恨离去。
  成亲没多久,这一晚与秀才同睡,枕边诉苦,忽然间一声巨响,房门踢开,两名恶贼持刀而入,砍下秀才头颅,搜刮财物,大肆抢。劫,曾某躲在被窝中不敢作声,继而贼人离去,曾某大声呼叫正妻,大老婆闻讯前来查看,大惊失色,怀疑曾某勾结奸夫,谋杀相公,于是状告官府,刺史严刑拷打,迅速结案,下定判书:曾某谋杀亲夫,按律当凌迟处死,即刻行刑。
  曾某满腹冤屈,只觉九幽之底,十八层地狱,亦无此黑暗。正号哭间,忽听得同伴呼叫:“曾兄,快醒醒。是不是做噩梦了?”曾某一惊而起,见老僧盘膝而坐,众同伴都埋怨说:“天晚肚饿,何以酣睡不醒?”曾某惨然不知所对。
  老僧笑道:“算命的说你会做宰相,是否灵验?”曾某愈发惊愕,一揖拜倒,请教佛理。老僧说道:“修行仁德,火坑中能长青莲,老和尚言尽于此,施主请便。”曾某似有所悟,怅然而返,自此后淡薄仕途,隐居深山,不知所踪。




  第一百五十六回 棋鬼
  扬州督同将军梁公,辞官返乡,每日畅游山林,饮酒作乐。
  这一年重阳节,梁公登高远眺,与客人下棋。忽然间一名书生前来,逡巡左右,观棋不走。看他面目,贫寒落魄,衣着朴素,然而气质温雅,有文人之风。请他入座,那人谦让致谢,梁公手指棋盘,说道:“先生一定是同道中人,有没有兴趣杀一局?”那人笑道:“甚好,妙极。”手拈棋子,与客人对弈。第一盘下输,那人神情懊恼,不能自已,再下再输,愈加愤恨,请他喝酒,摇头不饮,只顾下棋,从早至晚,沉迷不拔,连厕所都忘记上。
  双方因一子争先,喋喋不休,书生忽然离席站立,神情沮丧,面向梁公,屈膝跪倒,口中求道:“大人救命。”梁公满腹疑虑,伸手将他扶起,说道:“一盘棋而已,何以至此?”书生道:“请大人嘱咐手下马夫,不要抓我。”梁公愈发惊奇,问道:“马夫是谁?”书生道:“马成。”
  当初,梁公府中奴仆马成,乃地府勾魂使者,行走无常,十余天入幽冥一次,手拿牒文,勾取魂魄。梁公因为书生言语奇怪,于是派人前去看望马成,只见他僵卧在床,已有两天。梁公怒叱马成,说道:“不得对书生无礼。”一瞥眼间,书生扑地而灭。梁公叹息良久,这才明白,原来书生是鬼。
  次日,马成醒来,梁公召其询问,马成道:“书生乃湖襄人,嗜好下棋,家产败尽。父亲为此发愁,将他关于书斋,书生翻。墙而出,四处寻人对弈。父亲百般责骂,屡教不改,最后被活活气死。阎王听说书生不孝,减其阳寿,将他打入饿鬼地狱,至今已有七年。前日东岳凤楼竣工,冥王贴榜求贤,征集文人撰写碑记,书生奉命出狱,自赎罪孽,不料他半途拖延,耽误期限。东岳帝君问罪冥王,冥王大怒,派遣我等搜捕书生,前日奉主人命,没敢用绳索套他脖颈。”
  梁公问道:“他眼下处境如何?”马成道:“落入狱吏之手,永不超生。”梁公叹道:“癖好误人不浅。”




  第一百五十七回 辛十四娘(一)
  正德年间,广平书生冯某,年少轻佻,纵酒贪杯。这一日清晨,冯生外出,路遇一少女,身着红裙,容颜秀丽。身后跟着一名丫鬟,主仆两踏草奔波,露水沾湿衣鞋。冯生乍见少女,心生好感。傍晚时乘醉而归,见路旁一座寺院,荒废良久,一名女子自寺内而出,正是早晨那位佳人。
  少女偶遇冯生,转身入寺。冯某心想:寺院乃出家人清修之地,何以藏有女子?想到此处,系驴门前,进寺查看。只见断墙残壁,石阶上杂草丛生,正彷徨间,一名白发老叟慢悠悠走出,衣帽整洁,问道:“公子从何而来?”冯生道:“在下偶尔路过古刹,正想瞻仰风景。老丈又是哪里人氏?”老叟道:“老夫漂泊无依,暂借此地安顿家小。难得贵客驾临,如不嫌弃,请进屋喝一杯茶水。”
  两人并肩而行,来到大殿后院,一条石路通往大厅,路面干净,进入室中,珠帘帷幔,薰香扑鼻,各自坐定,互道姓名,主人自称:“老夫姓辛。”冯生酒意未退,半醉半醒,问道:“听说老丈有一闺女,尚未嫁人,在下不揣冒昧,想娶令嫒过门,不知意下如何?”老叟笑道:“此事我做不了主,得请教内人。”冯生点头道:“理应如此。”跟主人索要笔墨,题诗一首:“千金觅玉杵,殷勤手自将。云英如有意,亲为捣玄霜。”主人微笑不语,将诗词传给左右观赏。
  俄顷,一名婢女在老头耳边说了几句话,主人起身道:“公子稍坐,老汉去去就来。”挑帘而入卧室,隐约听到内室中低声话语,交谈三两句,老头便即折回,冯生心想:“大事应该成了。”谁知老头东一句西一句闲聊,闭口不谈婚事,冯生急了,问道:“老丈到底作何打算,还望直言相告。”
  老头道:“公子卓尔不群,老汉倾慕已久。只是有些隐衷,不便开口。”冯生道:“但说无妨。”老头道:“老汉共有十九位女儿,其中十二位已经出嫁,婚姻大事,皆由拙荆决定,老夫从不参与。”冯生道:“此等琐事,在下毫无兴趣。我只要今早那位红衣少女。”辛老头默默不语,并不理会,但潜意思很明显:想娶我女儿,没门。
  忽听得房内传来软音腻语,冯生再也忍耐不住,借着酒兴撒泼,叫道:“既然做不成夫妻,那么见一见令嫒姿色,这总可以吧。”一边说话,一边掀开珠帘,闯入闺房。果然见到一名红衣少女,亭亭玉立。
  冯生贸贸然不请自入,屋内女眷俱是吃惊不小。辛老头更是大怒不止,命令手下男仆,七手八脚将他扔了出去,直飞进草丛中,瓦石纷飞,一通乱砸。冯生酒意上涌,亦不觉疼痛。耳听得毛驴大口吃草,吞嚼有声,于是从乱草中爬起,翻身上驴,踉跄而行。夜色昏沉,冯生误入深谷,周遭狼叫枭啼,凄厉刺耳,不由得汗毛直竖,四顾迷茫,更不知身在何处。
  遥望树林之中,灯火明灭,冯生心想:此处必有村落。于是前去投宿,只见高墙大院,当下以马鞭敲门,屋内有人问道:“外面是谁,深更半夜来此?”冯生道:“迷路的,还望行个方便。”问话之人道:“请稍等,待我去禀报主人。”冯生驻足等候,过不大会,一名仆人走出,替他牵驴。
  冯生进入屋中,只见大厅华丽,堂上灯火明亮。坐不大会,一名妇人款款而出,询问客人姓氏,冯生如实说了。再过片刻,数名青衣婢女,手扶一老太太出,说道:“郡君到了。”冯生起身站立,欲跪拜行礼,老太太挥手制止,请他入座。问道:“公子莫非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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