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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死亡区域-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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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韧带缩短了,”魏泽克说。“是吗?这就是为什么昏迷病人开始呈现出我们所说的胎儿姿势,但现在我们对昏迷中的身体退化有了更多的了解,也更容易治疗它。医院的身体治疗医生将定期活动你的身体,甚至在你睡觉的时候。不同的病人对昏迷有不同的反应。你的退化非常缓慢,约翰尼。正如你说的,你的手臂就很好。但的确有退化,你的治疗将是漫长而……我应该对你撤谎吗?我不想这么做。治疗将是漫长而痛苦的。你会流泪,你可能会恨给你治疗的医生,你可能爱上了你的床。还会有手术——如果你非常非常幸运的话,只有一次,但也可能多到四次——这些手术是为了拉长那些韧带,这些手术是很新的,它们可能非常成功,可能部分成功,也可能彻底失败。不过,我相信你会再次行走的,我相信你再不能滑冰或跳栏了,但你可以跑步而且一定能游泳。” 

“谢谢你。”约翰尼说。对这个口音很重和发式古怪的人,他突然充满感激之情。他想为魏泽克做点儿事以报答他——随之而来的便是要摸他的冲动,这种冲动几乎是一种需要。 

他突然伸出双手,抓住魏泽克的一只手。医生的手很大,布满皱纹,很温暖。

“怎么啦?”魏泽克和气地说。“这是为什么啊?” 

突然事情变了。没法说到底怎么变的,只是魏泽克一下子显得非常清晰。魏泽克似乎…站了出来,沐浴在可爱; 清晰的光中。魏泽克脸上的每一个痕迹,每一颗疙和每一条皱纹都清清楚楚。每一条皱纹都在讲述着它自己的故事。他开始理解了。 

“我要你的钱包。”约翰尼说。 

“我的……”魏泽克和布朗吃惊地对望了一眼。 

“你的钱包里有一张你母亲的照片,我需要它,”约翰尼说。 

“请给我。” 

“你怎么知道的?” 

“请给我。” 

魏泽克盯着约翰尼的脸看了一会儿,然后慢慢在工作服下面摸索,掏出了一个旧钱包,鼓鼓囊囊的不成样子。 

“你怎么知道我带着我母亲的照片?她死了,在纳粹占领华沙时死了……” 

约翰尼从魏泽克手中夺过钱包,魏泽克和布朗都显得目瞪口呆。约翰尼打开钱包,略过塑料照片封袋,却在背面找,他的手指翻过旧信用卡。收据。一张无效支票和一张参加政治集会的旧门票,最后他掏出一张小小的压膜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年轻女人,长相平平,头上扎着头巾。她的微笑充满青春活力。她手里抱着一个小男孩,旁边站着一个穿波兰军装的男人。 

约翰尼把照片压在双手中问,闭上眼睛,接着是片刻的黑暗,然后从黑暗中冲出一辆货车……不,不是一辆货车,是灵车,一辆马拉的灵车,灯上蒙看黑纱,当然它是一辆灵车因为他们——几百几千地死去,不是德国坦克和党卫军的对手,十九世纪的骑兵对坦克和机关枪。爆炸。尖叫着。垂死的人,一匹马的内脏炸了出来,,它的眼睛乱翻着,后面是倾覆的大炮,魏泽克来了,站在马镣上,高举着剑。1939年夏未的雨下着,他的人紧跟着他,驶过泥泞的大地,纳粹虎式坦克的大炮发现了他,对准他开火了,突然他腰以下部位不见了,剑从他手中飞出;前面是通往华沙之路,纳粹狼在欧洲横冲直撞…… 

“真的,我们必须阻止他这么做,”布朗说,他的声音遥远而焦虑。“你太兴奋了、约翰尼。”

声音来自很远的地方,来自一个走廓。

“他把自己置身于某种恍惚状态中。”魏泽克。

这里很热。他在出汗。他出汗是因为——城市着火了,凡千人在逃命,一辆卡车在石头街道上横冲直撞,上面是满满一车德国士兵,戴着铜盔,在招手,年轻妇女不再微笑了,”她在逃命,没有理由不逃。孩子已送到安全的地方。 

卡车冲过拐角,挡泥板撞上她,撞碎了她的臀部,使她飞起来穿过一扇厚玻璃窗,掉进了一个钟表店,所有的钟表都开始响起来。因为时间到了,钟表响的时间是——“六点钟,”约翰尼声音沙哑他说。眼睛翻得只露出眼白。 

“1939年9月2日,所有的布谷鸟在唱歌。” 

“噢,天哪,我们搞出什么来了?”魏泽克低声说。护士退到脑电图仪边,她的脸苍白,很害怕。现在每个人都很害怕,因为空气中弥漫着死亡。这地方总是弥漫着死亡,这———是医院,一股消毒剂味。他们在死亡之地尖叫。波兰死了,波兰在闪电战前陷落了。撞碎的臀部。旁边床上的人喊着要喝水,喊啊喊啊。她记得“孩子很安全”。什么孩子,她不知道。

什么孩子?她叫什么名字?她不记得了。只是…… 

“孩子很安全。”约翰尼声音沙哑地说。”是啊,是啊“我们必须阻止他。”布朗又说。 

“你说怎么做呢?魏泽克问,他的声音有些恼怒。”他已走得太远了……… 

声音消失了,消失在天空下。 所有的东西都在天空下。欧洲处在战争的天空下。一切都在天空下,除了山峰,这是——瑞士的山峰。瑞士,现在她的名字是波伦茨。她的名字是约翰娜·波伦茨、她丈夫是一个建筑工程师,是修建大桥的。他在瑞士建桥,那里有羊奶。奶酪。一个婴儿。分娩!分娩太可怕

了,她需要药,需要吗啡,这个约翰娜·波伦茨,因为她的臂部。 

撞断的臀部,它被治好了,没事了,现在又醒来了,当她张开骨盆让婴儿出来时,它又开始痛起来,一个婴儿,两个,三个,四个。他们不是一起生的,不——他们是几年的成果,他们是——“婴儿们……”约翰尼轻快地唱道,现在他的声音是一个妇女的,完全不是他自己的。然后他开始含含糊糊地唱起来。 

“到底是怎么……”布朗开口说。 

“波兰话,这是波兰话!”魏泽克喊道。他眼睛鼓起来,脸色苍白。“这是一首摇篮曲,是用波兰语唱的。天哪,天哪,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魏泽克探过身,好像要和约翰尼一起穿过时间,好像要跳过时间,去到——桥,一座桥,在上耳其。然后,一座桥在远东的热带地区。是老挝吗?搞不清。在那里失去了一个人,汉斯在那儿失踪了。 

然后一座桥在弗吉尼亚,跨过拉帕汉诺克河,另一座桥在加利福尼亚,我们在申请公民资格,我们去一间闷热的小屋上课,那是在邮局的后面,总是散发出胶水味,这是1963年11月,我们听到肯尼迪在达拉斯被刺杀,我们哭了,当小男孩向他父亲的棺材敬礼时,她想“孩子很安全”,这使她回忆起大火和悲哀,什么孩子?她梦见孩子,这使她头疼,那个男人死了,海尔穆特·波伦茨死了。她和她的孩子们住在加利福尼亚州的卡默尔,房子所在的路标看不见,它在死亡区域,就像划艇,草地上的野餐桌一样。它在死亡区域,就像华沙。孩子们离开了,她一次一次地参加他们的毕业典礼,她的臀部很疼。一个孩子死在越南,其他的都很好。其中一个在建桥,她的名字是约翰娜·波伦茨,晚上一个人的时候她会在黑暗中想,“孩子很安全。” 

约翰尼仰面看着他们,他的头感觉得怪,魏泽克身上那种古怪的光消失了。他感觉又恢复到原夹的自己,但很虚弱,有点儿恶心,他看了看手里的照片,然后把它交回去。 

“约翰尼?”布朗说,“你没事儿吧?”  

“很疲倦。”他低声说。 

“你能告诉我们发生什么事了啊?”他看着魏泽克“你母亲还活着,”他说。 

“不,约翰尼。她许多年前就死了。在战争中。” 

“一辆德国运兵车把她从玻璃窗撞进了一家钟表店,”约翰尼说。“她在医院醒来时丧失了记忆。她没有身份证和其它证件。她采用的名字叫约翰娜……和什么,我记不得后面那个名字了。但战争结束后·她女厂瑞士,和一个瑞士……工程师结婚,他是建造桥梁的,名叫海尔穆特·波伦茨。” 

护士的眼睛越睁越大。布朗医生的脸绷得紧紧的,要么是因为他认为约翰尼在骗他们,要么是他不喜欢看到自己井井有条的检查被打乱。 

“她和海尔穆特·波伦茨生了四个孩子,”约翰尼继续用那冷静,疲倦的声音说,“他的工作使他走遍全世界。他在土耳其呆过,到过远东的老挝,也许是柬埔寨。然后他来到这里,先是弗吉尼亚州,然后又到别的地方,那地方我不知道在哪儿,最后是加利福尼亚,他和约翰娜成为美国公民,海尔穆特·波伦茨现在已经死了。他们的一个孩子也死了。其他的孩子都活着,很好。 

但她有时梦见你。在梦中她想:‘孩子很安全。’但她不记得你的名字了。也许她认为太晚了。” 

“加利福尼亚?魏泽克若有所思地说。 

“山姆,”布朗医生说,“真的,你不应该鼓励这种行为。” 

“加利福尼亚的什么地方,约翰尼?” 

“卡默尔。靠着海。但我弄不清是哪条街。它就在那儿、但我看不清。它在死亡区域,就像野餐桌和划艇。但她是在加利福尼亚的卡默尔。约翰娜·波伦茨。她不老。” 

“不,当然她不老,”山姆·魏泽克用同样沉思。恍惚的语气说。“德国入侵波兰时,她才二十四岁。” 

“魏泽克医生,我不得不要求你停下。”布朗严厉他说。 

魏泽克似乎从沉思中醒来。他环顾四周,好像第一次注意到他的年轻同事。“当然,”他说,“当然你应该。约翰尼刚刚答过问题……虽然我相信他告诉我们的比我们告诉他的多。” 

“那是瞎扯。”布朗粗暴他说。约翰尼想:他吓坏了,吓坏了。魏泽克冲布朗微微笑笑,然后又冲护上笑。她看着约翰尼,好像他是在一个破笼子中的老虎。“别议论这事,护士。别跟你的上司。你的母亲。你的兄弟、你的情人或你的牧师谈这事。明白吗?” 

“明白,医生。”护士说。但她会谈论的,约翰尼想,然后瞥了魏泽克一眼。他知道这一点。 

睡了大半个下午。下午四点左右,他被推过走廓进入电梯,带到神经科,接受更多的检查。约翰尼哭了。他似乎缺乏成年人的那种自我控制能力,在回去的路上,他尿到自己身上了,不得不像婴儿一样给他换衣服,深深的抑郁第一次(但决不是最后一次)控制了他,他恨不得自己死去。伴随着抑郁的是自怜,他认为这是多么不公平。他成了瑞普·凡·温克。他不能行走,他的女朋友跟别人结了婚,他的母亲处于宗教狂状态中。他看不出活下去有什么意义。 

回到病房,护士间他想要什么。如果玛丽亚当班的活,约翰尼会要冰水。但她三点已下班了。 

“不要什么。”他说,翻身面对着墙。过了一会儿,他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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死亡区域14

  
那天晚上,他父亲和母亲进来坐了一个小时,维拉留下了一叠宗教小册子。 

“我们要呆在这几直到周未,”赫伯说,“到那时,如果你一切正常,我们将回波奈尔。但我们每个周未都会回来的。” 

“我要跟我的儿子在一起。”维拉大声说。  

“你最好别这样,妈妈。”约翰尼说。抑郁减轻了一点儿,但他记得它是多么难受。他在这种状态时,如果他母亲跟他大谈上帝的奇迹,他怀疑自己会歇斯底里地笑起来的。 

“你需要我,约翰。你需要我解释……” 

我首先需要恢复健康。”约翰尼说,“你可以在我能行走后再解释,好吗?” 

她没有回答。她脸上有一种几乎是滑稽的固执表情——只是这一点儿也不有趣。一点几也不。这一切都是命运的拨弄。在那条路上,早五分钟或晚五分钟,一切就都不同了,现在瞧我们大家被折腾得一塌糊涂。她却相信这是上帝的安排。我想,她要么想象上帝,要么彻底发疯。  

为了打破这尴尬的沉默,约翰尼说:“尼克松又当选了,爸爸?谁跟他竞选?” 

“他又当选了,”赫伯说,“他跟麦克加文竞争。” 

“谁?” 

“麦克加文。乔治·麦克加文:。南达科塔州的参议员。” 

“不是穆斯基?”  

“不是。但尼克松已不是总统了。他辞职了。” 

“什么?” 

“他是个说谎的家伙,”维拉冷峻她说,“他太骄傲了,上帝惩罚了他。” 

“尼克松辞职?”约翰尼大吃一惊,“他?”  

“他要么辞职,要么被解雇,”赫伯说,“他们准备弹劾他。” 

约翰尼突然意识到美国政治中发生了巨大变化,这肯定是越战的结果,而他却错过了。他第一次真正感到自己像瑞普·凡、温克。发生了多少事?他都不敢问。接着一个真正可怕的念头浮现出来……  

“阿格纽……阿格纽是总统了?” 

‘福特,”维拉说,“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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